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日日過去，都超過十天了，岳氏還不來找人，甘棠愈來愈焦急，連在善工坊都無法靜心工作</p>

原本，常老板的妻子徐氏動不動就在她面前說常以徹多好多好又多好時，她還能微笑以對，對她更直接的試探之言也能顧左右而言他的避開，但她如今真的沒有心思應付徐氏，就向常老板請了假，說是藥膏生意太好，姚氏忙到身子微恙，她請個五天假幫忙</p>

姚氏其實身子沒事，但小姑娘要避開徐氏，她表示很能理解</p>

終於又過了漫漫兩天，甘棠總算等到姍姍來遲的岳氏，她愁眉苦臉的求姚氏去給春花看病</p>

一到蘇家，看到已經病得奄奄一息的春花時，姚氏喉頭酸了，甘棠更是立馬掉下眼淚姚氏幫春花看了看，搖搖頭，話說得很重，“她身體太虛，得好好養著，吃的湯藥連同三餐都要好，也不能做事了，再做就備副棺木吧”</p>

岳氏臉色很不好看，春花不能做事，還要好好養著，那不是廢物而是蛀蟲了，家裏哪來的錢養這只蛀蟲？</p>

“蘇家嫂子會好好照顧春花吧？若不能，把人給我”姚氏說</p>

岳氏眼睛瞬間一亮，點頭如搗蒜，笑咪咪的道：“好啊好啊，宋家嫂子是大夫嘛，有你照看著，也能快快好”</p>

“在我那兒吃住就算了，但湯藥總要錢吧，我估計她身子恢覆要半年，至少得花五十兩才夠”姚氏說得非常利索</p>

岳氏的眼睛立即瞪大了，月兌口而出，“哪裏需要那麽多，你的藥草不是山上拔的？”</p>

“那蘇家大娘就去山上隨便拔一拔，回來弄給春花喝好了”甘棠眼淚已停，瞪著岳氏的那雙黑眸冷得讓人發寒</p>

岳氏一噎，訥笑一聲，“我這人說話快，沒那意思的，可我們這樣的貧困人家，哪裏拿得出那麽多錢？”</p>

“沒錢就賣人吧，把春花賣了，寫了賣身契，她就是我的丫鬟，日後與你蘇家再無絲毫關系”甘棠說得義憤填膺</p>

岳氏一楞，是了，甘棠目前在白水村及景水鎮上可是家喻戶曉的大人物，錢賺得不少，要學大戶人家身邊有個丫鬟使喚也是正常</p>

她討好的笑著，眼眸盡閃著貪婪之光，“好啊，但這價格至少也一百兩吧，這春花有多好用，白水村裏哪個人不知道？”</p>

岳氏會狠敲一筆早在眾人意料之中，姚氏冷嗤一聲，“原來你還知道春花有多好用，替你家做了多少事啊？”</p>

“蘇家大娘，現在的春花值一百兩嗎？光藥錢就要五十兩，休養至少半年，吃喝不用錢，照顧她梳洗用膳餵藥不花時間人力？你開口就要一百兩，是腦袋進水了嗎？”甘棠此時哪還有平日甜美可人的模樣</p>

她很生氣，氣岳氏把錢看得比人命重，硬拖到這時候才求醫，她更氣春花，為何要為岳氏這種爛人賭上自己的一條命！</p>

她又抹了一下淚，看向意識不明的春花，“不是我不幫忙，你這輩子就是來還債的，時候到了，便好好離開吧大娘，我們走”</p>

她待不下去，心裏太難受了</p>

“等等，這、這事太大了，我得找春花她爹商量一下”岳氏精明，深知這要死不活的丫頭絕不能留在家裏，否則就是拖累全家</p>

她急匆匆的往後面屋子走去，蘇老爹還在抽煙桿，她連珠炮似的將事情說了</p>

聽完，蘇老爹有些無措，訥訥道：“家、家裏的事不都你在做決定？錢也在你那裏，看是要給錢叫姚氏救人，還是賣了省事，隨你決定”</p>

岳氏火冒三丈，一把將他手上的煙桿子打掉，氣得大罵，“老娘這輩子做得最錯的一件事就是嫁給你這沒骨頭的男人！春花能做那麽多活兒又能掙錢，兒子也能去鎮上的學堂讀書，才覺得日子有盼頭，現在可好了，那丫頭半死不活，這往後的日子要怎麽過下去？我怎麽那麽歹命啊！”</p>

