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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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8 章
過了臘八就是年。
晴娘和姜老三是趕著臘八粥回來的, 清晨進的城，回來時，甜香軟糯的臘八粥剛端上桌。
豆子是姜芷妤提前泡過水的, 昨夜沈槐序便開始煮臘八粥, 用小火煨了一夜，粘稠軟糯。
姜老三連吃兩碗, 又去盛時, 姜芷妤茫然擡眼，扭頭問阿娘：“阿爹這一路是餓著回來的？”
晴娘不覺莞爾，嗔她道：“凈尋你爹開心。”
姜芷妤晃晃腦袋, 笑得得逞, 好不快樂~
今日休沐的休沐，放假的放假，一家子難得早飯湊得這樣齊整, 一頓飯吃了小半個時辰。
堂屋燒著炭盆, 烘得人暖洋洋的。
撂下碗筷，誰也沒動, 坐著扯閑, 多是姜老三在吹牛。
從得月巷的街坊夾道相迎, 再到阿爺拉著他痛哭流涕……
“你大伯二伯當真是侍弄莊稼的好手，那收成比我在金陵種地時好太多了，你堂哥還想哄你大伯的血汗錢去做生意，結果，你大伯轉頭就將手裏的銀錢都買了田地，哈哈哈哈……”
“你兩個堂姐也都嫁人了, 聽你伯娘說，你大堂姐嫁給了鎮子上的酒樓東家少爺, 你二堂姐嫁了個秀才老爺，日子都過得不錯……”
“你那爛泥扶不上墻墻的兩個堂弟，秋裏下場，又榜上無名！”姜老三氣得咬牙，“家裏吃穿都緊著他們，銀錢也緊著他們用，屁也考不上，合該是讓他們去碼頭扛大包去。”
姜芷妤汗顏。
“都挺好的，你爺奶大伯二伯他們日子都好過了，也算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二老身子骨硬朗著呢，在活二十年也是行的，”姜老三道，“巷子裏的街坊也多寬裕，那些個小屁孩兒都被送進了學堂，姑娘家也都讀書，讀書好啊，聰明，看我閨女就是！”
姜老三沒說的是，如今姜芷妤在金陵城也算是聲名顯赫，他們回去住了沒幾日，那知府大人不知從何處得的信兒，竟是親自來過府一敘，吃了盞茶。
受她影響，金陵如今盛‘貴女’之風，姑娘家也被好生教導，與那些兒郎同樣啟蒙讀書。
哪怕是不能科舉，但保不齊會養出第二個‘團茶娘子’呢。
沒瞧見嗎？
那小娘子可是得了禦賜匾額的，貴重自不必說，光是榮耀便能傳三代之久。
“茶園買了，兩座茶坊重新開張，金陵的茶如今也是數一數二的，咱們金陵如今的熱鬧，可一點兒都不比上京少啊。茶農的日子好過了許多，現如今來金陵收茶的商販，多是茶農挑剔他們的，可沒被壓著價兒收的美事了。”
姜芷妤聽得津津有味，做賊似的往門口瞧了眼，低聲問：“梁家呢？”
姜老三頓時嘴角一撇，“還那樣兒，那鄒紅還問起了嬌嬌，被你娘給撅回去了。想屁吃的東西，還想嬌嬌賺錢給她養兒子呢。”
這世道講究孝，梁嬌嬌是與家裏分家了，又不是斷親了。
她過得好，若是不幫襯幫襯娘家，難免會被戳脊梁骨，背後跟前兒的，那話也好聽不了。
