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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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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心

兩人乘了一葉扁舟,顧瀾一點船蒿,小船輕悠悠地蕩了出去。

江面平滑如鏡,晚風微涼,一輪圓月當空,唯有遠處漁火點點。

四周一片靜謐,連兩人說話都悄悄的,好像生怕驚了水底的魚兒。

“什麽是江心水?”夏恬好奇地問。

顧瀾輕輕笑了:“江心水,又叫中冷泉,號稱“天下第一泉”。是煮茶七大水品之首。”

“它位於江心嗎?為什麽叫江心水呢?”

“它的泉眼,位於金山腳下礁石,深入江水之中。礁石上留有一個汲水口,平日被江水淹沒,唯有每月十五子時,江水潮退,汲水口才能露出。但是泉眼還在汲水口以下,上面一層是江水,下面也是江水,泉水處於江水中間那一層,所以叫江心水。”

夏恬驚訝道:“泉水在江水之中?那如何汲取?”

顧瀾微笑道:“一來,時辰要對。二來,要有特殊的工具。一會兒到了你就知道了。”

風送輕舟,又快又穩,不一會兒,已經到了金山腳下。

今日十五月圓,大月亮地,白如明晝,此刻江水已經潮退,露出山腳下一片黑黝黝的礁石。

顧瀾叮囑她小心腳下濕滑,拉著夏恬,在礁石上行走,沒一會兒,找到一個小小石碑,上面刻著中冷泉三個字,石碑旁邊的礁石縫兒,留著一個圓圓的孔洞。

從孔洞望下去,也是一樣的江水。

顧瀾從隨身攜帶的包袱內,取出一個帶著繩索的銅葫蘆,擺弄著給夏恬看。

“這個銅葫蘆的口,有個機關,平時是閉合的。等一會兒時辰到了,我把銅葫蘆沈進孔洞的江水中,沈到這個繩索上的標記,就正好到了泉水的位置。深了淺了都不行,深了淺了都是江水,而非泉水。

然後拉動繩索上這個機關,銅葫蘆的口就打開了,自然就會灌進泉水。等到差不多滿了,再拉一下機關,銅葫蘆的口又關上了,把它拉上來,就獲得了滿滿一葫蘆中冷泉了!”

“竟然這樣巧妙?”夏恬驚嘆道。

顧瀾自己尋了一塊平整的礁石坐下,讓夏恬坐在自己膝蓋上,雙手環抱著她:“再等一會兒,時辰還沒到。”

夏恬乖乖坐著,抱著顧瀾的脖頸:“這銅葫蘆是誰想出來的,真是玲瓏心思……”

顧瀾望著明月,微笑回答:“那時候,我們在揚州讀書……都是一般大小的少年,每日想些雞飛狗跳之事。偶從古籍中讀到這個中冷泉,便費心來找……找到了,泉水卻汲不上來,真是急煞人……”

他訴說著,仿佛陷進了回憶,臉龐在月光下微微泛著光輝。

“後來呢?”

顧瀾回過神來,輕輕笑了:“後來,終於有聰明人想到了這個銅葫蘆的主意,我們又費心找工匠把它打造了出來!”

夏恬望著他,忽然心裏莫名的感動。

她輕輕吻了吻顧瀾的側臉,輕輕道:“我若是早點認識你就好了……你年少時一定特別可愛……”

顧瀾瞪她:“我現在不可愛嗎?”

夏恬靠著他肩膀吃吃笑:“現在有點兒兇……”

顧瀾作勢:“你再說!我把你扔下去!”

兩人笑鬧一陣,顧瀾擡頭看月亮:“時辰差不多了!”

按照顧瀾之前說的如法炮制,不一會兒,就吊上來一葫蘆泉水。

把銅葫蘆的水,轉到玉瓶中,重覆幾次,玉瓶滿了。

顧瀾拉著夏恬,從礁石跳上了小船:“走吧!”

月朗星稀,雲淡風輕。

兩人貪戀著大好月色,倚靠在扁舟上,享受著獨處的時光。

過一會兒,夏恬輕輕問:“那江心水,什麽味道?”

顧瀾拿過玉瓶,自己喝了一口,微微閉眼喟嘆:“好水!”

夏恬仰頭看他:“我也要喝!”

顧瀾皺眉:“你喝不行!太涼了!”

夏恬皺著眉鼓著嘴不滿:“我要嘗嘗!”

顧瀾拿她半點兒辦法也沒有,微一低頭,已經想了一個辦法。

他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後拉過夏恬,低頭噙住她的嘴唇。

泉水帶著顧瀾的體溫,微微涼,濃似瓊漿,清澈甘醇,潤浸肺腑,沁人心脾。

唇齒相交之間,又變得火熱滾燙。

夏恬呢喃:“顧瀾,我還要……”

顧瀾嗓音略帶嘶啞:“行了,就喝這一口吧,等回去煮了給你喝。”

夏恬扶著他的肩膀,起身跪坐在他面前。

月亮下,她美得像個妖精。

此刻,這個妖精媚眼如絲,正在吐露著芬芳,誘惑他。

“顧瀾,說你愛我……”妖精在他耳邊呢喃。

顧瀾癡癡望著她,沈溺於她眼波灩灩,想伸手去觸碰她的眉眼。

妖精輕輕躲開,堅持著:“說,你愛我……”

顧瀾輕輕顫動了一下嘴唇:“我愛你。”

他從未說過這三個字,也不甚明白這三個字的意思。

但他願意,如她所願。

但是莫名的,這三個字一說出口,就有一股湧動的熱浪,從胸膛噴湧而出,滾燙炙烈,任憑天廣地闊,天地間都要承載不住這股熱情了。

顧瀾心裏迷迷糊糊地想,這多半是狐貍精的咒語。

自己說了,就一輩子被詛咒了。

可是,他心甘情願。

顧瀾說了……

顧瀾說了!

