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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麽攤上了一個笨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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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麽攤上了一個笨徒弟?

衛青檀聽說師長們在議事, 估摸著師尊一時半會兒抽不開空料理他跟陸北辰。

昨晚一宿沒睡,本來就困,後來又打又鬧, 還跪了得有半個時辰, 這會兒眼皮沈得很。

正好大師兄說要休息會兒,衛青檀就趕緊蹭個地兒。

屋裏只有一張床, 衛青檀很自覺, 想往床下蹭,隨便找個躺椅湊合湊合。

但大師兄不讓他湊合, 又把他推上了床, 自己則是找了個躺椅。衛青檀哪裏好意思讓大師兄睡躺椅, 索性就往床裏縮了縮, 拍了拍身旁空出的一片地, 邀請大師兄跟他擠一擠。

左欄玉笑著點點頭, 合衣躺在床上時, 也只挨著床邊, 生怕會擠到衛青檀。

也是這會兒衛青檀才看清大師兄眼底浮著一層青灰,看樣子也是一宿沒睡。

想起昨夜大師兄曾出來找過自己, 衛青檀就側躺著, 睜著黑白分明的圓眼睛問:“大師兄,你昨晚一宿沒睡嗎?”

“嗯。忙了一宿。”左欄玉也側過身來, 枕著自己的手臂,目不轉睛望著躺在身邊的衛青檀, “傷者太多,止痛的傷藥不夠, 那些人疼得厲害,都在鬧, 薛師弟一個人忙不過來,我不得不在前面安撫。幸好有少祭官在,他的凈化術著實幫了大忙。”

頓了頓,他又道:“你昨夜躲哪兒休息去了?我怕你著涼,想送被褥給你,可怎麽也找不到你。”

話到此處,左欄玉又一副擔憂關切的模樣,衛青檀忍不住問:“大師兄,我只是短暫離開了一會兒,你就這麽著急嗎?”

“是啊。”左欄玉輕輕一嘆,“只要一眼看不到你,我就會牽腸掛肚。”他看了看衛青檀微微垂著的眉眼,又笑了笑,“當然了,這不是你不好,而是我不好,我顧慮太多了。”

衛青檀想了想,又道:“我們現在每天都可以見面。”

“可是……”左欄玉稍微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把心裏的真實想法吐露出來了,“縱然每天都可以見面,可師兄還是很想你,哪怕你就待在我身邊,我還是抑制不住地想你。”

“大師兄……”

左欄玉岔開話題:“所以說,你昨晚到底藏哪兒了?怎麽師兄到處找都找不著你?”

“我爬樹上睡了。”

左欄玉忍俊不禁,輕輕笑了起來:“我竟是沒想到這裏。”然後像是對待小孩子一樣,寵溺的用食指輕輕點了點衛青檀的鼻尖,“我之前還說你長大了,穩重了,沒曾想還是跟小時候一樣淘氣。這觀裏的樹那麽高,枝葉也不夠密,你就爬樹上睡,不怕睡得迷迷糊糊,從上面摔下來啊?”

衛青檀本來就是隨口胡扯,實際上昨晚在師尊房裏過夜,但不好往外說。只是聽大師兄說他還跟小時候一樣淘氣,難免心裏微微咯噔了一下。

為了防止大師兄多提兒時的事兒,他就主動岔開話題,詢問師長們商討得如何了。

左欄玉露出幾分為難神情,衛青檀以為是不方便說,趕緊表示自己不打聽了。哪知左欄玉苦笑道:“我雖也在場,但一句都沒聽。”

“啊?”怎會如此?!

大師兄可是首座弟子啊,隨同師長們開大會,他跟到場,就相當於是會議記錄員,沒準事後師伯還得問問他。

結果大師兄一句都沒聽!那他的思緒都飄哪兒去了?