“我跟你爹也沒跟他們說嬌嬌成親的事，先前我還覺得，嬌嬌成親太過兒戲了，但現下再瞧，招婿也好，離得他們遠遠的，省得被成日裏惦記，凈是些惡心人的事。”晴娘說。
話說著，晴娘問了句：“嬌嬌和小周不過來吃臘八粥嗎？”
姜芷妤：“梁嬌嬌近日賴床的很，要等日頭高了才過來呢。”
話出口，她臉上落來一道幽怨的目光。
姜芷妤眼珠子骨碌碌的轉，僵著脖子不敢扭頭。
賴床不好！
嗯！
是以，她斬釘截鐵的拒絕某人的賴床邀請是對的！
姜老三一口一顆小桂圓，吃得悠悠哉哉，片刻後，忽的說：“等過了年，我跟你娘還要出去呢。”
姜芷妤：“哈？”
這是出了趟門，玩兒得樂不思蜀了？
姜老三咂嘴道：“外面好啊，若不是這回趕著馬車回來，在各地投宿，我都不知道這天地這樣寬呢，人家吃那很臭的……那叫什麽魚來著？”
“臭鱖魚。”晴娘說。
“對！這魚聞著很臭，吃著卻是很香，你們沒吃過吧，我跟你娘可是吃過啦！哈哈哈……”姜老三說著，忍不住跟桌邊的三個小屁孩兒顯擺。
“還有一道荷葉粉蒸肉，那酒樓裏有個南邊兒來的大廚，做的佛跳墻一絕，簡直要將人的舌頭鮮掉啦！還吃了梅幹菜扣肉，夾在那硬邦邦的餅裏，肥而不膩，香得很呢……”
姜芷妤悄悄咽了咽口水，淡色道：“我明年要去金陵看粥粥。”
沈槐序眼皮狠狠一跳。
聽懂了。
這是要春日去，冬日歸。
姜小二默了片刻，說：“先生教導，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
姜老三沒聽明白，點頭道：“是，得有個好身體，瞧你阿姐，吃嘛嘛香，身體倍棒！”
姜小二：……
梁嬌嬌和周熙桐，日上三竿才過來，很是乖覺的自個兒去盛粥，邊吃邊聽姜老三跟他們吹噓這一路見聞。
姜老三說話，總要誇大幾分，但也委實惹得聽客興致勃勃。
炭盆上烤著的桂圓吃完，溫著的茶也喝了幹凈，幾人湊著一處去拆姜老三帶回來的包袱。
有老家親戚和街坊給帶的吃食，也有他們沿途一路買的好吃好玩兒。
被惦記總是幸福的，梁嬌嬌咧著嘴笑得像個傻子。
沈槐序出去了一趟，回來時買了肉菜，還拎著用油紙包著的書，然後一腦袋紮進了廚房。
姜老三瞧得傻眼，“他這是想搶我的差事？還是想搶我在家裏的地位？”
廚子在姜家可是很受敬重的，比如說，姜芷妤時不時的誇讚，間或的跑進來偷吃，姜老三心裏可是美得冒泡呢。
姜芷妤煞有介事道：“我去幫你問問！”
說罷，屁顛顛的跑去了廚房。
她進來，便見沈槐序不慌不忙的將那書翻開了。
姜芷妤好奇的湊腦袋去瞧——
梅菜扣肉。
梅菜、蔥白、五花肉……
姜芷妤：？
“……你幹嘛？”
沈槐序眼皮輕挑，側首睨她一眼，“瞧不出？”
姜芷妤睜著雙杏眼搖搖腦袋，神色單純無辜。
總不能是方才她咽口水被他瞧見了叭！
沈槐序嘆息了聲，語氣可憐委屈：“挽留你的嘴。”
姜芷妤：……
這人裝模作樣，卻是懶得扮個全套。
語氣可憐兮兮，面上神色淡淡，不相符的緊。
姜芷妤心口一跳，有些心虛。
被他瞧出來了呀。
她也想各州府的亂跑，去嘗老爹饞人的好吃的！
“今天吃梅菜扣肉，明兒再做佛跳墻，行不？”沈槐序問。
姜芷妤對上他的目光，默默點點腦袋，出了廚房。
沈槐序真是……
姜芷妤神色糾結，皺皺巴巴的眉毛，努力壓著喜上眉梢。
沈槐序真是超喜歡她啊！！！
.
