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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8章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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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8章 第18章

一樣的場景,她坐在他身旁,完全不像現在這般平靜如水。

那一雙哭腫的眼眸,跟兔子眼一樣,一張芙蕖小臉,蒼白如紙,梨花帶雨地給他包紮,纖細手指顫巍巍的,生怕多重一點力,就會令他雪上加霜,暴血而亡般。

現實中,蘭殊拿著沾藥酒的棉團,狠狠摁了他一下。

“嘶——”

秦陌眉皺成川,剜她一眼,“你再笨手笨腳些?”

蘭殊抿了抿下唇,露出了兩分恰到好處的愧怍,“我第一回給人包紮,沒什麽經驗......”

秦陌望著她那雙清澈無辜的雙眸,面沈如水,一肚子氣沒處發。

蘭殊趁著他無語凝噎,有意無意的,往他傷口處,暗暗戳了好幾下。

終於處理完畢,秦陌盯著他手臂上的紗布,被她順勢打了個娘裏娘氣的蝴蝶結,冷嗤一聲的同時,心底一絲不可名狀的情緒一掃而過。

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也有這麽個人,熱衷於給他包紮傷口時,打蝴蝶結。

“下回,你再滿身傷痕得回來,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耳畔邊驀然響起一道清越的嗓音,兩分置氣,兩分嬌蠻,六分不言於表的心疼,猶如彼岸冷暖交替的春風,拂過他的心口岸邊。

秦陌晃了晃腦袋,只覺得那聲音熟悉又好聽,又虛無縹緲,不切實際。

這世上,還從來沒有一個人,敢這麽同他說話。

蘭殊將藥箱子一一擺放整齊,闔上蓋子,便將椅子輕挪,站起身來。

她本想著把藥箱子放回櫃中,卻沒註意到腳下,少年的雲靴,無意間踩住了她裙擺。

蘭殊本想往後退,腳下倏爾絆住,一個趔趄,直楞楞栽到了他身上。

少女的清香撲了滿懷,秦陌心口又來了一陣莫名的悸動,蹙起眉頭,輕嘖了一聲。

這一個“嘖”字,勝過千言萬語——

蘭殊盯著他冷冰冰的臉,直接將他的心路歷程替他順了一遍——你又來?又耍什麽花招?不論你耍什麽花招,別做夢了,我是不可能喜歡你的。

蘭殊在心裏翻了個好大的白眼,溫言解釋:“您踩到我裙子了......”

恰在這時,門口傳來了一陣不輕不重的腳步聲。

一位婦人裝扮的女子,提了一個竹籃,一邁進門,剛好看見他倆在椅子上,一上一下,抱做一團。

“哎呀,我來的不是時候!”那婦人笑瞇了眼,急急退了出去。

蘭殊連忙從他身上跳了下來,理了理衣裙,蓮步移出屋門,來到了前廳大堂。

她本欲同來人解釋,那婦人卻笑得合不攏嘴。

蘭殊耳根子紅了一片,只好訥然問:“您是?”

婦人笑了笑,“我是葛二家的媳婦,徐氏。”

“原來是嬸嬸!”蘭殊彎起了雙眸。

徐氏點了點頭,欣賞了會少女如畫的眉眼,轉眼見少年從後苑掀簾走了出來,忙將手上的籃子,朝蘭殊遞了過去。

“我剛剛在集市聽說你們受傷了?大姐叮囑過我們要好好照顧你們的,這才沒來多久,就沒看顧好,叫你們出了意外......我這心裏真是過意不去!我家那口子又還在辦差,沒空騰出身,我只好舔著臉先過來看看,也沒啥好東西帶來的,這個你收下!”

蘭殊哪好一來就收人家的禮,與她推拒了好一片刻,徐氏把籃子強摁到了前堂的櫃臺前,勢要她一定收下,掀開籃子上的碎花圍布,笑瞇瞇道:“拿著吧,給你相公補補,吃啥補啥!”

