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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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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圈

稿紙、鉛筆、刻刀、碎貝各種材料在那張很大的烏金木桌面上撒作一團。

終於從一堆廢紙裏擡頭,知杳擡手將鼻梁上的金絲眼鏡摘掉,眼底微青,她蹙眉捏了捏鼻梁,鏡框順著鏈條最終懸在知杳胸口,緊貼著繡著暗紋的珍珠白襯衣。

最後一幅作品終於定稿了,目光一寸寸掃過桌面,很好沒有一處幹凈的,她只好轉身珍惜的將手裏的稿紙放在身後玻璃展櫃的空格裏。

臨海的城市總是潮濕,昨天淩晨,小雨漸起,淅淅瀝瀝,入夏後這第一場雨下的溫柔。

聽到動靜時,知杳正伏案畫稿,知杳喜歡聽雨聲,淩厲暴烈的,溫柔淅瀝的,只要是雨。

雨聲纏綿清脆勝過一切的輕音樂,昨夜被她打開的木窗邊框早已被淋濕浸透,窗口下置物架上放著的幾盆海棠花經雨水一夜肆虐,花瓣被打得淩亂雕落,有種被瘋狂暴虐後的美感。

黛青的天,淋雨的花瓣,灰幕裏錯落的房屋,往外延伸是無盡的遼闊清潤,身處此境感知美感的視線卻被斬斷,再回神眼前不過是這小小一匣夏雨框景。

樓下有人叩門,二樓往下看隱約還有嘈雜身影,工作室因為雨天今天暫停營業,聽聲音也不像正門那邊傳來的。

後門來的,知杳眸光一閃,她直起身子,下樓。

知杳的住處是所有著兩層的老院子,原先是她爺爺做貝雕工作的地方,老人年輕時就熱衷於收藏各種傳統小眾文物,所以角角落落全是老人留下的東西。

老人膝下沒有女兒,生的三個兒子裏只有老三家有姑娘,而知杳又從小養在老人膝下,爺爺對她也是溺愛,知杳十八歲生日老人就將這小院當作孫女成人禮禮物送給了知杳。

所以,知杳大學畢業回來開工作室並沒有去租新店面,而是將臨街的一樓當做了工作室,二樓被她一間當住處,另外一間是平常工作打磨制作貝雕的工作間。

雖說老院子藏在老街,但勝在廣雲是座旅游城市,所以“極遠”日常來的顧客也不至於太過淒慘。

下樓走工作室後面那道走廊穿過院子,還未到門口,知杳就聽見門外的談話聲,她開門,就聽到她二嬸嬸那略尖銳的聲音裏滿是熱切。

“杳杳,我昨個半夜起床關窗看你這燈都還亮著,又為了畫圖趕通宵了吧。”二嬸嬸從二叔傘底出來將門縫推開,知杳放在門後的手順勢一松,側了側身子默然看她二嬸嬸熟稔的進來。

“家裏中午熬了雞湯,聽你叔說要來找你,我就趕緊給你盛了碗送來。”

岳千紅揚了揚手裏的保溫壺,親熱的拉過知杳的手臂往大廳走,知杳似乎很驚喜,眉梢掛著嬌俏沖岳千紅撒嬌:“嬸嬸您對我真好,這種小事下次您直接給我打電話就行了,這下雨天的,還麻煩您親自跑一趟。”

“你爸媽不在家裏,我多照顧照顧你這是應該的,一家人說什麽見外的話。”

說話的功夫,她又轉身看身後跟著她們一臉沈默的男人,問:“二叔找我有什麽事情嗎?”

知成張嘴正要開口見妻子扭頭瞪他,他只好擺手,表情憨厚:“沒什麽重要事,你先吃飯。”

“這麽說就對了,什麽事都沒吃飯重要,杳杳快來,下雨天喝湯暖暖胃對身體好。”岳千紅打開蓋子,雞湯冒著白氣香味撲鼻,“杳杳去廚房拿個小碗,嬸嬸給你盛。”

“好,我去拿。”知杳很是乖巧的去廚房拿碗筷。

岳千紅看她挑揀碗筷的背影,面上溫柔,轉頭對知成說:“不愁這一會兒,這丫頭心裏鬼精著呢。”

