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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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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入初夏時節的上海, 氣溫已經很高了。

蘋如換上短袖低岔橘色格子絲綢旗袍,配上黃色頸飾,跟福南約好一起去良友報社試鏡。

良友報社專門刊印發行上海名士名媛為封面的時尚畫報, 天如是藝術生, 平時就愛看畫報,得知姐姐要去良友報社, 扯扯蘋如的衣角,呼眨呼眨眼睛:“姐, 我沒有零花錢了, 你幫我續訂一下良友的畫報, 好不好?”

“好,回頭再跟你說。”

蘋如踩著藏青色高跟鞋出了家門。

福南就在弄堂口等她,兩個人邊走邊聊, 不知不覺就到了良友報社。

報社門口架子上擺放了最近幾期的畫報,影星胡蝶、阮玲玉,還有幾個不認識的男士女士,他們的畫像或是照片耀眼奪目地印在封面上。

福南一直都想成為模特或是明星, 打聽到了良友畫報的風向,於是她打扮得幹幹凈凈,新派時尚, 拉著蘋如去試鏡。

名士名媛,福南覺著自己雖然不是名士,但也算是個名媛吶!

這就占了一大優勢。

她還覺著自己長得也不差,上了畫報封面也不會嚇死人。

又有一個優勢。

還有呢?

來的路上福南就掰著手指跟蘋如細數她的優勢, 蘋如再那麽一鼓勵,她愈發覺得自己就是七月份的封面女郎了。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社長伍聯德先生覺得蘋如更適合作為七月份良友畫報的封面人物,他先是委婉拒絕了福南,隨即打量著蘋如:“你旁邊的這位鄭女士的氣質不可多得,很有貴族氣息。”

蘋如一臉茫然,他又道:“鄭女士,我盛情邀請您拍攝畫報封面,很希望您能考慮一下。”

明明是福南要來試鏡的,結果被蘋如無意中截了胡,蘋如想嘗試,又對福南心懷內疚,她想了想,微微一笑:“社長,可不可以讓我和胡女士一起上封面啊?胡女士也很有名媛風貌啊。”

“畫報沒有兩個封面人物的先例。”

蘋如依然笑著:“您的畫報才創立了十一年,自然有很多新版樣沒有試過。況且,您的畫報不是創立了以名士名媛為畫報封面的先例嗎?再創一個,也算一次試水吶。”

蘋如越是如此,伍聯德越是堅定了要讓蘋如上封面的決心:“兩個人物一起上封面,人物顯小,對於時尚雜志而言,不太引人註目。我還是提倡發行一個人物的封面。”

蘋如低頭抿唇,再擡起頭來,她笑道:“那算了,不好意思,打擾您了。”

蘋如朝伍聯德鞠了一躬,隨即挽住福南,準備要走,福南拉回蘋如:“蘋如,你去吧,你上了封面也很好啊,就當幫我了結了心願。”

蘋如仍有疑慮,福南搖了搖她的手臂:“去吧。”

一個月後,蘋如的照片出現在了良友畫報封面和良友報社的宣傳欄裏。

天如按日子從門外郵箱裏取出良友畫報,看到與姐姐有五六分像的封面人物,簡直要驚呆了。

她回到房間裏又仔細看了看。

臉的輪廓那麽粗獷,不像,嘴巴描得跟鳥嘴一樣,不像,膚色灰黃灰黃的,不像……

乍看有點像,細看,很多地方都不像。

天如覺得封面女郎不是姐姐。

可是,有五六分像已經很蹊蹺了。

蘋如回來後,天如馬上拿著畫報問是不是她。

蘋如自然點頭。

天如覺著這個描畫封面的畫家是不是良友報社的新職工,還沒她畫得好呢。

“姐,描成這樣你也能忍?”天如為姐姐抱不平。

蘋如笑:“或許這是大眾審美,跟咱們的審美有出入……”

天如砸舌:“照這審美,良友畫報下一期的訂閱量一定會下滑的。”

“內容更重要。”

蘋如不以為意,第二天就應報社致電邀約,去取肖像使用稿費。

報社門口,蘋如遇見了同班的日本留學生,她用日語跟同學打招呼,閑聊了幾句,就進去了。

宣傳欄下觀看大封面與畫報宣傳語的人,懷揣著最新一期的良友畫報,看了蘋如好久。

日頭漸大,他摘下頭上爵士帽,露出那張與嵇希宗有三分相似的臉,剩下不相似的七分大概就是他遺傳父親更多,且比嵇希宗年輕造成的。

“這個姑娘怎麽樣?”接到急召電話,嵇希宗急命地飆車過來,結果一來陳寶驊就指著畫報的封面女郎問他這個問題。

一場大舅舅跟小侄子兼下屬與上司的口舌較量開始了。

嵇希宗一本正經地指控:“你要我趕緊過來,就是要我對一個封面女郎評頭論足?嗯?我的上司。”

“不是啊。”陳寶驊拿出小侄子的身份來,親親切切地喊舅舅,“舅舅,我昨天看到你和這個妹妹一起回家來著,你們認識?”

蘋如從報社裏出來,嵇希宗低頭看了一眼封面,方認出封面女郎是蘋如:“何止認識,我們是好朋友。”

“那就更好說了。”

“好說什麽?”

“請她加入我們。”陳寶驊腰桿筆直,身份轉變靈活。

現在陳寶驊又在用上司的身份說話了,嵇希宗沒有時間為自己的反射弧默哀,他凝眉:“為什麽?她根本不具備特工該有的優點,相反她有很多缺點。她在很多細節上粗枝大葉,她對待人事毫無戒心,她……”

面對越說越激動沒把他當上司的下屬,陳寶驊撫撫嵇希宗起伏的胸膛:“別激動,我的親舅舅啊。你這麽著急做什麽?她怎麽沒有優點,依她落落大方的言行舉止,還有一直掛在嘴角的笑,我敢斷定她的社會關系很好,很適合搞情報,而且她還會說日語,也許她還能從日本人口中得到一些情報。”

嵇希宗緩了緩,平心靜氣地反駁:“她的人際關系確實不錯,可她也很容易局限自己。因為她有男朋友,她會刻意回避跟男生交往。她會說日語,那是因為她有一半的日本血統。”

“社交局限問題,這是可溝通的。至於日本血統問題,這並不重要,只要她視自己為中國人,她就是中國人。”

“她缺乏訓練,根本不會保護自己。”

陳寶驊很堅持:“那就接受訓練啊。女孩子突破十八*九歲花樣年華的魔咒,後勁比男孩子足。如果蘋如經過一輪輪的訓練,我相信她一定會成為比舅舅還優秀的特工。”

嵇希宗輕輕搖頭:“蘋如不會接受的。我曾經試過。她不願意加入國共之間的爭鬥。”

“那是因為你沒能力說服她,或者說你根本就沒有盡力說服她。”陳寶驊認定了蘋如,“找機會,讓我認識她,我去說服她。”

沈默了會兒,嵇希宗答應了:“好。另外的事呢?”

陳寶驊笑:“就是這個,沒別的了。”

“你逗我。”嵇希宗仿佛明白了什麽,又中了小侄子的招。

心血來潮想逗他。

“沒有,我認真的。”

認真地逗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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