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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世界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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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世界3

洛倫難得被這未曾預料的狀況整得一個激靈,呆楞住了那麽幾秒。還是維蘭瑟更快反應過來,迅速拉過原漁的小臂,將她牢牢護在身後,掌心裏出現了一把不知道什麽時候帶在身邊的剪刀。

裏刃被磨得很鋒利,雖然用來當武器還是過於寒磣。

原漁踉蹌了幾步,身後毛絨絨的尾巴仍在不安分地亂動著,她羞恥得臉頰都染上了紅。幸好有長發擋著,才沒人註意到她發燙的耳尖。

慌裏慌張地扭頭對作亂的尾巴說了句“再亂動我就跟你沒完”,緊接著拽住維蘭瑟的衣角,小心翼翼從他身後探出個腦袋,翡翠般清透碧綠的雙眼裏全是心虛:

“那個……威爾先生您先別生氣,畢竟生氣的話對身體特不好。這大半夜的,您要不先回屋歇會,等會我把花瓶粘起來,保證能給您恢覆原樣。”

“噗嗤——”

原漁聽到洛倫發出悶笑,皺著臉朝他瞪了一眼。

眼前的威爾先生已經出現了異樣,屋子裏縈繞著他愈發沈重的喘息聲,細長的軀幹四周逐漸長出密密麻麻的木刺,黑黢黢的一片。若是被這樣紮上一回,估計整個人都得變成個漏血的篩子。

她的呼吸快要哽住了,更糟糕的是,剛才慌不擇路地後退,如今才發現他倆竟然快要被威爾先生逼到客廳最逼仄的角落裏,再也無路可逃。

“咱們這把小剪刀……威力好像有點不夠誒,”原漁瘋狂眨巴著眼睛,開始無比懊悔剛才怎麽不順便去拿把木鋸來防身。

這次真的太失策了。

幽靈完全異化成全身布滿尖刺的怪物,連身體都膨脹放大一倍,他擡起圓木般粗壯的胳膊,準備對兩人發起攻擊。

維蘭瑟強忍住胸口傳來的悶痛,緊緊握住手裏的剪刀擺出作戰的態勢,一步也不願後退。

盡管這場景落在外人眼裏,無疑是蚍蜉撼樹般不自量力,滑稽而可笑。

近身作戰從來都不是他的強項,只是原漁還在他的身後,他總得拼上一把,把她給安然無恙地護住才行。

畢竟若不是他存有私心,將她牽扯進幻境世界裏進行磨煉,她也不用經歷那麽多無妄之災。

他不會再眼睜睜看著她在他面前出事了。

……

而原漁只知道神明殿下剛剛才死裏逃生,身體還很虛弱,她可不能讓他再冒險與眼前的怪物搏鬥。

大腦從未像此刻一樣高速瘋狂運轉起來,她情急之下,只能將剛才的想法嘗試一遍:“威爾先生,你想見見你的兒子嗎?!若是放我們一馬,我保證把他帶回你面前來見你一面!!”

眼前步步逼近的怪物聞言,連眼睛都沒眨。原漁抽了抽嘴角,換個說法繼續說下去:“你很想念你的妻子吧,每年都在她的墓前為她栽種雪洛花,希望能等到它開花的那天……”

不知道是提及到哪個關鍵詞,威爾先生預備攻擊的動作居然真的頓了一瞬,隨即慢慢放緩下來。

她察覺到自己的說辭似乎起了效果,叭叭地不斷發動嘴遁技能,希望能喚起他潛藏在心底的惻隱之心:

“過去那麽多年了,這間屋子裏依舊還保留著那麽多與你妻子相關的東西,就好像她的生活痕跡一日沒有被抹去,她就依舊陪伴在你身邊一樣。”

“你的妻子也不希望你因為一點小事而對我們動手,讓屋子的美好消失不見變得一片狼藉吧。”

“畢竟威爾夫人一定是一個溫柔善良的人,她也不忍心見到這種局面的。”

……

“你說得對,”怪物的身形似乎變小了些,喉嚨裏發出如老風箱拉動的哮鳴聲,他歪了歪被渾濁血淚沾染得慘不忍睹的腦袋,“我不能把房子弄臟了。”

比蒲扇還寬大的粗糲手掌輕飄飄地將維蘭瑟與他身後的紅發少女抓起來掐捏住,力度很大,原漁感覺自己的腰都快要被折斷了。

“那就把你們帶到外面處理了。”

這熟悉的雙腳懸空被束縛住的感覺,有那麽一秒,她又想起了之前與斑豆豆的相遇。

你們這些人說話就說話,沒事把人提溜起來算是怎麽回事嘛?原漁面如死灰。

艱難掙紮著換個方向從上往下看,卻發現洛倫跟在他們身後一路走到了屋外。外面很黑,他還垂著頭,手裏不知道拿著什麽東西。

十幾秒後,一陣悠揚舒緩的音樂從他所站的方向傳了過來,旋律有點像她以前聽過的外國鄉村民謠,行雲流水之間帶著微醺感。

洛倫靜靜地站在檐底,閉起眼睛,用一片微卷的樹葉專註地吹奏。

原漁對他這個舉動表示很不理解:這是知道我們倆要完蛋了,吹一曲提前來送行對吧?