蘇老爹吭都不敢吭一聲，頭垂得老低，他一開始也不是沒有半點男子氣概的，只是被岳氏兇多罵多打多嘲諷多，男子氣概早就被踩爛在她腳底，化成泥不見了</p>

岳氏罵了一通再出來後，覺得為春花那賤丫頭花五十兩治病絕對不值得，但白白送人又太虧，因而還想跟姚氏討價還價，結果人家直接轉身走人，嚇得她連忙將人拉了回來，咬緊牙關拜托她們將春花帶走</p>

於是甘棠寫了一張賣身契，讓岳氏按了指印，這才和姚氏一起將軟成一灘泥的春花攪扶著進到馬車裏</p>

宋鈞是掐著時間駕車過來的，看到甘棠一臉哭過的樣子，冷眸掃過身後的車簾，才駕車離去</p>

車內的春花莫名的抖了一下，幾乎可以確定宋鈞已經知道她是裝病的</p>

岳氏看著馬車遠遠離去，心裏還是不甘願，家裏那麽多活兒，是要累死她不成？</p>

她抿緊薄唇，回頭走進屋裏，氣呼呼的一把捏緊丈夫的耳朵用力一轉，“走！幹活去！”</p>

回到宋家大宅後，春花竟然像上岸的魚回到水中一般，瞬間就活蹦亂跳的開始在廚房裏忙了</p>

姚氏笑著搖頭，先行走開，因為某個小美人兒正在生氣，學起潑婦杈著腰跺了幾腳，惡狠狠的瞪著春花叫罵，“騙子，大騙子！”</p>

她罵來罵去也就那幾個字，沒多久便口乾舌燥，只得氣呼呼的坐下來</p>

春花笑咪咪的為甘棠端上一杯涼茶，討好的道：“好了嘛，氣也發一頓了，再氣下去傷了身，可會讓人擔心的”</p>

甘棠喝口水潤潤唇，又瞪她，“你還好意思說擔心兩個字？你知不知道——”</p>

“知道你擔心我快死了，但我們當朋友這麽久，你不會不知道我有多聰明，為了那個賤女人傷害己身，我腦袋又沒壞，裝病而已，臉上拿些草汁抹抹就青黃青黃，你家大娘一把脈就知情了，但就是需要你的真實反應才騙得了那個女人嘛，對不起啦”</p>

