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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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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蕭月音天性使然,怕疼這件事,想改也改不了。

雙生子的身體天生便比常人要弱,她又因為出生時便被抱走、從小長在佛寺之中,對她飲食起居的照顧相比起宮中的姐姐蕭月楨,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小疾微病倒也罷了,寶川寺中有像靜泓這樣精通醫術的僧侶,她依方吃幾帖苦藥,養養也就好了;可是偶爾犯了些稍大的病,光吃藥便不怎麽見效了,必須配合施針拔罐這樣的治療手段,她的病才能徹底被治好。

偏偏,蕭月音又是個生來極為怕痛的姑娘,每次被施針,無論那銀針紮在身上的哪一處穴位,都能引來難以抑制的痛苦,持續很久。

那滋味,實在是不好受。

想起從前的痛,想起在那安墟小鎮上迫於無奈忍受的穿耳之痛,當蕭月音聽見裴彥蘇說要為她再請靜泓來施針拔罐時,她才直接將裝暈一事拋到九霄雲外,一個車軲轆一般支起了身子,連忙抓住這位關心則亂的王子的衣袖。

形勢瞬息變化,叫人措手不及。

因為方才並未將力氣浪費在掙紮反抗上,蕭月音反應奇快,趁著面前的男人們註意力都在突然出現的裴彥蘇身上,立刻站起來,用盡了生平最大的力氣,順利跑到了大帳的門簾邊。

所幸裴彥蘇身材高大,將這門簾一擋,外面的那群早已被他打趴下的嘍啰,便也沖不進來。

局勢暫時平衡。

“你,你不是死了嗎?”帳內的大漢強作鎮定,先聲奪人。

“二哥也以為,我已經被毒死了吧?”裴彥蘇只看向車稚粥。

因為她已經在他身邊,那顆懸著的心也坦然落地,方才她向他奔來的時候,眼中沒有怯懦,卻全是如同重見天日一般的晶亮的神采。

他因此而多生了無數的力氣和勇氣,對車稚粥說的話,每一個字都如同穿雲破月的利箭,直直射向還沒從地上將下巴撿起來的漠北二王子:

“從前我晃蕩於周地、全無功名時,便聽聞過幾次二哥的事跡。我以為,二哥也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想不到幾次交手,卻發現不過爾爾。”

顯然,這話不僅激怒了車稚粥,也激怒了帳內剩餘幾名車稚粥的心腹,幾人對視一眼後,便同時向門口的二人沖來。

只可惜,除了車稚粥外,剩下的幾個男人以為萬無一失,在先前進帳時為了快.活更加方便,都將身上的佩刀掛在了門邊,如今赤手空拳,到底只能硬拼。

蕭月音也早已發現他們的破綻,方才幾人短暫對峙時,她便已經將其中的兩把佩刀取下,除了刀鞘,交給裴彥蘇一把,自己也拿了一把。

想起上回在冀州之外遇到車稚粥手下的劫掠,裴彥蘇表現得幾乎不堪一擊,她也不知他們此番以二敵四,勝算有沒有一成之多。

但眼下,她也只能相信他了。

“上次半路劫人,他只會空手接刃,”停留在原地的車稚粥也想到了同樣的事,不耐煩喊道,“你們當真以為他是什麽武神蓋世嗎?不過臨時學了幾招防身術,花拳繡腿而已!趕緊給我上!”

那幾個大漢一聽車稚粥這個“過來人”這樣說,自然更不將這“文弱書生”的五王子放在眼裏,本就是三打一人多勢眾,便更是熱血上頭,齊齊往前。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在他們面前的男人早早便開始用以弱示人來麻痹敵人,先前幾次不露身手,只是因為藏鋒韜光,未到展翅淩雲之時。

現在,他們不僅使了卑劣之計妄圖毒殺他,還半路搶了他的王妃,此等奇恥大辱,正是他露出獠牙的時候——

就連他身旁的蕭月音,都看不清他是如何出招的,只知道電光火石的片刻後,三個男人一個被砍斷雙手、一個被割去了鼻子和雙耳,另一個捂著不斷噴血的褲.襠,痛苦倒地。

“公主,按大周律,犯奸./淫罪者,當如何處罰?”裴彥蘇偏頭看向呆若木雞的公主,微微躬了脊背,在她耳邊問道。

他的熱息混合著極為濃重的血腥味,蕭月音顫栗不已,只能將目光轉向他。

他的面上沾了不知幾人的鮮血,那橫穿眉骨的狼牙刺青,此時也被熏染了暴戾之氣,像是隨時可以噴薄而出、撕咬血肉一般。

偏偏那雙直視她的眼,只有恭敬與淡漠,不得半分乖張。

而他的問題,她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公主的健忘又犯了,”狀元郎扯了扯嘴角,方才重新看向地上哀嚎不止的三人,“微臣來替公主回答。按大周律,凡犯奸./淫者,皆當處以宮刑。”