知成點頭,在一旁悶頭坐下。

“嬸嬸,你看這個陶瓷小碗好看不?”知杳手裏拿著一個瓷白透亮的小碗,碗邊還印著精巧的花紋。

“好看啊,你在哪買的這麽精致小巧的碗,回頭嬸嬸也去買兩個。”

“這是我自己做的。”知杳笑的俏皮。

“哎呀!小姑娘手可真巧,我們杳杳還真是越長大越厲害了。”

岳千紅先是驚訝,接著便毫不吝嗇的誇讚,知杳聽著面上都有些不好意思。

“等下回我再去,給嬸嬸做幾個帶回來。”

“好啊,嬸嬸可是記住你這句話了,不許賴賬啊。”岳千紅將盛好的雞湯給她遞過去,“趕緊嘗嘗,烏雞湯補身子的,你這小身板瘦的風一吹就能跟著跑,可要好好補補才是。”

“好好喝,嬸嬸你廚藝真棒。”知杳嘗了一口,舉起大拇指誇讚。“這雞湯好鮮啊。”

“那你就多喝點。”

雨勢漸大順著屋檐往下淌,知杳喝了一小碗就將手裏的碗放下,她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嘴,視線轉向另一邊坐著的二叔,帶著柔和的笑意:“二叔也等好一陣了,到底什麽事您大可直說,剛才嬸嬸也說了,咱們都是一家人,無需見外,能幫的我肯定幫。”

知成跟岳千紅兩人相視,他似乎有些窘然:“你弟在外面幹不下去了,想要回來。”

“小季?”知杳蹙眉,一臉關切。“他心裏怎麽想的啊,跟你們講過沒有?”

知成:“他嫌外面工作太累了。”

見知杳面色疑惑,岳千紅也是面帶愁色:“你弟弟從小被我們寵壞了,唉,要是小季有杳杳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那他現在準備怎麽辦啊?”

“這……”岳千紅罕見的面露難色,似乎是難以啟齒。

知杳:“哎呀,嬸嬸你趕緊說吧,有什麽需要我肯定幫忙啊!”

岳千紅瞥了一眼知成,知成收到妻子的眼色之後,他斟酌著對知杳說:“你弟從小也沒個定性的,這次回來突然想要學貝雕,說是現在非遺在網絡上特別火,你知道叔對這些向來不感興趣,這小季突然要學叔上哪去教他啊!”

“小季想跟著我學貝雕啊?”知杳聽他說到這,心底算是明白了,臉色輕松,她笑:“二叔,就這事,你跟嬸嬸你倆還跑這一趟。”

她又看了看桌面上還冒著熱氣的雞湯:“嬸嬸,這不會是怕我不好說話,才特意給我送的吧。”

“你這丫頭,就算沒有你弟這事,雞湯也是要送的,你倒是尖牙利嘴。”岳千紅還未收起笑意的臉色僵硬一分,她擡手輕輕拍打知杳手臂嗔怪。

“嬸嬸我錯了。”知杳摸了摸被拍打的地方,“小季要真想學,等下個月就過來吧。”

她解釋:“我最近這段時間忙的厲害,不一定能顧得上他,倒是下個月空閑時間多,到時候我也好好好教他基本功的東西。”

“好啊。”岳千紅點頭,聽到知杳這麽忙,她又問:“最近這段工作室忙不忙啊?”

