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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溫略有回暖,胡輕曼回到家,洗頭洗澡,舒舒服服地擦了潤膚露,想起林嬸的話,拿出手機,猶豫了一下。不知要說什麽好。

索性拿出紙筆,把需要說的內容寫下來。然後斟酌了一番,確保不會踩雷,才開始撥打電話。

聽筒響鈴了三聲,胡輕曼也深呼吸了三次,搞得比第一次面試還緊張幾分。

隨之電話接通,一個男聲響起:“餵?”

“您好,小蕭總,我是胡輕曼。”她讓自己的語氣盡量平穩,不要顫-抖。

“我知道。”對方的聲音有點遙遠,似乎在走路。

“您那邊是幾點?我打擾到您的工作了吧?”如果打擾了,就長話短說,完成林嬸的KPI就行了。

“不,不打擾。”那邊嘈雜的聲音小了些,聽起來也清楚了些。

既然方便說話,那就先做場情況匯報。胡輕曼照著紙念。

第一:“謝謝您送的花和蛋糕。”

第二:“謝謝您放在林嬸那邊的禮物,我不需要。”

第三:“林嬸下午已經叫我去拿禮物了,但是我沒拿,因為是我不需要,請不要責怪林嬸。”

說完三條,對方沒有回音。

胡輕曼以為斷線了,又“餵餵”了幾句。

“你這是做工作匯報嗎?”

她已經盡量口語化了,還是被發現。不過內容已經全部說完,可以禮貌點掛電話了。

“再次感謝您,我這邊先掛電話了。”

“周叔說你最近都沒坐他的車?”在掛斷前,冷若冰霜的聲音傳來。

“抱歉,我想的是來來回回地太麻煩他了。就沒找他。何況……”胡輕曼頓了頓,不知道要不要說。

“何況什麽?”對方的聲音越來越清楚,可以聽到一點點聲帶的震動聲。

“我要離職了,也不用加班,可以晃悠悠地過去,遲到也沒人管我。”她坐在床上,雙腳晃來晃去。

說起離職,她還真是委屈,其實她很喜歡這份工作,比直播助理要合適得多。而且慢慢做下去,還可以圈起自己的客戶,到時候跳槽什麽的都方便。現在貿然離職,新工作也沒著落。

“是有下家了嗎?”

“不是的,是我上司說些我不愛聽的話,我不喜歡。”把腳伸-進了被子裏,光著的腳感覺有點冷了。

“是朗文嗎?他人不錯的啊。說什麽了他?”

她拿開手機看看通話界面,確定是不是蕭賀晨,怎麽他變得那麽八卦,問的問題那麽多。

“就是我不愛聽的。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快點掛電話,晚上九點多了,還想看幾篇正在追的網絡小說。

“禮物就是一件羽絨服,雲繁和茵茵在商場碰到你,看你在試穿,你挺喜歡的但是沒有買。”蕭賀晨說得慢慢的,一個字音拖成兩節,“我就讓雲繁去買了。你怎麽不喜歡?”

她也沒看到實物,只知道是衣服,也不知道是羽絨服。不過她已經買了羽絨服,也沒必要再弄一件那麽大的衣服占衣櫃的位置。她房間的衣櫃當初做得不大,幾件毛一些的外套就占滿了。

“不麻煩了,羽絨服我已經有了。”想想還是拒絕吧,不想去隴山墅了。

“蛋糕好吃嗎?”又問了個問題。

“蛋糕挺好吃的,謝謝。”她不過生日,沒人記得她生日。她家也沒過生日的習慣。哪怕是一碗長壽面都沒有。

“提前三天訂的,好像不大好訂。”

“謝謝。以後不用了。我從不過生日的。”這話她說得低低的,因為沒人相信現在會有人不慶祝生日。生日都是父母對孩子的美好祝福,哪怕那天是母親的受難日,也要開心地慶祝一下。

“和我一樣。”

忽然來了句大洋彼岸的認同。讓胡輕曼楞了楞。

“我八歲的時候才過了一次生日。不過……”大洋彼岸的聲音像根琴弦,震顫一下,突然斷了,須臾才輕輕傳來,“給我過生日的人已經過世了。以後都不過了,因為會想起來。”

想是一位長輩吧?惹得不可一世的冷酷臉也會變了聲線,帶著一絲感傷。

“噢。抱歉。”

“不用你道歉啊。這和你又沒關系。”語氣輕松了點,“你許願了嗎?”

