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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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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4 章

四月二十五, 勒馬聽風上了新的飲子——冰雪冷元子。

如今還不到暑熱時,倒是不必底下鋪冰,過兩遍涼水便夠了。

許是那日鄭粉櫻來時, 許多客人都聽見她要吃, 是以,尚未逢得良辰, 但也賣得尚可。

四月二十八——

“你又要告假?”

沈槐序頷首。

周大人簡直頭疼的緊, 從未見過這般不知上進之人!

“上次是養傷,這回是什麽?”

“成婚。”

“……你婚期在五月初二。”周大人幽幽提醒。

沈槐序默了片刻,道:“我還未將娘子哄好。”

周大人的神色頓時變得一言難盡, 半晌, 頗為無語的擺擺手,“你去吧。”

“多謝周大人。”

翌日一早,天色將亮, 姜芷妤便從床上爬起來了。

許清荷閉著眼睛, 無奈嘆息道:“再有三日你們便要成親了,還躲著他?”

姜芷妤凈面, 被銅盆裏的涼水冰得縮脖子, 咕噥道:“躲得一日是一日。”

這幾日, 姜家格外的忙,許清荷沒跟著她去茶樓,留在家裏給晴娘幫忙。

姜芷妤胡亂綁了個辮子,穿好衣裳小聲道:“我走啦。”

許清荷含糊‘嗯’了聲,又睡著了。

姜芷妤輕手輕腳的開門出去,出了院子, 跳下游廊,繞過影壁, 步子倏地一滯。

堂前花團錦簇,那是初搬來時,姜芷妤和阿娘撒下的花籽,後來她照料並不盡心,可是這花長得極好,每日出入,總能瞧見這處艷麗,她還與阿娘炫耀,是她挑的花籽好。

可眼下,沈槐序在給這叢花除草。

他聞聲擡眼,姜芷妤的目光猝不及防的與他對上。

滯了一瞬,姜芷妤咬了咬唇,心中慌亂,口不能言。

“要出門?”沈槐序先開口了。

他沒問她怎的這樣早,好似也不知她這近半月的躲避,問得自然又尋常。

姜芷妤胡亂點了點頭,繞過他便要往外去。

“我今日也想出門用朝食,可否帶我一起?”他適時開口,喊住了她。

姜芷妤沒出聲,沈槐序便當作是默許。

他就著旁邊澆花的水盆凈了手,起身道:“走吧。”

兩人開門出去,時辰尚早,巷子裏安安靜靜,鮮聞人聲。

姜芷妤行在前,熟門熟路的往玉帶河畔去。

天色微亮,街上已然有行人,或是停在哪裏,將肩上的肉菜擺出來叫賣,或是在街邊要個饅頭包子,囫圇大口咀嚼吞咽。

這都是她尋常見著的景象,今日卻好似有些不同。

她有些緊張。

身後的人除了方才的兩句,便沒再開口。

姜芷妤也沒問他想吃什麽,自顧自的進了一間早食鋪子,要了一碗馎饦。

“兩碗。”沈槐序道。

開鋪子的大娘先是看了看姜芷妤,見她沒反駁,與沈槐序點了點頭,扭身去後面道:“兩碗馎饦,加滿料。”

鋪子不大,老板娘是將自己臨街的後墻打成了鋪子,與金陵時,西施阿姐的鋪子很像。

早食很快端上來,老板娘還送了他們一碟自家腌的小菜。

兩人面對面坐著,沈默吃飯。

姜芷妤其實有些難受,她從未想過跟沈槐序會這般生疏。

從很久以前,姜芷妤便喜歡逗他玩兒,沈槐序很惡劣,教她點石成金,唬她說,那石頭已經變成了金子,可以拿去買糖人吃了。

姜芷妤那時饞得很,卻也是聰慧的,讓沈槐序拿著那‘金子’先去買糖人,她悄悄跟著。

誰知,他竟是真的買到了糖人!

姜芷妤抓著小石頭,興沖沖的跑去攤子前,“我要兩根糖人!”