臘八一過，年味兒便濃了。
街上馬車絡繹不絕，多是采買年貨的。
姜芷妤趁著臘八時，‘勒馬聽風’上了八寶擂茶。
時下吃茶，多是煮茶。
擂茶只聞其名，便知新奇。
可那是‘勒馬聽風堂’誒，不奇怪啦！
官家小姐趕早出門來，約著閨中密友過來吃一盞新上的八寶擂茶，肚子飽飽的去逛鋪子，可謂是幸福事。
堂倌兒們卻是忙得腳下生風，手中擂錘都要搗出火星子了。
姜芷妤跟著阿爹阿娘買年貨，吃食買了幾筐，給茶樓的堂倌兒也置辦了些。
布匹，首飾，胭脂，都是成份兒的買，讓人包好，直接送去‘勒馬聽風’去。
她出手闊綽，過年的紅封也不吝嗇。
但在瞧過這月的賬簿後，又默不作聲的往首飾金樓跑了趟。
臘月十三，晚間沈槐序下值回來，將一張契子擱在了桌上。
“要換新宅子啦？”姜老三吃驚問。
“陛下賞的。”沈槐序脫了氅衣，站在炭盆前烤火說。
姜老三瞠目結舌。
前頭兩年，這廝升官兒，今年倒是沒升，卻是拿回來一張宅契。
這是什麽運道？
姜芷妤吃著沈槐序給她買的糖葫蘆，皺著臉說：“我還挺喜歡這巷子的。”
沈槐序‘嗯’了聲，“可以兩頭都住著。”
鄭宗康登基後，諸事繁雜，陵墓修建好，便請了靈位。
十二族的宅院早已被前面的皇帝賞賜給了旁的臣子，他東挪西挪的，才算是將這十二座宅院空出來。
鄭宗康賞給沈槐序的，便是從前沈家的院子。
一座三進三出的宅院，中庭寬闊，門前有石獅子振威。
契子交給沈槐序時，已經有宮人前來，將這宅院重新灑掃，門前屋瓦重新粉刷過，瞧著富麗堂皇的緊。
往裏去，園子裏栽種著不知名的草木，石頭雕築的假山，雕廊畫棟，結了冰的池子，小徑幽長，行過數百步，豁然開朗，竟是藏著一片含苞待放的梅林。
梁嬌嬌瞧傻眼了，回過神來，恨不能這宅院是她的，抓著姜芷妤晃她腦袋裏的水，“這樣好的院子！你竟是不住？！”
姜芷妤晃著腦袋裏的水想了想，“要不……在這宅子裏吃年夜飯吧！”
梁嬌嬌：……
逛過園子，眾人又去瞧屋子。
“這是哪兒的熱乎氣兒？”姜老三瞧了瞧，沒見著炭盆。
“燒的地龍。”沈槐序說。
那些個大戶人家，屋裏都是燒地龍的，一個冬日，炭火銀子都要用不少。
姜老三咂舌道：“真會享受，我以為燒個炕都是頂頂好了。”
晴娘倒是不足為奇，她在寧王府見過，但尋常巷子裏過日子，燒個炭盆都是很好的了。
梁嬌嬌幽幽道：“地龍都燒了，還不來住著過個冬嗎？”
姜芷妤無奈，“過過過！”
梁嬌嬌頓時美滋滋，“等除夕夜吃年夜飯，我要吃醉酒，在你這宅子裏賴一晚！”
姜芷妤：“……你攢兩年銀子，也能買這樣大的宅院。”
“那倒不必啦，”梁嬌嬌語氣輕快道：“現今那宅院都夠我們住啦，我就是喜歡這些漂亮的啊。”
周熙桐在旁聽著，眼睫動了動。
年前二十幾日，姜老三和晴娘忙得像是小孩兒手裏的陀螺。
新宅子要添置東西，玉帶巷的院子要打掃，衣裳被褥要清洗，屋子掃塵……
姜芷妤只聽阿娘說罷，第二日便出去雇了五個婆子來，將院子屋舍清掃得一塵不染。
臘月二十七，勒馬聽風堂閉門。
堂倌兒們照例領了月錢和紅封，說了吉祥話兒便回家去。
