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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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
一片暗色襲來。
夏榆只看一眼便犯起了密集恐懼，有無數根海藻般的長發卷來，宛如一只只有生命的手，纏繞緊箍著四肢。
她強忍惡心，想用力將黑發扯掉，卻發現堅韌如鋼絲，根本扯不斷。
越來越多的頭發將她裹成一個粽子。
謝同看不下去了，問她，“你行不行啊。”
“急什麽，殺手鐧最後使出來嘛。”
無光劍召出，劍光如雪，切斷了所有纏在身上的頭發。
總算得到解放後，夏榆將劍直指裏斯，“你從惡魔靈手裏救過我一次，現在我並不想和你打，不要再動手了，不然別怪我翻臉啊。”
“呵…”
裏斯走到她跟前，一身佩戴寶珠玉鐺的華麗錦服叮鈴作響，方才被砍掉一半的海藻長發很快又重新長出來，鋪蓋在晶亮地磚上，美得風華絕代。
“聽說你棄了修萊爾？不如考慮投靠我。在這片深海之底可掩藏了無盡財富，想要多少只管拿，只要你有那個本事。”
過往的經驗提醒夏榆，這八成是釣在嘴邊的餡餅，而且還不太好啃。
“你有什麽條件？”
裏斯輕飄飄地看了一眼指在胸前的劍，雙指夾住，撇開，“很簡單，當我的奴仆。”
她皺了下眉，“沒興趣。”
“哦~”
他輕佻地彎了彎垂在身前的發梢，“那你可要想好了，要麽當我的奴仆，要麽……當我的敵人。”
夏榆握緊了手中的無光劍，一劍斬出去，率先發起攻擊。
眼見快砍中了他，那些纏人又麻煩的頭發又卷過來，緊緊地包裹劍身。
她試圖掙脫，但絲毫動彈不得分毫，甚至那些頭發還分出一撥往身上爬，一根根纏繞收縮、擠壓，勒得皮膚出現斑斑紅痕，怎麽扒也扒不下來。
她又嘗試升起防禦結界，但效果低微。結界只能將周身以外的頭發擋開，身上被緊勒的頭發會一齊困在結界內。
“笨死了。”
身體被突然掌控，夏榆眼睜睜看自己默念一聲口訣後，遠處被困住的無光劍瞬間劈開頭發編織的牢籠，分化成無數柄相同利劍，一部分用於對付裏斯，另一部分急速回轉，沖進結界內將身上的發絲切成一截截斷發。
速度之快，她還沒來得及看完，就發現身體主權忽然又被交還回來。
謝同催促道，“趁現在趕快離開。”
裏斯正焦心對戰無光劍的追擊，無暇分身，正是適合離開的最佳時機。
她披上了隱身衣隱匿身形，繞開裏斯所在的方位小心翼翼逃出這處寢宮。
打鬥中的裏斯註意到人憑空消失了，很快反應過來。
“金蟬脫殼……想走？”
他不輕不淡沒了笑容時說得話，讓夏榆心提到了嗓子眼，加快腳步溜到寢宮門口。
一聲悠揚古老之音靡靡，哀愁婉轉，眼前景象變得不真實起來，就好像流沙一般的畫，消抹重開後變幻為另一片景象，似真似假，一時分不清今夕何夕。
蒼涼的戰場上，橫屍遍野，無數生靈死去，又有無數生靈湧向血腥的死亡陣眼，她低頭看向腳下，這是在夢中惡魔靈繪制的陣法，當時她所見之時還未被開啟，現在已是開啟狀態。
那些不斷撲向陣法中獻祭的生靈，正被黑霧迷惑，誘引而來。
伴隨生靈獻祭數量的增多，血引陣向天空升起一柱猩紅血光，直到光柱變成黑紅色，獻祭完成。
而她無法阻止這一切的發生，身體根本動彈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惡魔靈吸食掉那些死去的生靈，迅速膨脹為一只龐然大物的醜陋怪物。
眼看那只巨型怪物已經發現她，猛撲而來。
利爪捅破了肚子，勾出血淋淋的內臟。
她疼得站不穩，倒在地上，手碰到了滑出來的內臟，惡心到想吐。
“醒醒，快醒醒！”
疼痛讓她恢覆一絲理智，“誰在說話？”
