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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桂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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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桂榜

“殘霧花”中,剛上船的鵲十二也將褚鳳被摸光了錢袋子一事一一道來,說:“屬下本想尋個法子給他塞點錢,沒想到他想出了賒賬的主意。”

“摸走一點錢銀,主人也少有計較的,可整袋子摸走,不給主人家留口剩的賊倒是多半要挨打。”鵲一在旁邊問,“你把錢拿回來了嗎?”

鵲十二搖頭,說:“那賊有些本事,腿腳麻溜得很,我怕追上去就丟了褚二公子,便暫且讓他跑了。”

“這些賊,說他們日子難活,可有手有腳也不找活計,偷了錢很快就用光,用光了又偷,反反覆覆,日子倒比正經過活的逍遙富裕。”鵲一搖了下頭,“現下就算再去找那賊,錢也沒了。”

照京紓的規矩,要把人找著打斷偷錢的那只手,鵲十二請示道:“主子?”

京紓已經將一碟桂花糖藕吃完了,聞言說:“想必褚鳳現下正同留青大倒苦水,以留青的脾氣必定要為他出氣,且讓留青忙活吧。”

“必須揍他一頓!”另一邊,徐籬山果然拍桌,擰眉道,“什麽玩意兒,偷到咱們身上來了,還全偷,講不講道上的規矩?”

褚鳳點頭如搗蒜,“就是就是!”

“你待會兒把錢袋子的樣式畫給我,裏頭有多少錢、具體在哪個位置丟的寫一下,待到了常州,我找賞金人幫你去抓賊。”徐籬山拍拍褚鳳的頭,“別委屈了,晚些時候管事來游船,我就把玉佩給你贖回來。”

“山兒!”褚鳳嚎叫一嗓子,悶頭抱住徐籬山,“我恨!”

徐籬山說:“區區小賊,不配!”

“我不是恨賊,”褚鳳悶聲說,“我是恨我哥!”

那就有點嚴重了,徐籬山說:“怎麽還用上‘恨’這個字了,可不能胡說啊。”

“如果不是他,我就不會離家出走,如果我不走,就不會被偷錢了!”褚鳳說。

褚鳳以前也被摸過錢袋子,心情好的時候揮揮手就算了,心情不好的時候跳腳大罵,心情差的時候帶著家丁小廝滿城抓賊、沒抓到還不回,抓到了就痛打一頓,但總歸不是什麽大事。徐籬山琢磨著他的語氣,覺得他是借賊撒氣,於是說:“大哥得罪你了?”

褚鳳:“嗯。”

徐籬山左思右想都想不出褚和能如何得罪褚鳳,再回想婚宴那日,與其說褚鳳是生氣,不如說是別扭,是不知所措,是避如蛇蠍。且這次褚鳳離家出走,褚和竟然沒有動怒,像是心虛了無從發怒……他琢磨著,靈光一現有了猜測,但也不好直接詢問,便說:“你要是願意開口,你就跟我說。”

褚鳳把腦袋從他肩膀上擡起來,擱著下巴,抿著嘴巴,過了一小會兒才說:“有一天晚上,我從外面買了點心帶回家,想給他個驚嚇,於是沒讓守夜的小廝出聲,還特意收斂了腳步聲。夏日浴房要通氣,因此浴房後窗開了半扇,我偷摸瞧一眼,卻看見他在自/瀆。”

“呃。”徐籬山作為一名真正的男人,已經在另一個層次了,聞言著實很納悶,“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咱哥好歹也是一年輕氣盛的正常男子,你早上難道沒有幹過這事兒啊?”

“不一樣!”褚鳳攥著徐籬山的袖子,有些難以啟齒,“可我聽見他叫著我的名字。”

哪家哥哥會在自/瀆的時候呢喃弟弟的名字,褚鳳當時嚇得半死,退後的腳步聲也把屋裏的褚和嚇得臉色蒼白。那時他第一次見他哥露出那樣的神情,恐慌占了七分,還餘三分,是褚鳳看不懂的情緒。

果然,徐籬山嘆氣,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便道:“你是怎麽想的?”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麽想的,我根本什麽都不想想,想也想不出!”褚鳳煩躁地蹭了下徐籬山的肩膀,過了一瞬又說,“我這些日子也琢磨過了,你說是不是因為我小時候總是要纏著他爬他的床,夜裏還總是抱著他,平日裏與他相處也比尋常兄弟親近些,沒把他當成長兄給出十分的敬重,總愛往他身上撲,所以才讓他想岔了?”

