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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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晚飯從歡樂吃到沈默，好容易大家都吃完。靖子趕緊招呼道：“孩子們吃完飯都出去走走吧，年輕人總要動一動消消食才好。”她知道小女和一成心裏都不平靜，飯桌上也不能多交流，兩個人肯定憋壞了，趕快讓他們出去聊聊。她又看了一眼美惠，幾分失落的樣子。唉……真是一件叫人為難的事吶……
看著小女和一成出門去，藤真自然不能一起，但他覺得自己在家也有些尷尬，似乎在媽媽和美惠阿姨眼前自己也有些多餘，想了想他還是安分地回到自己房間。但坐在書桌前，他又實在是不放心，今天美惠阿姨突然說起要帶小女去澳洲，他也是很意外的，他猜測連自己的媽媽也並不清楚這件事情。
他覺得自己有必要為小女和一成留意著她們的談話，有什麽情況及時告訴他們才是。想著，趕緊把剛關上的房門再次打開，虛掩著，豎起耳朵聽她們說話。
“你說……她會不會和我去？”美惠頹然坐在椅子上，眼巴巴望著靖子。
“很難，可能性不大。”
“但是……但是那裏的生活會輕松很多，她一個女孩子為什麽一定要堅持留在這裏呢……”
靖子擦幹手上的水，坐在桌邊：“咱們都是看著她長大的，雖然她現在已經變得更加像你，溫柔可愛，看起來是個軟軟的女孩子，但是我們都知道，她確實與你一樣，有自己的主張和堅持。”
“她和那個男孩子在一起很久了？”
“那倒沒有，大半年的樣子吧。”
“所以，她還那麽小，未來還會遇到很多很優秀的人，怎麽就值得為了他放棄以後的美好？”美惠有些激動：“靖子你是知道的，年輕人容易沖動，當年我和她爸爸便是這樣，念大學的時候便嫁給了他，但那樣愛也未必能好好相處，我們都是從那個時候過來的，我們一起勸她，好不好？”
靖子站起身走到美惠身邊，撫摸著她的頭發，像以前那樣，美惠抱著她的腰靠在她身上。她們倆自幼相識，靖子比她大上好幾歲，總是在她困難的時候安慰、幫助她，美惠很感激她，總覺得她有種能叫自己安靜下來，勇敢起來的力量。
“她和你相似，但並不完全相同，她性子很穩，並不容易沖動，她和一成雖然在一起時間不久，但是我聽健司說過，他們認識了很久，彼此喜歡了很久，只是兩個人性子都很穩，所以也思考了很久，才終於決定在一起的。”
靖子攬著美惠的腦袋，繼續摸著她的頭發安撫著：“況且，我猜這也不是唯一的理由，你知道小女的學習成績優異，平時非常努力。她在這裏興許學習甚至未來的工作都會比較辛苦，但我相信能考上她自己向往的學校，未來也能走好自己的路。”
靖子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的小女長大了，在這裏有她喜歡的人，有她喜歡的學校和朋友，有她喜歡的老師和畫畫課，她想留在這裏總也是難免的。況且，你去澳洲的期限是五年，已經三年過去了，再有兩年你回來你們就可以團聚，她要是實在不願意，也不必勉強她。”
“不是的……”美惠擡頭，眼裏噙著淚：“五年到了，也許我也不會回來……”
“為什麽呢？”靖子很吃驚：“是不是……”
“嗯。”美惠點點頭：“我和你說過的，那個男朋友，經過一年多相處，我們都覺得彼此很合適，所以……”
“啊……原來是這樣啊。”靖子微笑著摸摸她的頭：“你終於又找到了自己愛的人，願意一起生活的人，那是好事情啊！”
“所以……所以我原本希望把女兒接過去，一起生活的。”
靖子低頭沈思片刻：“嗯……我明白了……我想我會幫你一起和她聊聊。但是……但是你要知道，小女這孩子，之前……之前摔傷了頭，如果情緒過於激動我怕……”
“我明白，我……我已經是個不稱職的媽媽，哪裏有什麽理由去強迫她。”