衛青檀閉著眼睛都能想象到,大師兄當時一本正經,面色如常,看起來認認真真在聽師長們商議要事,最起碼表面一定是這樣。

他的疑問都寫在了臉上。

左欄玉道:“我當時在想你。”

衛青檀怔了一下,見大師兄這般認真熱忱的神情,說不動容都是假的。他覺得自己如果傷害了大師兄,真是罪無可恕。

大師兄和薛師兄一天到晚忙得不可開交,像兩個陀螺,想休息一會兒都難。陸北辰倒好,閑得發慌就想找架打,而自己除了昨晚給大夥做了頓飯,實則也沒幫上什麽忙。

衛青檀覺得愧疚。

“多謝你的金蟬衣,它保了我一命。”左欄玉把金蟬衣拿了出來。

但衛青檀沒有收。

“大師兄,這金蟬衣就送你了,希望它能保師兄一生平安。”

衛青檀小聲道。

實則也是有私心的,希望將來大師兄得知真相,怒不可遏時,看見這金蟬衣,就能想到他曾經的好,這樣或許就不會那麽氣惱了。

沒一會兒就呼呼睡了過去。

左欄玉也著實累了。一向睡眠不好的他,跟衛青檀同床共枕,竟很快就睡了過去。

睡得十分心安。

————

薛一臣躡手躡腳地進來,原是想來看看大師兄,他昨夜瞧著大師兄的臉色就不好,讓大師兄下去休息他也不肯。

此刻見衛青檀也在,兩人還面對面側躺著,貼在一起睡得很熟。薛一臣難免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他知道大師兄累了,從衛師弟擅自逃離雲陵到現在,得有大半個月了,大師兄都沒睡過一個囫圇覺,不是在找衛師弟的路上,就是在替衛師弟解決問題的路上。

難得大師兄溫柔又有耐心,要是換作陸北辰,早把衛師弟吊起來打幾頓了。

大師兄是真的很喜歡衛師弟,從前就對他比較上心,但可能是顧及陸北辰的態度,所以沒有特別明顯。衛師弟小時候特別淘氣,隔三差五鬧出亂子,大師兄怕師叔會罰,就會幫著遮掩一二,實在覺得錯得離譜了,也是會板著臉訓斥一二的。畢竟大師兄也明白,玉不琢不成器,一味嬌縱只會害了衛師弟。但從來就沒動過衛師弟一根手指,只要衛師弟嘴一撇,皺著小臉露出點可憐樣,大師兄就不忍心訓斥了。

就有一回,衛師弟犯渾了,因為嫉妒山上一名弟子回家探親,帶回來好些母親親手做的糕點,還有幾套新衣服。

就偷偷在糕點裏下了瀉藥,還把人家的新衣服一把火燒了。那名弟子哭著要去找蒼雲秋告狀,被左欄玉半路截住了。左欄玉好一番寬慰,又賠點心,又賠衣服的,總算把人給安撫住了,哪知衛師弟知道後,就去把人給揍了,大放厥詞說再敢告狀,就讓他在山上待不下去。

還把左欄玉賠的東西,偷偷帶了回來。等左欄玉和薛一臣找過去時,他就躲被窩裏,偷偷啃糕點。

左欄玉當時都被他氣笑了,見他嚇得嗆到了,還給他倒了杯水。薛一臣記得特別清楚,那次師叔剛好在閉關,師尊得知後,就吩咐左欄玉去打他二十戒尺。

左欄玉當然舍不得打了,薛一臣不想違背師命,便代勞。完全沒有公報私仇的心思,一切只是公事公辦。

然而只打了幾下,左欄玉就叫停了。因為衛師弟太能哭了,他好會哭,哭得大師兄心腸都軟了。仿佛薛一臣下了狠手,要把他打死一樣。

事後薛一臣告訴左欄玉,自己下手有分寸,打得不重的。左欄玉那時長長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但他那麽哭,我,我受不了。”

“那下次大師兄回避便是。”

左欄玉搖搖頭:“我若回避了,他能跟我賭十天半月的氣。”

然而,左欄玉並非對所有人都這樣,他對其他弟子,包括對薛一臣,下手都是很重的。一點都不會放水。

可能就是因為有大師兄的偏愛,衛師弟小時候總是有恃無恐的,但正因如此,陸北辰每次一抓到機會,下手就特別重,把衛師弟打得都慘叫連連。薛一臣很多時候都覺得陸北辰就是故意打給左欄玉看的,以發洩左欄玉把衛青檀強|塞進翠微峰的怒氣。

