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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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魔靈
安置夏榆的客房離後院相隔甚近，徑直穿過長廊，隔著一堵白墻便是。
有幾位送飯的仆從腳步匆匆從青禾領主常宿的巨樹下經過，一臉肅穆地朝領主稟告完要事，放下幾頭待食的游靈，順著長廊而下，將下一家吃食送到了夏榆的客房。
夜幕沈沈，客房內點了幾盞油燈，橙黃色燭火照亮房間，夏榆把領到的飯盒放回桌前，從袖口抽出一條四腳蛇，一並擺在桌上。
“我們來談談報酬吧。”
四腳蛇翻開白肚皮，眼白也露了出來，像快死掉一樣。
“餵？”
夏榆喊了一聲，四腳蛇沒動靜，又用指腹按壓它的胸口，不知道這樣的海姆立克急救方法在蛇身上對不對。
“它也許還剩一口氣，你再按就真的死翹翹了。”謝同在她的大腦裏幸災樂禍。
夏榆停下手，想到了辦法，“青禾領主有治愈能力，我之前傷勢那麽重，被他用藤條覆蓋後瞬間痊愈了，幹脆把這條四腳蛇也送過去拜托他幫忙救一下。”
謝同不置可否，“你可以試試。”
“好，先等我吃完東西再說。”夏榆信心滿滿。
她打開飯盒，裏面照例是青果，紅果，紫果等若幹顏色果實，頻頻吃素讓她的臉都變成果綠色，她蓋上飯盒，“走吧，我現在不餓了。”
四腳蛇的腦袋艱難動彈兩下，像回光前的返照。
“我……不……別……塞……袖……憋……”
它嘴巴半張半合，咿咿呀呀說些聽不懂的話。
夏榆重新坐回去，耳朵湊近蛇口，努力辨識其中含義。
幾分鐘過後依舊無果。
她詢問謝同：“你能翻譯出來嗎？”
謝同仿佛將一切都看在眼底，“它說它不想再被你塞進袖口裏，快被憋死了。”
夏榆面露尷尬，手指頭戳一戳奄奄一息的四腳蛇，“我著急趕路沒有太註意，你想喝水嗎，我給你倒點水緩緩怎麽樣？”
四腳蛇的腦袋上下動了動。
於是夏榆裝水，倒水，餵水動作一氣呵成，四腳蛇也總算恢覆一點氣色，能夠順暢地講話了。
“我是西方暴風龍領主的下屬之一，溯原。”
“前幾日外出做任務時遭到惡魔靈的襲擊，負重傷昏迷了，醒來就發現自己處在一片荒山中，身上還被施加了禁制，能力無法釋放，變回了弱小的四腳蛇本體。你如果帶我回西方領地找暴風龍領主，我會懇求領主給你賞賜，當然我自己也私存了小金庫，可以悉數奉上作為謝禮。”
夏榆眼前浮現出無數金幣掉落成山的場景，她收回幻想，詢問另一件比較關註的事情，“你說的惡魔靈，難道是我在山上看到的黑霧？”
“可以這麽理解，不過黑霧只是惡魔靈幻化的一縷分支。惡魔靈是世間最邪惡的存在，不以游靈為食，而是覬覦一些有能力的生靈，吃掉他們來擴大自己的力量，簡直罪無可恕！”
“等等。”
夏榆打斷他的義憤填膺，梳理其中條理。
她已經了解到，在這個異世界生靈是有強弱之分的。強者如青禾，一方大拿，據說獲得了神明賜福後，擁有治愈任意傷勢的神能；弱者如大兔子夏天如老驢，沒有能力，只有最基礎的本體力量。
而生靈都以游靈為食，幾乎不會對其他生靈下手，這也是為什麽異世界眾生靈可以和平相處的原因。
溯原提到的惡魔靈是特殊存在，他喜啃食生靈，吞噬後會繼承那些生靈本體的能力，所以被其他生靈所不齒，視為邪物。
但，原本是異世界的邪惡所在，為何會突然出現在她那個世界，還將她與關鋒拉扯進來。
越想越覺得她身處於某一個局中。
夏榆不思其解，“你提到的這個惡魔靈為什麽會襲擊你？”