“說什麽傻話呢……你這樣努力不也是為了讓她有更好的生活嘛，付出的方式不同罷了，哪裏就不稱職……不過呢，我依然還是要勸你，你看我的兩個女兒，如今去了美國，也並不像想要回來的樣子，但是……能怎麽辦呢，做母親的，雖然舍不得，但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過得更好，更開心是不是？總是要尊重他們自己的想法的。”
藤真在房裏聽得鼻子一酸，媽媽從小對他們姐弟都算嚴厲，尤其是自己，幾乎總是挨罵，但是他確實也知道，媽媽愛他們每一個人，尊重他們每一個人，自己打球的事情雖然媽媽口頭上總是批評，但從來沒有真的阻止過，他吸了吸鼻子，覺得更加愛媽媽了。
小女散步回來便去浴室洗澡，美惠端了水果放在一成面前說道：“吃些水果吧，聽靖子說你和健司一樣，是很棒的球員呢。”
一成接過碟子，謙虛道：“謝謝，我確實也很喜歡打籃球。”
“那個……一成啊，你不要怪阿姨冒失，阿姨也不是想繞過小女來給你施加壓力，我知道你是好孩子……我……”美惠原想先做做一成的工作，讓他不要強烈反對，這樣可能說服小女的概率大一些，但看到男孩子坦蕩蕩笑盈盈的目光，卻覺得開不了口。
“阿姨，你要說什麽我明白。我剛剛也和她說過了，如果她覺得去澳洲對於她來說是更好的選擇，她願意去，那我會支持她的決定。”一成放下手中的水果叉看著美惠，眼神坦蕩平靜。
“啊……”這大大出乎了她的預料，她原本做好了準備被眼前的年輕人指責自私，指責專橫，甚至指責陰險，但未曾想到他卻說他願意支持。她有點訥訥問道：“你希望她去？”
“當然不希望。”一成搖頭，笑容有幾分苦澀：“我當然希望她能在這裏讀書生活，我們原本就隔得遠，每兩周才能因為她來學畫畫才能見一面，如果她去了澳洲，遠隔重洋我們一年都見不了一次，我怎麽可能希望她去。”
“那……”
“但是，我不會因為我不希望就去阻止她的希望。如果她考慮過後，真的覺得那裏有更適合她的學校，甚至是更適合她的生活，我都願意支持她去嘗試。至於我和她，我們是經過深思熟慮決定在一起的，我們有決心也有共同的目標，我相信這樣的感情是堅強而有力的，山海都不能隔開的，無論在這裏或是那裏，終究我們還能在一起。”
一成垂下了眼，其實他的心裏仍然會難過，原以為自己上了大學，離她更近了，便可以常常相見，但如果她真的一去千萬裏，再見她又談何容易。然而他卻不能自私地去阻止她，喜歡她便希望她過得更好不是嗎？但他也是真的有信心的，即便她真的離開這裏，也一定會回來的。她此前已經為了自己放棄原有的世界，哪怕她去澳洲讀書，真的覺得那裏更適合她，他也可以為了她放棄自己原有的，去到有她的地方就是了。
美惠怔怔看著她，忽然有些愧疚，這不過是個不到二十的男孩子罷了，便有這樣的氣量，把決定權交在自己愛的人手裏，尊重、信賴，這樣誠懇而成熟的感情真叫她這個母親汗顏。
“孩子，謝謝你。”她輕拍他的手由衷說道。
“謝什麽？我會支持她的決定，但不代表我可以幫您一起去說服她，最終還是由她自己決定的。”一成有些詫異，自己能做到此已是極限，眼前的阿姨總不至於強人所難，要求他一起勸說小女去澳洲吧。
“別誤會，我也會尊重她的決定。我謝你是因為，感謝你這樣無私又真誠地喜歡著她。我相信你們確實不是一時沖動，是堅定而赤誠的。我謝你，也是因為你讓她在這樣的年紀就擁有了這樣好的感情。”
一成有些吃驚望著她，明白她的認可，點頭承諾道：“您放心，雖然是年輕人，但請相信我說到的都會做到，對她，我是懷著所有真誠的。”
美惠的眼睛有點濕潤，是啊，年輕又如何呢，靖子和她的先生也十幾歲便相識，即便是因為工作分居兩地，但他們依然幸福又和睦。至於自己，雖然與小女的爸爸由於種種不合而分開，但這麽多年她也看得很清楚，在那之後雖然遇見過很多人，但對他的感情卻是旁人難以替代的。
年少遇到的那個真心所愛的人，即便最終分開了，但少年摯愛也是畢生難忘的。幸而，她自己又能在還不算太遲的時候，遇見了令她再次願意全力以赴，願意就此安定在他身邊的人，並且剛好那人確實就是能與她和諧共處的那個。然而自己的女兒，如果她早早便遇見這樣的人，堅定而安穩地走上那條正確的人生旅程，那是件多麽幸運的事情。