晚間，有人將那紅封打開，要拿銀子給兒女買糖人時，瞧見混在銀錢袋子裏的赤金祥雲鎖墜子時，腿都軟了。
這可是金子啊！
他們娘子也太豪了叭！
臘月三十，家家戶戶張燈結彩。
姜家門前的對聯兒和燈籠也換了新的。
巷子裏，馬車停著。
姜老三正往車上搬東西。
片刻，周熙桐也趕著馬車過來了。
兩輛馬車，一輛裝吃食，一輛坐人。
梁嬌嬌從馬車上跳下來，捏了顆丸子塞進嘴裏，笑嘻嘻的跑進院子去幫忙。
日頭稍高時，東西都安置妥當裝好了車馬。
晴娘將門落了鎖，與巷子裏瞧熱鬧的街坊笑說了兩句，才上了馬車。
沈槐序和姜小二早早便過來了，將堂屋的炭盆先點著烘屋子。
這邊廚房離得遠些，柴火整整齊齊的碼在屋檐下。
今兒天晴，太陽曬得很暖。
街上的人不少，馬車晃晃悠悠的行了半個時辰才到。
幾人又將那些吃食搬進了廚房，只等午後做年夜飯用。
梁嬌嬌跟那撒歡兒的雀似的，穿著披風滿園子撲棱。
撲棱完又嘆息，“可惜清荷不在。”
姜芷妤坐在秋千架上曬太陽，沒說話。
許清荷臘八前，便與祝湘回國公府去住了，人情往來，宗婦祭祖，多是忙在這一個月，她自是不得閑的。
年後，還要各家拜年，設宴款待，諸多事項，只怕是忙得焦頭爛額。
可……她們都很想她呀。
年夜飯是姜老三與沈槐序做的。
如今沈大人廚藝飛漲，大有長江後浪推前浪的架勢，姜大廚危矣！
周熙桐和姜小二，一個竈火前坐一個，幫忙燒火。
姜芷妤和梁嬌嬌包湯圓，晴娘站在另一側捏扁食。
熱氣騰騰，菜香四溢，屋裏也不是安靜的。
姜芷妤嫌棄梁嬌嬌湯圓揉得不圓，梁嬌嬌嫌棄她紅豆放得太多。
姜老三與他們說巷子裏誰家的趣事，又聽周熙桐說哪個孩子聰慧。
嘰嘰喳喳，沒個消停。
但此時，煙火在人間。
傍晚，最後一抹晚霞消散時，放爆竹敬告神靈開飯啦！
左鄰右舍的，皆是爆竹聲。
供桌上擺著沈家的牌位，都是沈槐序這些時日親自刻的。
晴娘將桌上的菜都用小碗分出來些，擺去了供桌上，又放了一碗熱氣騰騰的扁食。
沈槐序與姜芷妤敬香磕了個頭。
周熙桐在旁站著，瞧了半晌，挪開了目光。
吃過年夜飯，姜家眾人換上了新衣裳，去街上看燈。
梁嬌嬌瞧見有作畫的，忙不疊的跑去要去畫一幅。
周熙桐跟上她。
晴娘瞧見擺著的花瓶，走不動道的蹲身挑選。
姜老三搗亂，這個不好看，那個不雅致，惹得美婦人瞪來，他咧著嘴笑。
沈槐序站在旁邊，身邊跟著個吃糖葫蘆的姜小二。
姜芷妤隱約聽著有人喚，她回首——
燈火闌珊處，一對璧人正笑盈盈的提著花燈朝她們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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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臘八就是年。
晴娘和姜老三是趕著臘八粥回來的, 清晨進的城，回來時，甜香軟糯的臘八粥剛端上桌。