溯原的腦袋左右搖晃，“不知道，我懷疑他想吃掉我，被我僥幸躲過一劫。現在我急需讓領主幫我解除禁制，不然……嗳。”
那聲嘆息聽得很有靈性，就像在譴責此時遭受的不公待遇。
夏榆義憤填膺，將此事包攬在身上。
“你放心好了，遇到我就是你的幸運，只要報酬給到位，解除禁制也不是什麽難事。”
“真的？”溯原難以置信。
“嗯。”
夏榆頭微揚，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因為那個答案就在不遠處。
說曹操曹操到。
客房門被敲響，青禾領主的下屬灰武在外面說話，“夏榆姑娘，青禾領主讓你過去一趟，說有要事相商。”
……
青禾的後院不論來多少次，都能讓夏榆感慨萬千。
晚間院落靜謐幽香，幾點螢光閃爍，隱匿在花與葉之下。自夏榆走近後，撲得一下，被驚擾的小動物們悉數轟散飛舞，漫天螢蟲如散落的星光，璀璨奪目。
夏榆腰間的錦袋動彈兩下，從束口處鉆出一只四腳蛇的腦袋，新奇地擡眼展望這瑰麗之景。
異世界的服裝風格各異，有生靈偏好現代裝，有生靈常穿古裝，青禾屬於後者。所以客房中為夏榆準備的換洗衣服也頗具古韻，這也導致為什麽她能從衣櫃中翻出一個古人喜用的錦袋。
她將錦袋抖了抖，四腳蛇掉回錦袋中。
束口一拉，獨留出一道呼吸的空隙，然後她端正錦袋，繼續跟在灰武身後往裏走。
巨樹的樹幹上沒有纏繞常青藤，青禾此時並沒有在此處休息。
灰武腳步不停，忽然開口，解答她的疑惑，“領主在前面假山的四方亭內等你。”
夏榆聞言，又往裏面走。
假山亭檐下，一身青衣的青禾端坐在石凳上，墨發由一根白玉簪束起，兩指輕捏游靈後蹄，另一手的食指對著游靈軀體揮起一道弧線，藤條從指腹生出，將游靈七卸八塊，盡數落在石桌上的琉璃盤中。
他優雅地執筷就食，倘若一位克己覆禮的貴族公子。
夏榆來時，見到的便是這一幕景致。
“你來了。”
青禾將筷子放下，起身相迎。
夏榆擡手連連後退，“是我打擾了。”
有幸親眼目睹青禾就食的禮儀後，與之相比，她就是野豬品不了細糠的鄉下村姑，實在是有愧於站在他面前。
她直述重點，“您找我有什麽事？”
青禾並不著急說話，請夏榆入席後，不緊不慢地沏好一壺茶，又添上兩杯茶水，一杯給她，一杯留於自己品飲。
夏榆咕嚕幹完茶，將空杯子放下，看著這一桌子被切得幹幹凈凈，有紋有理的游靈肉片，很想問他是不是有強迫癥在身上。
她輕咳一聲，卻是不禁詢問出另一個問題，“領主你好像從未邀請我食用游靈，每次都讓仆從帶果水給我裹腹。”
青禾微笑，“夏榆姑娘覺得呢？”
夏榆一時半會有些提心吊膽，“我不夠聰明，想不出來，難道您知道我的身份了？”
青禾擡起長袖，又親手為她添滿一杯茶，推到了跟前。
“這不重要。”他的語氣模棱兩可。
夏榆沈默了，一時間沒有伸手喝他的茶。
她對這方世界的生靈來說，是外界的人族。自從進入異世界後，沒有一個生靈能真正勘破她人類的身份，都是下意識以為她是幻作人體的生靈。
除了青禾，他是在什麽時候發現的。
青禾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打破她的沈思，“我找你過來，是有一件事想告訴你。”
“城西前幾日有個蘿蔔生靈離奇消失，鬧得人心惶惶，有仆從不久前告訴我，已經找到了幕後黑手。那生靈將蘿蔔活吃了，現在已經緝拿在案，明日正午我會對他進行公開處刑。夏榆姑娘有沒有興趣過去看看？”
夏榆有些詫異，她知道只有惡魔靈會吃同類生靈。
“難道他是惡魔靈？”