“你們是兄弟,弟弟親近哥哥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嗎?”徐籬山安撫他,“且我覺得大哥自小就比同齡人成熟穩重,怎會因為弟弟太親近自己就起了別的心思?”

“那莫非只是湊巧?”褚鳳秉持著慶幸的心情猜測道,“他做那檔子事的時候需要念著誰的名字助興,可他沒有妻妾,也沒有紅顏知己,於是只能念著與他最親近的我?”

“……不能吧。”徐籬山舉例子反駁,“港兒做那事的時候也不叫你的名字啊。”

他說罷就見褚鳳垮起個臉,“別說這麽惡心的話,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徐籬山投降似的笑笑,說:“其實我覺得你可以換個思路。”

“怎麽換?”褚鳳真沒頭緒,聞言兩眼一放光,“快說快說!”

徐籬山清清嗓子,擺出一副很有見解的姿態,說:“你想,你先前因著‘大哥或許有心上人’一事日日跳腳,夜夜睡不著,動不動就找茬跟大哥撒潑,說明你分外抗拒大哥喜歡別人,是不是?”

褚鳳反駁不了,說:“是。”

“那你如今不就確定了,大哥根本沒有喜歡旁人嗎?”徐籬山說。

褚鳳還是無法反駁,說:“是。”

“那這不就是一樁好事嗎?”徐籬山兩手一攤,“你不必虛空索嫂了。”

“好事什麽啊!他做的是斷子絕孫的事情!”褚鳳拍桌說完又察覺不對,立馬說,“我沒有別的意思。”

徐籬山笑道:“我知道。”

“真的,我對斷袖、磨鏡沒有半分厭惡、看不起,但我們都姓褚,與尋常男男女女還是不同的。是,我是不願意他給我找嫂子,但我也沒想著真讓他孤獨終老,他若當真要娶妻,只要是個品貌端莊的,我還能硬生生拆散鴛鴦麽,最多我搬出去自己住就是了。他……”褚鳳說不出來了,嚷道,“我看他是瘋了!你說他是不是瘋了?”

“我不是你,”徐籬山說,“做不得這段感情中的判官。”

褚鳳一楞,沈默幾瞬才說:“我是覺得他瘋了。我是紈絝,做什麽都不妨礙,可他是長子,是世子,是頂著褚家臉面和門楣的人。也許他不怕家中長輩、族老們的訓斥和不滿,但他在朝為官,若此事傳出去,不知道要被多少人指著鼻子唾罵,陛下再看重他,也要顧忌朝堂的顏面,屆時他還說什麽前程似錦?”

“感情就是玄妙又磨人的玩意兒。”徐籬山過來人般地嘆了口氣,又說,“你也不必多想了,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既然出來了,就好好放松玩一段時間,說不準等時機到了,你自然就想通了,想透了,知道該怎麽做了。”

褚鳳長嘆一聲,蔫蔫兒地靠著徐籬山的肩膀,閉上了眼。

徐籬山偏頭看向窗外,碧波浩渺,遙岑寸碧,秋風拂耳,已經是桂子飄香的時節了。

這日放桂榜,一大早的,曲港被曲刺史從床上撈起來打扮幹凈,臨出門時又被曲夫人強行塞了一串祈福串子在手上,被夫妻倆趕出去看榜。

“你們怎麽不去?”曲港說。

曲刺史敲鑼,“你若不中,我面上無光。”

曲夫人打鼓,“你若中了,我紅光大盛。”

夫妻倆齊聲說:“受不住啊!”

曲港翻了個白眼,轉身在夫妻倆的歡送下出了門。

曲府外的桂花落了一路,鳴鑼報喜的從門前走過,揚聲吆喝著放榜了,見到曲港便說了兩句吉利話。曲港笑了一聲,踩著腳蹬上了馬車。

一路行至考院外,考生聚集,還有不少看熱鬧的百姓,馬車都被堵在人群外。小廝跳下馬車,湊到車窗前,曲港推開半邊車窗,說:“去幫少爺看看。”

“是!”小廝緊張地捂著胸口,“少爺,您先摸摸祈福串子,讓文曲星保佑您榜上有名!”

“人人都求文曲星,人家保佑得過來嗎?”曲港不信這個,催促道,“趕緊去。”

小廝轉身去了,他身形瘦長,腳步靈活,像根竿子似的一路戳進人群,被人潮擠著往這飄一步,往那晃一腳,一路搖搖晃晃地擠到了前頭。

墻上好長一張榜,小廝從最中間往後瞧,沒瞧見,不禁落了一頭冷汗。這時,小廝突然聽見旁邊有人扯著嗓子好嘹亮地喊了一聲:“第二名!”