豆子是姜芷妤提前泡過水的, 昨夜沈槐序便開始煮臘八粥, 用小火煨了一夜，粘稠軟糯。
姜老三連吃兩碗, 又去盛時, 姜芷妤茫然擡眼，扭頭問阿娘：“阿爹這一路是餓著回來的？”
晴娘不覺莞爾，嗔她道：“凈尋你爹開心。”
姜芷妤晃晃腦袋, 笑得得逞, 好不快樂~
今日休沐的休沐，放假的放假，一家子難得早飯湊得這樣齊整, 一頓飯吃了小半個時辰。
堂屋燒著炭盆, 烘得人暖洋洋的。
撂下碗筷，誰也沒動, 坐著扯閑, 多是姜老三在吹牛。
從得月巷的街坊夾道相迎, 再到阿爺拉著他痛哭流涕……
“你大伯二伯當真是侍弄莊稼的好手，那收成比我在金陵種地時好太多了，你堂哥還想哄你大伯的血汗錢去做生意，結果，你大伯轉頭就將手裏的銀錢都買了田地，哈哈哈哈……”
“你兩個堂姐也都嫁人了, 聽你伯娘說，你大堂姐嫁給了鎮子上的酒樓東家少爺, 你二堂姐嫁了個秀才老爺，日子都過得不錯……”
“你那爛泥扶不上墻墻的兩個堂弟，秋裏下場，又榜上無名！”姜老三氣得咬牙，“家裏吃穿都緊著他們，銀錢也緊著他們用，屁也考不上，合該是讓他們去碼頭扛大包去。”
姜芷妤汗顏。
“都挺好的，你爺奶大伯二伯他們日子都好過了，也算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二老身子骨硬朗著呢，在活二十年也是行的，”姜老三道，“巷子裏的街坊也多寬裕，那些個小屁孩兒都被送進了學堂，姑娘家也都讀書，讀書好啊，聰明，看我閨女就是！”
姜老三沒說的是，如今姜芷妤在金陵城也算是聲名顯赫，他們回去住了沒幾日，那知府大人不知從何處得的信兒，竟是親自來過府一敘，吃了盞茶。
受她影響，金陵如今盛‘貴女’之風，姑娘家也被好生教導，與那些兒郎同樣啟蒙讀書。
哪怕是不能科舉，但保不齊會養出第二個‘團茶娘子’呢。
沒瞧見嗎？
那小娘子可是得了禦賜匾額的，貴重自不必說，光是榮耀便能傳三代之久。
“茶園買了，兩座茶坊重新開張，金陵的茶如今也是數一數二的，咱們金陵如今的熱鬧，可一點兒都不比上京少啊。茶農的日子好過了許多，現如今來金陵收茶的商販，多是茶農挑剔他們的，可沒被壓著價兒收的美事了。”
姜芷妤聽得津津有味，做賊似的往門口瞧了眼，低聲問：“梁家呢？”
姜老三頓時嘴角一撇，“還那樣兒，那鄒紅還問起了嬌嬌，被你娘給撅回去了。想屁吃的東西，還想嬌嬌賺錢給她養兒子呢。”
這世道講究孝，梁嬌嬌是與家裏分家了，又不是斷親了。
她過得好，若是不幫襯幫襯娘家，難免會被戳脊梁骨，背後跟前兒的，那話也好聽不了。
“我跟你爹也沒跟他們說嬌嬌成親的事，先前我還覺得，嬌嬌成親太過兒戲了，但現下再瞧，招婿也好，離得他們遠遠的，省得被成日裏惦記，凈是些惡心人的事。”晴娘說。
話說著，晴娘問了句：“嬌嬌和小周不過來吃臘八粥嗎？”
姜芷妤：“梁嬌嬌近日賴床的很，要等日頭高了才過來呢。”
話出口，她臉上落來一道幽怨的目光。
姜芷妤眼珠子骨碌碌的轉，僵著脖子不敢扭頭。
