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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遇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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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遇襲

七月二十三,國母壽宴。

別鶴臺布置一新,儀仗肅立,彩旗紛飛,頭戴喜簪的宮女簇擁皇後落座,接受朝臣貴婦們的參拜。

壽宴開始時口技先鳴,一出百鳥朝鳳,徐籬山在滿臺悠揚聲中撩袍上階,奉上《仙賀壽圖》。

帝後並坐,見那長卷展開,被依仗簇擁的王母面帶微笑、不少威嚴,仙子簇擁在側,或捧瓊漿蟠桃,或展袖飛鶴,或與仙童鬥嘴……皆愉悅融洽,山石、奇樹、樓閣、荷池在雲、海之間若隱若現,筆法飄逸,著色瑰麗,一眼奪目,細看又更得不少趣味。

皇後已經起身走到長卷前細看了一番,笑道:“美,美極了。”

“朕知道等下次壽辰,該向小六討要什麽賀禮了。”雍帝幽幽地說。

徐籬山正在向皇後解釋細節之處,聞言很上道地點頭應下。

皇後很滿意也很喜歡這卷賀壽圖,讓人小心地收好放進長木匣,又讓人將準備好的文房四寶賞賜給徐籬山。徐籬山看出這是套天家禦用的貢品,便沈穩地道了謝,轉身退下去了。

路過皇子席位,他朝京瑉眨了眨眼,被京瑉一伸手招了過去。

京瑉說:“同我喝一杯。”

宮人給徐籬山添了小凳,徐籬山撩袍落座,捧起京瑉倒的酒,同他碰了下杯,仰頭飲盡。一旁的京澄也端著凳子湊過來,說:“咱倆喝一個。”

四目相對,徐籬山提壺倒酒,笑道:“好啊。”

“留青。”京宣也過來,手裏端著酒杯朝他笑道,“多謝你為國母作畫,母後甚是高興,我敬你一杯。”

徐籬山舉杯,說:“為臣本分,榮幸之至,三殿下不必言謝。”

眼見一張四方桌被四個人圍起來了,京瑉溫和內斂地趕人,“諸位,有些擠。”

“擠擠更熱鬧。”京澄厚臉皮,又給徐籬山倒了一杯,示意他舉杯共飲。

“皇兄們都聚在此處,我也來了。”六皇子端著酒杯湊到京瑉身邊,朝徐籬山舉杯,笑道,“我單名‘堯’。”

徐籬山挑眉,“六殿下,請了。”

“你們在這裏玩牌嗎?”郁玦也握著酒壺走上臺階,湊到徐籬山和京瑉中間,眼神直直地落在徐籬山臉上,“跟我喝一杯。”

“好的呢。”徐籬山擡起杯子,讓他倒滿了酒,仰頭喝了,拿空杯示意,“行了嗎,世子?”

郁玦說行,又說:“我給你的帖子,你是一張不回啊。”

京瑉提醒道:“壽宴之上。”

“註意言辭。”京宣附議。

郁玦不管不顧,盯著徐籬山說:“你是不是和師鳴湊到一起了?”

“說我什麽呢?”師鳴不知何時站在徐籬山身後,俯身把腦袋湊過去,硬生生地擋在徐籬山和郁玦中間,“餵,你背地裏說我什麽?”

郁玦不想跟傻子說話,擡手不耐煩地把他擋開,說:“滾遠點行嗎?”

師鳴叫囂道:“這裏是二殿下的座次,你憑什麽趕人,二殿下同意了嗎?”

“有我說話的餘地嗎?”京瑉微笑。

“要動手滾遠點啊,”京澄提醒,“別濺我們一身血,我們還要喝酒呢。”

沒人應聲,此時褚鳳剛好湊過來,他的腿好了許多,不需要拄拐吊繩,雖然還不能疾跑如常,但也能行走了,因此今日也跟著褚和入宮賀壽來了。

“人這麽多啊。”他舉了舉手裏的木匣子,期待道,“玩牌嗎?我帶了。”

“我想玩。”付清漪挽著師流螢湊上來,眼巴巴地說,“我玩得很好,加我一個吧。”

褚鳳嗤笑,替兄弟耍威風,“在我們家山兒面前,誰都別逞能。”

“等一下,各位。”徐籬山舉起右手,面露微笑,“你們是不是忘記了這裏是什麽地方、什麽場合——真的沒有人感覺到從上方盯過來的視線嗎?”