他說了呀!

夏恬前世有過幾段戀愛史,可是竟然沒聽過男人說我愛你。

頂多就是我喜歡你。

愛好沈重啊,愛要怎麽說出口?

在那個年代,每個人都好累好累,累到筋疲力盡。

喜歡已經是很奢侈的感情了。

愛呀……

或稀缺,或泛濫。

或重到難以負擔,或輕到無法察覺。

對夏恬來說,要嘛不說,要嘛就是一輩子。

可能是因為白日裏,顧瀾對著旁人承認,說自己是他心愛之人,所以太感動了。

也可能是月色太美。

今晚的月色真美,就是含蓄而溫柔的"我愛你" 。

所以,今晚,夏恬誘惑他,對自己說了這三個字。

月光下,夏恬輕輕、慢慢,解開了自己的衣裳。

似妖精,又似女神,是聖潔與妖媚的交織纏綿。

是極致的美,又是極致的媚。

夏恬輕輕拉著顧瀾的手,誘惑他一同沈淪。

“顧瀾,來愛我吧……”

顧瀾仿佛是沈浸在一場美夢之中,分不清夢境與現實,虛幻,或迷幻的,這些都不重要了,整個世界都變得似是而非,只有懷裏這個妖精最重要、最現實。

月亮在水中蕩漾,被擊碎又被重組,驚醒了水底沈睡的魚兒,撥弄起一圈圈漣漪。

顧瀾輕輕喟嘆:“你真是個妖精,我早晚死在你身上……”

兩人回到大船,天邊已經顯出一絲魚肚白。

夏恬嬌軟無力,顧瀾抱著她回到船艙客房,怕她著涼,直接把她泡進了熱湯。

夏恬掙紮著睜開一絲眼睛縫兒,嘀咕著:“顧瀾你耍賴……”

顧瀾啼笑皆非:“明明是你耍懶……分明是你誘惑我……你還倒打一耙!”

他盯著夏恬紅潤潤的小嘴,忽然想起一事,

“夏夏,你還沒對我說,你愛我呢……”他伏低,在她耳畔低低地問。

夏恬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勉強擡起頭,睜開眼,揪住他的衣領,往下一拉,吻上了他的嘴角。

於是……顧瀾忘卻了剛才的問題。

待到午後,換了小船,直往揚州渡口駛去,夏恬還在不停地打哈欠,腰酸背痛。

反觀顧瀾,神采奕奕,精神抖擻,一身的愜意清爽。

夏恬大為不滿,深覺自己虧了。

采陽補陰是假的,莫不是被這廝反過來采陰補陽了?

從揚州渡口,另外租了一輛馬車,往瘦西湖駛去。

春天的瘦西湖有多美呢?

這麽說吧,無法形容。

匯聚天地靈氣,把所有優美的詞匯賦予它,都不過分。

不,或者說,都還差一點兒。

形容不出它的美好。

瘦西湖畔,走過一座石孔拱橋,在盛開的紫藤花棚下,有幾間竹屋。

竹屋旁,有幾樹盛開的瓊花,每一朵都是碗口大小,潔白如雪。

顧瀾先折了一朵碩大的瓊花,拿給夏恬玩兒,然後放開嗓門大喊。

“盛潔!盛潔!”

不一會兒,竹屋緊閉的門扉裏,隱隱傳出人聲。

“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

夏恬輕笑:“都午後了還在睡……”

話音未落,竹屋的門扉打開了,一人打著哈欠、伸著懶腰、揉著眼睛赤腳走了出來。

這人蓬著一頭長發,勉強用根樹枝當作簪子,挽著發頂,身上穿著一件松垮的深色舊粗麻長袍,袖口都洗得發白褪色了。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顧瀾,哈地一聲,雙眼一亮,然後赤著腳蹦跳著跑了過來,一下子抱住了顧瀾。

“顧二郎!竟然是你!哈哈哈哈!”

顧瀾也大笑著回抱他:“多年不見,你怎麽越發疲懶邋遢?”

兩個大男人,抱了又抱。

那人轉頭看見了一邊的夏恬,忽然“咦”了一聲。

然後走過來,從上到下仔細打量夏恬了一番。

“咦!咦!咦!”

他圍著夏恬轉著一圈,把夏恬又打量了一圈。

驚奇之餘,然後手一指顧瀾,哈哈大笑。

“你這小子,上學的時候就立誓要尋一個世間絕色,沒想到還真被你尋到了!”

顧瀾顧盼之間頗為洋洋得意,把夏恬拉到身邊。

“夏恬,這是我上學時候的師兄,盛潔!”

夏恬見禮:“盛公子……”

“哎!”盛潔一擺手,“我最受不了這些虛禮!你就直接叫我盛潔!”

夏恬喜歡這樣爽朗灑脫的性子,當下也不謙讓,笑道:“好啊,那我就直接叫你盛潔,你也直接叫我夏恬就好!”

“哈哈!”盛潔鼓掌大笑,轉頭對顧瀾擠擠眼睛,“二郎眼光不錯,是個妙人!”

顧瀾拿過玉瓶:“你看看這是什麽!”

盛潔一看玉瓶,立刻眼光一直:“難道是江心水?”

顧瀾笑道:“正是!我們昨夜才取的,特地為了今日的上門禮!”

“啊呀!”盛潔一把把玉瓶抱在懷裏,歡喜得像得了什麽寶貝,“快快,馬上煮茶來嘗嘗!快快進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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