說著,便將‘金子’遞去——

被人家不耐的趕著走了。

沈槐序則是在後面哈哈大笑。

姜芷妤煩死他了,正想著如何偷偷將他欺負哭,嘴巴裏便被塞了一根糖人,甜甜的。

他們之間,這樣安靜的時候屈指可數。

也讓她,有些難過。

“好吃嗎?”沈槐序忽的開口。

姜芷妤抓著筷著的手一頓,一顆淚珠不覺滾落到了碗裏。

她沒說話。

最後將那碗馎饦吃得幹幹凈凈,便是連湯都沒剩。

從早食鋪子出來時,東方已破曉。

姜芷妤往‘勒馬聽風’去。

那跟在她身後的人仿若一縷游魂。

堂倌兒們來得早些,已經將樓裏清掃擦拭過一遍,就連後院的柴火都已劈好。

“娘子。”眾人躬身行禮,目光卻是不覺往她身後的人瞧。

今兒也不是揭榜日,沈大人怎的來啦?

姜芷妤渾若未覺,吩咐晚些做一碗冰雪冷元子給她端上來,便上樓去了。

未有客人踏足的三樓,比他上次來,添置了許多東西。

臨窗的美人榻,一面墻的烏木書架,一只細頸纏花枝的瓶子……

姜芷妤能察覺到身後打量的視線,卻始終沒有給他回應。

她當他不在一般,從書架上拿了昨日沒讀完的話本,半躺半靠的歪在榻上,身上蓋了條薄毯。

只那詼諧逗趣的故事,今日卻是變得晦澀難懂了些,幾頁翻過,卻是不知讀了什麽。

日光漸高,撐開的窗欞外,在門前停下的馬車上跳下來一個姑娘。

梁嬌嬌來了。

姜芷妤不動聲色的收回視線,只等梁嬌嬌上來,將這一室的沈寂打破。

等了片刻,沒聽到熟悉的將木梯踩得砰砰響的動靜,姜芷妤細眉微蹙,不經意的往窗外瞥了眼,便那一身桃衫的姑娘從茶樓跑了出來,接過堂倌兒正要替她去停的馬車,駕車跑了。

姜芷妤:……

梁嬌嬌眼珠子轉著,飛快的往樓上瞟了眼,渾身一凜,“駕!”

堂倌兒可是說啦,沈槐序今日也來了,就在樓上,瞧著二人並不熱絡!

梁嬌嬌可是沒忘記,上回在姜家時,姜芷妤和沈槐序在院子裏吵架。

清荷又不在,濺她一身血可如何是好?

唔……落荒而逃啦!

架子上的書,有新的也有舊的,話本,畫卷,游記,雜記……擺放並不規整,卻是透著主人的肆意閑適。

沈槐序在書架前靜站了片刻,心口有些發悶。

好像很久了,她沒再來過他的書房。

姜芷妤靠在軟綿綿的迎枕上,不知不覺的睡了過去。

再醒來,已經是近晌午。

榻邊的帳子被放了下來,那本變得難看的話本被放在了一旁的矮案上,上面還有一碗圓子。

而沈槐序,不知去向。

分明處處是她熟悉的,怎又留下了旁人的痕跡?

憑生一股悵然若失的失落。

姜芷妤抱著毯子,在榻上坐了片刻,方才攏起帳子,穿好鞋坐去案前,將一碗已不涼的圓子慢吞吞吃完了。

真難吃。

她怎能做出這樣難吃的東西來?

糟蹋糧食。

沈槐序拎著食盒上來時,瞧見的便是這樣一幅景象。

小姑娘抱著膝坐在矮案前,小小的一團,瞧著桌上的空碗匙默默掉淚珠子。

霎時,一顆心驟然被枝丫纏緊,又悶又疼,惹得人喘不上氣來。

案前的人飛快的擡了下眼,又迅速落下,悄悄的用衣袖擦了擦臉。

沈槐序走近,將食盒放下,過去用涼水將帕子打濕,折身回來,在她精致秀麗的矮案前跪下,嘆了聲道:“哭什麽?”