眾人聞言不約而同地往最上頭看去,帝後果然面露微笑地盯著他們,旁邊還站著個肅王殿下,也側身瞧著他們,這位面色平靜,頗有種風雨欲來的氣勢。

“我們做錯什麽了嗎?”褚鳳小聲詢問。

“皇叔不愛看人鬧騰,”京宣極快地看了眼徐籬山,笑道,“許是覺得我們不守規矩。”

師鳴委屈道:“我們也沒鬧騰啊,不就是湊一桌說說話嗎?”

“肅王殿下生得真好看,”付清漪雙手捧在心口,面露微笑,語氣卻很惆悵,“若他溫柔些就好了。”

師流螢搖頭,說:“我倒覺得這樣很好,殿下若有心悅之人,便也只會為她一人溫柔……他認真地盯著誰看的時候,目光宛如深潭,誰要是踩了進去,便是爬不出來了。”

京瑉提醒道:“擦擦口水,別讓皇叔瞧見了。”

“你們幾個小孩子,”此時雍帝發話了,問他們,“湊一桌鬧什麽呢?”

師鳴率先指向郁玦,說:“陛下,他罵我,我在跟他爭辯道理!”

“父皇,兒臣是想勸架。”京澄狡猾地撇清關系。

“哦?”雍帝笑道,“阿玦,你罵他什麽了?”

郁玦起身回稟道:“是他先拿臉侮辱臣的眼睛,臣心生嘔吐之意,因此才出言斥責。”

“陛下您聽,他羞辱我!”師鳴悲嚎一聲,“他說我長得醜!”

皇後掩袖輕笑,說:“阿玦,你年長兩歲,莫要欺負弟弟。”

眼見郁玦又要出言羞辱,師鳴要拔地而起,雍帝很有先見之明地擺手阻攔了這場爭鬥,眼尖地看向褚鳳手中的盒子,“鳳兒,你手裏拿著什麽玩意兒,拿上來給朕瞧瞧。”

褚鳳便上去了,很熱情地介紹道:“陛下,這是一種牌,叫‘撲克牌’,以前在安平城的時候,我們就很愛玩這個。”

牌是用白箋紙做的,很硬挺,花色不一,帝後各自拿起幾張瞧了瞧,覺得新奇。雍帝說:“朕也想玩。”

“臣教您!”褚鳳問皇後,“娘娘,您玩嗎?”

皇後笑著說:“本宮在旁邊看你們玩。”

褚鳳說:“那還差一個人。”

“逾川,”雍帝盛情邀請,一把拽住京紓的胳膊將人扯到身邊,“我們一起玩。”他說罷湊到京紓耳邊,“你沒聽見嗎,徐小六也愛玩這個,你學會了就能陪他一起玩了。”

有道理,京紓瞬間就收斂了婉拒的意思,說:“陛下英明。”

宮人立刻搬了凳子給京紓,京紓落座,朝下頭瞥了一眼,說:“叫徐六公子上來幫忙教一教。”

宮人立馬去叫了徐籬山。

徐籬山一一行禮,伸手按住褚鳳的胳膊,兩人擠在一張椅子上,開始教學。

底下的人見了各自說起小話來,寧遠伯湊到文定侯府和長寧侯府的坐席之間,說:“二位,你們家的小子真是出息啊,跑到帝後的坐席上去了!”

“可不就是這麽兩個小混賬嘛。”文定侯笑一笑,舉杯和他們碰了一杯。

這邊,褚鳳詳細地介紹了牌的花色以及玩法,見兩位新手都沒有什麽疑問,便一拍掌,說:“那我們就開始吧!”

雍帝點頭,鄭重地說:“開始吧。”

褚鳳大膽地敲詐道:“誰輸了就要輸東西出去。”

“朕拿一套藍翎弓箭。”雍帝說。

京紓知道徐籬山愛用香,說:“紅描金錦紋方盒。”

褚鳳隨一只金玉滿堂魚缽,熟練地開始發牌,很幸運地成為這一輪的“地主”,不禁發出“桀桀桀”的囂張笑意,逗得帝後都樂呵一笑。

徐籬山眼睛一轉,見京紓面色認真地盯著手中的牌,便起身湊到他和雍帝中間,說:“陛下,殿下,卑職給二位抱膀子!”

褚鳳剜了徐籬山一眼,重色輕友!