謝同焦急大喊，“是我！你現在在幻境中，裏斯最擅長用歌聲編織幻術。千萬不要暴露自己的弱點，他會將你永遠困在幻境裏。我剛才在交易平臺上看到一個能勉強對付當前局面的道具，你拿著保護好自己。”
一個木魚出現在手裏。
她眨了下眼，有點懵。
看一眼道具說明：
聖德木魚：施念咒語，敲擊木魚可讓使用者清心寡欲，一切外在雜念的影響皆可冰散瓦解。（註：可自擬咒語，若咒語本身兼備聖德之意，會產生效果加持。）
手執起木魚槌，敲擊木魚，發出一聲敦厚之音。
很平平無奇。
平臺光幕彈現在眼前，【使用道具時需施念咒語！】
夏榆這才想起說明裏的那段註意事項。
又敲一下木魚，腦隨心，心隨口，不由自主地喊出：“阿、彌、陀、佛。”
大腦瞬間清明，在那一秒，她感覺到自己已經皈依佛門，一道無比聖德的光籠罩下來，很想馬上剃頭出家。
“……”
就很離譜！但也確實有效果。
眼前的場景開始撕裂，摧毀又重造，幻境發生變化。
汪洋的江水灌溉村落，她站在熟悉的土坯房頂，視角開始逐漸下降，縮減成五歲小女孩的大小。
低頭看一眼身上的衣服，皺巴巴、濕漉漉的，外面套著一件明顯不合身的女款寬松外套。
“姐姐！救我！”
她聽到有人在呼救，站在屋檐邊，朝水面看去。
翻滾洶湧的江水中，一個兩三歲酷似她樣貌的小男孩，不斷拍打水面，大聲呼救。
她的身體又無法動彈了。
就這麽眼睜睜看著洪水張出猛獸般的大口，頃刻將小男孩吞沒入腹。
“你為什麽不救你弟弟！”
父親站在身後，冰冷的眼神淬著深深恨意。
他一把將她推下水，口鼻湧入江水，帶來無盡的窒息。
身體緩緩下沈，在渾濁的江水中，有一個紙人奮力游過來，朝她打了一拳。
“特麽你吞了避水珠的人，怕個毛線水！”
夏榆驚醒，又匆匆敲了下木魚，默念咒語。
幻境再次消散，重組。
寸草不生的荒僻郊外，破落的廠房鐵門，被風吹得吱呀作響。
墻面倒塌，廠房裏垃圾和石塊到處堆積，蚊蠅飛舞，飄散著臭烘烘的腐爛味。
往裏走，有一室被收拾幹凈，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的小房間。
房間裏堆積各式各類雜物，陰暗濕冷，最裏側地面鋪著稭稈草料，上面有毯子，枕頭。
一位老頭躺在薄毛毯上，不停咳嗽，身體發起高熱。
她還是小孩身體，約莫又長大了幾歲，手裏攥著濕毛巾，機械式地為老人擦額頭上的冷汗。
老人被咳醒了，對她說，“枕頭底下有十塊錢，要是我死了，你就拿去，夠你一天吃的，吃完就找孤兒院投奔吧。”
她依舊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眼淚卻不由自主地流下來。
“我要是能活下來……咳、咳……就當咱倆有緣分，我還繼續養你。”
老人說完眼睛就閉上了。
夏榆還在機械地擦汗，等擦完了汗，才發現身體總算能控制了，她急匆匆地從枕頭下掏出那十塊錢，飛快跑出廠房。一個多鐘頭過去，回來時帶著一身臟汙，她用手擦了擦褲腿，幹凈一些後掰著買回來的退燒藥剝幾顆送進老人嘴裏。
“沒用的，他死了。”
不知從哪兒來的聲音說出這句話。
她並不相信，見老人沒有睜眼，就著水又送進去兩顆藥。
“他真的死了，你趕快醒過來吧。”
夏榆沒有聽這個聲音的胡言亂語，不停沾濕毛巾幫老人擦額頭。
原本冰冷的體溫漸漸回暖，她看見老人手指動彈了一下，驚喜不已。
“咳咳……”
老人再一次咳嗽出聲，總算睜開眼看向夏榆，“我還沒死啊？”
她笑著流眼淚，連連點頭。
虛空之中有人在低聲嘆息，她懵懂地眨了眨眼睛。
之後老人重新恢覆健康，心情好的時候，還親自教她學習認字。
時間越過越長，眨眼消逝好幾年，老人帶夏榆去學校接受正式的九年義務教育，在入學第一天，她結識了熱情友好的同學，還有儒雅溫和的教師，每年的學校考核都能輕松拿到全校第一。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好到她患得患失，開始擔憂眼下事物的真實性。