“夏榆姑娘知道惡魔靈？”青禾比她還訝異。
夏榆將自己下午所見所聞告訴他。
“城郊竟會出現黑霧，確實古怪。”青禾說完這句，輕輕地用茶蓋刮去茶沫，啜飲一口，又說，“起先我只聽灰武提起城郊近幾日有些異動，原來問題出現在這兒，保險起見，關於去城郊捕獵游靈一事暫時作罷吧。”
喝完茶，他打了個響指。
灰武憑空出現在亭外三米之處，聽候青禾的指示。
“你近幾日不用跟著我了，貼身保護夏榆姑娘，別讓客人再遇到危險，尤其惡魔靈出現在城郊這事你多上點心，嚴格封鎖城郊出入口，加強城內安防，別讓消息洩露出去。”
“是。”
灰武接受到指示，身影一晃，再次銷聲匿跡。
“我們言歸正傳，”青禾恢覆笑意，將茶壺中的冷茶倒掉，添茶煮水，又重新沏上一壺，“明日正午要處刑的那位，我也尚不清楚是不是惡魔靈，要等查完之後才知道結果，但願不是，否則青安城免不了一場血雨腥風。”
夏榆留意他的一舉一動，不由感慨，“您看起來可真雲淡風輕。”
他搖頭失笑，“過譽了，此處清幽，適宜品茶賞景，夏榆姑娘可要再陪我飲幾杯茶水？”
夏榆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觀青禾不甚著急的神情，反倒讓她心事重重起來。
這接二連三的事情肯定都不是巧合，下午才在城郊荒山獵游靈時撞見黑霧，晚上就傳來消息，說疑似惡魔靈的邪物抓到了。
種種疑團困惑在心底，消散未解，直到被青禾送客後，她才恍恍惚惚地反應過來，自己遺忘了重要事情，忘記讓青禾看看能不能幫溯原解除禁制！
返程的路，是灰武護送的。
他一如來時沈默，走著走著，忽然提起一嘴，“您在青芒森林見到的那只白兔，是叫夏天嗎？”
夏榆點頭，心緒覆雜，“他為了救我，被纏有黑霧的禿鷲帶走，可能已經……”
灰武聽懂了她的未盡之言，神態一如往常，話卻是少見的比平常多了許多，“我曾經在青芒森林執行任務時受重傷了，一只白兔子跳出來幫我找草藥，忙前忙後做了許多，傷好後，我問他想要什麽報答，他說要和我成為朋友。我回絕了這個要求，後面便一直欠著這份恩情。”
“那個時候，我有點後悔。”
灰武的身影在月光下化為一匹孤狼，影子被拖得很長，仿佛一位老態龍鐘的老者，蕭瑟滿身。
夏榆問他，“那您當時為什麽會不答應呢。”
灰武沈吟許久才開口，“我不能陪他在青芒森林生活，他需要的朋友也不是我這樣的。”
夏榆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您在害怕嗎？”
灰武皺眉，“我何須要怕！”
她無聲地翻了個白眼，嘴犟的雄性生靈最可怕，“能問下，你現在多大年紀了。”
“八千歲。”
她暗自咂舌，“您這個年紀的生靈應該在同齡中算年邁的吧。”
灰武想了想，“確實不錯，我已是狼系生靈中歲數最大的，再往上，也不知能活多久。”
“怪不得。”
嘴犟又年長的雄性生靈會更可怕。
灰武看了她一眼，猜不透她眼神中的唏噓是什麽意思，暗自補充一句，“我這點年歲才是正常的，不能和領主相比，領主福澤延綿，擁有神明賜福，是不會老死的。”
夏榆按捺不住好奇，又問，“這麽說來，青禾領主至少有一萬歲了吧？”
“也可能不止……領主真正的年歲也許只有時間樹知道。”
“時間樹？”
“嗯，你見過，就是領主後院的那棵巨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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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置夏榆的客房離後院相隔甚近，徑直穿過長廊，隔著一堵白墻便是。