“許了。”

“挺好的。”

“是希望我以後能順遂一點,不要老是這樣磕磕絆絆了。”她不自覺地把願望說了出來,這是她真誠的願望。之前去老姑娘山許願時,第一個許的願也是這個。

“說出來就不靈了。”

“啊?”她不懂生日願望不能說出來。

“不過會順遂的。”

“謝謝。”她接受了他的祝福。看時間不早了,想掛電話。但是又不知該怎麽提。按照以往,她會很自然地用公式化的語氣作告別,但今天她不想那麽快就掛斷。

“你那邊是十點了吧?”

“是的。”胡輕曼看了看手表,馬上就要十點了。

“生日快樂。胡輕曼。”以往都是喊她胡小姐,突然改了稱呼,有點不習慣。

“謝謝。”

“好的,晚安。”是蕭賀晨先掛了電話。

胡輕曼看著掛了的電話,有點出神。她原本想說,他生日,她也會回送一個蛋糕的。但他又說他的生日有長輩過世,勾起不好的回憶。正猶豫說不說,就被掛了電話。

那以後送個別的吧。總要把這個人情還了。

她不喜歡欠人情。哪怕是一個蛋糕和一束花。

=

“艾瑞克,電話打完了沒?”段俊舟進門找他。

“好了。”蕭賀晨起來拉了拉衣服,他一身休閑,狀態也很閑適。

“行,就等你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哄他快出門。

用中文打了十幾分鐘的電話,就算聽不懂內容的人,也知道發出的聲音是那麽的甜膩。

段俊舟轉頭就給胡蔓蔓發了條微信,告訴她快點把陳昱簽回來。

胡蔓蔓發了個問號。

【男人一旦戀愛腦,殺傷力比女的要厲害百倍。】段俊舟是過來人,他當初與胡蔓蔓熱戀的時候,期末成績掛了好幾科。

【我知道了,不過艾瑞克應該不像啊?】

【比我當初過之而無不及。】段俊舟發現蕭賀晨坐在他辦公室打電話,還把他的咖啡喝了。他以前不會碰別人的東西,是腦子發昏了才喝了他的咖啡。

【是還在發燒嗎?】胡蔓蔓無法想象蕭賀晨會戀愛腦的樣子。他一直很公私分明。

【我看是在發……】段俊舟覺得這個詞過於露骨,又把消息撤回了。只讓老婆快點簽下陳昱,讓她和蕭賀晨做AB角,不然全靠他一個人開發,萬一他腦子出簍子,他夫妻倆在國內投入那麽多錢,馬上就要化為泡影。

蕭賀晨有錢不在乎,他們夫妻倆只是普通人家出身,開一家公司傾全家之力,很不容易的。

=

次日,胡輕曼慢吞吞地收拾好出門。才出了長盛小區,一輛黑色的商務車停到了她身邊。

“輕曼?”一個久違的聲音從車裏傳出。車窗滑下,章繡的臉半隱半現地出現。

胡輕曼不會叫她“媽”,只好說了聲:“您好。”

“上來。”章繡並不介意,把車窗拉上後,車門發出一個開鎖聲。

胡輕曼還帶著警惕地看了看周圍。見沒什麽異常,就開門上了車。

“您怎麽來了?”胡輕曼看車裏就章繡和司機,她身邊還擺著些東西。

“我來看看你。”章繡停了停,看了眼車後方,“我就是想你了。”她想伸手握胡輕曼的手,但胡輕曼飛速地躲了一下。章繡內心感慨,她握不到小女兒那雙嫩-嫩的小手了。

“是剛剛從京市來嗎?”胡輕曼看章繡臉色有點疲憊,衣服下擺還有點褶皺,似乎是舟車勞頓的樣子。

“是的。”

這時車子開始啟動,胡輕曼忙問去哪。

“送你去上班,你上班的地址是哪?”

