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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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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暗流湧動,不止一處。

“大人才高八鬥、文采斐然,說的這些啞謎,我聽不明白。”蕭月音故作松緩,最後一個字收尾,隱隱咬住了牙根。

有時候裝傻充楞確實能帶來奇效,他做得,她自然也做得。

並未等來裴彥蘇的反應,她反而等來了門口隋嬤嬤的傳話,原來太醫已經到了。

“讓太醫在耳房內為公主診脈吧。”裴彥蘇語調溫和,不疾不徐,蕭月音入耳的同時身上卻是一沈,原來是裴彥蘇自己取了外袍過來,給她嚴實披上。

思慮周全行為體貼,是為人夫的樣子。

系好外袍系帶,蕭月音便跟著他出了臥房來到耳房,坐下時,只見隋嬤嬤向自己擠了擠眼,蕭月音便知她應當是囑咐好了太醫用藥一事,暗自舒了口氣。

下定決心的時候,貝芳十分慶幸自己能看懂一些漢字。

信封包裝嚴實,裏面是厚厚的一疊,封口處有紅色的火漆,其上蓋了印,她仔細一看,也認出了“蕭月音”三個字。

永安公主的閨名叫“蕭月楨”,在冀州時又由著永安公主的兄長康王之口,說出了公主還有一名名叫“蕭月音”的雙生妹妹一事。

而此後閼氏與王妃雙雙失蹤,王子偶爾漏出的只言片語裏,說明他迎娶的王妃便是那其中的妹妹。

是以,這封不知為何被翠頤藏起來的信,是王妃在臨走之前,留給王子的。

除了翠頤,無人知曉這封信的存在。

貝芳自小聰明過人,因為出身低微,又很會察言觀色見風使舵。自從上次在沈州,她用言語刺激完公主、害公主驚懼昏迷之後,她卻恍悟了,不僅積極為公主找來了神醫秦娘子治病,從此之後,再也沒有做過什麽事。

原因倒也簡單,作為旁觀者她看得太清楚,王子與公主的感情牢不可催,她沒有機會插足,王子甚至連話都沒有對她說過一句。

若真要她強行去做,薩黛麗的前車之鑒就在眼前。

甚至就連閼氏裴溯,對她也只是禮貌疏離,從來沒有把她當做過王子的“妾”。

從沈州到營州到直沽到冀州,一直到今日,她默默旁觀,也在積極為自己找尋退路,主動和公主身邊的宮婢翠頤交好。

值此時,她要賭殺手並不知自己殺錯了人,早已離開此處。

所幸,一路步行來到王子的帳前,她都安然無虞。

王子帳外有人把手,是跟了他許久的心腹,名叫倪汴的。

倪汴見她夤夜前來,臉上閃過了一絲覆雜的神色,又罕見地猶豫了一瞬,才小聲說道:

“別說姑娘這個時候想見王子,就是平日裏,也是不能的……”

貝芳的手上還有翠頤的血跡,淡淡的血腥氣被夜晚寒冷的秋風吹到倪汴的面前,他盯著她又看了一瞬,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再覆問:

“姑娘找王子什麽事?我替姑娘傳話。”

“不必了,”貝芳將身上的鬥篷攏好,“事情緊急,必須要立刻同王子說。”

卻見倪汴的視線迅速將她從頭到腳掃過,同時手放在了腰間的佩劍劍柄上,並沒有松口的意思。

“我保證,你放我進去,不僅不會挨王子的罵,他還會嘉獎你。”貝芳毫不猶豫與倪汴對視,目光之中的堅定毅然,半點不輸倪汴這個男兒。

從他註意到她開始,從未見過她這樣的模樣。

他最終心軟了。

大帳裏,裴彥蘇並未入睡,身上還穿著白日趕路時的衣衫,人也坐在臨時搭起的大案前,一手抱著睡得正香的貓咪北北,一瞬不瞬地端詳著另一只手裏的香囊。

聽到陌生的腳步聲,男人驀地將頭擡起,那雙墨綠色的眼眸含著鷹隼一般的目光,直直射向朝著他緩步走來的貝芳,淩厲刺骨,像是要當場殺了她一般。

“倪汴該死。”裴彥蘇把香囊小心收回了懷裏,指節按住北北的貓頭,語氣淡淡,“你也該死。”