秦陌眼角的青筋一跳,只見那籃子裏,放著一只白乎乎的肉豬蹄。

隱隱間,他仿似聽到崔蘭殊幾不可聞地笑了聲。

蘭殊並非不懂恭敬不如從命,只是一想到秦陌因著徐氏這句話,打死沒吃那豬蹄,後來都進了她的肚子,到底,有點兒不好意思收下。

婦人見她臉頰浮起微紅,只當她年紀小,又還未同少年成婚,聽不得她剛剛脫口而出“相公”一類的稱呼,忙又圓了圓場道:“你和周家哥兒要是不會做這東西,我可以過來幫你們做。”

食材已是白送,蘭殊怎好再讓她代廚,連忙福了下身子,開口致謝。

徐氏連連擺了擺手,望著她,眉開眼笑。

兩個女人站在櫃前寒暄,秦陌走前兩步,再度朝那籃子睨了眼,腦海間,驀然浮現出了一盆燒得正旺的爐子火,一道水紅色的倩影蹲守在一邊,搖著蒲扇,敲了敲自己發麻的腿,打開紫砂鍋蓋,往裏邊探看。

蓋子一開,一股清甜的香氣撲面而來,那鍋裏浮著枸杞與桂圓,豬蹄軟爛晶瑩,湯色肥而不膩。

秦陌心裏猛然一抽,抽搐過後,眼前的幻境消弭,少年的舌尖不由動了動,忽而有了興致,想嘗一口做成那樣的湯。

好似他本該嘗一嘗的。

眼看著午膳時分將近,徐氏還得回去照顧孩子,蘭殊也不耽誤她,斂衽將徐氏送出了門。

徐氏前腳剛走,秦陌勾回了神思,只見一身水紅色的崔蘭殊走上前來,下意識將碎花布子蓋上,提起那籃子,就往後院走去。

半路與少年四目交匯,只見秦陌頓了頓,盯著她手上的籃子,剛準備張嘴,蘭殊楞了會,理所當然先開口道:“我知道您不吃,我拿去做香辣的。”

秦陌受傷要忌口,不宜辛辣生冷。

上一世,蘭殊為了照顧他,特地做了頓清淡滋補的燉豬腳,足足耗費了三個時辰,結果他一口沒吃。

這回,想來他反正不吃,她索性順著自己的口味來了。

秦陌望著她怡然自得的背影,“......”

他說了他不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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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廂,徐氏一出門,轉過一條巷子口,葛風便冒了出來,切切詢問屋內的狀況。

徐氏睨他一眼,“好的很。小姑娘親自幫忙擦藥,心疼得都抱一塊了!”

一天的探究下來,沒有察覺任何異常。

葛風心口的大石終於落了地,想來可以和上頭交代了。

只是委屈了這兩個孩子,被他試探了一天,還受了傷。

葛風哀哀嘆了聲,徐氏擰起他的耳朵,“你下回不能選個安全些的方式,我今兒個在集市看得心驚膽顫,人小姑娘招你惹你了,這麽嚇唬人家?”

葛風辯駁道:“我當時在那兒呢,即使周麟救不了,我也不會讓她出事的!”

徐氏手上的勁添了好幾分,“那也不能,太危險了,下不為例!”

想起少年手臂上捆得厚厚的紗布,徐氏都有些後怕。

“好好好。”葛風皺著眉頭,一個勁地求饒。

徐氏手一松,又回想起屋裏少男少女甜甜蜜蜜的樣兒,嘆笑道:“青梅竹馬就是好。”

葛風見她一副艷羨的模樣,譏了句,“我倆也是娃娃親。”

徐氏睨他一眼,“你哪有人家那麽俊?”