“何意?”京紓看向徐籬山。

四目相對,兩人均神色如常,只是誰都沒有發現,他們在桌下很快地蹭了下彼此的手。

階下目光灼灼,徐籬山毫無負擔地笑一笑,說:“就是幫二位參謀的意思。鳳兒是卑職的高徒,兩位是新手,玩不過他。”

“不錯。”雍帝笑著看了兩人一眼,樂意成全他們這點想坐近點的小心思,附和道,“小六,朕需要你。”

褚鳳打出一張“三”,雍帝跟“六”,京紓抽出一張“小王”,果然引來徐籬山的說教:“還用不著,出‘八’。”

京紓聽從指導,落了牌,同時感覺自己的大腿外側被輕輕地蹭了兩下,一片酥麻。他目光不動,神色如常,只是偷偷伸腳撞了下徐籬山的腳,卻被徐籬山用腳勾住了腳腕,又上下蹭了兩下。

“我怎麽打?”京紓側目看向徐籬山。

徐籬山朝他笑一笑,說:“打……一對‘六’啊。”

京紓收回目光,打出兩張牌。

一局打完,褚“地主”還是贏了,順利地繳獲兩樣珍品。雍帝捧起茶盞喝了一口,說:“你們兩個小子這是合夥來敲詐了。”

“臣憑本事贏的。”褚鳳嘟囔。

“陛下自己技不如人,可不要耍賴。”皇後在旁邊笑著說。

京紓說:“不錯。”

雍帝哼了一聲,說:“再來一局。”

“我來我來。”師鳴從後頭跑上來,擠到褚鳳的椅子上,“讓我來一把。”

褚鳳說:“來嘛來嘛。”

“這局你來。”京紓對徐籬山說,“輸了算我的。”

徐籬山笑道:“卑職不會輸。”

“贏了也算你的。”京紓說。

徐籬山輕輕一拍桌,發出褚鳳的同款笑聲,說:“我要暴富了!”

這邊的人沈迷打牌,那邊的柳垂和密蹊早已避開宮中守衛和路上的宮人,成功靠近太後居住的慈安宮。

太後常年禮佛,宮中清凈得很,一踏入便能嗅到檀木、香灰的味道,兩人在進去後兵分兩路,這樣一來可以減省時間,二來若有萬一也不至於被一網打盡。

一個時辰後,兩人在小廚房撞上,互相搖了下頭。

密蹊說:“沒有發現怪異之處。”

“我排查得很仔細,沒有發現密道、密室一類。”柳垂打開地圖向他說明,“現在只有太後的寢殿沒有查。”

密蹊說:“寢殿外會有兩個守夜的宮人,且我方才看過,太後的寢殿門窗關得很嚴實,若想進去,肯定會有動靜。”

“或者我們讓太後主動開門。”柳垂收好地圖塞入胸前的衣服裏,“我來引起註意,你趁機潛進去。”

“不。”密蹊攔下他,“宮裏我更熟悉,逃起來更穩妥,我們換一下。”

誰都知道引起註意的那個人更危險,柳垂聞言卻沒有假客氣,正想著答應,就聽見一聲模糊的驚呼:

“刺客!來人啊,”有宮人在不遠處驚嚷道,“有刺客!”

什麽?兩人對視一眼。

下一瞬,一道黑影翻身閃了進來,三個同樣蒙面的黑衣人站在小廚房中,面面相覷。

此時慈安宮大片大片地亮起燭燈,附近的巡邏禁衛也快速包圍慈安宮,帶隊闖了進來。門前響起一陣快速的腳步聲,一隊人馬快速奔向太後的寢殿,在小廚房門被推開的那一瞬間,三人閃身翻出窗外,下一瞬小廚房被照亮了大片。

別鶴臺那邊很快收到了消息,雍帝遣二、三皇子前來探望情況。太後披著素袍出了寢殿,身邊的宮人提著一盞小夜燈,昏黃的燈光映著太後的側臉,若忽略眼角細紋,她看起來並沒有多大年紀。

兩位皇子上前行禮,京瑉說:“皇祖母受驚了。”

太後搖了搖頭,示意無妨,而後對京宣說:“今日是皇後的壽宴,倒是攪擾她的興致了,宣兒記得替哀家向皇後賠個不是。”

“父皇母後都很擔憂您,只是別鶴臺到底還有那麽多人在,他們不能立刻過來,還請皇祖母莫要怪罪才是。”京宣拱手行禮,“皇祖母勿要擔憂,在抓住賊子之前,孫兒們就在此地陪著您。”

“辛苦你們了。”太後說,“那我們去前殿坐著吧。”

京瑉上前攙扶太後,一行人去了前殿,禁衛則十步一人地鎮守此地。

距離寢殿兩道墻的一座假山後頭蹲著仨黑衣人,密蹊說:“沒機會了。”

話音落地,兩人同時看向那位身分不明的刺客,柳垂諷刺道:“哪個大聰明派你來的?”

