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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2章 第 5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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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2章 第 52 章

夜色如墨, 月光穿過雲層,灑在了水榭邊的池塘上,泛出了一層銀色的清輝, 隨著微瀾上下浮動。

少年的目光有些灼人,瞳仁深處卻翻滾著洶湧無盡的黑色,幽幽沈沈的。

蘭殊想要推開他, 手一靠近他的胸膛, 卻感覺到他在發燙。

少年的心砰砰在跳, 蘭殊推不動他,只好偏過頭,避開了他熾熱的目光,“世子爺,你喝醉了。”

秦陌的眸光動了動,恍若一場大夢初醒, 倏爾松開了她。

少女嬌軟的身體驟然從他懷裏離去,秦陌擡手摁了摁自己的眼眶, 唇角勾起了一抹譏諷,嗓音有些發沈:“是醉了, 我真的醉了。”

蘭殊聽著他呢喃自語, 總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自嘲自諷暗含其中, 身姿彌漫著醉意, 語氣又似是清醒的。

蘭殊搞不懂他,只好出門尋人幫忙。

秦陌卻一把拉住她離去的手臂,道:“不用找人過來, 我自己可以。”

蘭殊怔了片刻, 眼睜睜看著他自個搖搖晃晃地進了耳房,而後又撐著墻壁出來, 面上難得露出了一點窘意來,“忘了,得找他們備水。”

蘭殊忍不住撲哧笑了聲。

但好歹確認他還有那麽一點清醒,至少沒有直接脫下衣服,就往空著的浴桶裏泡了去。

除了剛剛那一瞬間的逾矩,蘭殊承認秦陌的酒品還是比她好的,喝成這樣也不吵不鬧,靜靜靠在了床頭閉目養神。

不一會兒,小廝便將浴桶打滿了熱水。

蘭殊上前輕輕搖了搖他,秦陌掀開眼皮,起身再度前往耳房的步伐,明顯比方才又要穩當了不少。

蘭殊都要懷疑他剛剛是不是在運氣排酒了。

洗漱之前,元吉還給他餵了盅醒酒湯。

待秦陌從耳房出來,蘭殊奇異地發現,少年的眼神幾乎已經是完全清明了過來,視線一與她在半空中交匯,就幹咳了聲。

蘭殊懷疑他心裏在打回旋鏢,後知後覺地為剛剛失手抱了她一事害臊。

蘭殊很識相地沒有去提那茬,完全只想當作一場意外,今日睡一晚,明天就過去了。

秦陌見她還在案幾前坐著,客套般地問了句:“還不睡?”

蘭殊頭也未擡道:“我再整理一下今天學的知識點。”

這樣的對答於他們十分尋常,就像素日秦陌熬夜辦公,蘭殊也會關切一句,自己該幹嘛還是幹嘛。

她原也沒有想過要秦陌等她,直到他悄無聲息地走到了她旁邊,長長的身影順著墻角的燈籠,罩在她身上,蘭殊擡起頭,只見他在她身旁坐了下來。

屋內搖曳不熄的燭火,映在兩個人身上。

蘭殊頓似怔了片刻,將桌上的火光朝著邊上挪了挪,“是光線閃到你了?”

她原以為是她點的燈,影響了他安寢。

秦陌搖了搖頭,未置一言,拿起她桌上的筆記翻了翻,字跡一筆一劃寫得娟秀,恢覆了她最初謄寫的模樣,與他的截然不同。

蘭殊一壁繼續摘錄,一壁掠了眼他那雙在火光下又清又亮的鳳眸,嚴重懷疑他是過度酒醉後的過度清醒,導致他睡不著了。

秦陌則覺得自己可能只是身體醒了,思維還醉著。

他如今的腦袋空蕩蕩一片,只想在她身旁安靜地坐一會兒。

時間一寸寸流逝。

蘭殊終於摘錄完畢,闔上了書本,將它們整整齊齊擺放回書桌上。她轉過頭,只見秦陌的目光不由停留在了桌上的一幅畫上。

那畫只有一紅一黑兩種顏色著墨,畫的是一把立在地上的紅纓槍,桿上系了把朱紋勾勒的胭脂傘,在瓢潑大雨下,庇護著石榴樹枝椏上的一個鳥巢。

蘭殊見他橫豎也是睡不著,索性手指點著那畫,同他解釋道:“這是公孫先生書房裏的畫。”

秦陌頷首,“確實是師姐的畫風。”

公孫霖的畫風向來極簡,用色很少,寥寥幾筆,卻栩栩如生。

蘭殊向他闡述著這幅畫出現在這兒的緣由:“我之前在她書房裏看到了很多幅這樣的畫,基本用色都不超過兩種,畫的也都是一些抽象的畫面。但唯獨這一幅,我總覺得有些特別,卻又說不出。先生見我盯著看了好久,便把它摘下來,讓我拿回來觀摩,說是哪天看出差別了,再還給她。”

秦陌微微挑起了眉梢,“那你看出差別了嗎?”