她幾十年的生平,頭一回見到周麟那樣俊美的兒郎。

面如冠玉,真是恍若天人。

“這會兒嫌棄我,晚了。”葛風瞥了她一眼,狠狠將她的手一拽。

徐氏跟在他後頭,望著他氣鼓鼓的背影,吃吃地笑了聲。

兩人走過一個胡同關口,葛風還要回去當差,徐氏把兒子送到了郊外的私塾讀書,這檔口得去送飯。

他倆各自分頭而去,徐氏回家備好食盒,走出城南郊外,遠遠看見了一棵老邁的大榕樹。

那大榕樹存活了數百年,承載了隴川數代人的回憶,徐氏與葛風,還有貞兒她娘,都曾在那樹下玩耍嬉戲。

那時的大榕樹高大挺拔,如今它只剩下了一個雕敝的身影,樹冠不再茂密,整棵樹猶如一位行將離世的老人,強撐著最後一口氣。

沒了生機盎然,沒有孩童再圍繞它,徐氏卻再度看到了一道清瘦的男子身影,獨自一人,站在了那蕭條的樹下,手撫著樹幹發呆。

徐氏遠遠望著那男子的身影,哀哀嘆了口氣。

她雖沒在少年時期遇到神仙一般的哥兒,但確實嫁給了自己的如意郎君。

不像貞兒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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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夜涼如水。

隴川衙內,一名守城的斥候大步流星穿過長廊,來到耳室。

室內油燈明亮,一人正坐在案牘前,擡著袖口,給一摞呈文寫著批語。

斥候上前作揖,“將軍!”

那人緩緩從案牘中擡起頭來,一雙眉宇如劍,正是徐氏遠遠望見的那道清瘦身影的主人,吳甫仁。

對於斥候口中的稱謂,吳甫仁微微蹙了下眉,“不是說過,別再喊將軍了嗎?”

吳甫仁年少從戎,曾是一名勇將,在戰場上立下過赫赫戰功。

後來因傷退伍,本想投靠雲貴節度使周荀,做他身邊的參軍,周荀卻不喜他孤傲的性情,打發他回鄉做了個小小的邊隴長官。

斥候打在軍營就一直跟著他,習慣了喊他將軍。

吳甫仁糾正不了他的稱謂,也懶得與他犟,開口詢問他有什麽事。

斥候遞上了一些公文,按例站在桌前,同吳甫仁匯報城中近況。

說到最後,如實陳述胡楊巷邊空置已久的酒坊,來了一對少年入住。

“據葛風說,是前酒坊主人的女兒回來了。”

吳甫仁執筆批文的手一頓。

斥候立即道:“已經試探過了,那少年是個家仆,有點兒三腳貓功夫,那少女完全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質女流。”

吳甫仁若有所思了會,擡筆蘸了蘸墨,“不是他國的細作便可,不必杯弓蛇影,過多叨擾百姓。”

斥候應聲說是,神色發沈,再度提及近日城中出現的少女遇害連環案。

這些案件十分離奇,兇手不為奪財不為劫色,每次作案,只為取下女子身體的某一部分。

有的只是頭發,有的卻是整個頭顱,每個遇害的程度都不一樣。

至今還未抓到兇手,城內人心惶惶。

“最新的線索,城北剛失去雙眸的小翠,說她最後一次睜眼,隱約看到了一個光頭。”

吳甫仁擡起眸來,“兇手是個和尚?”

“並不確定。”

吳甫仁沈吟片刻,將筆擱下,起身把批好的公文遞給了斥候,“先把寺廟搜查一遍,看看有沒有什麽可疑的地方。”

斥候領了命,將這焦頭爛額的案子一想,回想今日剛接觸的受害者,忍不住嘆了聲,“可惜了小翠的那雙眼睛,水靈靈的。她往後的日子可怎麽過......”

吳甫仁眉頭緊鎖,負手而立,望向了窗外的溶溶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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隴川的集市小,商戶不算多,隨便哪兒開了個新的門店,不日便能傳遍大街小巷。胡楊巷尾那空置許久的小酒坊,重新開業的消息不脛而走。

第三日,一大清晨,蘭殊便同秦陌一起,先將前廳的大堂內外洗洗刷刷了一遍。

蘭殊買來了雞毛撣子,說去打水,勞煩秦陌將大廳裏裏外外的灰塵撣了遍。

而後懇請他將井邊的水桶提來,把地板沖刷了兩趟。

又將擰完水的抹布遞給他,順勢把所有桌子抹了一遍。

最後拿來一把掃帚,從善如流地遞給了秦陌,請求他料理一下房梁上的蜘蛛網。

秦陌頂了一腦門的汗,倒拿著掃帚,朝房梁上仔仔細細掃了好一會,總覺得哪兒不對勁。

秦陌回頭朝崔蘭殊瞥了一眼,只見她已施施然坐到了桌前,端起了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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