直到有一天，手心出現一個木魚。
夏榆持起木魚槌，遲疑了許久，沒有敲下去。
老人不知何時走到眼前，笑著指向她手裏的東西，“在玩什麽呢？小榆……你今年又拿到獎學金了也要當心玩物喪志啊。我還想著，把掙到的錢和你獎學金再攢一攢，在我死之前盡快給你買一套幹凈的小房子，到時候指望你幫我養老送終咯。”
她看著老人的眼睛，滿是不舍。
“你怎麽了？不舒服啊，傻站著不說話。”
夏榆搖了搖頭。
她才明白……
原來自己的弱點，是恐懼，恐懼面對真相，恐懼於陳年舊屙造成的二次傷害。
這場幻境，虛虛實實，一層嵌著一層，看似危險，其實都是對人性的考驗，也是對自我的考驗。
眼前的老人，五官開始變得模糊，身體僵直。
她離開了西郊廠房，一路走到人來人往的中央廣場。
所有路人都沒有五官，冷漠地穿梭在鋼筋水泥灌註的高樓之間。
閉上雙眼，她感受到了此間幻境中這具身體內心深處的孤單和恐懼，再睜開雙眼時，這份感受逐漸淡化，剛才冰冷的心，慢慢回暖。
幻境瀕臨破碎，裏斯站在三米之外的距離，似笑非笑地盯著她。
“很少有人能在我的幻境中全身而退。我現在心情尚好，你告訴我一個問題，我可以考慮放過你，怎麽樣？”
夏榆將手悄悄背在身後，浮出一把無光劍，“你說。”
“那個紙人，並不是你的能力驅使，他是誰？”
謝同在腦中輕蔑地呵一聲，“你就告訴他，我是你的魂契生靈。”
夏榆搬用謝同的話回答裏斯，“我的契約者。”
“哦，沒想到，你已經有契約生靈了。”
裏斯搖著頭，輕嘆一聲，“可惜啊，你的答案不能讓我滿意。”
“這樣吧，我換一個問題。”
“你來到這方世界究竟為了什麽？”
夏榆握住了無光劍，心裏緊繃的一根弦斷裂，這人，果然不能留著，他肯定從幻境裏猜出了幾分秘密。
“無可奉告。”
她說完，劍光閃動，控制無光劍往他脖頸、心口等致命要害下手。
裏斯有所預料，靈活地回避，最後也只是在他脖子上添了一道輕微紅痕。
失手了！
她暗罵一聲。
謝同也同時在她腦子裏不停嘲諷，笑她沒有一刀解決敵人的能力就莽撞動手。
一條流光溢彩的銀色魚尾從裏斯衣擺下探出來，搖曳擺動，瞬移至夏榆眼前，兩指尖爪掐上她的脖子。
他用另一只手輕輕擦向傷口處，看到一點殷紅血色後，指尖的力道不斷收緊。
“呵呵。”
他笑著，笑聲越來越大，周圍卷起逐漸兇猛的漩渦，看起來像張開血盆大口的黑洞。
“你差了點氣候，如果力道再重些，沒準我就真啞了，唱不了歌了呢，可惜啊，拿你的命來賠好不好。”
他的雙眼詭譎鮮紅，海藻長發在身後飄蕩，聲音帶有迷惑性地讓她失去抵抗。
窒息感越來越強，下一秒就能預見死亡，夏榆大腦已經陷入無意識的癱瘓。
“先別睡！我現在沒辦法控制你的身體，你快使用穿梭儀，快啊！”謝同一聲嘶吼。
她聽不見他說了什麽，大腦自發隔絕外界的聲音，眼前好似飄過走馬燈畫面，直到手觸碰到了一個光滑球體。
熟悉的五彩光芒在眼前閃過。
記憶開始倒帶，沈重的大腦忽然變輕了，謝同的聲音飄進來，慌張得要死。
“壞了！信息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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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來越多的頭發將她裹成一個粽子。
謝同看不下去了，問她，“你行不行啊。”
“急什麽，殺手鐧最後使出來嘛。”
無光劍召出，劍光如雪，切斷了所有纏在身上的頭發。