第二名怎麽了,很了不起嗎?

小廝滿心都替少爺委屈難過失落痛苦,不禁嘀咕:少爺雖然連第二十名都沒中,但這不代表什麽,明年他家少爺不僅名列前茅,還要當解元!

“真的是第二名!”旁邊的人還在喊。

還有人附和,激動萬分地說:“操操操,牛他媽給牛開門,牛到家了!”

不是,人家解元都沒說話,你們一個第二名這麽激動,把天都要嚎破了,只是這聲音……怎麽聽著這麽耳熟呢?

身旁那兩人已經開始怪聲喊叫了,宛如瘋猴巡山,還一放就是一雙。小廝一邊使出金鐘罩勉強抵抗身後的人潮,一邊勉力偏頭看過去,入目兩張無比熟悉的臉,不是他家少爺的左右雙臂還能是誰?

那第二名……小廝猛地偏頭看向桂榜前三個加大、加粗的名字。

一瞬間,吵嚷的人群中有一道破鑼嗓子拔地而起,震得周遭之人紛紛捂住耳朵,而嗓子的主人已經毅然決然地轉身闖進身後的人海,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一路橫沖直撞,最後衣衫不整地沖到自家馬車面前。

“少、少爺!”小廝一把推開車窗,將自家少爺都嚇得一抖,“有了,有了,少爺有了!”

曲港伸手摸了摸平坦的肚子,說:“沒有吧。”

“少……”小廝話未說完,先翻個白眼,在曲港的探手拍背下才記起喘氣這回事。待撿回一條小命,他立馬說:“真的有您的名字!”

有個名字那不是應該的嗎,曲港糾正道:“中了?”

“中了!”小廝伸出兩根手指,嘿聲道,“第二,嘿,第二啊!您的名字都比後頭的人粗!”

曲港露出笑意,而後收斂,說:“不過就是個第二,有什麽值得得意的?”

“中了舉人還不能得意高興麽?”小廝拍著車窗,“整個大雍每次秋試也都才出百個舉人!況且您這次考試本就準備得不久,考試前還來回耽誤了不少時間,小的真沒想道您能得第二!少爺,您真是太睿智聰慧了,您的確不用求文曲星,因為您本身就是!”

“……”曲港被吹噓得有些飄飄然,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子,“哎呀,正常發揮罷了,好歹咱家老爺當年也是差一點就連中三元了,我如此聰慧睿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小廝狠狠地點頭,“少爺說的是!”

“行了,回家吧,老兩口還在家裏敲鑼打鼓呢。”曲港說,“我還得寫封信送去蘭京報喜。”

當頭一棒,小廝這才想起來,“對了,您不必寫信專程送往蘭京報喜,”他反手一指那烏泱泱的人群,“兩位少爺就在那裏頭大喊大叫呢!”

曲港呆住了。

俄頃,一道響亮的呼喚自上空劈下:

“山——兒!鳳——兒!”

人群中許多人紛紛回頭,聞聲看向眾多馬車中最豪華的那一輛,再擡眼,看見站在馬車頂上雙腿微張、叉腰傾身、脖子冒出青筋的身穿緗葉黃的年輕男子。

“刷刷”回頭的腦袋赫然包括這兩道呼喚的主人。

曲港借助高位優勢,一眼便找到了人群中專屬於他的“紅綠雙俠”,立刻激動地在車頂上揮起胳膊,只是由於動作太激動、太不優美,像極了潑猴跳舞。

於是,俄頃,三只潑猴成功相聚,圍成圈,雙手搭著身邊兩人的胳膊,毫不顧忌旁人眼光,開始轉圈踢腿。

先唱三聲:“謔!謔!謔!”

徐籬山說:“我們港,第二名,牛不牛?”

三人齊聲說:“牛!”

褚鳳接道:“我們港,一把中,狂不狂?”

三人齊聲說:“狂!”

曲港接道:“我是曲港,晝耕夜誦,穎悟絕倫,一舉高中,不服來戰!”

徐籬山和褚鳳捏著嗓子齊聲說:“報告大王,小的服啦!”

