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關燈
小
中
大
第 86 章
巫召野斂下心中懷疑, 試探著問：“那你覺得應該做什麽準備？”
“凈靈心法僅能壓制蠱咒，而非長久之計，蠱咒不知何時又會發作。”巫盞稍頓，“你若是真心實意, 今晚便暫且停下修習凈靈心法。讓她看見蠱咒發作時的模樣, 也算坦誠。”
口頭答應不算難事, 巫召野頷首：“知道了。”
巫盞此時才看向桑褚玉, 語氣平淡：“蠱咒發作時, 許會露出些可怖面容。你若在意, 此事便作罷了。我會讓醫閣的人來接你, 在醫閣暫住一段時日。”
桑褚玉垂眸，隨口扯了句話本裏的話出來：“巫仙長救了我的性命，無論面容如何，都心如磐石, 斷不會移。”
巫召野身軀緊繃。
哪怕知道她是胡亂編的, 心跳也不免快了兩陣。
巫盞輕笑：“那便好。”
桑褚玉瞟了眼巫召野。
她聽衡雲子提起過凈靈心法。
那是他自個兒鉆研出來, 用以治療頭疾的。
聽聞能滌凈靈力中的汙濁晦氣，或是惡咒邪祟。
譬如巫召野, 便是修習這一心法用來壓制蠱咒。
至於溫鶴嶺，她懷疑他純粹是拿來壓抑脾性的，這人的癖好實在有些不正常。
她的思緒飄得遠，神情也一時恍惚起來。
餘光瞥見她那空茫茫的眼神, 巫召野只當她是待得無聊了, 想走，便捏了下她的手, 以作寬慰。
想了想，他又從袖中取出一條珠串鏈子, 塞進她手裏讓她解悶。
那鏈子看著跟一串珠玉差不多，捏起來卻像棉花，會往下陷。但手一挪開，捏癟的珠子又會回彈回去。
很是奇妙。
桑褚玉順手接過，攥在手裏亂捏。
巫召野這才看向巫盞，接著問：“父親便沒有其他話想問嗎？”
不是他多心。
只是巫盞的反應實在太過奇怪。
如他這般謹慎的人，怎會連他身旁人的底細都不盤問清楚，就同意了這樁婚事。
甚而看起來比他還急。
雖說行動上有些急促，但巫盞說話時仍舊慢條斯理：“你想我問什麽？”
巫召野一怔。
這老賊！
怎麽又把問題拋回給他了？
“起先帶她回來時，心中總覺忐忑。”說話間，他始終審視著巫盞的神情，“她是外族人，也不通曉靈術，與父親更是素未謀面——樁樁件件，我本以為你會橫加阻攔，或是多有盤問。”
巫盞緩聲道：“你不是三歲孩童，無需事事過問我。如今是你自己做主，把人帶了回來。那麽不論結果如何，也是你來承擔。至於我，不過提醒幾句罷了。”
巫召野沒吭聲。
這些話聽起來好像的確是那麽回事兒，但他還是覺得有哪兒怪怪的。
“還有一宗，”巫盞又道，“既然如今你心有所屬，就收斂了心思。萬不可行那風流放浪的作派。”
巫召野瞬間反應過來，他這是在拐彎抹角地提醒他別沾花惹草。
他心底一急，忙看向桑褚玉：“你別聽他胡說。他這是提醒往後，我可從沒有過什麽亂七八糟的作派。”
桑褚玉將視線從手中珠串上移開，怔了瞬，才頷首以應。
她動作輕，沒聲沒息的，也不說話。
巫盞則不露聲色地放開靈識。
他沒有在巫召野旁邊的人身上探到絲毫靈力。
是個再尋常不過的凡人。
如此便放心了。
既然是巫召野自己帶回來的，那是好是壞，也應由他自己擔著。
“夜已深，便不多聊了。”
巫盞起身，卻在經過他倆時頓了步。
他垂下眼簾，視線落在巫召野的頸上——他頸上帶了個銀項圈，項圈中端綴了把銀打的長命鎖，其上刻有楓葉、蝴蝶等細紋。