話音未落,地上三人又傳來更為淒厲的哀嚎,原是這大周的駙馬,用漢律懲治了胡地上作奸犯科的胡人。

而一直隱在後方的車稚粥,在聽到和看到“宮刑”時,心頭驟然刺痛。從前意氣風發的二王子早已幹瘦頹然,在這劣勢盡顯之下,他面色越來越沈,即使手握佩刀,也止不住不斷發抖。

今日這場與母親碩伊裏應外合的大戲,他原本以為一切盡在掌握,完全可以高枕無憂的。

可眼前的局面只在須臾便天崩地裂,他甚至能從赫彌舒和他同樣綠色的眼眸中,看出滾滾殺意,鋪天蓋地奔襲而來。

到底是他們母子二人太過輕敵,以為那個弱質漢女裴溯和她所生的野種,都只不過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花架子。

“赫彌舒,你以為你今天殺了我,你就能全身而退嗎?”在地上的三人哀嚎漸歇時,車稚粥終於再次開口,“父王即使再厭棄我,也絕不會允許你這個向親兄弟下手的野種,留在他的身邊!”

車稚粥的佩刀同樣是烏耆衍從前親手所贈,同樣以玄鐵鑄造、同樣削鐵如泥,光是出鞘的剎那,蕭月音緊握彎刀的雙手便忍不住顫抖,她向裴彥蘇又靠了攏去,且聽他輕聲說道:

“公主,你面前的這個人,兩次都差點置你於死地。”

一次是他們剛從鄴城出發時路上遇到的劫掠,一次是今日,她被擄到這裏。

蕭月音緊住了牙口。

“二哥方才那番話,用來形容你自己,倒是更恰切不過。”裴彥蘇微微勾唇,“兩次,你兩次想向親兄弟下手,若我身邊沒有公主,我也早就一命嗚呼了,哪有今日與二哥互訴衷腸的機會?”

蕭月音眼簾顫動,她很想問身邊的人,關她什麽事。

但現在劍拔弩張,顯然保命要緊。

“二哥,若你現在當著公主的面自斷一臂,或許見到父王時,我還能為二哥求個情。”車稚粥一步一步提著佩刀走來。

“公主,你想要他左臂還是右臂?”裴彥蘇偏頭,像是確乎在征求蕭月音的意見。

可這樣輕漫的態度,讓車稚粥徹底失了理智,出招的瞬間,幾乎是用盡了全力。

“抓緊一點。”蕭月音卻聽到身邊男人不合時宜的提醒。

而下一刻,“哐嘡”一聲擲地,原來是裴彥蘇用佩刀將車稚粥手中的佩刀生生打落,車稚粥徹底失了倚仗。

就像是他犯下大錯、又眼睜睜看著從前對他倍加倚重的父王,將所有的註意都移到了流落在外的另一個兒子身上一樣。

可是從小便被權力裹挾的單於親子,怎麽可能眼睜睜看著權柄他移?這幾個月來時時縈繞的不甘心,也在此刻突然達到了頂峰——

然而,他對自己的拳腳功夫還是過於自信,想要抓公主來要挾親弟的意圖乍然被識破,便連同整個右臂,齊齊斷了根。

蕭月音雙眼也跟著麻了起來。

“微臣自作主張,要了他的右臂,公主不會怪罪微臣吧?”裴彥蘇回看向她,像是真的犯了大錯,在爭取她的寬恕一般。

像畢竟是像,他也不等她回答,收了佩刀,將她打橫抱了起來,對身後滿眼不甘卻無可奈何的車稚粥說:

“二哥不殺弟弟,弟弟禮尚往來,也不會要二哥的命。”

車稚粥被劇痛侵襲,滿口嗚咽,又哪裏管的了這個“弟弟”,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帶著美人揚長而去。

帳外的嘍啰們,早在裴彥蘇踏馬而來時,便已經領教了這位小王子的威力。

是以即使他們人數眾多,在他奪了一個嘍啰手中的佩刀,飛擲將那從大帳中探頭出來的漢子頭顱切下之後,所有人為了保命,根本不敢和他硬碰。

即使他入了帳,他們也只敢在外面以亂吼虛張聲勢,不可能真的沖到這帳中來找死。

而眼見著他懷抱一身紅衣的美貌公主,將公主抱上馬背後與其共騎而去,他們也無人能夠阻攔,只有幾個膽子大的,聽到馬蹄聲漸遠,方才進了那大帳,入目滿地狼藉。

房門再次被關上時,蕭月音才終於回過神來,想起倪汴進來之前,裴彥蘇對自己說的話——

“公主有沒有想過,若我因為公主的誤會而與公主置氣,不赴東宮來強行將公主接走,公主這般羊入虎口,又該如何脫身?”

置氣置氣,她才是應該置氣的那個人吧!

“我錯了,我大錯特錯了,”她微微轉過身,面向他,難得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的夫君,“方才說什麽‘海量汪涵’的話太早,有些人最喜歡口是心非,故意嚇唬別人的時候,可是比誰都心狠呢!”

裴彥蘇仍舊端立,微微歪了頭,以輕松戲謔的目光仰視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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