賴床不好！
嗯！
是以，她斬釘截鐵的拒絕某人的賴床邀請是對的！
姜老三一口一顆小桂圓，吃得悠悠哉哉，片刻後，忽的說：“等過了年，我跟你娘還要出去呢。”
姜芷妤：“哈？”
這是出了趟門，玩兒得樂不思蜀了？
姜老三咂嘴道：“外面好啊，若不是這回趕著馬車回來，在各地投宿，我都不知道這天地這樣寬呢，人家吃那很臭的……那叫什麽魚來著？”
“臭鱖魚。”晴娘說。
“對！這魚聞著很臭，吃著卻是很香，你們沒吃過吧，我跟你娘可是吃過啦！哈哈哈……”姜老三說著，忍不住跟桌邊的三個小屁孩兒顯擺。
“還有一道荷葉粉蒸肉，那酒樓裏有個南邊兒來的大廚，做的佛跳墻一絕，簡直要將人的舌頭鮮掉啦！還吃了梅幹菜扣肉，夾在那硬邦邦的餅裏，肥而不膩，香得很呢……”
姜芷妤悄悄咽了咽口水，淡色道：“我明年要去金陵看粥粥。”
沈槐序眼皮狠狠一跳。
聽懂了。
這是要春日去，冬日歸。
姜小二默了片刻，說：“先生教導，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
姜老三沒聽明白，點頭道：“是，得有個好身體，瞧你阿姐，吃嘛嘛香，身體倍棒！”
姜小二：……
梁嬌嬌和周熙桐，日上三竿才過來，很是乖覺的自個兒去盛粥，邊吃邊聽姜老三跟他們吹噓這一路見聞。
姜老三說話，總要誇大幾分，但也委實惹得聽客興致勃勃。
炭盆上烤著的桂圓吃完，溫著的茶也喝了幹凈，幾人湊著一處去拆姜老三帶回來的包袱。
有老家親戚和街坊給帶的吃食，也有他們沿途一路買的好吃好玩兒。
被惦記總是幸福的，梁嬌嬌咧著嘴笑得像個傻子。
沈槐序出去了一趟，回來時買了肉菜，還拎著用油紙包著的書，然後一腦袋紮進了廚房。
姜老三瞧得傻眼，“他這是想搶我的差事？還是想搶我在家裏的地位？”
廚子在姜家可是很受敬重的，比如說，姜芷妤時不時的誇讚，間或的跑進來偷吃，姜老三心裏可是美得冒泡呢。
姜芷妤煞有介事道：“我去幫你問問！”
說罷，屁顛顛的跑去了廚房。
她進來，便見沈槐序不慌不忙的將那書翻開了。
姜芷妤好奇的湊腦袋去瞧——
梅菜扣肉。
梅菜、蔥白、五花肉……
姜芷妤：？
“……你幹嘛？”
沈槐序眼皮輕挑，側首睨她一眼，“瞧不出？”
姜芷妤睜著雙杏眼搖搖腦袋，神色單純無辜。
總不能是方才她咽口水被他瞧見了叭！
沈槐序嘆息了聲，語氣可憐委屈：“挽留你的嘴。”
姜芷妤：……
這人裝模作樣，卻是懶得扮個全套。
語氣可憐兮兮，面上神色淡淡，不相符的緊。
姜芷妤心口一跳，有些心虛。
被他瞧出來了呀。
她也想各州府的亂跑，去嘗老爹饞人的好吃的！
“今天吃梅菜扣肉，明兒再做佛跳墻，行不？”沈槐序問。
姜芷妤對上他的目光，默默點點腦袋，出了廚房。
沈槐序真是……
姜芷妤神色糾結，皺皺巴巴的眉毛，努力壓著喜上眉梢。