然而,隨著音樂進度的推進,她感覺自己腰間的力度似乎正在慢慢減小,再次扭過頭去看,發現威爾先生居然停駐在小花園裏,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塑。

原漁趁機和維蘭瑟一起從他虛握成圈的掌心裏掙脫出來,跳落到鋪滿幹枯落葉的地面上。

而威爾先生此時就像是被操縱的木偶人一般,邁著機械性的步伐,往後院妻子的墳墓處走去,周遭的一切都像是與他無關。

而到了最後,他們只看見,威爾先生跪坐在妻子的墓碑前,緩緩變回正常人的模樣。他的眼眶蓄滿淚水,含笑著撫摸妻子的名字,逐漸消失在他們眼前。

就像是被風吹散的塵埃,煙消雲散,再也留不下蹤跡。

音樂也在這個場景中停下了吹奏,就像為他的離去而謝幕。

原漁神色迷茫。

……

“我是個催眠師,”洛倫將樹葉收回外套的口袋裏,與她對上了視線。

“你剛剛……是在催眠他?”她驚訝得張大嘴,滿臉都是不可思議。

“只是順著你的思路走下去,”青年的目光不知不覺又落到她身後的尾巴上,“我讓他在催眠狀態下看到了在威爾太太墓前綻放的雪洛花。”

“他大概也沒有了遺憾,所以就這樣化解執念離開了。”

*

威爾先生遇見他的妻子菲西緹是個美麗的意外,那時他只是個學徒,在某一日運送一個定制的置物架到漢森太太家的服飾鋪子,發現大門只是微微掩上,店裏並沒有人在。

這時他才想起之前漢森太太曾提過今天大概需要出門去辦事,尾款已經放到櫃臺前第二個石頭擺設的下方。若是他將家具送到後,可以自行將壓著的錢財取走。

威爾先生把置物架搬到不妨礙通行的角落,擦了擦額前的汗,準備按照漢森太太的指示來拿尾款。

取錢的手卻突然被別人緊緊按住。

菲西緹方才只是離開前臺一小會,居然發現有人進來想要偷竊,她用手將這個面容清瘦,渾身散發出太陽炙烤氣味的年輕人牢牢扣壓住,不讓他逃離現場。

“你這個小偷,居然敢來店裏偷東西!”女孩忍不住義憤填膺,將脊背都挺得直直的。

“我不是……”眼前的菲西緹一頭金色長發被紮成雙馬尾,膚色是很健康的小麥色,淡紅的嘴唇不滿地抿起來。

可憐的威爾平日裏從來沒有像這般與年輕女孩子身體接觸過,急得連臉色都漲得比展示架上縫著金絲線的紅紗還要紅,“這是我的錢,是漢森太太留給我的……”

“你騙人,嬸嬸出門前並沒有囑咐過我這事。見你四肢健全人模人樣的,怎麽就不踏踏實實去幹活,反而幹起這種不勞而獲偷雞摸狗的行當呢。”菲西緹瞪大雙眼,滿臉都是不讚同。

就這般僵持到鎮上其他的顧客上門,才將這個誤會解開。

菲西緹這才發現自己還一直攥著眼前年輕人的手不放,連忙松開手,誠懇地彎腰道歉。

威爾根本沒有將她的話聽進去,手上與女孩子肌膚相貼的柔軟觸感徹底消失,他一副悵然若失的模樣。

菲西緹的家在很遙遠的一個高山村莊上,這次只是跟隨父母渡海前來探望漢森太太一家,卻沒想到短暫地邂逅了這段奇妙的緣分,從此留在這裏,與威爾先生相遇相識相知與相愛。

但是思鄉的惆悵,還是會在每個威爾先生出城的獨眠夜裏,如同覆雜難解的絲線無聲地潛入思緒裏,將她密密麻麻地纏擾住。

“我家那邊,一到雪落之時,漫山都被皚皚白雪鋪滿。那白色的雪洛花,就在連綿的雪層下呼吸生長,開出潔白無瑕的花,純凈得讓你只見過一眼,便此生難忘。”