蘭殊唔了一聲,有些胡謅又有些認真地遲疑道:“我對比了挺久,越看越覺得,先生其他的畫裏面確實是沒有人的,但這幅畫裏,好像是有人的。”

秦陌短促的沈默,看了她一眼,唇角不由浮出了一抹淺淺的笑紋。

蘭殊習慣了他的譏笑,以為他在笑話她看不出畫中深意,就擱這天馬行空,面色微窘道:“世子爺若有別的高見,不妨說出來探討一下?”

“沒有。”秦陌直接道。

蘭殊忍不住咬了下牙,“那你笑什麽?”

“笑你聰明。”秦陌道。

少年這話說的面不改色,以至於蘭殊第一下都沒反應出他這是一句好話,直吼吼就噴了他一句“有什麽好笑的”。

而後,蘭殊眨了眨眼,“......你的意思是,我說對了?”

秦陌微一點頭,告訴她,這的確是師姐年幼時見過的一幅真實畫面,所以才與其他憑空所畫的畫卷,不盡相同。

而秦陌之所以會知道,是因為這幅畫面的主人翁,便是他的父母。

這桿槍,其實是當年戰神秦葑的槍;朱紋傘,是章肅長公主的傘。

那時的章肅長公主如蘭殊一般年歲,無憂無慮在皇宮長大,最喜歡在後花園裏玩耍。

一日忽見天降大雨,她掛念著後花園裏剛出生的小雛鳥,便獨個偷偷撐了把傘,跑到矮石榴樹旁去幫它們遮雨。

那日秦葑隨父入宮面聖,少年初出茅廬,在先皇面前耍了套槍法,逗得先皇龍顏大悅,將國庫裏最好的虎頭亮銀槍賜給了他。

後來他路過後花園,第一回見到章肅公主,卻一點兒沒看出是位公主,只見她在雨裏瑟瑟發抖,濕漉漉的裙角濺滿了泥濘,仍是不願從大雨中離去。

他一時動了惻隱之心,便把槍往地上一戳,代替她作了傘的支撐,拉著她躲到了屋檐下。

蘭殊驀然睜大了雙眼,從不知曉這兩位家喻戶曉,高坐神臺的一代才子佳人,小時候竟是這般的天真爛漫。

“原來戰神是這麽溫柔的一個人?”

蘭殊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公公,聽到秦葑名號的時候,他已經成為了人人供奉而遠在天際的尊神。

秦陌似是被她這句話勾起了回憶,眼底閃過了一絲難得的柔情,“父親他平日,是和戰場上不太一樣。”

秦陌小時候也算個皮猴,公孫老學究脾性同公孫霖一樣和善,能教他讀書寫字,卻管不了他。

章肅長公主倒是個親媽堪比後媽的,平日連殺雞都不敢看,打起孩子從不手軟。

是以素日秦陌一犯錯,都是先往秦葑懷裏竄,因為他的父親總會護著他。

他最喜歡牽父親那雙布滿老繭的大手,又溫暖又踏實,在秦陌小時候的記憶裏,所有溫柔的回憶,都是秦葑給他的。

蘭殊擡起眼,視線與少年在半空中交匯,望著他眼底流淌而過的思念,以及人死不可覆生的傷感,一時間也不想把氛圍弄得太凝重,便薄露笑意地揶揄了句:“那你是長歪了嗎,怎得一點兒都沒遺傳到溫柔這種東西?”

秦陌唇角忍不住抽了抽。

蘭殊笑了笑,又找補道:“不過你還挺像公主娘娘的,尤其是這一雙眼睛,都說女肖父,兒肖母,看來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那你呢?你像你的父親嗎?”秦陌問道。

蘭殊驀然頓了下,沈吟良久,唇角微微勾起,目有愴然道:“我不記得了。”

秦陌凝著她唇角那一抹苦澀的笑紋,想起她幼年失怙,沈吟了片刻,“看你的樣子,感覺他應該也差不到哪兒去。”

他這應該算是句好話,就是語氣給蘭殊聽笑了,“我什麽樣子?”