“至少我進入寢殿了。”刺客說。

柳垂瞬間變了副語氣,說:“朋友,我們談談。”

“既然撞見了,就是有緣。”密蹊說,“這位朋友,不如跟我們分享一二?”

刺客嗤道:“你們能告訴我什麽?”

“確實不能告訴你什麽,但我們有兩個人。”柳垂微微一笑,“信不信我現在喊一聲,最後被禁衛抓住的一定是你。”

密蹊跟著上前一步,兩人左右包圍住黑衣刺客。

“以二對一,”刺客感慨,“真無恥啊。”

密蹊說:“有用就行。”

“你夜探太後寢殿,肯定也是別有所圖,我們雖不認識,但卻在做同一件事。”柳垂說,“你把發現的消息告訴我們,對你也沒有壞處。”

“好吧。”刺客聳肩,“我說。太後寢殿裏還有人,我進去的時候被那人發現了,過了幾招鬧出了動靜,然後守夜的一嗓子把人都叫過來了。”

柳垂與密蹊對視一眼,問道:“什麽路數?”

“看不出來。”刺客說,“是個男人,不像是天家暗衛,但著實厲害。”

密蹊蹙眉,說:“僅他一人?”

“我倒是沒察覺出其他人的氣息,但寢殿那麽大,我還沒來得及排查。”刺客摸了下腦袋,也很遺憾。

“那人沒有追出來,估計就是要守在寢殿裏。”柳垂猜測道,“寢殿裏一定還有什麽。”

密蹊說:“今夜之後,慈安宮必定戒嚴,再想探查會更難,不如趁著燈下黑博一把?”

“有暴露的風險。”柳垂摸了把臉,“我不能暴露。”

刺客嘆息道:“我也是。”

密蹊很少在人前露臉,但很遺憾的是陛下和肅王都見過他,若是他暴露,他主子就玩完了,於是也跟著嘆了口氣。

“跑吧。”刺客提出建議,“先跑為上。”

可是,怎麽跑呢?

此時一聲驚響,不遠處的夜空炸開慶壽煙花,爆竹齊鳴,接連不斷。三人對視一眼,密蹊提議道:“我們賣一個人去吸引視線?”

刺客呵呵道:“是我嗎?又是我嗎?”

“保二爭三吧。”柳垂掏出匕首,“為了以防萬一,你先把臉劃爛,這樣就算被抓住也不會被人認出真實身份。”

“謝謝啊。”刺客拍拍兩人的肩膀,“兩個活閻王,我遇上你們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他說著就要接過匕首,卻突然聽見墻外接連響起幾道重物落地的聲音,那聲音沈悶,是人砸在地上的聲音。

“快走。”墻外有人輕聲喝道。

三人對視一眼,密蹊率先起身躍出墻外,落到地上,果然見墻外的幾名守衛都被迷暈在地,而幫他們的人已經先一步跑了。

柳垂和刺客接著翻出來,臨走之際柳垂快速看了眼快速離開現場的好心人,那人一身深藍勁裝,腰後佩刀,看身形輪廓,分明是二皇子帶回蘭京的那個豐城。

豐城離開現場,一路神色自然地快步朝別鶴臺跑去,到了別鶴臺,他到雍帝跟前稟報,說:“陛下,禁衛將慈安宮搜遍了,未曾發現刺客蹤跡。”

徐籬山把玩著手中的最後一張“小王”和“三”,和站在褚鳳身邊的京澄很快地對視了一眼,又各自錯開。

“讓人在眼皮子底下跑了?”雍帝喜怒不明,起身說,“朕去慈安宮看看太後。”

“臣妾一同去吧。”皇後朝身邊女官說,“安排散席,請大家出宮去吧。”

女官應聲,等帝後先行,便同幾個內宦一同下階梯去了。

“那我也走了。”徐籬山很輕很快地在京紓耳邊道了一句,起身走過去提溜起褚鳳。

今夜戰果頗豐卻無力拿走,褚鳳臨走時不忘囑咐道:“記得找個時辰把東西都送出宮來啊。”

一旁的宮人應聲讓他放心。

徐籬山跟褚鳳幾個說說笑笑地出了宮門,見柳垂坐在馬車上,一切如常,才徹底松了口氣。他和朋友們告辭,上了馬車,柳垂便駕車離開。

馬車上,正在閉眼休息的文定侯撩起一只眼皮看了眼徐籬山,悠悠地說:“太後深居佛堂,怎麽會突然遇刺?”