而之所以有強|塞一事,問題歸根結底還是出在薛一臣身上,但凡當初他晚上山一步,就成全了左欄玉和衛青檀。

這也形成了一個死循環。

左欄玉偏愛衛青檀,陸北辰就發火打衛青檀,衛青檀一挨打就躲著左欄玉,左欄玉找不到衛青檀,就冷落薛一臣,薛一臣受了冷落,又去找衛青檀,讓他趕緊跟大師兄見面。

這一轉眼大家都長大了,不像小時候那樣打打鬧鬧了,衛師弟性格也改好了,如今乖巧懂事,又惹人憐愛,變得有擔當了。

薛一臣也覺得他很……可愛。

如今大師兄對衛青檀的偏寵,已經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薛一臣甚至有種直覺,哪怕有朝一日,衛師弟讓大師兄把心剖出來,給自己看看,大師兄都會毫不猶豫剖給他。

怎麽爭呢。

再可愛,也不是自己的。

薛一臣靜靜看了會兒,隨後輕輕把被褥拉起來,蓋在兩人身上。

離開房間時,還在門上貼了張黃符。

若是有人破符進去,自會發出動靜,讓房裏熟睡的兩人驚醒。

————

等衛青檀醒來時,已過正午。

大師兄比他早醒,所以當衛青檀一睜眼時,就對上了一雙溫柔似水的眼眸,左欄玉淺笑著問他,肚子餓不餓。

衛青檀點點頭。

於是又留大師兄這裏吃了頓午飯。

飯是底下那群弟子做的,畢竟得到了衛青檀的真傳,但說實話不好吃。好在衛青檀不挑食,什麽胡蘿蔔青瓜,他都肯吃,吃相又香,總給人一種很乖的感覺。

左欄玉不禁感慨道:“你小時候是不吃青瓜的,每次吃到青瓜,嘴都撅老高了,還得嚷嚷說,大師兄,我不要吃青瓜,青瓜吃多了,腦袋會變笨的。所以啊,你後來學什麽東西,要是總學不會了,就會過來找我,說都是吃了青瓜才這樣的。”

衛青檀楞了楞,下意識仰頭望向大師兄,每次當他從大師兄口中聽到兒時的趣事時,都很明顯感覺到,大師兄眼底更溫柔了,臉上滿是笑意。

很顯然在大師兄看來,兒時的記憶很美好,也很珍貴。他不像陸北辰那樣,厭惡原主小時候淘氣,而是真心覺得原主很可愛。

可和大師兄從小一起長大的是原主,並不是我。

我現在從大師兄身上得到的一切,都是來源於大師兄對原主的偏愛,沒有一絲一毫是原本就該屬於我的。

衛青檀突然覺得飯不香了,吃不下去了。

他和原主終究是不一樣的。

原主縱然是乞丐出生,可自從被左欄玉帶回仙山後,不說過著錦衣玉食的日子,起碼吃穿不愁了。而衛青檀不同,他小時候家裏窮,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不行,各有各的短處。所以他從小就不挑食,有什麽就吃什麽。反正能填飽肚子就行了。

因為沒人偏愛,所以沒法撒嬌。挑食也只是自討苦吃而已。

衛青檀用筷子使勁戳碗裏的米飯,戳得一個洞一個洞的,話在嘴裏來來回回倒了好幾遍之後。才開口問:“大師兄,你有沒有什麽特別喜歡的東西啊?”

“有啊。”頓了頓,左欄玉道,“但他並非物件。”

“那是什麽啊?”

左欄玉但笑森*晚*整*理不語,只是一直望著衛青檀。

衛青檀眨了眨眼,在大師兄的眼眸中看見了自己的臉,瞬間就明白過來了。

可大師兄越是喜歡他,他就越怕真相被拆穿。他始終不敢面對大師兄失望又震怒的眼神。

“我是說那種大師兄看了就能消氣的東西!”衛青檀改了措辭,“或者是大師兄想做什麽事,但又一直沒做的,如果我幫忙做了,大師兄就會很開心。”他滿懷期待地問,“有嗎,有沒有?”

左欄玉喉嚨驟縮,神情瞬間就不自然起來了。

還真有。

但他不能說,目光掃到衛青檀的嘴唇時,又飛快移開了。

“沒有嗎?”衛青檀有點失落,小聲嘀咕,“大師兄怎麽心如止水的啊。”

實則不然。

左欄玉想,只要衛青檀肯親他一下,縱然他有滔天怒火,也能瞬息間蕩然無存。

其實就算不親,哪怕只是軟聲喊師兄,他就怎麽也生不起氣來了。

“好了,此前在客棧裏,你打暈師兄,還捆了師兄的事,就此揭過。”左欄玉以為衛青檀是怕自己秋後算賬,所以才會這樣惴惴不安。頓了頓,他又神色認真地道,“但下不為例。”