被他默不作聲地盯著，巫召野還以為這狐賊看出什麽了，稍往旁傾過身擋住桑褚玉，問：“看我t做什麽？”
“召野，將長命鎖取了。”巫盞道。
巫召野一怔。
不是吧。
這人來真的？
這長命鎖也是壓制他蠱咒的東西。
如果解開了，蠱咒便會再不受壓制。蠱咒發作，這長命鎖對他而言，就燙如巖漿。
碰都沒法碰，更別說鎖回去了。
要麽得花上幾個時辰念一遍凈靈心法，要麽就讓旁人替他扣回去。
巫召野一手捂住長命鎖。
剛才他只是隨口答應，卻不想真讓桑褚玉看見他蠱咒發作的模樣。
由是他道：“要不等她身體好些了再——”
“召野，”巫盞溫和打斷，“我今日雖未說出拒絕的話，可星宮也不容不明不白的外人。”
那點壓下的疑心又被挑了起來。
所以他到底為何緊抓著此事不放。
桑褚玉微擰起眉，似想說什麽。
但不等她開口，巫召野就已咬牙解開了長命鎖。
解了就解了，待會兒再讓她幫他戴回去便是。
解開的長命鎖看起來沒什麽變化，可被他握在手中，忽變得灼燙無比，活像一塊燒紅的炭。
他被燙得掌心劇痛，下意識丟甩開。
長命鎖被他甩開，在地面砸出連串清脆響聲。
巫盞擡手掐訣。
一道禁制落在了長命鎖上，他垂手道：“再等半個時辰，便能由旁人幫你戴回去了。”
半個時辰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但也足以讓她看見他蠱咒發作的模樣。
桑褚玉走過去撿起長命鎖，掂了掂。
他往這上面施了術法，暫時封住了長命鎖。
她側眸看了眼身披玄袍的巫盞。
……
這人怎麽跟話本裏的反派一樣，亂使絆子考驗男女主的真情。
聽他剛才的話，巫召野蠱咒發作時，模樣興許可怖。
這樣看來，便不難想清楚他的打算了——
要是她接受了，就算通過考驗。
但若不接受，也能從此斷了巫召野的心思。讓他知曉蠱咒發作可能招人懼怕，再不調風弄月。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對付什麽敵人。
等巫盞走後，桑褚玉看向巫召野，問：“蠱咒發作了嗎？”
“還沒有。”巫召野說，“先去我那兒。這梅園附近全是他布的禁制，沒法催動瞬移符。等去我那兒了，你再走。”
桑褚玉道：“他剛才說讓我幫著戴長命鎖。”
“沒事兒。”巫召野揚眉笑道，“蠱咒一發，我碰著長命鎖就跟把手往巖漿裏伸一樣，燙得沒法拿，所以戴不了，得請人幫忙。但除了這法子，多念兩遍凈靈心法也一樣。”
“當真？”
“騙你做什麽。”巫召野擡手拉住她，“待會兒你直接回去就成。”
他先前說兩人的住處離得遠，果真不假。
兩人走了一刻鐘，才終於到了他的住處。
“行了。”巫召野推開門，“你就把鎖放這兒，待會兒念完了心法，我再拿。”
桑褚玉跟著他進了門。
點燃蠟燭後，她得以看清了房中布局。
同他這人一樣，房間物件兒擺布得張揚奪目——正墻上掛著幾十個鬼戲面具，色彩各異，花紋繁覆。神情也都不同，或笑或哭，或猙獰，或慈和。
旁邊墻上則掛著好些動物泥哨，還有些精致漂亮的銀飾。
她先前來過這兒幾次，也看見過這些面具。
“你做了新的面具。”她看向墻角處。
那兒掛著張面具，跟其他的不一樣，僅有半面。