沈槐序真是超喜歡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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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八一過，年味兒便濃了。
街上馬車絡繹不絕，多是采買年貨的。
姜芷妤趁著臘八時，‘勒馬聽風’上了八寶擂茶。
時下吃茶，多是煮茶。
擂茶只聞其名，便知新奇。
可那是‘勒馬聽風堂’誒，不奇怪啦！
官家小姐趕早出門來，約著閨中密友過來吃一盞新上的八寶擂茶，肚子飽飽的去逛鋪子，可謂是幸福事。
堂倌兒們卻是忙得腳下生風，手中擂錘都要搗出火星子了。
姜芷妤跟著阿爹阿娘買年貨，吃食買了幾筐，給茶樓的堂倌兒也置辦了些。
布匹，首飾，胭脂，都是成份兒的買，讓人包好，直接送去‘勒馬聽風’去。
她出手闊綽，過年的紅封也不吝嗇。
但在瞧過這月的賬簿後，又默不作聲的往首飾金樓跑了趟。
臘月十三，晚間沈槐序下值回來，將一張契子擱在了桌上。
“要換新宅子啦？”姜老三吃驚問。
“陛下賞的。”沈槐序脫了氅衣，站在炭盆前烤火說。
姜老三瞠目結舌。
前頭兩年，這廝升官兒，今年倒是沒升，卻是拿回來一張宅契。
這是什麽運道？
姜芷妤吃著沈槐序給她買的糖葫蘆，皺著臉說：“我還挺喜歡這巷子的。”
沈槐序‘嗯’了聲，“可以兩頭都住著。”
鄭宗康登基後，諸事繁雜，陵墓修建好，便請了靈位。
十二族的宅院早已被前面的皇帝賞賜給了旁的臣子，他東挪西挪的，才算是將這十二座宅院空出來。
鄭宗康賞給沈槐序的，便是從前沈家的院子。
一座三進三出的宅院，中庭寬闊，門前有石獅子振威。
契子交給沈槐序時，已經有宮人前來，將這宅院重新灑掃，門前屋瓦重新粉刷過，瞧著富麗堂皇的緊。
往裏去，園子裏栽種著不知名的草木，石頭雕築的假山，雕廊畫棟，結了冰的池子，小徑幽長，行過數百步，豁然開朗，竟是藏著一片含苞待放的梅林。
梁嬌嬌瞧傻眼了，回過神來，恨不能這宅院是她的，抓著姜芷妤晃她腦袋裏的水，“這樣好的院子！你竟是不住？！”
姜芷妤晃著腦袋裏的水想了想，“要不……在這宅子裏吃年夜飯吧！”
梁嬌嬌：……
逛過園子，眾人又去瞧屋子。
“這是哪兒的熱乎氣兒？”姜老三瞧了瞧，沒見著炭盆。
“燒的地龍。”沈槐序說。
那些個大戶人家，屋裏都是燒地龍的，一個冬日，炭火銀子都要用不少。
姜老三咂舌道：“真會享受，我以為燒個炕都是頂頂好了。”
晴娘倒是不足為奇，她在寧王府見過，但尋常巷子裏過日子，燒個炭盆都是很好的了。
梁嬌嬌幽幽道：“地龍都燒了，還不來住著過個冬嗎？”
姜芷妤無奈，“過過過！”
梁嬌嬌頓時美滋滋，“等除夕夜吃年夜飯，我要吃醉酒，在你這宅子裏賴一晚！”
姜芷妤：“……你攢兩年銀子，也能買這樣大的宅院。”
“那倒不必啦，”梁嬌嬌語氣輕快道：“現今那宅院都夠我們住啦，我就是喜歡這些漂亮的啊。”
周熙桐在旁聽著，眼睫動了動。
年前二十幾日，姜老三和晴娘忙得像是小孩兒手裏的陀螺。
