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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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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說好了,兩個人要去得月樓吃飯,待到換完了衣裳,知桂卻送來了帖子,說是蔣知州晚上請顧瀾去得月樓赴宴。

夏恬窺著顧瀾的臉色,感覺他似乎不太高興:“咱們微服私訪,他怎麽知道你來了?”

顧瀾微微冷笑:“有心人,是瞞不住的。”

他親了親夏恬的嘴角:“蔣大人管著江南西路,算是一省的封疆大吏,我既然被人看破了行蹤,來請我,我不去不好。”

夏恬點點頭:“你只管去吧,我跟小慧出去逛逛。”

顧瀾掐了掐她的鼻尖:“喜歡什麽就買什麽,別給我省銀子!”

前世的時候,夏恬聽說“包治百病”。

只可惜,她的包包都是自己花錢買的。

這一世,她似乎穿到了霸道總裁的劇情。

京口有一條古街,最是繁華。

夏恬便帶著小慧,在這裏到處亂逛。

她一路南下,心裏一直存著一個念頭,想要把瑞芙祥開到江南來,所以,到了京口這樣繁華的江南重鎮,最關心的就是商業發展情況。

逛了幾家金鋪和首飾鋪,夏恬又進了一家香料鋪。

這間鋪子經營的都是海外來的香料,價格貴到令人發指。

夏恬想著,若是海商大開,這裏的價格,至少能打下來一半。

即便如此,也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比如瑞芙祥第一次出海的寶船,選擇的線路是從泉州到三佛齊,來回大半年不到,就能獲利百倍。

算起來行程,也快回來了。

夏恬逛著這些鋪子,心裏盤算著瑞芙祥的事兒,倒是沒什麽東西入了眼,什麽也沒買。

轉過街角,對面是一家字畫鋪子,裏裏外外,掛滿了大大小小的字畫。

夏恬走過去欣賞,先是看了一副美人圖,店主殷勤地說要價一兩,撂下之後,再看了一副狂草,店主說這要貴一些,要價二兩。

夏恬想的是,前世有一些衣裳,上面的印花是些書法,不知道這樣的花樣兒,瑞芙祥放在男袍上繡出來,會不會討人喜歡。

又一想,自己又不懂書法,只看這副狂草墨汁淋漓,誰知道真實水平如何,若是不好,放在衣裳上當花樣子,怕是被人嘲笑。所以又撂開了手。

一回頭,店內醒目位置,張掛著一副寬幅水墨畫,畫得是幾尾鯉魚戲蓮花。

那幾尾鯉魚畫得生動靈巧,頗為傳神,似乎連頑皮的表情都畫出來了,依稀,讓夏恬想起了前世的卡通。

她看得入神,就問店主:“這幅要多少銀子?”

那店主滿臉為難,躊躇了半晌:“這位小姐,魚的畫,我這裏有的是!你不如來看看旁邊這幅,這魚畫得多有氣勢……”

夏恬好奇笑問:“店家,你可真奇怪,這幅畫怎麽了?難道是你不想賣嗎?”

店主憋了一口氣,氣呼呼道:“我倒是想賣!這幅畫的畫者,讓我標價一百兩銀子,非一百兩不賣!你說說,它怎麽能值得一百兩?我是不好意思跟您開這個口!”

夏恬好奇的啊了一聲,再回頭看看那畫:“想來,畫者可能對這幅畫,極為自信吧?”

店主苦笑連連:“那是個怪人!第一日把畫送來,讓我定價,我定了一兩銀子,掛了三天無人買走。第四日,那畫者來了,見畫沒賣出去,讓我改標價。我以為是往低了改,沒想到他讓我標價到三兩!

標到三兩之後,那連問上一問的客人都沒了。再過兩日,那畫者再上門,看到畫還在,又讓我標十兩!一來二去,這幅畫送到我這十日不到,已經漲到一百兩了!若不是他私下裏給我補了銀子,我早就將這張畫退還給他了!”

夏恬聽得好笑又好奇:“第一次聽聞這麽漲價的,越賣不出去越漲價!有道是,玉在匣中求善價,釵於奩內待時飛。”

她轉身想了想,笑道:“罷了,我便替你買走吧!免得過幾日漲到一千兩!”

店主又驚又喜:“這位小姐,我可不敢瞞你,這畫者說了,只要按他的標價賣了出去,賣多少銀子都歸我,他分毫不取!”

夏恬更是好奇,微微思索便明白了:“這位畫者不以此謀生,只想證明自己的畫,到底價值幾何而已。倒是個有意思的人。”

用夏恬前世的話講,叫有夢想有追求。

“好吧,有夢想誰都了不起,小慧付錢吧!”

小慧取出了個小金錠子,足值百兩白銀,付錢之後,兩人轉身出門。

兩人施施然走了沒一會兒,身後傳來陣陣喊叫。

“前面的小姐,等一下!前面買畫的小姐!”