衛青檀只好點了點頭。

————

飯後大師兄還有其他事要忙,衛青檀原本打算跟過去幫忙的,忽想起自己是個“惹事精”,別回頭一點忙沒幫上,還把大師兄拖下了水。

索性就說自己去找師尊請罪。

左欄玉面露擔憂:“那我陪你一起去。”

衛青檀搖頭拒絕了,還沒走到師尊房門口,就被落雪宮的人攔住了,他不得不暫且去應付一二柳慕蒼。

見到人後,也沒廢話,直接開門見山說清楚之前在雲陵,越清流假扮琵琶仙手的事。柳慕蒼和秦絲都非常吃驚,柳慕蒼甚至一下子站了起來,又驚又惱:“你早就知道?那你當時怎麽不講?!”

“我當時也拿捏不準越清流想做什麽,再說了——”衛青檀接著道,“你那會兒帶人氣勢洶洶闖進仙居找我,一見面就劈頭蓋臉把我痛罵了一頓,我還以為你跟越清流一夥的,聯手給我使絆子。”

柳慕蒼震怒:“我豈是那種人?!”

“那誰知道呢。”衛青檀兩手一攤,“畢竟我跟你也不熟。”

“……”

話已至此,柳慕蒼總算明白自己之前錯怪衛青檀了。

也就是說,衛青檀不僅沒有欺辱秦絲姑娘,還不計前嫌救了秦絲姑娘。

“請公子受奴家三拜,感謝公子救命大恩。”秦絲上前跪地,拱手便拜。

衛青檀不是那種以恩挾報的人,當即錯開一步,直接擺了擺手,十分豁達瀟灑地道:“舉手之勞,不足掛齒。”然後定定看著柳慕蒼,等這小子向自己道歉。

結果柳慕蒼憋了半天,臉都憋紅了,也沒吐出半個字來。

衛青檀知道對不起這三個字有時候真的很難講,尤其兩人之間算是敵對關系。

他也沒打算逼著柳慕蒼跟自己道歉,狗急跳墻的道理,衛青檀都懂。更何況自己並不會因為柳慕蒼的道歉,而感到喜悅,也不會因為他的道歉,就跟他化敵為友了。

只要以後別再找麻煩就行。

秦絲看出了兩人之間不和,還主動把錯都攬自己身上,說柳公子都是因為自己,所以才對衛公子有所誤會。

“無妨無妨。”衛青檀很豁達,才不會為難女孩子,想了想,他又道,“你的那把琵琶,應該是找不回來了,要不然……我回頭賠你一把?但我不通音律,樂器這種東西還是自己親手挑比較好……我出錢,你自己去挑?”

“公子對奴家有救命之恩,莫說是一把琵琶,就是奴家這個人,也是公子的!”秦絲道,“請允許奴家留在公子身邊伺候!”

衛青檀連連拒絕,聲稱自己不需要人伺候。奈何秦絲堅持報恩,還說自己不想再回雲陵了,想跟隨衛公子一起修行。

衛青檀稍微琢磨了一下,柔弱女子,又是一代佳人,貌美樂姬,無依無靠流落在外,總歸無法保全自己。雖說柳慕蒼看起來挺正氣的,但畢竟是柳素衣養大的,誰知道骨子裏是不是個狠角?

他還對秦絲表現出了維護和熱絡,只怕是有些喜歡的,但萬一秦絲不願意,柳慕蒼強迫人家怎麽辦?

出於這種考慮,衛青檀索性提出可以跟秦姑娘以兄妹相稱,並答應帶她回問劍宗,到時候問問蕭師妹,看看能不能把秦姑娘安置在靈泉峰。

柳慕蒼依依不舍,幾次想開口挽留,但奈何秦姑娘一心一意想跟衛青檀走,也是無可奈何。

————

衛青檀才把人安置好,薛師兄就過來尋他,一問才知是謝家那三兄妹要當面感謝他。

說實話,衛青檀雖然從來不會以恩挾報,但還是頭一回救了人,反遭背刺。

縱然謝相是為了弟弟妹妹的安危著想,可衛青檀也不是個聖父,誰誰都能原諒。

所以就讓薛師兄轉告他們,不見。

但薛師兄很快又回來了,還帶了個小手環回來,是用新鮮的花草和柳條編的。

“那兩個孩子之前被越清流煉成了活屍,想來確實什麽也不知道,這是那個女孩送的,說是很感謝你救了他們。”薛一臣道,“屍毒已解,我已派人送他們下山了。”