甘棠不說話，就只瞪著她</p>

春花臉上的青汁早洗掉了，雖然仍然過瘦，但氣色是好的，證明她真的沒病，所以甘棠就算被欺騙心裏其實還是開心的，她不希望也不要再看到春花生病虛弱的模樣</p>

“對了，那張賣身契你可千萬別撕毀了，沒了那東西，岳氏見我又活蹦亂跳，肯定來事，還有，從今而後我就是你的丫鬟……痛啊！”</p>

春花的話未說完，小姑娘已腦得一把捏住她的鼻子，“若我再從你嘴裏聽到『丫鬟』二字，我就再捏！”</p>

“小姐饒命啊，還掐？啊啊……是棠兒，行了吧，餵，你捏上癮了吧，別逼我出手喔，我只是怕弄傷你，你的鈞哥哥會心疼——”春花說到一半突然沒了聲音，臉還發白</p>

娘啊，說人人到，宋鈞就站在廚房門口，直勾勾的看著她們</p>

“我去幫大娘”她瞬間如風一般的跑了</p>

“春花怎麽會這麽怕鈞哥哥啊”見到春花的慫樣，甘棠忍俊不住的笑彎了腰</p>

等到她笑夠直起身，宋鈞這才近身一看，見她眼眶還有些微腫，不由得心疼，薄唇微抿，“那家夥裝病，你卻是哭真的，她知道我極為不喜，不跑行嗎？”</p>

“她是我的好朋友嘛”她忍不住替春花說話</p>

沒轍！他無奈的揉揉她的頭發，“好吧，反正這裏房間多，你也有伴，我回屋裏去沖個涼，你也休息休息，娘說你回來就直罵人”他倒了杯茶給她</p>

她吐吐舌頭，那模樣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宋鈞看著，忍不住又捏捏她粉女敕的臉頰不知是不是他多想，近日他似乎愈來愈喜歡模模或碰碰小姑娘，這應該不是占便宜或吃她腐吧？</p>

一個被刻意壓在記憶深處的畫面突然彈跳出來，宋鈞臉色瞬間一紅，急急的轉身離開</p>

“鈞哥哥，你跑那麽快幹啥？不就要沖個涼而已嗎？”甘棠疑惑地在後頭大喊，可惜沒收到回應</p>

白水村沒秘密，春花病危讓宋鈞駕車載回宋家大院的事，不少村民都有看到，再細細打聽，原來是岳氏將春花賣了，村裏的議論自然多了，說岳氏及蘇老爹絕情可惡，又說姚氏跟甘棠善良</p>

春花打著重病的旗子進入宋家，當然不能太惹眼，因而也不好跟甘棠進進出出，就留在宋家大宅，偷偷幫姚氏整理藥材，熬煮膏藥及打掃屋裏的事</p>

定期來大宅裏打掃的婆子是知道內情的，但她們也同情春花的遭遇，因而對外面探問春花的病況，都默契一致的嘆息道：“還養著呢，唉，都瘦成皮包骨了，岳氏真不是個人”</p>

岳氏被村民大加指責，只能關起門來做人，但每日不忘將自己那軟骨頭的丈夫踢出去下田或幹家務活</p>

春花的事底定，甘棠臉上的笑容更多了，到善工坊去上工也更有活力</p>

常老板相當禮遇甘棠，還給她專門弄了一間私人工坊，一張大長桌，兩旁架上放置許多釉色瓶，甘棠一人坐在臨著圓形大窗的桌前，竹簾高高卷起，因而她拿著筆專心繪圖的樣子，屋外的人也能看得一清二楚</p>

“認真專心的人最漂亮，你瞧，少東家在那邊看了好半會兒都沒動呢”另一邊的工匠小聲說著，但看著兩人的眼神帶著笑意</p>

常以徹的確只看著甘棠，他的一顆心撲通撲通直跳，連工匠們的打趣都沒聽見，更甭提遠遠偷看兩人的常老板夫妻</p>

“老爺，你說說這孩子怎麽這麽木頭？喜歡就要表示啊，還是我去幫幫忙？”徐氏細眉大眼，長得頗圓潤，一看就是富貴相</p>

“別別別”常老板連忙拉住她，“先前你拉住甘棠說東說西，小姑娘忍不住請了假，你別再去嚇人家了”</p>

“是啊，老板娘，你或東家每次要介紹姑娘給少東家，少東家總是找了一大堆藉口，能不回鎮上就不回，最近回來的次數愈來愈多了，何不放開手，讓他們年輕人慢慢走在一起？”老劉也提出建議</p>

他只是不好說，屆時徐氏嚇到小姑娘，再也不敢靠近少東家，徐氏這不是幫倒忙了？</p>

常以徹終於意識到他看得再久，專註的小姑娘也不會註意到他，正想移動步伐，眼角不經意往後一看，就見到站在長廊下的父母，他連忙轉個方向，走到父母跟前，“父親、母親，劉伯伯”</p>

徐氏就是嘴快，意有所指的看著兒子，“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我兒回來我這當娘的都不知道？”</p>