“反正是餓不著。”知杳自我調侃。

“有什麽難事就跟叔說,能幫襯著點你。”知成接過話,對侄女說的認真。

“那我肯定不客氣啊。”知杳說。

……

三人扯了會閑話家常,眼見雨勢轉小,知成岳千紅兩人就趁機回去了。

這雨下的絲絲縷縷倒也適合出門,想起還有正事沒辦,她壓下心底的煩躁,隨手拿起墻角的那把暗紅色雨傘,出門。

廣雲最出名的旅游景點就是海灘,從知杳的住處駕車到這裏要二十分鐘左右,或許是天氣原因往常客流量爆滿的海灘,今天很是稀少。

陰雨中的海邊有一種別樣的氛圍感,隔著雨幕望去,天海交界成線,像極了學生時期調色盤裏未攪勻的湖藍群青,與臟顏料混合呈現出霧化藍調。

幾個的打扮的亮眼漂亮的小姑娘,撐著透明雨傘站在海邊拍照,很是賞心悅目,知杳立在車旁瞧了一會。

看夠了,她擡腳往與小姑娘們相反的那一片海灘去。

知杳爺爺閑暇時光總愛帶著小知杳來這裏拾貝殼攢著留做小物件,運氣好的時候甚至能撿到黑蝶貝,知杳從小在這片海灘玩大,到也有自己的幾個不易被別人發現的地方。

她往南走了大概十分鐘,那裏大片礁石嶙峋,她留意著腳下巖石,彎腰從一個不規則圓拱巖柱穿過去。

腳步定在原處,居然有人。

下雨天能找到這犄角旮旯,是知杳沒想到的,她擡眼望去。

雨幕灰蒙,海浪翻滾激烈拍打著礁石,男人身形頎長,黑色襯衫被海風吹出鼓包,下擺收進覆古卡其長褲,勾勒出勁腰,衣袖挽到小臂 ,暴露在空氣中的手背青筋突起,她目光流轉多停留了會兒。

感覺到身側有目光打量,男人微微側了側頭。

眉弓骨到鼻梁線條流暢,眼窩凹深,薄唇平直,看起來冷漠不好接近。

然,先吸引住知杳的卻不是那張臉,居然是大翻領,敢穿就要敢給人欣賞,她心裏坦蕩蕩,眼神正大光明盯著人家胸口耍流氓。

眼神向下一掃,她勾起嘴角輕哼,一大男人蝴蝶結系的倒對稱漂亮。

欣賞夠了,她終於舍得擡眼。兩雙眼眸隔著距離在空氣中撞上,前者輕佻,後者溫潤。

男人五官線條都很淩厲,每一處都冷硬難近,唯有那雙眼眸溫潤含情,眼尾下揚,眼神即使淡漠也帶著一絲悲天憫人。

徐識淩也在不動聲色的觀察對面的女人,確切來講還是個小姑娘,看著年歲不大卻故作沈穩,她神色坦然的模樣到有幾分好笑。

遠處海面傳來幾聲悶雷,風不再溫柔,吹亂了知杳垂腰披散的長發。

活了二十多載,知杳難得有這麽狼狽的時刻,她擡手將所有發絲盡數攏進手心,分神的想怎麽看都像是遭報應了。

徐識淩眼尾下揚,隔著距離,他問:“你需要皮筋綁一下嗎?”

“啊?”知杳反應慢半拍的擡眼,看他。

“我這裏剛好有一個。”徐識淩邁步,聲調平穩禮貌,他從褲兜裏掏出一個發圈遞過去,再次開口:“你要用嗎?”

視線落到男人手心裏的那枚發圈,知杳神色微妙,粉嫩的珍珠網紗樣式,下面還墜著兩只小巧的貝殼。

風還在繼續,一張嘴頭發就有被吃進嘴巴裏的風險,知杳明智的選擇接過,快速將頭發攏到一側編了個麻花辮束好,她跟人道謝。

“沒事。”男人紳士的後退半步,再次與知杳拉開距離,是一個令女士感到舒服的距離。

“你也是來游玩的游客嗎?”

“不是。”知杳往男人身後看,語氣輕松悠然,“我來撿貝殼的。”

雨天來撿貝殼,他覺得有意思,視線也隨著知杳望向那片的沙灘。

“很有趣的愛好。”徐識淩眼底染上笑意。

知杳與他擦肩,又停下腳步回頭,遠處烏雲壓頂,海浪嘶吼,雨絲成線拍打在海面,雨水打濕發絲,她笑的倒是張揚明媚:“帥哥,雨下大了,等晴天你再來,會欣賞到截然不同的景色的。”

話落,便頭也不回的往聲響更大的海灘走去。

徐識淩手攥住傘柄,也只是看女孩徹底走進雨裏,他看出她享受這種感覺。

手機響了,他接過電話。

眼神還在沈默的盯著不遠處彎腰認真拾貝的身影,雨聲啪嗒砸進海裏、礁石上,雜音很多,但當他聽清楚對面人的話,只能擡腳往岸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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