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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淮之的一番言辭如同一塊巨石投入湖面, 立即激起了千層波瀾,引得另一艘船上的三個人齊齊將目光投向聲音來源。

電光火石間,率先開腔的是慕安寧那艘船的船夫。

他將船緩緩停在湖畔中央,頗為欣喜地向著另一位船夫招了招手, 眼中是見到老友的激動神情:“老李!”

被喚為老李的船夫稍顯遲疑地跟著停下了船, 放下船槳後, 不動聲色地深吸一口氣。

在瞥了一眼身旁站著的紅衣少年後, 他心有餘悸地用衣袖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 猶豫片刻,也同向他打招呼的人揮了揮手, 輕聲道:“老呂!”

不怪他適才這般緊張、服從於少年的命令。

著實是在這上京, 除了安慶王世子,便沒人會束著高高的馬尾,再穿著一身醒目的緋紅錦衣了。

倘若得罪了這位貴人,那他估計吃不了兜著走,他還想賺完這筆銀子就回去頤養晚年呢。

顧淮之未並被那兩位船夫的對話聲所幹擾,反而視線依舊專註地在那一男一女身上游移,似乎要將兩人盯出個洞來。

見慕安寧抿唇不語, 他挑了挑半邊眉,一抹戲謔的笑意在他的嘴角蕩漾開來:“慕安寧, 許久未見, 你啞巴了?”

她適才與那人聊得那般歡暢,但一見到他,竟又是這副不想多言的模樣t。

從前,她分明不是這樣的。

慕安寧眉眼間透出些不悅, 細長的眼睫投下一抹陰影。

她深吸一口氣,才想開口, 又覺得坐著似乎缺乏氣勢,便學著少年,款款站起身來。

船身輕輕搖晃著,她穩住身子後,不鹹不淡地笑道:“許久未見,世子說話還是那樣不中聽。”

她有些不明白,這人為何總愛挑刺?

與他還有婚約時,他便總是挑剔她的一言一行,但那時的她只會一味的遷就。

而如今沒了婚約,他卻反倒有些變本加厲,甚至還刺起了她身邊的人。

原本垂著頭的老李聞言,不由得擡起頭多看了慕安寧兩眼,眼中流露出一絲驚訝與敬佩。

這姑娘看起來規規矩矩,端莊大方的,沒想到竟如此膽大,敢與顧世子這般說話。

與此同時,端坐在一旁,還有些驚魂未定的慕景悅,也面露訝異。

她早就從父親口中得知,這位長姐與安慶王世子退過親。

但她沒想到,與她游湖的這位公子,便是那位被許多貴女仰慕的顧世子。

不過...瞧著長姐與他的模樣,似乎仍舊有糾葛,並不像她此前打聽到的那般。

顧淮之聽著這清冷而刺耳的聲音,勾起的嘴角一頓,顯露出一抹嘲諷的笑意:“不中聽?”他將目光投向她身後坐著的男子身上,冷哼一聲:“那你說說,本世子可有哪說錯了?”

分明是個大男人,卻躲在女子身後唯唯諾諾的,不是小白臉,又能是什麽?

他就想不明白了,怎麽在與他退親後,她身旁就接二連三地出現不同的男子。

不知道為什麽,但他就是不喜歡這種感覺,不喜歡看見她對著他人展露那副乖順笑顏。

原本還未反應過來的譚文淮,感受到陰森森的註視,有些後知後覺地發現,那紅衣少年對他的敵意不是一般的大。

並且,他對安寧姑娘極其不尊重。

想到此處,他似是下定了決心,突地握起雙拳站起身,走到慕安寧身旁。

他不能坐視不理。

見身旁的姑娘仍舊沒挪動腳步,他伸出一只手擋在她身前,毫不退縮地直視著顧淮之:“公子,如此對一位姑娘,絕非君子所為。”

慕安寧眉眼微動,有些訝異地看著擋在她身前的白袍男子。

這一路來,她還從未聽見譚文懷如此通通順順地,不帶絲毫停頓地說完一整句話。

顧淮之將慕安寧的反應收在眼底,輕飄飄看了譚文懷一眼,笑不達眼底:“那你是君子?”

譚文懷一張俊臉上猛然浮現出一抹可疑的紅。

因為,他可能也不算君子。

他好像...對才見過一面的姑娘,心生了好感。

顧淮之嗤笑一聲,忽然眉眼含笑地看著船夫:“老李是吧。”他指著旁邊的那艘船,闊氣道:“本世子要你比他們率先抵達對岸,你若辦到了,重重有賞。”

老李抹了把汗,暗戳戳給了老呂一個眼神,見對方心神領會後,方才安下心來。

早就聽說這小閻王雖是個笑面虎,但卻出手闊綽,如今看來絲毫不假。

顧淮之說罷,挑釁似地看了譚文淮一眼,似是在說:敢不敢跟他比一場?

隨著那艘木船在湖面上漸行漸遠,慕安寧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無語”這個詞的含義。

她從前怎麽沒發現,這人哪像是快要十七歲的人,分明比七歲孩童還要幼稚。

不過,若是她與他較真了,那便是比他還要幼稚。

想及此,她輕輕搖了搖頭,朝著身旁的男子輕輕一笑,道:“譚公子,我們坐下罷,不必理會他。”

譚文淮點了點頭,但目光不禁在遠去的船影上停留了片刻,心中猶豫了一陣,最終還是忍不住問道:“慕...慕姑娘,那位公子是?”

