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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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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聽了這話, 溫鶴嶺頓時想起上回在竹林,她伏在巫盞身上輕作嗅聞的模樣。

他語氣不善道:“體內養蠱與旁人種蠱不同。”

“這樣麽?”桑褚玉直起腰身。

她知道的蠱修就兩個。

巫盞和巫召野。

巫盞平時不跟人來往,與他也沒有什麽深仇大怨,應不會做此事。

那就是巫召野了?

也有可能。

衡雲子時常縱容著他的徒弟相鬥。

但她還是問了嘴:“你和你師弟起什麽爭執了?”

見她猜出種蠱者, 溫鶴嶺仍舊一言不發。

桑褚玉也只是隨口一問, 沒有非要討著答案的打算。

她對另一事倒更感興趣:“這蠱對你有其他影響嗎?”

溫鶴嶺:“目不能視。”

桑褚玉想起來了。

之前巫召野跟她聊起蠱, 說過有一種蠱名為“掩目”。

顧名思義, 就是遮掩視線, 使種蠱者沒法看見東西。

並無其他危害。

難怪方才他隔一會兒就要鬧出一陣動靜。

她很快就對掩目蠱失去了興趣, 且發現了另一件事——

許是因為抑靈鏈抑制了他的靈力, 他正在緩慢地化出妖形。

才鎖了一天一夜,他頭頂就冒出了一對兔子耳朵。

不過還不是實體,而是兩團朦朧的白色霧氣,凝成了兔耳的形狀。

也跟霧一樣摸不著, 一碰就會從中穿透。

只是他自己好似還沒察覺。

桑褚玉在他頭頂上揮了幾下, 看見那凝成兔耳的白霧被她打散, 再聚攏。

她收回手說:“我明天去問巫召野。”

“祖君可曾——”溫鶴嶺聽見了她的腳步聲,意識到她要離開, 想也沒想便開了口。

但話至一半,又戛然而止。

桑褚玉回身看他:“想問你爺爺有沒有找到此處?”

溫鶴嶺不語。

眼下他難以言明心境,到底是盼著祖君找到此處,將他帶離這禁錮。

還是擔憂更甚, 恐祖君將怒火撒在她頭上。

“先前便說過, 讓你待在這兒是不想與你爺爺打交道。”桑褚玉頓了瞬,語氣平淡, “我沒見過你,他又緣何會找上我。”

“你——”

腳步聲再度響起。

眼前一片黑暗, 何物也瞧不清。

溫鶴嶺僅能通過聽覺判斷她正越走越遠。

一股莫名的慌懼從心頭掠過,促使他開口:“你——”

腳步聲停了。

雖看不見她,可他仍能感受到她的氣息,那點微弱的存在反覆捋平著他心頭的焦躁。

他屏了下氣,盡量平心靜氣地問:“何時再來。”

桑褚玉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何時再來?

他是當自己住這兒了嗎?

還把她當成來客了。

沈默間,她忽然在心底問裴雪盡:“虐心值漲了嗎?”

“從你師兄離開後,便不曾。”

……

所以哪怕身上捆著三道鏈子,又被關在這陰暗無人的地底下,他也根本不覺得被虐了是吧。

“他好像有些不正常。”她道。

上回在幽都山她就發覺有點兒不對勁了。

這癖好實在難以理解。

“我也不算清楚。”裴雪盡默了瞬,“書裏也未曾提及。”

懂了。

脫離話本意識控制後,天生自帶的。

桑褚玉又冒了句:“他看起來更適合做虐文主角。”

好半晌,裴雪盡才讚同而微妙地送出一字:“嗯。”

不理解。

但尊重。

秉著這一原則,桑褚玉沒應溫鶴嶺的話,直接離開了窖室。

-

翌日一早,她直接去了小食屋。

並非為了吃靈果。

這太衍劍派宗門上下,若論何處的消息最多,必然只有小食屋了。

平日裏尚未辟谷的弟子們在這兒吃東西,休息時人一閑,就免不了要聊東聊西。

在這兒坐一陣,基本能拿到全宗門最新鮮的消息。

她用術法隱去身形,挑了個人多的角落坐著,沒一會兒就聽著不少新鮮事。

還是那三個著紅黃綠袍的小弟子。

紅袍弟子笑了聲:“隔壁無上派這幾天可熱鬧。”

黃袍問:“怎麽說?”

“我知道了,”綠袍接過話茬,“你是不是在說他們那大師兄的事?”

“就那事兒。”紅袍環視一周,見沒人註意這邊,才往前一湊,壓低聲音說,“我一朋友前兩年才入無上派,聽他說天命符的事兒還沒個著落,如今又生了樁麻煩。”

黃袍:“他們那大師兄惹出麻煩了?”