新宅子要添置東西，玉帶巷的院子要打掃，衣裳被褥要清洗，屋子掃塵……
姜芷妤只聽阿娘說罷，第二日便出去雇了五個婆子來，將院子屋舍清掃得一塵不染。
臘月二十七，勒馬聽風堂閉門。
堂倌兒們照例領了月錢和紅封，說了吉祥話兒便回家去。
晚間，有人將那紅封打開，要拿銀子給兒女買糖人時，瞧見混在銀錢袋子裏的赤金祥雲鎖墜子時，腿都軟了。
這可是金子啊！
他們娘子也太豪了叭！
臘月三十，家家戶戶張燈結彩。
姜家門前的對聯兒和燈籠也換了新的。
巷子裏，馬車停著。
姜老三正往車上搬東西。
片刻，周熙桐也趕著馬車過來了。
兩輛馬車，一輛裝吃食，一輛坐人。
梁嬌嬌從馬車上跳下來，捏了顆丸子塞進嘴裏，笑嘻嘻的跑進院子去幫忙。
日頭稍高時，東西都安置妥當裝好了車馬。
晴娘將門落了鎖，與巷子裏瞧熱鬧的街坊笑說了兩句，才上了馬車。
沈槐序和姜小二早早便過來了，將堂屋的炭盆先點著烘屋子。
這邊廚房離得遠些，柴火整整齊齊的碼在屋檐下。
今兒天晴，太陽曬得很暖。
街上的人不少，馬車晃晃悠悠的行了半個時辰才到。
幾人又將那些吃食搬進了廚房，只等午後做年夜飯用。
梁嬌嬌跟那撒歡兒的雀似的，穿著披風滿園子撲棱。
撲棱完又嘆息，“可惜清荷不在。”
姜芷妤坐在秋千架上曬太陽，沒說話。
許清荷臘八前，便與祝湘回國公府去住了，人情往來，宗婦祭祖，多是忙在這一個月，她自是不得閑的。
年後，還要各家拜年，設宴款待，諸多事項，只怕是忙得焦頭爛額。
可……她們都很想她呀。
年夜飯是姜老三與沈槐序做的。
如今沈大人廚藝飛漲，大有長江後浪推前浪的架勢，姜大廚危矣！
周熙桐和姜小二，一個竈火前坐一個，幫忙燒火。
姜芷妤和梁嬌嬌包湯圓，晴娘站在另一側捏扁食。
熱氣騰騰，菜香四溢，屋裏也不是安靜的。
姜芷妤嫌棄梁嬌嬌湯圓揉得不圓，梁嬌嬌嫌棄她紅豆放得太多。
姜老三與他們說巷子裏誰家的趣事，又聽周熙桐說哪個孩子聰慧。
嘰嘰喳喳，沒個消停。
但此時，煙火在人間。
傍晚，最後一抹晚霞消散時，放爆竹敬告神靈開飯啦！
左鄰右舍的，皆是爆竹聲。
供桌上擺著沈家的牌位，都是沈槐序這些時日親自刻的。
晴娘將桌上的菜都用小碗分出來些，擺去了供桌上，又放了一碗熱氣騰騰的扁食。
沈槐序與姜芷妤敬香磕了個頭。
周熙桐在旁站著，瞧了半晌，挪開了目光。
吃過年夜飯，姜家眾人換上了新衣裳，去街上看燈。
梁嬌嬌瞧見有作畫的，忙不疊的跑去要去畫一幅。
周熙桐跟上她。
晴娘瞧見擺著的花瓶，走不動道的蹲身挑選。
姜老三搗亂，這個不好看，那個不雅致，惹得美婦人瞪來，他咧著嘴笑。
沈槐序站在旁邊，身邊跟著個吃糖葫蘆的姜小二。
姜芷妤隱約聽著有人喚，她回首——
燈火闌珊處，一對璧人正笑盈盈的提著花燈朝她們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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