看起來像是半個獅子頭，整體為紅色，透藍的獸眼，下沿是一排森白的獸牙。
面具兩旁墜著赤紅與透藍相間的珠鏈，末端鑲嵌著眼睛大小的銀鈴鐺。
“哦，前一陣過年，去山下看了場鬼戲，覺得那吞火的獅子好玩兒，回來便做了個。”巫召野取下那面具，往頭上一壓，“怎麽樣？”
那排森白的牙扣在他頭上，活像頭獅子咬著了他。
桑褚玉點點頭：“很好看。”
巫召野笑一陣，手往下一滑，那半張面具就戴在了臉上，僅露出下半張臉。
“還是你識貨。我先前想著讓父親換這些面具戴，比他臉上那張好看多了，看起來也親近些不是？偏不答應。”
桑褚玉掃了眼那滿墻色彩斑斕的面具，和巫盞戴著的漆黑面具完全是兩個極端。
“你讓他戴這些，是想他隨時唱鬼戲麽？”
巫召野放聲大笑。
面具兩端垂下來的琉璃珠搖晃著碰在一起，擊出清脆聲響。
但很快，他的笑聲就戛然而止。
巫召野站在那兒，呼吸陡然不受控地變急變促。
他擡手壓住面具，一並忍下了不穩的氣息。
“你先回去吧，我也好壓回蠱咒。”他道。
桑褚玉卻沒動，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她看見他頸上的經脈越發明顯，且在緩慢地變成淡黑色——壓在面具上的手也是如此。
她自是不信他用凈靈心法就能壓回蠱咒。
就算有用，估計一時半會兒也起不了效。
不然巫盞也不會掐訣封住長命鎖了。
但她沒上前，僅問：“蠱咒發作，很疼？”
“沒。”巫召野壓著面具，露出的小半張臉上還帶著笑，“不過平時壓制著沒發作，陡然間有些不適應。”
這話明顯是在強撐——說到最後幾個字時，他的嗓子已開始發顫了。
桑褚玉解了改貌符，拿著長命鎖上前，打算替他戴回去。
但長命鎖一挨上銀圈，就像是變成了一團霧，不受阻攔地穿透過去。
而巫召野根本沒發覺她靠近了。
他渾身都疼得很。
似是有無數只蟲子在爬，在咬。
咬著他的骨頭，啃噬著他的神智，像是要將他活吞一般。
“扣不上。”桑褚玉緊擰起眉，手中反覆試著。
不知巫盞使了什麽秘法，禁制也沒法解開。
“沒事。”怕叫她看見，巫召野往旁走了幾步，一手撐在桌子上，“過會兒就好了，你先走吧。”
桑褚玉搖頭：“若非幫我，也不會到這地步。”
剛開始聽巫盞的話，她僅以為蠱咒發作會改變面容。但現下看來，竟還萬分痛苦。
早知這樣，她寧願說實話。
似是猜出她心中所想，巫召野平緩著促亂的呼吸道：“別胡思亂想，旁人還能逼我做什麽事不成？況且也不完全為了幫你。”
這話並非作假。
他說不出口，但當時順著她的話往下演時，他確然藏了幾分私心。
難以言明的私心。
“那就別讓我走。”看見他身上漸漸冒出黑霧，桑褚玉如實道，“你現在像塊燒焦的炭。”
巫召野被她逗得發笑。
一笑，渾身就更疼了。
他順勢坐在了桌旁椅子上，低低痛喘著。
桑褚玉上前，微躬了身。
她搭上他的手，輕輕握住——那手背上青筋鼓跳，指腹被壓得發白。
“你先松手，想些其他法子止痛。”她頓了頓，語氣平靜道，“方才與大祭司說的話不作假，哪怕沒有救命的恩情，也有謝意。”
巫召野怔然。
他僵硬地擡起眼神。
隔著面具，桑褚玉對上了他的眼眸。
同巫盞一樣，他的眼睛上竟也長出了脈絡。