“我只說三句話,三句話後,任憑王子處置。”貝芳開門見山。

裴彥蘇面色沈郁。

“第一句,我是大閼氏帕洛姆派來到王子身邊探聽消息的,”貝芳不疾不徐,“所有人都知道大王子狐維生來癡傻,但其實都是裝的,他和他的母親帕洛姆一樣心機深重。”

身為單於的正妻和長子竟然如此“忍辱負重”,原因倒也不難猜,是當初碩伊和車稚粥母子太過受寵。

帕洛姆是左賢王呼圖爾的親妹妹,和呼圖爾一樣聰慧機敏。彼時,呼圖爾身為烏耆衍最為信賴的創業夥伴,獲得的寵信早已過甚,若是帕洛姆生下的長子也處處鋒芒畢露,左賢王一系難免不會盛極必衰。

為長久之計,帕洛姆不僅自己扮演好不爭不搶、賢妻良母一般的大閼氏,還與早慧的長子狐維密謀,用“癡傻”和“賢惠”把烏耆衍後宅的光芒盡數讓給了碩伊與車稚粥母子。

貝芳和親姐姐沙麗思從小孤苦無依,幾歲時被帕洛姆收養,姐妹兩人名義上是大閼氏的“義女”、大王子的“義妹”,實際上,卻是帕洛姆和狐維母子為了掩人耳目而專門弄的“童養媳”。

因著從前曾漂泊無依,貝芳早早懂事,來到帕洛姆和狐維身邊後不久她便看出了狐維其實一直在裝傻,但知曉此事事關重大,因此多年來未同第二個人提起過,就連姐姐沙麗思都不知情。

貝芳十歲那年,比她大四歲的姐姐被狐維“迎娶”過門做了癡傻王子的王妃,帕洛姆為了讓貝芳也早早曉事,不僅在狐維洞.房時全程從旁協助,還讓心腹逼著貝芳於同一室中觀看,半點不能離開。

那樣齷齪至極難堪至極的事情,她從十歲看到十五歲。車稚粥因為借腹生子一事徹底失了烏耆衍的寵信,狐維的魔爪卻即將伸向她——

轉機在赫彌舒出現時,她主動向帕洛姆請纓,要到王子身邊與碩伊的外甥女薩黛麗爭一爭。

但是很可惜,她什麽也沒有爭出來,就連薩黛麗之死也是自作自受,與她毫不相幹。而帕洛姆大約是耐心耗盡,惱火她如此“不中用”,這才在她即將返回上京的前夜,派殺手刺殺她,好利用她的橫死再做文章。

聽完關於長兄狐維的秘辛,裴彥蘇面色未動,只沈沈道:

“第二句呢?”

“第二句是,當日在沈州王子出征之後,是我故意用薩黛麗和隋嬤嬤的死狀嚇唬公主,害公主憂思昏迷,”薩黛麗迅速從回憶中提起心神,誠實地承認自己做過的錯事,“後來我將功補過將神醫秦娘子找來——”

“這些事情我都知道,”裴彥蘇不耐煩地揉了揉北北的貓頭,力氣大到熟睡的北北都被揉醒了,睡眼惺忪地看著懷抱它的英朗男子,“之所以留你一命到現在,也是因為你給公主找來了秦娘子。”

“第三句,”眼前的男人冰冷得不像話,像是隨時都可以掐住她的脖子把她送上西天一樣,貝芳只能深深呼吸,以此來勉強保持自己的態勢,“我來是要向王子你投誠的,希望正式加入你們的陣營,與你們共同對付大閼氏。投誠的規矩需要投名狀,我也帶來了。”

說完,從鬥篷之下,掏出那封被翠頤藏了許久的信,放在了裴彥蘇面前的大案上。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生母,也是第一次聽見她的聲音,在親切無比地喚她。

蕭月音淚眼婆娑,甫一上撲,卻雙臂一空。

原來已經乍然驚醒了。

掀開眼簾時,黑暗裏,有一個寬闊的身影,坐在她的床頭。

是裴彥蘇,稍稍俯低了身體,長臂結實有力,長指骨節分明,拇指上的薄繭,在拂去她嘴角淚珠時,給她帶起了點點痛意。

“你……你怎麽……”蕭月音大口喘著氣,嗓音啞了大半。

“公主夢魘了,”裴彥蘇將拇指放入口中,淺嘗輒止,“微臣來陪公主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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