“不是。”紅袍頓了頓,“你們別往外說,免得被小師姐聽去——他們大師兄不知跑到何處去了,這兩天那位溫家祖君正四處找人呢。”

綠袍弟子說:“別不是怕擔起天命符丟失的責任?”

“天命符丟失跟他有何關系。”紅袍弟子往嘴裏塞了口菜,咽下後道,“我朋友沒跟我細說緣由,只說那老祖君找不著人,便想著請那位大祭司幫著蔔算尋人。不過被那祭司的兒子搶了先。”

“巫召野?”

“就是他。真是何處都要冒一頭,往日常來找小師姐切磋也就算了,這事上他竟也能插一手,當真是個張狂的。”紅袍弟子說,“他說他大師兄定然平安無事,又說有法子找著人,不過得先處理了天命符的事,再慢慢兒來。”

其他兩人聞言,皆慨嘆起巫召野行事恣肆的脾性。

桑褚玉卻覺不妙。

要是溫鶴嶺體內的蠱蟲真是巫召野下的,那他十有八九能根據蠱蟲找著溫鶴嶺在哪兒。

她對蠱修了解不深,暫且還不確定能不能隱藏起蠱蟲的存在。

要是真被他給找著了……

桑褚玉倏地站起身。

斷然不行。

她正忖度著該不該去無上派一趟,那幾個小弟子就已收拾碗筷走了。

不等她動身,小食屋忽來了一人。

是那個叫松席的半妖。

那三個弟子也看見他了,擡手便笑嘻嘻跟他打招呼。

但松席面色郁郁,低著腦袋往前走,並不應聲。

其他弟子似也習慣了,收回手摸了兩下後腦勺,便結伴兒走了。

他身量幹瘦,坐下時跟一截折斷的竹枝差不多。

吃得也簡單:清粥小菜,少得能見碗底。

飯量小得可憐。

同為妖族,她清楚這點飯跟往湖裏丟塊石頭差不多,吃了和沒吃一樣。

她又環視一周。

今天還是他一個人,沒見著那個叫金一玨的記名弟子。

她收回視線,往小食屋外走。

正要出門,就聽見裏面的廚子喊:“怎的又被偷了?”

桑褚玉頓住,朝裏看。

只見兩個靈廚站在那兒,胖點兒的搖著面粉袋子,另一個身瘦的則探頭往裏瞧

瘦廚子說:“果真少了,這冤家,偷什麽不好,取了麥粉去有何用?”

胖廚子氣得發笑:“也是奇了怪了,平時修煉得累,還要騰出時間藏自個兒屋裏做餅子捏饅頭不成!”

“來這處的都是那些年紀小的記名弟子,整日苦哈哈地練劍,肚餓也正常。”瘦廚子拿系繩系好了麥粉袋子,“好在丟得不多,往後看得嚴些得了。”

話落,他倆又琢磨起飯菜合不合弟子口味。

桑褚玉卻忽然想起,那日金一玨來鑄器閣,臉上就撲了不少面粉。

她將此事記在心上,離開小食屋後沒走多遠,就看見了大師姐的身影。

孟行微做何事都是風風火火的,步子也t邁得快。

桑褚玉思忖片刻,忽解開隱身術法,喚道:“大師姐。”

孟行微停下,轉身看她。

“褚玉?”她忽想起什麽,擰眉,“怎逛到了這處?”

她倆恰好是在下山的路上撞見,桑褚玉猜測大師姐以為她要去無上派。

“想去句慈山看一眼。”她道,“聽說天命符失蹤了。”

孟行微舒展了眉:“是失蹤了,不過很快就能找見——褚玉,昨日送來的靈果吃了嗎?”

桑褚玉頷首。

“師姐這幾日忙,沒多少空暇找你,要照顧著自己。”孟行微稍頓,“巫召野這兩天沒找你?”

聽這話,多半還惦記著當日那封信。

桑褚玉如實道:“他那日下的是戰書。”

“又是戰書,我以為……”孟行微冷哼,“個昏了頭的,便是寫一輩子戰書都活該——褚玉,再別理他。”

“大師姐,”桑褚玉問,“劍派中有個叫金一玨的弟子嗎?”

她並非盲目發問。

如今劍派中事務,大大小小都要經孟行微的手。

她對門中弟子更是了若指掌。

哪怕記名弟子,也都個個記得。不光名姓,連同出身、脾性、生辰、何時入的宗門,甚而是擅使什麽劍等都記在心裏。

問她比查閱劍派籍盤效率更高。

“金一玨……”孟行微沈吟片刻,忽問,“為何提起他?”

“也是聽旁人提起。”

“難得還有人記掛著他。”孟行微道,“他是十多年前入的宗——先前跟你提起過,記名弟子中有個半妖,他倆便是一塊兒進來的。”

半妖?