但並非淡灰，而是赤紅色，殷紅如血般覆在了他的瞳仁上。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巫召野斂下心中懷疑, 試探著問：“那你覺得應該做什麽準備？”
“凈靈心法僅能壓制蠱咒，而非長久之計，蠱咒不知何時又會發作。”巫盞稍頓，“你若是真心實意, 今晚便暫且停下修習凈靈心法。讓她看見蠱咒發作時的模樣, 也算坦誠。”
口頭答應不算難事, 巫召野頷首：“知道了。”
巫盞此時才看向桑褚玉, 語氣平淡：“蠱咒發作時, 許會露出些可怖面容。你若在意, 此事便作罷了。我會讓醫閣的人來接你, 在醫閣暫住一段時日。”
桑褚玉垂眸，隨口扯了句話本裏的話出來：“巫仙長救了我的性命，無論面容如何，都心如磐石, 斷不會移。”
巫召野身軀緊繃。
哪怕知道她是胡亂編的, 心跳也不免快了兩陣。
巫盞輕笑：“那便好。”
桑褚玉瞟了眼巫召野。
她聽衡雲子提起過凈靈心法。
那是他自個兒鉆研出來, 用以治療頭疾的。
聽聞能滌凈靈力中的汙濁晦氣，或是惡咒邪祟。
譬如巫召野, 便是修習這一心法用來壓制蠱咒。
至於溫鶴嶺，她懷疑他純粹是拿來壓抑脾性的，這人的癖好實在有些不正常。
她的思緒飄得遠，神情也一時恍惚起來。
餘光瞥見她那空茫茫的眼神, 巫召野只當她是待得無聊了, 想走，便捏了下她的手, 以作寬慰。
想了想，他又從袖中取出一條珠串鏈子, 塞進她手裏讓她解悶。
那鏈子看著跟一串珠玉差不多，捏起來卻像棉花，會往下陷。但手一挪開，捏癟的珠子又會回彈回去。
很是奇妙。
桑褚玉順手接過，攥在手裏亂捏。
巫召野這才看向巫盞，接著問：“父親便沒有其他話想問嗎？”
不是他多心。
只是巫盞的反應實在太過奇怪。
如他這般謹慎的人，怎會連他身旁人的底細都不盤問清楚，就同意了這樁婚事。
甚而看起來比他還急。
雖說行動上有些急促，但巫盞說話時仍舊慢條斯理：“你想我問什麽？”
巫召野一怔。
這老賊！
怎麽又把問題拋回給他了？
“起先帶她回來時，心中總覺忐忑。”說話間，他始終審視著巫盞的神情，“她是外族人，也不通曉靈術，與父親更是素未謀面——樁樁件件，我本以為你會橫加阻攔，或是多有盤問。”
巫盞緩聲道：“你不是三歲孩童，無需事事過問我。如今是你自己做主，把人帶了回來。那麽不論結果如何，也是你來承擔。至於我，不過提醒幾句罷了。”
巫召野沒吭聲。
這些話聽起來好像的確是那麽回事兒，但他還是覺得有哪兒怪怪的。
“還有一宗，”巫盞又道，“既然如今你心有所屬，就收斂了心思。萬不可行那風流放浪的作派。”
巫召野瞬間反應過來，他這是在拐彎抹角地提醒他別沾花惹草。
他心底一急，忙看向桑褚玉：“你別聽他胡說。他這是提醒往後，我可從沒有過什麽亂七八糟的作派。”
桑褚玉將視線從手中珠串上移開，怔了瞬，才頷首以應。
她動作輕，沒聲沒息的，也不說話。
巫盞則不露聲色地放開靈識。
他沒有在巫召野旁邊的人身上探到絲毫靈力。
是個再尋常不過的凡人。
如此便放心了。
既然是巫召野自己帶回來的，那是好是壞，也應由他自己擔著。
“夜已深，便不多聊了。”
巫盞起身，卻在經過他倆時頓了步。
他垂下眼簾，視線落在巫召野的頸上——他頸上帶了個銀項圈，項圈中端綴了把銀打的長命鎖，其上刻有楓葉、蝴蝶等細紋。