“遇刺只是一種說法,不一定就是真的刺客。太後宮裏肯定有不少寶貝,”徐籬山聳肩,“以前宮裏也不是沒有飛賊大盜光顧過,比起別的宮,太後宮裏冷清多了,顯然更好偷啊。”

“也是。”文定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只是今夜打草驚蛇,想來那飛賊也不會再犯險了吧?”

徐籬山應了一聲,沒再說話。

馬車悠悠地到了文定侯府,父子倆前後下車,回了自己院中。房門一關,柳垂說:“你還和豐城勾搭上了?”

“註意措辭,就是請他幫個小忙而已。”徐籬山嘆氣,“完他媽蛋,等著表哥上門來罵我吧。”

“你臉皮厚,二殿下把嘴皮子說薄了都傷不了你分毫。倒是那個豐城,”柳垂抱臂,“他是怎麽找到我們的?”

“因為我事先在你身上藏了‘香蠱’,又給了豐城一只,子母蠱能互相感應香味,他自然就能找到你。”徐籬山解釋說。

柳垂在該實行鼓勵教育的時候還是不吝誇讚,聞言比了下大拇指,說:“我以為你早就把從老頭那裏偷學的東西忘光了……蠱呢?”

徐籬山伸手戳了下他腰間的小錦囊,說:“現在養蠱人是越來越少了,這只還是先前我們去邕州那次,魏七哥送給我的。”

柳垂解下錦囊,打開燈罩扔了進去,說:“今夜還有第三人夜探太後寢殿,就是他暴露了,但是他也告訴了我們一個消息,太後寢殿中的確還有高手。”

燭火幽幽,一股奇妙的香氣彌漫開來,徐籬山撐著下巴思索道:“看來想直接下手是行不通了,還是得采取迂回手段。對了,關於你們撞上的那個‘刺客’,你看出了什麽嗎?”

“眼睛比我小。”柳垂說,“我確認以前沒在哪裏見過。”

*

風痕扯下面巾,抹了把臉上的汗,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說:“屬下無能。”

“探出了消息還毫發無傷地回來,稱不上無能,不必自責。”京宣示意他起身,笑道,“我的好二哥也不老實了。”

風痕起身站到一旁,說:“豐城特意出手相助,絕不是因為屬下,而是另外那兩人,他們會不會是二殿下的人?”

“二哥不太會做這種事。”京宣撥著茶蓋,“不過二哥既然肯出手相助,定然也是讓他在意的人。二哥是待人寬厚,但是能讓他在這件事上冒險相助的人卻是寥寥可數……”他瞇了下眼睛,笑道,“你郁世子是真要情場失意了。”

風痕說:“您懷疑是徐六公子的人?”

“別跟郁世子說,怕他鬧起來不好收場。”京宣囑咐。

風痕擔心道:“徐六公子會不會算計郁世子?”

“若六弟與皇祖母勾結,徐籬山要護二哥,要保徐家,如今的心思就都在六弟和皇祖母身上,此時此刻他不會願意和我們結仇。何況,”京宣嫌棄地嘖了一聲,“你瞧瞧郁世子那德性,徐留青要算計他早就下手了……也真是,看上誰不好,偏偏看上了徐留青。”

“屬下瞧郁世子這回是真陷進去了,您瞧瞧這都多久了,世子楞是半點手段都沒敢使出來。”風痕嘆氣,“這男未婚男未娶的,要不您想個法子成全了世子吧?”

京宣垂眼,意味不明地說:“怕是晚了一步啊。罷了,另外的人呢?”

風痕說:“去六皇子府上的人並沒有察覺任何異常,六皇子一切如舊,也沒有會見什麽特殊的人物。殿下先前懷疑六皇子與太後暗中勾結,可如今看來確實沒有發現什麽確切證據。”

“不能著急。”京宣說,“今夜發現皇祖母寢殿藏有高人,這就很值得玩味了。”

一個常年禮佛、深居簡出的老太太在自己的寢殿裏藏著個高手,她要麽心裏有鬼、怕人報覆,要麽就是心存目的,蓄勢待發。

總之,太後這些年拜的絕不是慈悲真佛。

“殿下,不好了!”