有幾位送飯的仆從腳步匆匆從青禾領主常宿的巨樹下經過，一臉肅穆地朝領主稟告完要事，放下幾頭待食的游靈，順著長廊而下，將下一家吃食送到了夏榆的客房。
夜幕沈沈，客房內點了幾盞油燈，橙黃色燭火照亮房間，夏榆把領到的飯盒放回桌前，從袖口抽出一條四腳蛇，一並擺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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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腳蛇翻開白肚皮，眼白也露了出來，像快死掉一樣。
“餵？”
夏榆喊了一聲，四腳蛇沒動靜，又用指腹按壓它的胸口，不知道這樣的海姆立克急救方法在蛇身上對不對。
“它也許還剩一口氣，你再按就真的死翹翹了。”謝同在她的大腦裏幸災樂禍。
夏榆停下手，想到了辦法，“青禾領主有治愈能力，我之前傷勢那麽重，被他用藤條覆蓋後瞬間痊愈了，幹脆把這條四腳蛇也送過去拜托他幫忙救一下。”
謝同不置可否，“你可以試試。”
“好，先等我吃完東西再說。”夏榆信心滿滿。
她打開飯盒，裏面照例是青果，紅果，紫果等若幹顏色果實，頻頻吃素讓她的臉都變成果綠色，她蓋上飯盒，“走吧，我現在不餓了。”
四腳蛇的腦袋艱難動彈兩下，像回光前的返照。
“我……不……別……塞……袖……憋……”
它嘴巴半張半合，咿咿呀呀說些聽不懂的話。
夏榆重新坐回去，耳朵湊近蛇口，努力辨識其中含義。
幾分鐘過後依舊無果。
她詢問謝同：“你能翻譯出來嗎？”
謝同仿佛將一切都看在眼底，“它說它不想再被你塞進袖口裏，快被憋死了。”
夏榆面露尷尬，手指頭戳一戳奄奄一息的四腳蛇，“我著急趕路沒有太註意，你想喝水嗎，我給你倒點水緩緩怎麽樣？”
四腳蛇的腦袋上下動了動。
於是夏榆裝水，倒水，餵水動作一氣呵成，四腳蛇也總算恢覆一點氣色，能夠順暢地講話了。
“我是西方暴風龍領主的下屬之一，溯原。”
“前幾日外出做任務時遭到惡魔靈的襲擊，負重傷昏迷了，醒來就發現自己處在一片荒山中，身上還被施加了禁制，能力無法釋放，變回了弱小的四腳蛇本體。你如果帶我回西方領地找暴風龍領主，我會懇求領主給你賞賜，當然我自己也私存了小金庫，可以悉數奉上作為謝禮。”
夏榆眼前浮現出無數金幣掉落成山的場景，她收回幻想，詢問另一件比較關註的事情，“你說的惡魔靈，難道是我在山上看到的黑霧？”
“可以這麽理解，不過黑霧只是惡魔靈幻化的一縷分支。惡魔靈是世間最邪惡的存在，不以游靈為食，而是覬覦一些有能力的生靈，吃掉他們來擴大自己的力量，簡直罪無可恕！”
“等等。”
夏榆打斷他的義憤填膺，梳理其中條理。
她已經了解到，在這個異世界生靈是有強弱之分的。強者如青禾，一方大拿，據說獲得了神明賜福後，擁有治愈任意傷勢的神能；弱者如大兔子夏天如老驢，沒有能力，只有最基礎的本體力量。
而生靈都以游靈為食，幾乎不會對其他生靈下手，這也是為什麽異世界眾生靈可以和平相處的原因。
溯原提到的惡魔靈是特殊存在，他喜啃食生靈，吞噬後會繼承那些生靈本體的能力，所以被其他生靈所不齒，視為邪物。
但，原本是異世界的邪惡所在，為何會突然出現在她那個世界，還將她與關鋒拉扯進來。
越想越覺得她身處於某一個局中。