被他默不作聲地盯著，巫召野還以為這狐賊看出什麽了，稍往旁傾過身擋住桑褚玉，問：“看我t做什麽？”
“召野，將長命鎖取了。”巫盞道。
巫召野一怔。
不是吧。
這人來真的？
這長命鎖也是壓制他蠱咒的東西。
如果解開了，蠱咒便會再不受壓制。蠱咒發作，這長命鎖對他而言，就燙如巖漿。
碰都沒法碰，更別說鎖回去了。
要麽得花上幾個時辰念一遍凈靈心法，要麽就讓旁人替他扣回去。
巫召野一手捂住長命鎖。
剛才他只是隨口答應，卻不想真讓桑褚玉看見他蠱咒發作的模樣。
由是他道：“要不等她身體好些了再——”
“召野，”巫盞溫和打斷，“我今日雖未說出拒絕的話，可星宮也不容不明不白的外人。”
那點壓下的疑心又被挑了起來。
所以他到底為何緊抓著此事不放。
桑褚玉微擰起眉，似想說什麽。
但不等她開口，巫召野就已咬牙解開了長命鎖。
解了就解了，待會兒再讓她幫他戴回去便是。
解開的長命鎖看起來沒什麽變化，可被他握在手中，忽變得灼燙無比，活像一塊燒紅的炭。
他被燙得掌心劇痛，下意識丟甩開。
長命鎖被他甩開，在地面砸出連串清脆響聲。
巫盞擡手掐訣。
一道禁制落在了長命鎖上，他垂手道：“再等半個時辰，便能由旁人幫你戴回去了。”
半個時辰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但也足以讓她看見他蠱咒發作的模樣。
桑褚玉走過去撿起長命鎖，掂了掂。
他往這上面施了術法，暫時封住了長命鎖。
她側眸看了眼身披玄袍的巫盞。
……
這人怎麽跟話本裏的反派一樣，亂使絆子考驗男女主的真情。
聽他剛才的話，巫召野蠱咒發作時，模樣興許可怖。
這樣看來，便不難想清楚他的打算了——
要是她接受了，就算通過考驗。
但若不接受，也能從此斷了巫召野的心思。讓他知曉蠱咒發作可能招人懼怕，再不調風弄月。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對付什麽敵人。
等巫盞走後，桑褚玉看向巫召野，問：“蠱咒發作了嗎？”
“還沒有。”巫召野說，“先去我那兒。這梅園附近全是他布的禁制，沒法催動瞬移符。等去我那兒了，你再走。”
桑褚玉道：“他剛才說讓我幫著戴長命鎖。”
“沒事兒。”巫召野揚眉笑道，“蠱咒一發，我碰著長命鎖就跟把手往巖漿裏伸一樣，燙得沒法拿，所以戴不了，得請人幫忙。但除了這法子，多念兩遍凈靈心法也一樣。”
“當真？”
“騙你做什麽。”巫召野擡手拉住她，“待會兒你直接回去就成。”
他先前說兩人的住處離得遠，果真不假。
兩人走了一刻鐘，才終於到了他的住處。
“行了。”巫召野推開門，“你就把鎖放這兒，待會兒念完了心法，我再拿。”
桑褚玉跟著他進了門。
點燃蠟燭後，她得以看清了房中布局。
同他這人一樣，房間物件兒擺布得張揚奪目——正墻上掛著幾十個鬼戲面具，色彩各異，花紋繁覆。神情也都不同，或笑或哭，或猙獰，或慈和。
旁邊墻上則掛著好些動物泥哨，還有些精致漂亮的銀飾。
她先前來過這兒幾次，也看見過這些面具。
“你做了新的面具。”她看向墻角處。
那兒掛著張面具，跟其他的不一樣，僅有半面。
看起來像是半個獅子頭，整體為紅色，透藍的獸眼，下沿是一排森白的獸牙。