衛青檀低頭摸了摸紅色的小花,抿唇不說話。

薛一臣寬慰道:“修真者自當以匡扶正義為己任,然,人有七情六欲,就必生雜念和貪|欲,因一己之私而反刺恩人,也只是因為人性如此,無關對錯,立場不同。你不必因此介懷。”畢竟這種事以後還是會經常遇見的。

修真者就是要身心雙修,而這就是一種修心的過程。

有了薛師兄的寬慰,衛青檀很快就想開了,還沖著薛師兄揚起了一張笑臉。

薛師兄微微一楞,默默把目光瞥開了。

他給了衛青檀一捧用彩紙包的小糖球,吃起來甜甜的。衛青檀貪吃,就一次吃了兩顆不同口味的,把兩邊腮幫子都撐得圓鼓鼓的,像是嘴裏塞滿了堅果的倉鼠。

差不多天色微暗時,衛青檀總算見到師尊了,但師尊正好跟師伯從大堂裏出來。他擔心師伯餘怒未消,就沒敢往前湊。

結果還是被師伯發現了,把他叫了出來。

“弟子拜見師伯,師尊。”衛青檀規規矩矩拱手行禮,又悄悄擡眸望了一眼師尊。

“你如今也不算小了,怎生還如此冒失?”褚師玄英道,“此前在雲陵不告而別,獨自前往蜀中就惹了這麽大亂子,連累你師尊為你費心勞神,你可知錯麽?”

“弟子知錯。”

褚師玄英也不為難他,又問他陸北辰何在。

衛青檀搖頭說不知,師伯就命他去把人找來。如此他縱然不太情願,但還是去找了陸北辰。

找了好大一圈,就差掏螞蟻窩了,也沒找到人,還累得一身汗。

反正不管找不找的到,都得回去稟告一聲。

哪知等衛青檀回去時,陸北辰已經出現在了師尊的房裏,離得老遠就聽見陸北辰的驚呼聲:“為何會這樣?!師尊好端端的,如何會暈倒?到底發生了何事?!”

師尊暈倒了?!

衛青檀瞬間神情一凜,三兩步就沖至房門前,剛要推門,房裏就又傳來聲音。

“那得問你自己!”褚師玄英沈聲道,“你身上為何有你師尊的氣息,而你師尊何故缺失了那麽多的血肉!”

“我?我,我不知!”陸北辰的語氣聽起來很驚慌,噗通一聲就跪倒了,“師伯!師尊到底是怎麽了?”

衛青檀也特別急,師尊到底怎麽了!

“你師尊的靈力近乎枯竭,氣血虧虛,靈體殘缺,你猜他缺失的這些東西,都跑到了誰身上?”

衛青檀心裏驀然一咯噔,總歸不是跑到自己身上來了。自己只是和師尊的神魂親密接觸過,和師尊的身體並沒有……師尊靈力耗損,衛青檀知道,畢竟在鬼陣裏時,師尊就已經沒什麽靈力了。

但師尊氣血虧虛,靈體殘缺,他是真不知道因為什麽!

“難不成是因為……我?”陸北辰驚疑。

“不錯!若是我沒有猜錯,定是你被越清流打落鬼域裏時,被其中惡靈吞噬蠶食。你師尊為了補全你的魔體,不得不用自己的血肉。”

此話一出,衛青檀的臉色瞬間煞白一片。幾乎有點站不穩了。

怪不得師尊額間的紅印那麽淡了,原來是用自己的血肉去補陸北辰的魔體了!

原來師尊竟是這麽在意且寶貝陸北辰的?

算一算時間,陸北辰被打落鬼域裏時,自己差不多正在通靈共感。

因為擔心師尊一去難回,衛青檀六神無主之下,才冒著生命危險,附身在無雙月身上。

原來他竭盡全力去救師尊的同時,師尊正竭盡全力去救陸北辰啊。

師尊和他神魂交流,卻和陸北辰有血肉上的牽扯。

既然修補神魂是用房中術,那,那補全魔體,會有身體上的觸碰麽?