夏榆不思其解，“你提到的這個惡魔靈為什麽會襲擊你？”
溯原的腦袋左右搖晃，“不知道，我懷疑他想吃掉我，被我僥幸躲過一劫。現在我急需讓領主幫我解除禁制，不然……嗳。”
那聲嘆息聽得很有靈性，就像在譴責此時遭受的不公待遇。
夏榆義憤填膺，將此事包攬在身上。
“你放心好了，遇到我就是你的幸運，只要報酬給到位，解除禁制也不是什麽難事。”
“真的？”溯原難以置信。
“嗯。”
夏榆頭微揚，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因為那個答案就在不遠處。
說曹操曹操到。
客房門被敲響，青禾領主的下屬灰武在外面說話，“夏榆姑娘，青禾領主讓你過去一趟，說有要事相商。”
……
青禾的後院不論來多少次，都能讓夏榆感慨萬千。
晚間院落靜謐幽香，幾點螢光閃爍，隱匿在花與葉之下。自夏榆走近後，撲得一下，被驚擾的小動物們悉數轟散飛舞，漫天螢蟲如散落的星光，璀璨奪目。
夏榆腰間的錦袋動彈兩下，從束口處鉆出一只四腳蛇的腦袋，新奇地擡眼展望這瑰麗之景。
異世界的服裝風格各異，有生靈偏好現代裝，有生靈常穿古裝，青禾屬於後者。所以客房中為夏榆準備的換洗衣服也頗具古韻，這也導致為什麽她能從衣櫃中翻出一個古人喜用的錦袋。
她將錦袋抖了抖，四腳蛇掉回錦袋中。
束口一拉，獨留出一道呼吸的空隙，然後她端正錦袋，繼續跟在灰武身後往裏走。
巨樹的樹幹上沒有纏繞常青藤，青禾此時並沒有在此處休息。
灰武腳步不停，忽然開口，解答她的疑惑，“領主在前面假山的四方亭內等你。”
夏榆聞言，又往裏面走。
假山亭檐下，一身青衣的青禾端坐在石凳上，墨發由一根白玉簪束起，兩指輕捏游靈後蹄，另一手的食指對著游靈軀體揮起一道弧線，藤條從指腹生出，將游靈七卸八塊，盡數落在石桌上的琉璃盤中。
他優雅地執筷就食，倘若一位克己覆禮的貴族公子。
夏榆來時，見到的便是這一幕景致。
“你來了。”
青禾將筷子放下，起身相迎。
夏榆擡手連連後退，“是我打擾了。”
有幸親眼目睹青禾就食的禮儀後，與之相比，她就是野豬品不了細糠的鄉下村姑，實在是有愧於站在他面前。
她直述重點，“您找我有什麽事？”
青禾並不著急說話，請夏榆入席後，不緊不慢地沏好一壺茶，又添上兩杯茶水，一杯給她，一杯留於自己品飲。
夏榆咕嚕幹完茶，將空杯子放下，看著這一桌子被切得幹幹凈凈，有紋有理的游靈肉片，很想問他是不是有強迫癥在身上。
她輕咳一聲，卻是不禁詢問出另一個問題，“領主你好像從未邀請我食用游靈，每次都讓仆從帶果水給我裹腹。”
青禾微笑，“夏榆姑娘覺得呢？”
夏榆一時半會有些提心吊膽，“我不夠聰明，想不出來，難道您知道我的身份了？”
青禾擡起長袖，又親手為她添滿一杯茶，推到了跟前。
“這不重要。”他的語氣模棱兩可。
夏榆沈默了，一時間沒有伸手喝他的茶。
她對這方世界的生靈來說，是外界的人族。自從進入異世界後，沒有一個生靈能真正勘破她人類的身份，都是下意識以為她是幻作人體的生靈。
除了青禾，他是在什麽時候發現的。
青禾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打破她的沈思，“我找你過來，是有一件事想告訴你。”
“城西前幾日有個蘿蔔生靈離奇消失，鬧得人心惶惶，有仆從不久前告訴我，已經找到了幕後黑手。那生靈將蘿蔔活吃了，現在已經緝拿在案，明日正午我會對他進行公開處刑。夏榆姑娘有沒有興趣過去看看？”
夏榆有些詫異，她知道只有惡魔靈會吃同類生靈。
“難道他是惡魔靈？”