“等我們的孩子出生之後,我就帶你們回去我的故鄉去觀賞那雪洛花綻放的姿態。”

“真希望你能親眼看到它在雪山之巔綻放的樣子。”

直到菲西緹離世之後,他才知道,原來雪洛花的花語是“永恒的愛”。

她想讓他知道,她對他的愛是永恒的,即使她離開了人間。

……

“維蘭瑟,維蘭瑟——”原漁還沒完全消化完洛倫的身份,一直勉強支撐著身體的維蘭瑟卻突然暈厥過去,虛虛地倒在她的身上。

她此刻再也沒有別的心思了,連忙攬住他的腰身,吃力地將他扶回屋子裏。

“身體這麽虛弱還要逞強擋在我的面前,”原漁一邊將厚厚的毛毯蓋在維蘭瑟的身上,並幫他調適好舒服些的睡覺姿勢,一邊絮絮叨叨著。

洛倫全程在旁邊不為所動,直到她忙完後靠在沙發邊沿長呼一口氣,才半瞇著眼開口:

“這次我救了你,”他微微低頭,濃密的眼睫在漆黑幽深的瞳孔裏投下小片陰影,“你打算怎麽報答我?”

原漁擡起疲憊的上眼皮與他對視,語氣還是變得客氣了:“再次謝謝你救了我和維蘭瑟,所以你想要什麽報答,如果我能辦到的話。”

“當然,叫我離開維蘭瑟身邊跟你走除外。”

“這個條件不難,”青年發出輕笑,指了指她身後耷拉在維蘭瑟身邊輕輕掃動著的尾巴,“我想……摸摸你的尾巴。”

“?”他不會是有什麽奇怪的癖好吧,聽到這個要求的原漁表情變得一言難盡,剛想開口拒絕,卻被他打斷,“我只是從來沒有見過妖精,有些好奇而已。”

“況且,我就只有這一個條件。”

原漁沈默了,她望了眼還在沙發上安靜沈睡的神明殿下,很是艱難地點頭:“行吧。”

讓她沒想到的是,這根仿佛有自己想法的尾巴,落在洛倫的手上卻很乖巧,毛絨的尾巴尖蜷成小團,貼服著躺在他的掌心裏。

原漁背對著青年,感受到從尾脊骨傳來的酥麻感,羞恥得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而輕輕環住她的尾巴的洛倫,就像是得到了什麽新奇的玩具一樣,體驗自手心而發的奇妙觸感,甚至有點舍不得將手放開。

“差不多行了吧,”原漁捂住臉催促起來。

只是聽到她這句話後的尾巴,突然像是不滿了起來,又開始不斷搖晃,竟然不經意間將洛倫臉上的面具掃落到沙發底下。

原漁聽到響動,下意識回過頭想查看情況,卻終於看清青年的面容:

他的皮膚近乎瓷白,淺綠色的卷發下是一雙眼尾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鼻梁高挺,下頜線的輪廓將這張臉勾勒得恰到好處。

本該是一張極其漂亮的臉,如果忽略到他左臉一大片大概是被蠟燭燙傷而留下的疤痕的話。

疤痕分布在眼邊與臉頰的好幾處地方,雖然別具巧思地在這些疤痕四周描勒了一根黑色的枝幹與細小枝椏,讓這些疤痕就像是自樹枝上生出的花,從視覺效果來看產生出詭異的美感。

但其實乍一看還是有點駭人。

洛倫看到原漁眼神裏流露出過於強烈的難以置信的情緒,笑得有些譏諷,卻又隱藏著自嘲的意味:“怎麽了,你們妖精是不是沒有見過這麽醜陋的臉,才被嚇到了?”

原漁並沒有像他想的那樣受到驚嚇,她只是眼尖地註意到青年右眼眼尾那顆分外眼熟的淺褐色淚痣,然後直接捏住他的下巴,將他全部的面容盡收眼底,心底翻起驚濤駭浪:

經歷三個幻境世界,都遇到了同樣擁有淚痣的人,這未免巧合得有些過分,若她還沒發現端倪,也太過遲鈍了。

其實仔細一看,當初的阿布還是個瘦得嶙峋的少年,克洛則逐漸褪去了少年的單薄,直到眼前的青年,不同的發色與瞳色,眉眼與面容輪廓卻漸漸與他們重疊起來。

若是阿布與克洛變成青年,大概也會是擁有與他相似的模樣吧。

她終於能夠確定,他們三個其實是同一個人。

原漁眼眶有些發紅,顫抖著指尖輕輕撫上他的疤痕:“會很疼嗎?”

洛倫感受到左臉傳來被觸碰的柔軟觸感,全身都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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