衛青檀恍惚間想起,陷在鬼陣裏時,自己不受控制地往下墜。原本師尊的白綾系在他的腰間,可陸北辰一發出聲音,白綾立馬就斷開了,他這才跌進了黑暗中。

還被一群鬼東西圍在中間,把衣服撕成了碎衣爛布。

這些事情,他本來沒有深想。可如今卻不得不深想了。

衛青檀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的,腦子裏亂糟糟的。

等再回過神時,就已經站在了陌生的庭院裏,剛想離開,身後就傳來悲憫的聲音:“你看起來不太好。”

衛青檀一回頭,就看見了一道玄影從夜色中浮現而出。他拱手道:“晚輩見過大祭官!”

大祭官擡手虛虛搭在他的頭頂,施以凈化術,安撫他的情緒。片刻後,才輕聲道:“需要我的幫助麽?”

衛青檀搖了搖頭,想了想,面露歉意地道:“此番都是我連累了少祭官,您,您會懲罰他嗎?”

大祭官搖頭,微微一笑:“你很擔心他。”

“因為我把他當成很好的朋友。”衛青檀遲疑了一下,還是告訴了大祭官,自己沒有守護好秘密。

“無妨,錯不在你,此事他早晚都會知道。”大祭官道,“再者,小青蝶那時也不是有意的。”

“洗禮是什麽意思?”衛青檀問,“玄羽不願意接受洗禮,如若一定要洗禮的話,我可不可以代替他?”

大祭官搖了搖頭。

“那怎麽樣才能不受洗禮?或者,我怎麽樣才能代替他接受洗禮?”

大祭官道:“方法我想玄羽已經告訴你了。”

衛青檀楞怔。

也就是說,自己和玄羽在一起?

“你可以再好好想想,還有時間。”大祭官道,“若你實在不願意,以玄羽的性格,定不會強迫你。”然而,他也不會準許玄羽強迫別人。

“洗禮很痛苦麽?”

大祭官稍微思忖,然後才道:“你知道佛門八苦麽?”

衛青檀點頭:“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會,愛別離,五陰熾盛。”瞳孔顫動,說到最後聲線已經顫得不成樣子了。

————

——

陸北辰跪在蒼雲秋的床前守了一夜,翌日天邊泛明時,蒼雲秋才醒。

他竟不知自己是怎麽暈過去的,只依稀記得,和師兄正在房中商量何時上天司,親面掌刑。後來師兄好像擡手往他後頸上摸了一下,然後蒼雲秋的意識就斷開了。

“師尊,都是弟子的錯,是弟子罪該萬死!”陸北辰守了一夜,也默默落了一夜的眼淚,哽咽著道,“師尊,您就不該救我,若是我死在鬼域,反而能全了師尊的名聲!”

“說什麽傻話?”蒼雲秋眉眼倦意很濃,頭也隱隱作痛,稍微感受了一下,靈力不足三成,怪不得這樣疲倦。聞聽此言,他側眸望了一眼哭得眼眶通紅的大徒弟,難得語氣溫和,“莫哭了,為師沒事。”

“師尊,師伯已經告訴我了,都是弟子的錯,若非弟子任性,也不會連累師尊以血肉來補我的魔體。”陸北辰語氣艱澀難過,“師尊,弟子不值得您這樣做。”

“你既喚我一聲師尊,又有何值不值得?”蒼雲秋索性坐了起來,陸北辰趕緊攙扶。知道大徒弟性格偏執,容易多心,便又道,“無論何時,你且記住,你我師徒,榮辱與共,師尊不會拋棄你不管。”

“師尊……”

“再說什麽死不死,值不值這種話,就滾出去跪著,別跪我面前,看著堵心。”蒼雲秋捏了捏眉心,想了想又問,“青檀呢?”

“我不知道,他之前被大師兄抱走了,後來就沒再看見他。”

蒼雲秋擡頭,眉頭一下子就蹙緊了:“抱?”

“是啊!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他倆個又摟又抱的!”陸北辰提起這個就生氣,當時膝蓋疼,沒來得及攔的,左欄玉抱起來就跑,腳底生風,根本追不上。

“師尊,管管他吧,真的太不像話了!”陸北辰氣得牙齒咬緊,嘴裏直泛酸,“師尊可有帶戒尺下山?若是師尊無暇去管,徒兒願意代勞!”