那就是松席了。

原來真有這人。

桑褚玉稍松了口氣。

許是她想得太多。

但這念頭剛冒出來,她就聽見孟行微道:“不過前兩年他在回家探望雙親的路上遇著了妖魔,丟了性命。”

桑褚玉一怔。

已死了?

可那日她還在鑄器閣見過金一玨。

“說起松席——便是與他一道進宗的半妖——卻也叫人犯愁。”孟行微眉頭不展道,“那小子是個話少的,也不愛跟人打交道。有金一玨在還好,做何事都帶著他。但一玨死後,他也越發消沈。當日他倆是一塊兒離宗,卻只活了他一個,恐怕是將此事掛在了心上,一時半會兒轉不過來彎。”

桑褚玉垂下眼簾,眼也不眨地盯著地面的積雪。

現在她腦子裏只有一件事:要是金一玨死了,那那天跟松席一塊兒來鑄器閣的人是誰。

她原打算去無上派,這會兒步子一轉,又往山上走。

“大師姐,我想起爐上還燒著水,暫時不去句慈山了。”

“慢些走,路上滑。”孟行微忍不住叮囑。

平時磨磨蹭蹭的一個人,這會兒卻跟快飛起來似的。

桑褚玉起先三步並作兩步地往前趕,沒走多遠,就又取出瞬移符,撕碎。

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便換作記名弟子住的弟子舍裏。

她順手揪了個弟子,問清楚松席的住處,徑直趕了過去。

到時,房門緊閉。

裏面倒有聲響。

桑褚玉叩了兩下門,裏頭的響動頓時停住。

但也沒有要開門的意思。

她沒了耐心,索性破門而入。

房門大敞,松席呆楞楞站在桌旁,手裏還拎著一小袋麥粉。

看見那面粉,桑褚玉想起那兩個廚子的戲言,卻道:“是沒吃飽麽?”

“不,不是。”松席的臉眨眼就漲得通紅,將面粉負在身後,低垂著腦袋,結結巴巴地問,“師、師姐找、找我何、何事?”

“那日跟你一道來取劍的人呢?”桑褚玉開門見山地問。

松席一楞,將頭埋得更低:“師、師姐這話什麽意、意思,我聽不懂。”

到後面,聲音已低得聽不見了。

這是跟她裝糊塗?

桑褚玉正要仔細盤問,卻忽然感受到一陣強大靈力在迫近。

她側眸朝右望去。

過了幾息,遠處的天空忽亮起一點光。

白到刺眼,如另一輪太陽懸掛在天上。

也是這會兒,松席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那股強大的靈力。

哪怕離得這般遠,那靈壓也壓制得他渾身顫栗,兩股戰戰。

外面亦有不少弟子在看熱鬧。

可他們卻好似完全不受那強壓的影響,個個面帶驚奇,卻無異樣。

“那是靈器閣的尋妖箭。”桑褚玉移回視線,“你還偷了天命符?”

松席大睜了眼,目露驚恐。

“不,”他慌急搖頭,“沒有,沒、沒有!我真沒有!”

“姑且信你。”桑褚玉稍頓,“金一玨在何處?”

要是這尋妖箭不是沖他來的,那或有可能是在找金一玨。

但依孟行微所說,金一玨並不是妖。

還是被妖占去了身軀?

要放在平時,她不會管這些事。

但她總不能放任對宗門有威脅的存在。

松席將唇咬得死白,還是搖頭。

尋妖箭卷裹著勁風,破空而來。

很快,外面的那些弟子就察覺到不對勁——只見那白光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且帶著摧毀萬物的架勢。所經處的樹木建築,皆被毀去不少。

他們開始紛紛避讓,而桑褚玉和松席二人卻還站在房中,一動不動。

尋妖箭以肉眼難見的速度逼近。

松席並非不想逃,只是被那強壓鎮住,根本挪不動半寸。

他驚慌盯著那逼近窗口的一點白光,忍得面色煞白,艱澀開口:“師、姐,你……你快、快走。”

話音落下,箭矢破開窗戶。

“轟——!”一聲巨響。

弟子舍竟被摧去大半,狂風亂卷,飛沙走石。

煙塵頃刻間彌漫半空,將兩人吞沒。

松席緊閉起眼,心中駭然。

但過了半晌,他也沒感到半分疼痛,仿佛連半顆石子都沒落在身上。

震愕過後,他緩緩睜開眼。

四周已是斷壁殘垣。

煙塵漸去,他先是看見了一層赤色淡光,像是保護殼般罩在他周圍,阻隔了一切外物。

隨後,在那保護殼外,他看見那素日冷著張臉的小師姐站在面前。

那支險要了他性命的箭矢竟被她生生攥在手中,箭身仍然卷裹著靈力,使得那箭飛速旋轉著,似乎隨時都會掙脫她的手。

但她沒有松手的意思,鮮血溢出掌縫,一點點往下滴。

“只問最後一遍。”她道,“金一玨,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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