常以徹耳朵微紅，講話竟有些結巴，“我、我就想說先來看棠兒妹妹……”俊秀的臉龐羞澀，目光又落在了圓窗後方的甘棠身上</p>

此時，另一名副管事正帶著宋鈞過來，就見常老板一家三口及老劉站在廊下，他順著常以徹的目光看過去，就見甘棠專註繪圖的纖麗身影</p>

“鈞兒來了”常老板先註意到他</p>

“宋大哥”常以徹連忙收回目光，向宋鈞行禮</p>

宋鈞點個頭，也跟三個長輩打聲招呼，再看著常以徹，“最近回鎮上回得可真勤，外面的事務都不忙了？”</p>

常以徹看著宋鈞，莫名的心虛，還沒回答，徐氏就笑咪咪開口，“不是不忙，有原因的，他最近回來的次數都比過去一年回來的總數要多，說白了，還得謝謝你救回來的妹妹呢”</p>

“不不不，不是那樣，是因為棠兒妹妹的陶藝功夫實在太厲害了，宋大哥你也知道我有多麽熱衷陶藝”常以徹雖想否認自己韻覦人家的妹妹，但耳尖仍然有可疑的紅</p>

宋鈞接著又聽到徐氏跟常老板讚美常以徹，說什麽日後誰當他妻子肯定疼寵，他發覺自己根本聽不下去</p>

“抱歉，我得帶棠兒走了，今晚我們要替我娘過生辰”</p>

“好，好”徐氏忙給兒子打個眼色</p>

可惜常以徹在生意上極有手段，但在人際往來就少根筋，完全沒領會老娘要他也跟著去替姚氏過生辰的暗示，呆呆站著不動</p>

就在這時，幾個資深老工匠突然跑向甘棠的個人工坊，沒一會兒她就激動的跟著他們跑往另一邊的工坊</p>

宋鈞及常以徹等人幾乎完全沒有遲疑，立刻跟了上去，原來是甘棠上回指導老工匠們做的那批陶藝品出來了</p>

不得不說，甘棠本身的制陶工藝及上釉水準實是太驚人，難怪那些老工匠會那麽激動，急著找她過來看</p>

甘棠也很開心，但在見到宋鈞及常老板等人時，她第一個看到的就是宋鈞，“鈞哥哥，你看看，我這次是以低溫釉，利用了銅跟鐵來當著色劑，分別出現美麗的翠綠色、黃樞色與棕紅色……”</p>

小姑娘如數家珍的說著，宋鈞發現她說的每一色都光彩照人，但再怎麽鮮艷都不及她那含笑動人的黑眸明亮</p>

常以徹發現甘棠的眼中只有宋鈞，不禁有些嫉妒</p>

稍後，徐氏刻意將他拉到甘棠面前，兩人才得以說上話，但他發現甘棠雖然跟他也講陶藝的事，但時不時會去看宋鈞，向他微笑</p>

因要幫姚氏過生辰，甘棠必須離開，在她跟宋鈞上了馬車後，就見到不僅常老板準備賀禮要送姚氏，就連常以徹也奉上一個過去親手做的小陶藝品</p>

他臉色微紅，“希望伯母不嫌棄”</p>

“謝謝，大娘肯定喜歡的”甘棠笑說</p>

馬車達達而行後，徐氏才跑出來，恨鐵不成鋼的拍了兒子一下，“不是要你親自送生辰禮過去嗎？”</p>

常以徹原本是這樣打算沒錯，但不知怎的，宋鈞看向他的目光帶著他形容不出的壓迫感，讓他嘴裏的話轉了個彎</p>

他深吸口氣，“母親，你確定宋大哥對棠兒真的沒有那方面的想法？”</p>

“沒聽說，你看出什麽來了？”徐氏一臉興致勃勃，圓眼都帶著燦光</p>

常以徹忙搖頭，但他希望自己的感覺是錯的，若要跟宋鈞爭甘棠，他還真沒信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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