蒼雲秋聞聽此言,雙眸微闔,脖頸處的一根青筋突然劇烈跳動。

————

————

衛青檀在師尊房外的大樹上,貓了半宿,總算等到陸北辰出來了。

生等著人走遠了,才悄悄摸進師尊房裏。

見師尊還在休息,他就躡手躡腳地靠近,剛一靠近床邊,就被師尊變成了小狐貍。

小狐貍一擡頭,就撞上了師尊沈沈的雙眸,瞬間嚇出了飛機耳,下意識想跑,隨後聽見師尊有氣無力地嘆了口氣。又突然駐足,翹著尾巴望向師尊。

“冷……”蒼雲秋看起來很虛弱,額間的紅印已經淡成了粉色,眉眼間滿是倦怠之色,聲音聽起來也沙啞。

衛青檀從來沒有見過師尊這般虛弱的樣子,眼眶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趕緊跑去關好窗戶,又從櫃子裏拖出被褥,吃力地叼到床上,給師尊蓋好。

“還冷嗎,師尊?”小狐貍小聲問。

“嗯。”蒼雲秋的嗓音也弱弱的,皮膚慘白一片,小狐貍小心翼翼用爪爪碰了碰師尊的手背,驚覺跟冰塊一樣涼,趕緊就撲了過去,像母雞一樣把師尊的手捂在懷裏,“這樣好些了麽?”

“嗯。”

蒼雲秋闔眸,一身雪衣,靜臥在床榻上。

修長的玉頸微微上揚,露出的喉結上下滾動,似乎很難受。

小狐貍急了,既然棉被無法讓師尊暖和,索性就用自己的皮毛和體溫來替師尊驅寒。

他小心翼翼爬到師尊胸口,吃力地扯開被褥,然後撅著屁股擠進了被褥裏,才一爬進去,就被師尊的手臂緊緊圈住了。

“唔。”

圈太緊了,他有點不能呼吸了。

被褥裏黑燈瞎火的,什麽也看不見,他被師尊壓著脊背,強行翻過肚皮,很用力地揉了好幾下,疼得小狐貍發出嗚咽聲,師尊手指頓了下,又輕輕給他揉了揉肚皮。等小狐貍想翻過身時,就被師尊的手翻過來,又翻過去,才剛剛四爪並用爬遠一點,就被拽著尾巴拖回去。一陣天旋地轉,就不知道蛄蛹到哪兒去了。

小狐貍嘗試用爪爪扒拉一下,找找位置。

結果一扒之下,感覺熱熱乎乎的,和剛剛死人一樣的觸感很不同。

他奇怪,又非常納悶。

下意識用爪子碰了碰,還是覺得熱得狠,感覺像是師尊的手腕。

準確來說是小臂。

相較於師尊的體型來說,師尊的手臂顯得修長且纖細。

但要是對衛青檀這種清清瘦瘦的小竹子來說,當然算是很精壯的。

奇怪。

真的很奇怪啊!

兩爪虛虛捧住師尊的小臂,隔著衣服都覺得特別燙爪!

師尊應該很難受,手臂上的青筋和血管都鼓了起來,一直在跳。衛青檀不知道怎麽才能緩解師尊的痛苦,只能用臉輕輕蹭了蹭師尊的小臂,結果一蹭之下,感覺師尊好像在往上擡手。

似乎不想讓他蹭。

小狐貍有點難過。

他只是蹭了蹭師尊的手臂,師尊就這副冷淡樣子,看來是不願意跟他身體接觸。

周圍縈繞著淡淡的香氣。應該是師尊的袖中香,可當他聳著鼻子湊近嗅的時候,頭頂很快就傳來師尊沙啞的悶哼,似乎更難受了。小狐貍蛄蛹在被子裏,悶悶地問:“師尊,你到底是冷,還是熱?”

可是師尊並不回答,只隱隱聽見師尊略有點急促的喘|息。

當小狐貍試圖爬出被褥時,外面突然傳來推門聲,竟是陸北辰!

他回來了!

嚇得他趕緊往回縮,兩只後爪不偏不倚,剛好騎在了師尊的小臂上,很明顯聽見師尊倒抽了一口冷氣。

小狐貍自然以為是自己太重,壓疼師尊了,趕緊手腳並用往下爬。很快頭頂再度傳來師尊的聲音:“別動!”

聽起來沙啞得更厲害了。

蒼雲秋闔眸。

要命。

真要命。

他怎麽攤上了一個笨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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