面具兩旁墜著赤紅與透藍相間的珠鏈，末端鑲嵌著眼睛大小的銀鈴鐺。
“哦，前一陣過年，去山下看了場鬼戲，覺得那吞火的獅子好玩兒，回來便做了個。”巫召野取下那面具，往頭上一壓，“怎麽樣？”
那排森白的牙扣在他頭上，活像頭獅子咬著了他。
桑褚玉點點頭：“很好看。”
巫召野笑一陣，手往下一滑，那半張面具就戴在了臉上，僅露出下半張臉。
“還是你識貨。我先前想著讓父親換這些面具戴，比他臉上那張好看多了，看起來也親近些不是？偏不答應。”
桑褚玉掃了眼那滿墻色彩斑斕的面具，和巫盞戴著的漆黑面具完全是兩個極端。
“你讓他戴這些，是想他隨時唱鬼戲麽？”
巫召野放聲大笑。
面具兩端垂下來的琉璃珠搖晃著碰在一起，擊出清脆聲響。
但很快，他的笑聲就戛然而止。
巫召野站在那兒，呼吸陡然不受控地變急變促。
他擡手壓住面具，一並忍下了不穩的氣息。
“你先回去吧，我也好壓回蠱咒。”他道。
桑褚玉卻沒動，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她看見他頸上的經脈越發明顯，且在緩慢地變成淡黑色——壓在面具上的手也是如此。
她自是不信他用凈靈心法就能壓回蠱咒。
就算有用，估計一時半會兒也起不了效。
不然巫盞也不會掐訣封住長命鎖了。
但她沒上前，僅問：“蠱咒發作，很疼？”
“沒。”巫召野壓著面具，露出的小半張臉上還帶著笑，“不過平時壓制著沒發作，陡然間有些不適應。”
這話明顯是在強撐——說到最後幾個字時，他的嗓子已開始發顫了。
桑褚玉解了改貌符，拿著長命鎖上前，打算替他戴回去。
但長命鎖一挨上銀圈，就像是變成了一團霧，不受阻攔地穿透過去。
而巫召野根本沒發覺她靠近了。
他渾身都疼得很。
似是有無數只蟲子在爬，在咬。
咬著他的骨頭，啃噬著他的神智，像是要將他活吞一般。
“扣不上。”桑褚玉緊擰起眉，手中反覆試著。
不知巫盞使了什麽秘法，禁制也沒法解開。
“沒事。”怕叫她看見，巫召野往旁走了幾步，一手撐在桌子上，“過會兒就好了，你先走吧。”
桑褚玉搖頭：“若非幫我，也不會到這地步。”
剛開始聽巫盞的話，她僅以為蠱咒發作會改變面容。但現下看來，竟還萬分痛苦。
早知這樣，她寧願說實話。
似是猜出她心中所想，巫召野平緩著促亂的呼吸道：“別胡思亂想，旁人還能逼我做什麽事不成？況且也不完全為了幫你。”
這話並非作假。
他說不出口，但當時順著她的話往下演時，他確然藏了幾分私心。
難以言明的私心。
“那就別讓我走。”看見他身上漸漸冒出黑霧，桑褚玉如實道，“你現在像塊燒焦的炭。”
巫召野被她逗得發笑。
一笑，渾身就更疼了。
他順勢坐在了桌旁椅子上，低低痛喘著。
桑褚玉上前，微躬了身。
她搭上他的手，輕輕握住——那手背上青筋鼓跳，指腹被壓得發白。
“你先松手，想些其他法子止痛。”她頓了頓，語氣平靜道，“方才與大祭司說的話不作假，哪怕沒有救命的恩情，也有謝意。”
巫召野怔然。
他僵硬地擡起眼神。
隔著面具，桑褚玉對上了他的眼眸。
同巫盞一樣，他的眼睛上竟也長出了脈絡。
但並非淡灰，而是赤紅色，殷紅如血般覆在了他的瞳仁上。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