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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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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還沒進石屋,桑褚玉就聽見裴雪盡問:“你確定衡雲子並無危險?”

衡雲子便是溫鶴嶺的師父,也是無上派的三位尊主之一。

早在拜入劍派之前,她就見過他了。

拜入劍派前她一直生活在太衍山的森林禁地,只與兩個人打過交道。

一個是師尊,另一個就是衡雲子。

師尊去禁地是為教她如何控制妖火。

而衡雲子往那兒跑,純粹是為了取樂——禁地中有許多惡妖兇獸,他常去那兒清理邪祟。

分明一個術法就能解決的邪物,可他更喜用樹枝、細竹之類的武器打殺。拿他的話來說,這樣要更有意思。

她頭回遇見他時,他正在處理一只惡熊。那熊妖已在入魔邊緣,屢次想要沖出禁地禁制。

被他捉著了,一根結了秋霜的松樹枝徑直穿透心口。松樹枝在濕潤潤的白霧裏浸了幾日,有韌性,被他挽了個好看的結,跟印記般留在惡熊的心口處。

她看見那雙白玉般的手,生生剖開了惡熊的肚腹,從中取出枚泛黑的妖丹。

那會兒她還沒徹底學會控制妖火,又嫌他拿手剖丹惡心,一把妖火徑直甩在了他手上。

妖丹直接炸了,他的雙手也被燒得鮮血淋漓,活見白骨。

擡在半空,像兩簇枯萎變形的花枝。

當時她還沒學多t少道理,只覺得燒他的手跟燒掉爬了害蟲的雜草沒什麽兩樣。於是她默默坐在樹枝上,俯瞰著他的手逐漸被妖火吞噬。

而他竟也笑瞇瞇等著妖火燒灼雙手,直到最後一點兒火焰熄滅。

隨後,他垂手仰頸,隔著金秋葉子望她,笑問:“那野物是你朋友?”

她遲疑片刻,搖頭。

他低低笑了陣,再才問她:“那為何燒我?”

那時她剛學說話不久,兩個字說得含糊又滯澀:“惡心。”

末了,又有意補充一字:“你。”

他只作大笑。

翌日,他又來了禁地。

那雙恢覆如初的手拎了不少天地靈寶,依他的說法,是拿來與她做交易的。

——他想跟她換一簇妖火。

但師尊前不久才教過她不能隨意將妖火送人,她自然沒答應。

那些靈寶在她眼底也毫無價值,被她一並燒了個幹凈。

來往多了,他知曉她拜了冼若為師,卻問她願不願意改去無上派。

他說會教她如何將妖火用得更利索,不僅血肉,連骨頭也能燒得幹凈,再沒法用術法覆原。

那時她沈心於冼若給她帶來的話本裏,各種故事路數了解得七七八八,便認定他是在挑撥師徒關系,不可與之交,往後將近十年沒見他。

最後是冼若幫著從中解釋,她才又與他漸有來往。

-

桑褚玉跨進石門,看向衡雲子身後的木桌。

桌上放著一只蚌妖,不過已經死透了。幾枚晶瑩的蚌珠泡在血水裏,其上有黑霧纏繞。

衡雲子從中挑了枚最為圓潤精致的,遞給她。

“新取的蚌珠。”

……

看出來了。

上面還黏著血呢。

他又道:“可惜這蚌妖入了魔,珠子也不算純粹。但若拿去煉化,對修煉頗有好處。”

“不要。”桑褚玉回拒得飛快,就怕他直接將那珠子丟過來——她覺得他做得出來。

“不要?”衡雲子目露疑色,是真情實意的困惑,“為何?”

桑褚玉垂眸看他的手。

那雙手生得漂亮,手指修長,指節也不明顯。

此刻卻沾滿了魔血,順著掌側流至腕骨,再一滴一滴地往下砸。

蚌珠也是,沾在上面的血都還沒冷。

……

你說呢?

但考慮到他異乎尋常的思考方式,她擡眸道:“不喜歡。”

最為直截了當的理由。

可也最有效——

聽了這話,衡雲子果真收回蚌珠。

“那便算了。”他丟了蚌珠,用軟布仔細將手上的血擦凈。

雖是這天顯境中天下無雙的禦靈師,但桑褚玉很少看見他用靈術。無論是擦手這類小事,還是除魔殺妖,他幾乎不會使用靈力。

他擦拭時神情專註,分外認真。

剛擦了一半,卻忽丟開布帕,快步走至爐邊:“險些忘了泡茶。”

桑褚玉:“……不用。”

其實也不是很想喝。

況且天都快黑了,她還喝茶做什麽,在這兒熬夜看他剖珠子嗎?

她不喝,衡雲子也不多勸。他再度拿起軟布浸了水,反反覆覆將手拭凈。

濃厚的血味中,桑褚玉開口問:“找我何事?”

要真如裴雪盡所說,衡雲子找她來是為給溫鶴嶺出氣,那她得把他給剖了。

但好在跟她想的一樣,衡雲子與書中剛正不阿的師尊天差地別。

他盤腿坐在了榻上,斜倚著榻上矮桌,一手撐在腦側:“找你的緣由,我不已在信裏說得詳盡?”

桑褚玉沈默一陣,忽想起那空出的幾個字,如實道:“你拿白水寫的吧。”

衡雲子微怔,隨即笑開:“是嗎?我都差點兒忘了。定是寫到銜季時,思及他同白水一樣寡淡的性子,便拿水當墨了。”

不理解。

桑褚玉問:“你找我是為溫仙友的事?”

“這一月裏我在無上峰待的時日不算多,此次回來才聽著些零碎傳聞。”衡雲子取過匕首,以布拭劍,“若傳聞屬實,今日怎不見你去看銜季。”

桑褚玉裝糊塗:“今早剛與溫仙友從幽都回來,為何還要看他。”

卻沒否認那些傳聞的意思。

衡雲子的手一頓:“你不知曉他生了病?”

“生病?”桑褚玉面露錯愕,“什麽時候的事?嚴重嗎?”

衡雲子擡眸看她,審視著她神情間流露出的關切。

許久,他喟嘆著送出她的名字——

“褚玉……

“你可曾見過山上樹木,又或林間精怪對人族動過心?”

桑褚玉眼睫微顫,袖中手攥緊些許。

跟巫盞一樣,他也在懷疑她。

只不過前者出於警惕,而他則是太過了解她。

衡雲子拎著那匕首,下榻,緩行至她身前。

“還是說,”他註視著她的眼眸,“是有什麽人在逼你行事麽,阿玉?”

幾乎有一瞬間,桑褚玉甚而以為他已發現了裴雪盡的存在。

她直迎上那視線,面色不改道:“正因不知曉,才要學。”

“學?”

“就跟以前學寫字,學鑄器一樣。”

衡雲子一錯不錯地望著她,許久,笑道:“是了,什麽事都是從不會到會——那麽,緣何是銜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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