少年這會又給人一種腦子還醉著的感覺,因為他盯著她看了半晌,只蹦出一句:“......眼睛大,老愛笑。”

“世子爺,你的文化呢?”

“......螓首蛾眉,惠質蘭心。”

蘭殊的笑紋益深,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感覺你喝酒挺好的。”

“怎麽?”

“說話要比平常好聽多了。”

“......”

可惜,可惜第二天,蘭殊再度問起少年,昨晚誇了她什麽。

秦陌說自己什麽都不記得了。

後來,後來有很長一段時間。

秦陌都在後悔。

他為什麽,沒有誇她第二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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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祎後來被柳茵茵拉回了自己的院子,昨夜,蘭姈安然度過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鄭府的另一間院子,猛然出現了一聲淩厲的女子慘叫聲。

婉月遭鄭祎一巴掌打在了地上,唇角一下磕破了皮,一道淋漓的血跡,從口內流出。

上一回玉裳入獄一事,婉月處心積慮,最終沒撈著半分好處。

反而經過盧少卿的手,扯出了她偷偷拿著內院的款項,在外私放高利貸,甚至逼死了借貸人一事。

那枚被稱作玉裳盜取的珠釵,正是借貸人妻子當時為了救人抵押的物品。

婉月一時大意,害人不成,反而引火上身。

官員私放高利貸款,在大周朝的刑法中可是重罪,何況還牽扯出了一條人命。

鄭祎前不久才剛升了官,盧少卿上門找到鄭祎時,宛若一道晴天霹靂,正正打在了他頭頂上。

鄭祎生怕此事毀了自己的名聲,好在盧少卿只是上門前來知會,暗示他既已成了趙相公手下的人,趙大人自會在擎天護著,已經給他處理了。

鄭祎毅然朝著中樞方向揖了揖,滿口都是感謝趙相公的話。

盧少卿一走,鄭祎便來到了婉月屋中,揚手就給了她一個耳光。

婉月目光慌亂地看了他一眼,連滾帶爬地撲到他腳下求饒:“主君,主君,我知道錯了!”

可還不等她辯解一二,又遭到了鄭祎一腳踹開。

鄭祎看她的眼神幾乎沒有溫度,也沒有任何的憐惜,“這次算你運氣好,再敢惹事生非,我讓你出不了這個門!”

婉月捂著小腹,眼底已溢滿了淚痕,艱難地擡起眼,越看,卻越覺得膽顫心驚。

婉月不是沒見過這樣的鄭祎,可她之前看見他這副狠戾的神情,都是在蘭姈面前。

她曾因為蘭姈受苦心裏得意,但她那時也以為鄭祎只是對蘭姈因愛生恨,才失手打了她。

如今,她儼然成為了第二個蘭姈。

鄭祎似是還不夠解氣,臨走前,又朝她身上踹了一腳。

那一腳正正踩在了她的胸口上,婉月口中生出了一股鐵銹味,後知後覺地發現,會打女人的男人,其實是不分人的。

鄭祎剛納她入門時,覺得新鮮,也曾待她濃情蜜意,如今他有了柳茵茵,她便漸漸遭到了遺忘。

柳茵茵的肚子爭氣,母憑子貴,而她沒有子嗣,逐漸失寵,註定會成為他以後肆意打罵的宣洩物。

婉月心裏頓時一陣惡寒湧生。

她匍匐著爬起身來,滿腦子都在想,不成,她不能再等了。

她一定要離開這兒。

婉月擦了擦唇角的淤血,猛地沖向了床褥,從枕頭底下,拿出了一個紫檀匣子,用錦布一遮。

她備上了一頂幃帽,打開屋門,趁著無人註意的時候,悄然從後門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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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廂,趙桓晉今日休沐,正坐在了戲樓的二層包廂裏,為自己做茶。

他小時候性情浮躁,齊國公便愛叫他坐下來做茶。

曾經的齊小公爺從來沒能將茶做出色,如今的趙相公在茶藝上的造詣,已是爐火純青。

他正做完了最後一道工序,轉眼,柳茵茵來到了他面前。

趙桓晉見她過來,直接將茶遞到了她的面前,先是慰問了一下她的身子可安康,而後便問道:“都探查清楚了嗎?”

柳茵茵道:“妾身都打聽清楚了。那婉姨娘能上位,竟然只是因為蘭姈姐姐的一句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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