胡輕曼說了地址,司機是個女生,呼出導航,開始往大路上走。

“我聽說蕭妖精每天接送你上下班?”章繡看著女兒的臉說。

“什麽小妖精?”胡輕曼聽著稀奇,章繡說話一向和領導發言似的,沒有出現類似“妖精”這種詞匯,她以為她聽錯了。

“呃——就是那個蕭……”章繡忽然卡詞。

“蕭賀晨。”前排司機適時補充。

“對,就是這個人。”

胡輕曼知道章繡很不喜歡蕭賀晨,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叫他“妖精”。

“他現在不在國內,所以我都是自己上下班。”

章繡聽了很滿意。又問他們兩個現在有沒有相處,相處到什麽程度了。

又是一個問她相處程度的人。不過章繡問,自然不是單純地八卦。

“也沒什麽。就是昨天我生日,他送了花和蛋糕給我。”

車子似乎是碰到了什麽,女司機剎車比較急。她把車開到一旁,下了車。

現在車裏就母女兩人。

章繡把平板拿出來,打開就是昨天看到的微博。

“這照片是我同事給我照的,為什麽他那裏有?”胡輕曼也是才看到,她之前的微博被人-肉到三次元,然後被人跟蹤,所以後來賬號都註銷了,現在手機裏都沒微博這個應用。

“所以我說他是個‘妖精’。”章繡毫不掩飾對蕭賀晨的厭惡,似是出了口惡氣一樣,但是看到車後的跟車,又有點無可奈何。“也不知他在你身邊弄了什麽眼線,能弄到你的照片。”

胡輕曼想來想去,公司裏和他有交集的也就是盧朗文了。不過盧朗文沒有動機給他傳照片。

她又看了看照片,不認識的人基本上不會發現是她。也還好,心裏安心了點。

“這很嚴重嗎?”胡輕曼指照片。

“暫時還沒有嚴重的事發生。”

胡輕曼聽了松口氣。

章繡聽說昨天是她生日,說自己都忘記了,她把座位旁邊的東西拿出來,讓胡輕曼選一些喜歡的。

“都拿去吧,只不過是些首飾和包。”章繡把東西一樣一樣遞出來。

胡輕曼不想拿。多少年了,都沒給她慶祝過生日。她瞟了一眼車裏的東西,一套紅寶石首飾,一些護膚品,一個限量版的鉑金包,都不是她需要的。就像她已經長大了,已經不需要這種基礎的“母愛”了。小時候,有人罵她“沒娘養的”,那會兒如果有這樣的母愛降臨,那才是適宜的。

何必在這時候弄這些虛禮。顯得那麽幼稚。

章繡見她不動,以為是不喜歡,就補充說:“原本還有一些衣服鞋子,一下子東西太多,我不好拿。回去拍照片給你看,你喜歡的給你寄過來。”她拿出手機給她看圖片。

“不了,這些我都夠用。東西太多了,選擇太多,很浪費時間。”胡輕曼把這些東西都推回去。首飾盒裏掉出一個珍珠鑲嵌的東西。

“這是胸針。”章繡拿起那個珍珠首飾。這顆珍珠有點褪色,形狀也不是正常的那種圓,是不規則的形狀。“可以別在圍巾上。”她給女兒別上,一身暗色的胡輕曼,身上有了亮點。

“那我就要這個。”胡輕曼看了看,這個珍珠胸針小巧不累贅,收納起來也不麻煩,不拿點東西,章繡也不會死心,就先拿了這個。

見女兒收了自己精心準備的禮物,章繡臉部也放松了點,眼尾微微上翹。

“我向你說抱歉,之前罵了你。”章繡看女兒心情不錯,她開始為之前的事道歉,“那時候我確實很生氣。”

胡輕曼知道自己做錯了,低下頭,也向她道歉:“是我考慮不周,貿然和別人領了結婚證。”