府中管事撩著袍子急忙闖入書房,說:“殿下,二殿下在回府途中遇刺了!”

京宣猛地起身,“二哥傷勢如何?”

“二殿下胸前正中一刀,若非侍衛豐城拼死相護,二殿下怕是當場就……”管事緩了緩,“現下二殿下已經被送回府中救治了,但是那刀上好像有毒啊,二殿下情況不明,連肅王府的白衣郎都趕過去了!另外,據說豐城侍衛在與刺客搏殺中從對方身上扯下一物件,是一枚飛書小箋,上頭的字跡是、是——”

“是什麽?”風痕催促,“說啊!”

管事嘆了口氣,說:“是五殿下的字跡!”

風痕大驚,轉身看向京宣,卻見對方低眉不語,面色陰沈。

“行啊。”片晌,京宣嗤笑,“傷了二哥,被拖下水的卻不會只有五弟一人,好手段……去二皇子府。”

徐籬山深夜打馬出府,直奔二皇子府,身後跟著柳垂和做普通護衛裝扮的鵲十一。大道疾馳,徐籬山卻在靠近二皇子府最近的那條岔路口上勒住韁繩,不再前進。

月影幽幽,四周安靜極了。

前頭跑出來一條小狗,長著黑色的毛,看起來就是尋常品種,但它有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它跑到徐籬山面前不遠處,遲緩地站定腳步,與徐籬山對視了幾息,卻突然慘叫一聲,彎腿倒了下去,四肢發抖、腹腔震動,隨後口吐血沫,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很快就變得黯淡無光了。

“這條狗很眼熟吧?”

熟悉的、粗嘎的聲音從前方響起,柳垂目中冷沈,拔出了匕首。

“是不是很像你從前養的那只?”面具人從陰影處走出來,走到小狗身邊時隨意擡了下腳,把屍體踹到了一邊。他大剌剌地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盯著徐籬山,“我不知道你那時看見自己的狗被人燉了時有沒有哭,但是此時的你瞧著很、很不平靜啊。”

徐籬山握著韁繩的手不斷攥緊,直至蹭破了皮肉,摩出斑斑血跡來。那種陰狠的疼痛從手掌逼近指尖,一瞬間沖上大腦,簡直頭皮發麻,他甚至聽到了耳邊有“嗡嗡”的聲響。

僵硬且緩慢地松開咬緊的牙關,緊繃的下頷逐漸放松下來,徐籬山怪異地扯出一抹笑來,說:“我當是誰啊。”

“是我。”面具人上前一步,語氣虔誠,“我是特意來見你的。”

“之前柳垂請你來我這裏做客,你不來,如今卻又上趕著,”徐籬山微微偏頭,“我罵你一句犯賤的東西,是不是很合適?”

面具人不怒反笑,說:“先前確實不是時候,其實今夜也不是,但我這不是來都來了嘛,我想著你肯定很擔心二皇子,於是掙紮猶豫一番,還是沒舍得離開。”

徐籬山說:“刺殺二殿下的是你。”

“對啊。”面具人得意地說,“是我。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在刀上抹的是劇毒,叫做‘十六刻’,中毒者十六刻內不服用解藥就會暴斃而亡,你去過很多地方,肯定是聽過這種毒藥的吧。我知道白衣郎莫鶯醫術卓絕,想來是曉得這毒的解法,但是很不巧,熬制解藥剛好需要兩個時辰——他除非從肅王府‘唰’地飛過去,否則就來不及。怎麽樣,我這個時機是不是把握得很精準?”

“是啊。”徐籬山語氣平靜,“看來我是趕不上了。”

“我是為你好,真的。”面具人雙手交疊在面前,糾結地握了握,“我怕你親眼目睹二皇子暴斃的慘狀,會做噩夢,畢竟那會兒你只是死了條狗,就好長一段時間都茶飯不思,常常嘔吐,生生瘦了一大圈,我真的很心疼。你乖乖的,不要去二皇子府,好嗎?”

“好,我不去了。”徐籬山微微向前傾身,輕慢地上下打量他一眼,“月色正好,我賞你吃杯酒,你肯不肯?”

面具人不禁向前一步,說:“萬分欣然。”

徐籬山勒轉馬頭,讓馬屁股對他晃了下尾巴,嗤道:“那就跟緊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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