夏恬這才知道叫的是自己,回身轉頭,一個白面矮瘦的小廝氣喘籲籲地在後面追了上來。

“小姐,請稍微等一下,我們家主人想跟你說幾句話!”說完閃身站到了一邊。

在他身後,一個身著飄逸白衣的年輕男子,逆著夕陽的光輝,一步一步,向夏恬走過來。

他逆著陽光,一時看不清他的臉龐,卻又讓人感覺,無論他五官長成什麽樣,即便是夕陽金燦燦橙黃黃的光輝,也絲毫無法遮擋他的神采,更無法與他自身的風姿相較高下。

身旁喧鬧的人群,穿行的商販,嘈雜的人聲,那些無關痛癢的人,都不能打動和影響他一分一毫。

仿佛這世間即便有再多的汙穢,都沒辦法沾染到他白衣的一角。

他也不在意,因為他們不配讓他在意。

他一步步,不急不緩,不驕不躁,閑庭信步,就好像不是走在喧嘩吵鬧的大街上,而是走在自家幽靜的花園庭院中,又好像一個人走在山巔高處。

高處不勝寒,他本來自高處,又何懼高處寒。

仿佛過了一個甲子那麽長的時間,又仿佛只是眨眼,那男子走到夏恬面前,微微低著頭,註視著她。

他很高,看夏恬,就得低頭。

居高臨下,卻並不令人產生不舒服的壓迫感。他掌握著極佳的角度和距離,令人雖仰望,卻並不勉強,仿佛是你心甘情願,天生如此。

夏恬也回望著他。

眉目如畫,氣質高雅,淵渟岳峙,琨玉秋霜。

一襲寬袖廣身素白長衣,分明看不出有多華貴,卻又莫名顯露出難以言述的高貴之氣。

如此光彩耀目,真是人間謫仙一般的人物啊。

“小姐,”那男子聲音如同清泉一般,平和動聽。他望了一眼夏恬懷中抱的畫軸:“你花了一百兩買這幅畫,不覺得虧了嗎?”他嘴角微動,露出恰到好處的溫和笑意。

夏恬微微一楞,轉而一笑:“物有所值,並不覺得。”

“哦?”那男子眸子微微閃動,“這幅畫,據我所知,連一兩銀子都賣不出去,你花了百倍之多,如何物有所值?”

夏恬權衡了一下,想想該怎麽表述夢想這個概念。

“這畫最值錢的,該是心氣兒。心氣兒是無價之寶,而這幅畫的畫者,心氣極高。心氣高,則格局高。沖著這份心氣兒,我覺得,即便是一千兩也值得。”夏恬燦爛一笑,自信又自如。

那年輕男子一怔,剎那間雙目中光彩閃爍,旋即輕笑起來。

這笑容,不再似之前的禮儀之笑,而是發自內心的喜悅,瞬間和煦春風拂面,溫潤明月當空。

“早知道能遇上小姐這般人物,我就標價一千兩了。”他含著笑道。

“啊?”夏恬杏眼微微睜大,“原來你就是畫者?”

那白衣男子輕聲和緩:“我不知道,自己的畫到底價值幾何,所以便掛在畫寮待沽,還另外給了那店主銀子,讓他按照我的標價來賣畫。一百兩我原也沒想到能賣出去,”他望了望夏恬,眼神轉而溫柔和煦,“只不過,更沒想到,能在這裏遇上知音。”

他微微沈吟了一下:“小姐,不如這樣,我送你一千兩,你把畫還給我,如何?”

“這卻不行!”夏恬歪頭道,“我買下了它,它就是我的了!多少錢也不換!”

“哈哈!”那年輕公子暢快輕笑,引得自己的小廝偷偷側目。

收起笑容,那年輕公子執手一禮:“我姓朱,家裏行三。”這就是要結交的意思了。

夏恬也回了一禮:“原來是朱三公子。我叫夏恬,不是什麽小姐,您叫我夏姑娘吧!”

“好的,夏姑娘,”他的眼波在夏恬面上輕輕流過,“今日暫且告辭,如來日有緣相遇,希望如願再見。”

再見?夏恬一下子想起了前世,大家分別時刻,都是揮手再見。

於是,她揚起笑臉,舉起右手在耳畔揮了揮:“再見!”

再見。

朱三心中,把這兩個字存下了。

再見啊,恨不得回首就再見呢。

目送朱三離去,夏恬再度喟嘆:“真是人傑地靈,這才幾日,就遇上這許多俊男美女……”

回頭,看到小慧仍然望著人家的背影發呆。

“餵!犯花癡了!”夏恬手在小慧眼前揮了揮。

小慧這才回神,驚嘆道:“姑娘,我原以為二爺已經是世間罕有的美男子了,可是這位公子,才真算得上世間無雙!”

夏恬吃吃笑道:“這話要是被你家二爺聽見,肯定會氣炸的!”

小慧還回味無窮:“姑娘,你真厲害,還能跟他對話!換做我,他只要看我一眼,我就感覺,我把命給他都值了!”

夏恬淡淡掃了她一眼,苦口婆心道:“小慧,我教你一句,戀愛腦,不可取!”

“呃,姑娘,什麽叫戀愛腦?”

“戀愛腦啊,”夏恬曲起食指敲了敲她的頭,“就是你這樣的,動不動就要把命給人家!”

小慧揉了揉額頭:“可是我覺得,就二爺平時看你的眼神兒,也能把命給你呀!”

夏恬嗤笑道:“那你可錯了,他跟我是一種人。”

她悠然望著遠方:“無論嘴上怎麽說,無論那一刻多動心,心裏都明白得很,只有自己,是最最珍貴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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