“誰年輕的時候不犯錯呢?”她抓了抓女兒的手,放在自己的手裏,揉了揉。這次胡輕曼沒有躲。

“因為我沒有親自養你,你接觸不到這些人的用心險惡,你涉世不深,就被人拉入這樣的交易裏,都是因為我……

沒事,接下來不要和他接觸就行。”章繡拍了拍女兒的肩膀。“你想想胡家,如此傳統,如果你爸知道你這事,不知道會怎麽樣。”

章繡說得對。她胡家是很傳統的,從她祖父開始,找對象方面就很嚴苛。胡輕曼在胡家算是個離經叛道的了。

“反正就三年,已經過了一年多了。”章繡說,“你們的協議,是我寫的,我用來預防他們蕭家那些私底下的操作。

紙質版的,姓蕭的那份在我這裏。電子版的你我他三人都有。”

胡輕曼有點不相信,她一直以為是蕭家為了怕她分財產而簽的協議。原來是章繡提出來的,那和蕭賀晨一點關系都沒有了。

“是……你提的協議?”她需要再確定一下。

“是的。”章繡目光坦蕩。

=

有那麽一瞬的遲疑。胡輕曼的腦中有一根琴弦,不知受了什麽影響,嘣地斷了。

原來蕭賀晨不是騙子。

他沒有騙她。

她手裏緊握那枚珍珠胸針。天然海水珍珠,發著沈溺深海蚌殼的幽暗冰冷。她似乎只能緊捏著,才能感覺自己與現實世界連接著。

“如果我不主動起草,他們那邊不知道會怎麽糟踐你……”章繡看女兒緊抿著唇,不知在想什麽,又問了句,“怎麽了?”

“不。沒什麽。”胡輕曼被喚回了神,她想問問為什麽章繡要起草那樣的內容,為什麽有效期是三年,而不是兩年或者三個月?按照章繡那麽痛恨蕭家的所作所為,應該在蕭家達成目的後,馬上讓他們領離婚證才對。

正想開口問,章繡反而起了另外的話題。

“等你拿到離婚證後,我這邊也差不多厘清了,到時候接你到京市,到合融資本來,我帶著你。”她撫了撫女兒的手,聲音略低了些,“你姐姐在英國暫時也回不來。我一年年的,年歲也大了,有些力不從心……”

這話令胡輕曼有點震驚。她是個沒什麽理財能力的人,突然讓她去金融公司工作,完全沒有底氣。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這不合適,我完全沒接觸過。”她抽回了手,沒想過大富大貴,在她的認知裏,什麽事都是有代價的。

章繡覺得突然提出這個,是有點太急了。笑著說:“不是讓你馬上來,等我把京市裏的腌臜弄幹凈了,再把你接來。”看女兒還是低著頭,補充道,“當然,會提前得到你父親的同意的。”

兩人安靜了幾分鐘,心中各有所想。

“好了,這事以後再說。我給你個手機號碼,是給你的專號。有急事打。”她在胡輕曼的手機裏按了一串號碼。“沒人知道,專門給你聯系的。”

胡輕曼聽說,就把這個號碼記下來,設置成私密電話。

章繡看了看時間,“我要去機場了。”

“您特地過來和我說這些?”胡輕曼有點不敢信,這點事值得她特地飛一趟到H市。

“這有什麽?”章繡滿不在乎,她讓傅橙進車。

傅橙在外面正好抽完了兩根煙。估摸著也差不多要走了。

這次與章繡的會面,胡輕曼才知道之前在S市被人跟蹤,是章繡的對手所為,也就是她之前說的“腌臜事”。並不是前公司的人對胡輕曼的霸淩後續。

就像章繡後來告訴她的,那點職場霸淩,不過是因為一點利益沖突造成的。人性在不同的競爭環境中,會展露-出不同程度的惡。像她前公司那些人,原本就不是善茬,及早抽身,才是上策。也虧了這一事,讓胡輕曼的職場態度變得有所警惕,不會像個出顧茅廬的毛丫頭,被人撩一撩就暈頭轉向。

“你要是早點碰到這件事就好了。”章繡反而對這場霸淩有讚同意見,“就不會被蕭妖精騙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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