總算得到解放後，夏榆將劍直指裏斯，“你從惡魔靈手裏救過我一次，現在我並不想和你打，不要再動手了，不然別怪我翻臉啊。”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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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你棄了修萊爾？不如考慮投靠我。在這片深海之底可掩藏了無盡財富，想要多少只管拿，只要你有那個本事。”
過往的經驗提醒夏榆，這八成是釣在嘴邊的餡餅，而且還不太好啃。
“你有什麽條件？”
裏斯輕飄飄地看了一眼指在胸前的劍，雙指夾住，撇開，“很簡單，當我的奴仆。”
她皺了下眉，“沒興趣。”
“哦~”
他輕佻地彎了彎垂在身前的發梢，“那你可要想好了，要麽當我的奴仆，要麽……當我的敵人。”
夏榆握緊了手中的無光劍，一劍斬出去，率先發起攻擊。
眼見快砍中了他，那些纏人又麻煩的頭發又卷過來，緊緊地包裹劍身。
她試圖掙脫，但絲毫動彈不得分毫，甚至那些頭發還分出一撥往身上爬，一根根纏繞收縮、擠壓，勒得皮膚出現斑斑紅痕，怎麽扒也扒不下來。
她又嘗試升起防禦結界，但效果低微。結界只能將周身以外的頭發擋開，身上被緊勒的頭發會一齊困在結界內。
“笨死了。”
身體被突然掌控，夏榆眼睜睜看自己默念一聲口訣後，遠處被困住的無光劍瞬間劈開頭發編織的牢籠，分化成無數柄相同利劍，一部分用於對付裏斯，另一部分急速回轉，沖進結界內將身上的發絲切成一截截斷發。
速度之快，她還沒來得及看完，就發現身體主權忽然又被交還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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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披上了隱身衣隱匿身形，繞開裏斯所在的方位小心翼翼逃出這處寢宮。
打鬥中的裏斯註意到人憑空消失了，很快反應過來。
“金蟬脫殼……想走？”
他不輕不淡沒了笑容時說得話，讓夏榆心提到了嗓子眼，加快腳步溜到寢宮門口。
一聲悠揚古老之音靡靡，哀愁婉轉，眼前景象變得不真實起來，就好像流沙一般的畫，消抹重開後變幻為另一片景象，似真似假，一時分不清今夕何夕。
蒼涼的戰場上，橫屍遍野，無數生靈死去，又有無數生靈湧向血腥的死亡陣眼，她低頭看向腳下，這是在夢中惡魔靈繪制的陣法，當時她所見之時還未被開啟，現在已是開啟狀態。
那些不斷撲向陣法中獻祭的生靈，正被黑霧迷惑，誘引而來。
伴隨生靈獻祭數量的增多，血引陣向天空升起一柱猩紅血光，直到光柱變成黑紅色，獻祭完成。
而她無法阻止這一切的發生，身體根本動彈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惡魔靈吸食掉那些死去的生靈，迅速膨脹為一只龐然大物的醜陋怪物。
眼看那只巨型怪物已經發現她，猛撲而來。
利爪捅破了肚子，勾出血淋淋的內臟。
她疼得站不穩，倒在地上，手碰到了滑出來的內臟，惡心到想吐。
“醒醒，快醒醒！”
疼痛讓她恢覆一絲理智，“誰在說話？”
謝同焦急大喊，“是我！你現在在幻境中，裏斯最擅長用歌聲編織幻術。千萬不要暴露自己的弱點，他會將你永遠困在幻境裏。我剛才在交易平臺上看到一個能勉強對付當前局面的道具，你拿著保護好自己。”
一個木魚出現在手裏。
她眨了下眼，有點懵。
看一眼道具說明：
聖德木魚：施念咒語，敲擊木魚可讓使用者清心寡欲，一切外在雜念的影響皆可冰散瓦解。（註：可自擬咒語，若咒語本身兼備聖德之意，會產生效果加持。）