他的聲音很輕,很正經,委實難得。

姜芷妤喉嚨溢出一聲委屈的嗚咽,唇齒緊咬,憋住了眼眶熱淚。

沈槐序伸手,將濕帕子輕輕覆上她的眼睛,咽了咽喉嚨道:“何苦折騰自己?”

“不想瞧見我,讓我滾就是了,那宅院是你的,爹娘兄弟是你的,”他說,“三叔做的菜,不比那碗馎饦好吃嗎?還是你房裏的軟榻,沒有這美人靠舒適?”

“宅子是你的……”姜芷妤道。

無意洩出的一聲哭泣,像是那爆竹的線引子,牽動憋了許久的委屈,在這頃刻間爆發。

濕涼的帕子轉而溫熱,那是她的眼淚。

那晚乍然偃旗息鼓的情緒,發酵許久,變成了一場潮熱的雨。

她的額頭抵著他探過案桌的肩,哭得不能自已,圓潤的肩頭如蝴蝶振翅般顫抖。

沈槐序眸底通紅。

便是有三分是因那宅院是他買的,也有七分是因她心軟,不願讓他無家可歸。

“對不起……”

這場潮雨,落了許久。

久到食盒裏的飯菜變涼,沈槐序拎著下去用小竈熱了一遍,才又拎上來。

姜芷妤咬著紅燒肉,險些又哭了。

是阿爹做的。

她醒來時沒見到的人,是回家取飯菜了。

方才的悵然若失,在這一瞬好似都消散了。

“涼拌牛肉,嘗嘗。”沈槐序給她碗裏夾了兩片肉說。

姜芷妤咬了咬唇,沒給他扔回去,夾起塞進了嘴巴裏。

好吃的。

一整個下午,沈槐序做小伏低。

姜芷妤初還覺得別扭,可是被伺候了兩次,使喚了三回,竟是順手。

傍晚歸家時,姜芷妤被扶著上了馬車,便見那位置上放著一只匣子,下面好似還壓著一封書信。

她將那木匣子拿起來,目光落去,便是一怔。

那信箋上,用規整的楷書寫著三字——告罪書。

姜芷妤:……

落日熔金,姜芷妤進門來,便見梁嬌嬌蹲在檐下啃雞腿,旁邊蹲著只不知誰家的小黃土狗,仰著腦袋,垂涎的望著她手裏的雞腿,饞得口水直流。

“姜芷妤!”梁嬌嬌朝她晃晃手裏的雞腿,快樂道:“快來!三叔給我做雞腿吃啦!”

姜老三吃過油爆蝦,有感而發,回來便做了這道油爆雞腿,雞皮被熱油炸得酥酥脆脆,狗都愛吃!

姜芷妤也喜歡吃!

聞言,她快走兩步,步伐輕盈。

梁嬌嬌迎著晚霞,瞇眼打量她發間的那只金燦燦的‘跳呀跳’,待她走近,方才瞧清。

姜芷妤正要進去廚房,忽的被她一把抓住了。

“哇!你在哪裏買的這蝴蝶簪子?太好看啦!”梁嬌嬌借著她的力站起,艷羨的仔細瞧那只振翅的蝴蝶金簪,“你不是不愛戴金簪嗎?說是太過華麗,顯得張揚……”

她語氣幽怨,一副姜芷妤偷偷吃好吃的沒帶她的架勢,興師問罪道。

姜芷妤眼珠子飛動,支支吾吾道:“賠罪禮……”

“什麽?”梁嬌嬌沒聽清楚。

姜芷妤被油爆雞腿的香勾得咽口水,“沈槐序送我的賠罪禮!”

說罷,扒拉掉她纏人的手,跑進了廚房去吃雞腿。

梁嬌嬌:“……哦。”

她又蹲在了檐下。

她不羨慕。

這有什麽?

蝴蝶金簪嘛……

她有雞腿呢!

“嗷嗚!”

忽的,手裏一空。

梁嬌嬌傻眼的瞧著那只叼著她啃了一半的雞腿跑了的狗。

少頃——

“啊啊啊啊啊!”

“狗都欺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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