若非親眼所見,他實在難以想象,像慕姑娘這般溫和又善解人意的姑娘,竟會與那樣咄咄逼人的男子相識。

慕安寧看著眼前面色微紅的男子,楞了片刻,倒是有些沒想到,上京城中竟還有人會不認識顧淮之。

一息後,她輕輕勾起唇角,聲音清澈柔和,宛若流水輕輕拂過:“不重要的人。”

在慕安寧話音落下的瞬間,另一邊,也有一人在詢問著他們二人之間的關系。

慕景悅抿了抿唇,裝作對顧淮之的身份一無所知,眸中帶著一絲探詢,問道:“公子,你與我大姐姐相識?”

顧淮之心中一陣疑惑,沈吟片刻,終於正眼看了這跟他同游一路的姑娘,擰著眉道:“大姐姐?”

他怎麽不記得除了那慕宛兒外,慕安寧還有一位妹妹?

他的腦中忽而閃過,此前謝雲庭說要與他做連襟之事,驀地一陣牙酸。

但他與慕安寧的婚事已不覆存在,他如今就算是想與謝雲庭做連襟,也做不了了。

也不知謝雲庭究竟知不知道,今日他母親給他安排的女子,就是他心中所念之人的妹妹。

慕景悅輕輕點了點頭,面露歉意,自顧自道:“大姐姐有時說話就是這樣口無遮攔,尚請公子海涵。”

顧淮之從思緒中抽回,目光微凝地掃視了面前這個黃毛丫頭好幾眼。

見她還想說什麽,他趕忙不耐地擺了擺手,制止道:“行了行了,輪不著你道歉。”

真是莫名其妙,他還沒說什麽呢,怎麽這人就替慕安寧道起歉來了?

其實,他心中應當並沒有對慕安寧懷有任何怨懟之情,只不過...

他突地回眸看了幾眼,但由於船速過快,身後那艘小船已然沒了蹤跡,消失在無邊的湖畔之中。

他的心頭又湧起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仿佛一根糾結的絲線纏繞在心頭。

他忍不住嘖了一聲,拍了拍船夫的肩膀,和顏悅色道:“老李,其實倒也不必這麽快。”

老李劃船的動作一頓,驀地感到衣襟被冷汗浸濕,有些摸不清這祖宗究竟想要他如何。

*

一位貴女指了指不遠處剛下船,身形頎長的男子,訝道:“唉你們瞧,那位可是顧世子?”

原本有些無精打采的姑娘們,一雙眸子霎時熱切起來,齊刷刷地朝那個方向望去:“就是顧世子!他怎麽來了?”

她們分明特意打聽過,顧世子今日並不會來參加這相親會。

有一位姑娘不滿地嘟了嘟唇,問道:“世子身後那位姑娘是哪家的,你們可見過?”

究竟是誰,竟然那般幸運,能與顧世子同游?

反觀她們,遇上的基本上都是些歪瓜裂棗,原本的滿懷期待,也逐漸演變為迫不及待想快些結束。

另一位姑娘搖了搖頭,又不解地俏聲問道:“世子在看什麽呢?”

他怎的自下船開始,便一直盯著湖面?

一位看起來興致缺缺的姑娘聞言,調侃道:“行了行了,別瞧了。待會不是還要去對詩嗎?屆時你們便能瞧個夠了。”

*

此前在臺上講話的夫人,此刻仍然嫻雅地立在臺子上,笑容滿面地問道:“諸位,方才可還盡興?”

而臺下的反應卻各有不同。有些人撇了撇嘴,似乎極為不滿意,而有些人則是滿面紅光,似是已經尋到了意中人。

那婦人將眾人的反應收進眼底,清了清嗓子,指著桌上的筒子,直接切入主題道:“倘若你們願意與方才同你們游湖之人,參與接下來的詩會,那便投給左側的筒子,反之則是右側。”

說罷,她擡手示意侍女給貴女們一人發一支芍藥,意味深長道:“這回便只讓各位小姐們投,公子們在一旁看著便是。”她頓了頓,笑道:“若是想換搭檔之人在少數,那便不必費力再抽一次簽。”

此前議論過顧淮之的姑娘們,眉眼含羞地瞄了眼那群公子中最為顯眼的男子後,不約而同地都將手中的花投進了右邊的筒子。

搏一搏,說不準下一位在顧世子身旁之人,便是她們呢?

顧淮之站在最前頭,懶洋洋地抱著胳膊,唇角勾著笑,盯著那抹月白身影的一舉一動。

就再給她一次機會罷,倘若她選擇更改搭檔,那他便...勉強接受與她一起。

人群中,慕景悅俏聲試探道:“大姐姐,你可要換搭檔?”她試圖說服道:“方才那位公子,妹妹瞧著挺不錯的。”

慕安寧想起此前在湖畔上的那一幕,故意笑道:“那妹妹可要與他一起?”

她看出,慕景悅顯然是不願更換搭檔。

她現下其實有些慶幸,還好與庶妹提前t交換了紙條,要不然與顧淮之一同游湖的人,便是她了。

只是,他究竟為何會在祖母安排的那艘船上?

總不能,祖母給她相看的夫婿,又是他吧?

慕安寧隨著人群向前走了兩步,輕輕搖了搖頭,將少年拋之腦後。

很快,便輪到了她。

在慕景悅緊張兮兮地註視下,她輕輕勾起唇角,由左邊走至右邊。

從適才的一番交談來看,那位譚公子雖然說話有些結巴,但卻很是有趣。

長相...也在她鐘意的範圍內。

她緩緩擡起手,然而,就在芍藥要被投出去的那一瞬間,一只強勁有力的手制住了她的手臂。

緊接著,她手中的白花便被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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