不遠處的一輛馬車之中,京紓透過窗看著時而仰頭大笑時而故意作出鬼臉,把自己轉得臉色愈發紅潤的徐籬山,不禁莞爾。

辛年在蘭京守家,鵲一便站在明處充當車夫,在窗邊說:“公子若是生了對翅膀,一早繞著安平城飛起來了。”

“好友榜上得名,他自然高興。”京紓說,“以肅王府的名義準備一份厚禮,賀曲家公子高中。”

另一邊,三人把自己轉暈了才勉強停下,接受四方的道賀。比起曲港,另外兩位更像本尊,連連拱手道謝笑得臉上要開花了。

在安平城,這三人都是熟面孔,以前常在一起玩的年輕子弟也圍上來打趣。

“是不是得宴請一番啊?”

“當然請!”徐籬山握著褚鳳的肩膀,揚聲道,“除了曲府的宴席,我和鳳兒再在城中最好的十家食樓大擺宴席,想來的都可以來,來的人都得賀一句我們曲少爺!”

眾人七嘴八舌地表示自然要賀喜,還要備禮。

他們出現在這裏,除了遇喜事的曲港,徐籬山也是引人註意的一位。

“我說六郎,您這跑路也太囂張了,不躲躲藏藏,還敢光明正大地走在人群之中。”一把扇子輕輕敲在徐籬山胸口,主人調笑道,“不怕被逮回去啊?”

“我怕什麽?”徐籬山笑著說,“你信不信,說不準我家殿下這會兒就在人群中的某一處盯著我呢。”

眾人怪叫、嬉笑,有人說:“六郎很囂張嘛,在府中地位如何?”

“區區不才,”徐籬山內斂地說,“如今在肅王府,我勉強做個掌家人。”

“喔唷,這麽說來,肅王府以你為大,殿下都要聽你的咯?”

徐籬山抽出腰間折扇,“唰”地打開,說:“也不能說聽我的,就是我說往東,他不敢往西,如此而已。”

真能吹啊,正在一旁與別人聊天的曲港和褚鳳不約而同地在內心比起大拇指。

“肅王殿下竟然是妻……哦不,夫管嚴?”有人發出質疑,“不像啊,殿下那樣的,怎麽看都是說一不二的威嚴之相。”

一群人紛紛附和,有人打趣徐籬山,叫他莫在熟人面前充臉面。

徐籬山半點不害臊,不心虛,笑道:“再威嚴、再嚇人的模樣都是對外人,我是外人嗎?”

眾人:“喔唷!”

徐籬山擡手理了下額前碎發,“哎呀”道:“你們誰要是不信,自己上蘭京找到肅王府,去門前大聲一問,看殿下敢不敢反駁一聲。”

他敢這麽說,也沒人敢這麽做啊,眾人不得已,嘴上都說信了信了。

徐籬山得意地哼一聲,一邊毫不心虛地接受眾人的吹捧,一邊假裝自然地環顧四周,沒發現可疑人員,不禁松了口氣,下一瞬又不禁失落起來,看來京紓不在此地。

方才他察覺一道目光,還以為是京紓呢。

“差一點就被發現了。”蹲在馬車邊的鵲一站起來,見徐籬山已經不再東張西望,這才敲一下在剛才那一瞬飛快關上的車窗,提醒道,“主子,公子轉回去了。”

車窗再次被推開,京紓瞧著被人圍在中間閑聊說笑,過了會兒又一起結伴與年輕子弟們離開的徐籬山三兄弟,說:“他們今日定要聚著一起玩,讓十一繼續跟著公子,我們先去客棧。”

“是。”鵲一擡手對著不遠處打了個手勢,隨即走兩步坐上馬車,駕車離開。

與此同時,徐籬山偏頭望過去,眼中是一輛轉向離開的馬車,駕車的人露出一截灰色袖子。他勾了勾唇,被曲港一巴掌拍上後腦勺。

“傻樂什麽呢?”曲港問。

徐籬山一巴掌扇回去,說:“我樂意樂,管好你自己。”

“對了。”曲港說,“小垂哥呢?”

“去找賞金人幫你鳳兒抓偷錢袋子的賊了。”徐籬山說,“我們先回,他晚些時候直接過來吃席。”

曲港說:“行,今晚必須喝個痛快!”

“我們吃了席,去外頭喝第二頓吧。”徐籬山說。

曲港納悶,“為何?喝傻了直接在我家就地躺平不好嗎?”

“我就要躺外頭,”徐籬山在曲港“你是不是傻”的目光中莞爾一笑,高深莫測地說,“否則怎麽被人撿醉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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