手執起木魚槌，敲擊木魚，發出一聲敦厚之音。
很平平無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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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榆這才想起說明裏的那段註意事項。
又敲一下木魚，腦隨心，心隨口，不由自主地喊出：“阿、彌、陀、佛。”
大腦瞬間清明，在那一秒，她感覺到自己已經皈依佛門，一道無比聖德的光籠罩下來，很想馬上剃頭出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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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場景開始撕裂，摧毀又重造，幻境發生變化。
汪洋的江水灌溉村落，她站在熟悉的土坯房頂，視角開始逐漸下降，縮減成五歲小女孩的大小。
低頭看一眼身上的衣服，皺巴巴、濕漉漉的，外面套著一件明顯不合身的女款寬松外套。
“姐姐！救我！”
她聽到有人在呼救，站在屋檐邊，朝水面看去。
翻滾洶湧的江水中，一個兩三歲酷似她樣貌的小男孩，不斷拍打水面，大聲呼救。
她的身體又無法動彈了。
就這麽眼睜睜看著洪水張出猛獸般的大口，頃刻將小男孩吞沒入腹。
“你為什麽不救你弟弟！”
父親站在身後，冰冷的眼神淬著深深恨意。
他一把將她推下水，口鼻湧入江水，帶來無盡的窒息。
身體緩緩下沈，在渾濁的江水中，有一個紙人奮力游過來，朝她打了一拳。
“特麽你吞了避水珠的人，怕個毛線水！”
夏榆驚醒，又匆匆敲了下木魚，默念咒語。
幻境再次消散，重組。
寸草不生的荒僻郊外，破落的廠房鐵門，被風吹得吱呀作響。
墻面倒塌，廠房裏垃圾和石塊到處堆積，蚊蠅飛舞，飄散著臭烘烘的腐爛味。
往裏走，有一室被收拾幹凈，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的小房間。
房間裏堆積各式各類雜物，陰暗濕冷，最裏側地面鋪著稭稈草料，上面有毯子，枕頭。
一位老頭躺在薄毛毯上，不停咳嗽，身體發起高熱。
她還是小孩身體，約莫又長大了幾歲，手裏攥著濕毛巾，機械式地為老人擦額頭上的冷汗。
老人被咳醒了，對她說，“枕頭底下有十塊錢，要是我死了，你就拿去，夠你一天吃的，吃完就找孤兒院投奔吧。”
她依舊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眼淚卻不由自主地流下來。
“我要是能活下來……咳、咳……就當咱倆有緣分，我還繼續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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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榆還在機械地擦汗，等擦完了汗，才發現身體總算能控制了，她急匆匆地從枕頭下掏出那十塊錢，飛快跑出廠房。一個多鐘頭過去，回來時帶著一身臟汙，她用手擦了擦褲腿，幹凈一些後掰著買回來的退燒藥剝幾顆送進老人嘴裏。
“沒用的，他死了。”
不知從哪兒來的聲音說出這句話。
她並不相信，見老人沒有睜眼，就著水又送進去兩顆藥。
“他真的死了，你趕快醒過來吧。”
夏榆沒有聽這個聲音的胡言亂語，不停沾濕毛巾幫老人擦額頭。