“夏榆姑娘知道惡魔靈？”青禾比她還訝異。
夏榆將自己下午所見所聞告訴他。
“城郊竟會出現黑霧，確實古怪。”青禾說完這句，輕輕地用茶蓋刮去茶沫，啜飲一口，又說，“起先我只聽灰武提起城郊近幾日有些異動，原來問題出現在這兒，保險起見，關於去城郊捕獵游靈一事暫時作罷吧。”
喝完茶，他打了個響指。
灰武憑空出現在亭外三米之處，聽候青禾的指示。
“你近幾日不用跟著我了，貼身保護夏榆姑娘，別讓客人再遇到危險，尤其惡魔靈出現在城郊這事你多上點心，嚴格封鎖城郊出入口，加強城內安防，別讓消息洩露出去。”
“是。”
灰武接受到指示，身影一晃，再次銷聲匿跡。
“我們言歸正傳，”青禾恢覆笑意，將茶壺中的冷茶倒掉，添茶煮水，又重新沏上一壺，“明日正午要處刑的那位，我也尚不清楚是不是惡魔靈，要等查完之後才知道結果，但願不是，否則青安城免不了一場血雨腥風。”
夏榆留意他的一舉一動，不由感慨，“您看起來可真雲淡風輕。”
他搖頭失笑，“過譽了，此處清幽，適宜品茶賞景，夏榆姑娘可要再陪我飲幾杯茶水？”
夏榆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觀青禾不甚著急的神情，反倒讓她心事重重起來。
這接二連三的事情肯定都不是巧合，下午才在城郊荒山獵游靈時撞見黑霧，晚上就傳來消息，說疑似惡魔靈的邪物抓到了。
種種疑團困惑在心底，消散未解，直到被青禾送客後，她才恍恍惚惚地反應過來，自己遺忘了重要事情，忘記讓青禾看看能不能幫溯原解除禁制！
返程的路，是灰武護送的。
他一如來時沈默，走著走著，忽然提起一嘴，“您在青芒森林見到的那只白兔，是叫夏天嗎？”
夏榆點頭，心緒覆雜，“他為了救我，被纏有黑霧的禿鷲帶走，可能已經……”
灰武聽懂了她的未盡之言，神態一如往常，話卻是少見的比平常多了許多，“我曾經在青芒森林執行任務時受重傷了，一只白兔子跳出來幫我找草藥，忙前忙後做了許多，傷好後，我問他想要什麽報答，他說要和我成為朋友。我回絕了這個要求，後面便一直欠著這份恩情。”
“那個時候，我有點後悔。”
灰武的身影在月光下化為一匹孤狼，影子被拖得很長，仿佛一位老態龍鐘的老者，蕭瑟滿身。
夏榆問他，“那您當時為什麽會不答應呢。”
灰武沈吟許久才開口，“我不能陪他在青芒森林生活，他需要的朋友也不是我這樣的。”
夏榆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您在害怕嗎？”
灰武皺眉，“我何須要怕！”
她無聲地翻了個白眼，嘴犟的雄性生靈最可怕，“能問下，你現在多大年紀了。”
“八千歲。”
她暗自咂舌，“您這個年紀的生靈應該在同齡中算年邁的吧。”
灰武想了想，“確實不錯，我已是狼系生靈中歲數最大的，再往上，也不知能活多久。”
“怪不得。”
嘴犟又年長的雄性生靈會更可怕。
灰武看了她一眼，猜不透她眼神中的唏噓是什麽意思，暗自補充一句，“我這點年歲才是正常的，不能和領主相比，領主福澤延綿，擁有神明賜福，是不會老死的。”
夏榆按捺不住好奇，又問，“這麽說來，青禾領主至少有一萬歲了吧？”
“也可能不止……領主真正的年歲也許只有時間樹知道。”
“時間樹？”
“嗯，你見過，就是領主後院的那棵巨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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