原本冰冷的體溫漸漸回暖，她看見老人手指動彈了一下，驚喜不已。
“咳咳……”
老人再一次咳嗽出聲，總算睜開眼看向夏榆，“我還沒死啊？”
她笑著流眼淚，連連點頭。
虛空之中有人在低聲嘆息，她懵懂地眨了眨眼睛。
之後老人重新恢覆健康，心情好的時候，還親自教她學習認字。
時間越過越長，眨眼消逝好幾年，老人帶夏榆去學校接受正式的九年義務教育，在入學第一天，她結識了熱情友好的同學，還有儒雅溫和的教師，每年的學校考核都能輕松拿到全校第一。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好到她患得患失，開始擔憂眼下事物的真實性。
直到有一天，手心出現一個木魚。
夏榆持起木魚槌，遲疑了許久，沒有敲下去。
老人不知何時走到眼前，笑著指向她手裏的東西，“在玩什麽呢？小榆……你今年又拿到獎學金了也要當心玩物喪志啊。我還想著，把掙到的錢和你獎學金再攢一攢，在我死之前盡快給你買一套幹凈的小房子，到時候指望你幫我養老送終咯。”
她看著老人的眼睛，滿是不舍。
“你怎麽了？不舒服啊，傻站著不說話。”
夏榆搖了搖頭。
她才明白……
原來自己的弱點，是恐懼，恐懼面對真相，恐懼於陳年舊屙造成的二次傷害。
這場幻境，虛虛實實，一層嵌著一層，看似危險，其實都是對人性的考驗，也是對自我的考驗。
眼前的老人，五官開始變得模糊，身體僵直。
她離開了西郊廠房，一路走到人來人往的中央廣場。
所有路人都沒有五官，冷漠地穿梭在鋼筋水泥灌註的高樓之間。
閉上雙眼，她感受到了此間幻境中這具身體內心深處的孤單和恐懼，再睜開雙眼時，這份感受逐漸淡化，剛才冰冷的心，慢慢回暖。
幻境瀕臨破碎，裏斯站在三米之外的距離，似笑非笑地盯著她。
“很少有人能在我的幻境中全身而退。我現在心情尚好，你告訴我一個問題，我可以考慮放過你，怎麽樣？”
夏榆將手悄悄背在身後，浮出一把無光劍，“你說。”
“那個紙人，並不是你的能力驅使，他是誰？”
謝同在腦中輕蔑地呵一聲，“你就告訴他，我是你的魂契生靈。”
夏榆搬用謝同的話回答裏斯，“我的契約者。”
“哦，沒想到，你已經有契約生靈了。”
裏斯搖著頭，輕嘆一聲，“可惜啊，你的答案不能讓我滿意。”
“這樣吧，我換一個問題。”
“你來到這方世界究竟為了什麽？”
夏榆握住了無光劍，心裏緊繃的一根弦斷裂，這人，果然不能留著，他肯定從幻境裏猜出了幾分秘密。
“無可奉告。”
她說完，劍光閃動，控制無光劍往他脖頸、心口等致命要害下手。
裏斯有所預料，靈活地回避，最後也只是在他脖子上添了一道輕微紅痕。
失手了！
她暗罵一聲。
謝同也同時在她腦子裏不停嘲諷，笑她沒有一刀解決敵人的能力就莽撞動手。
一條流光溢彩的銀色魚尾從裏斯衣擺下探出來，搖曳擺動，瞬移至夏榆眼前，兩指尖爪掐上她的脖子。
他用另一只手輕輕擦向傷口處，看到一點殷紅血色後，指尖的力道不斷收緊。
“呵呵。”
他笑著，笑聲越來越大，周圍卷起逐漸兇猛的漩渦，看起來像張開血盆大口的黑洞。
“你差了點氣候，如果力道再重些，沒準我就真啞了，唱不了歌了呢，可惜啊，拿你的命來賠好不好。”
他的雙眼詭譎鮮紅，海藻長發在身後飄蕩，聲音帶有迷惑性地讓她失去抵抗。
窒息感越來越強，下一秒就能預見死亡，夏榆大腦已經陷入無意識的癱瘓。
“先別睡！我現在沒辦法控制你的身體，你快使用穿梭儀，快啊！”謝同一聲嘶吼。
她聽不見他說了什麽，大腦自發隔絕外界的聲音，眼前好似飄過走馬燈畫面，直到手觸碰到了一個光滑球體。
熟悉的五彩光芒在眼前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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