她點點頭，微笑看著這個眼前的男孩子，神態堅毅，眼神明亮，雖是少年郎，但帶著淡笑的模樣卻叫人莫名心安。她知道，他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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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晚飯從歡樂吃到沈默，好容易大家都吃完。靖子趕緊招呼道：“孩子們吃完飯都出去走走吧，年輕人總要動一動消消食才好。”她知道小女和一成心裏都不平靜，飯桌上也不能多交流，兩個人肯定憋壞了，趕快讓他們出去聊聊。她又看了一眼美惠，幾分失落的樣子。唉……真是一件叫人為難的事吶……
看著小女和一成出門去，藤真自然不能一起，但他覺得自己在家也有些尷尬，似乎在媽媽和美惠阿姨眼前自己也有些多餘，想了想他還是安分地回到自己房間。但坐在書桌前，他又實在是不放心，今天美惠阿姨突然說起要帶小女去澳洲，他也是很意外的，他猜測連自己的媽媽也並不清楚這件事情。
他覺得自己有必要為小女和一成留意著她們的談話，有什麽情況及時告訴他們才是。想著，趕緊把剛關上的房門再次打開，虛掩著，豎起耳朵聽她們說話。
“你說……她會不會和我去？”美惠頹然坐在椅子上，眼巴巴望著靖子。
“很難，可能性不大。”
“但是……但是那裏的生活會輕松很多，她一個女孩子為什麽一定要堅持留在這裏呢……”
靖子擦幹手上的水，坐在桌邊：“咱們都是看著她長大的，雖然她現在已經變得更加像你，溫柔可愛，看起來是個軟軟的女孩子，但是我們都知道，她確實與你一樣，有自己的主張和堅持。”
“她和那個男孩子在一起很久了？”
“那倒沒有，大半年的樣子吧。”
“所以，她還那麽小，未來還會遇到很多很優秀的人，怎麽就值得為了他放棄以後的美好？”美惠有些激動：“靖子你是知道的，年輕人容易沖動，當年我和她爸爸便是這樣，念大學的時候便嫁給了他，但那樣愛也未必能好好相處，我們都是從那個時候過來的，我們一起勸她，好不好？”
靖子站起身走到美惠身邊，撫摸著她的頭發，像以前那樣，美惠抱著她的腰靠在她身上。她們倆自幼相識，靖子比她大上好幾歲，總是在她困難的時候安慰、幫助她，美惠很感激她，總覺得她有種能叫自己安靜下來，勇敢起來的力量。
“她和你相似，但並不完全相同，她性子很穩，並不容易沖動，她和一成雖然在一起時間不久，但是我聽健司說過，他們認識了很久，彼此喜歡了很久，只是兩個人性子都很穩，所以也思考了很久，才終於決定在一起的。”
靖子攬著美惠的腦袋，繼續摸著她的頭發安撫著：“況且，我猜這也不是唯一的理由，你知道小女的學習成績優異，平時非常努力。她在這裏興許學習甚至未來的工作都會比較辛苦，但我相信能考上她自己向往的學校，未來也能走好自己的路。”
靖子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的小女長大了，在這裏有她喜歡的人，有她喜歡的學校和朋友，有她喜歡的老師和畫畫課，她想留在這裏總也是難免的。況且，你去澳洲的期限是五年，已經三年過去了，再有兩年你回來你們就可以團聚，她要是實在不願意，也不必勉強她。”
“不是的……”美惠擡頭，眼裏噙著淚：“五年到了，也許我也不會回來……”
“為什麽呢？”靖子很吃驚：“是不是……”
“嗯。”美惠點點頭：“我和你說過的，那個男朋友，經過一年多相處，我們都覺得彼此很合適，所以……”
“啊……原來是這樣啊。”靖子微笑著摸摸她的頭：“你終於又找到了自己愛的人，願意一起生活的人，那是好事情啊！”
“所以……所以我原本希望把女兒接過去，一起生活的。”
靖子低頭沈思片刻：“嗯……我明白了……我想我會幫你一起和她聊聊。但是……但是你要知道，小女這孩子，之前……之前摔傷了頭，如果情緒過於激動我怕……”
“我明白，我……我已經是個不稱職的媽媽，哪裏有什麽理由去強迫她。”
“說什麽傻話呢……你這樣努力不也是為了讓她有更好的生活嘛，付出的方式不同罷了，哪裏就不稱職……不過呢，我依然還是要勸你，你看我的兩個女兒，如今去了美國，也並不像想要回來的樣子，但是……能怎麽辦呢，做母親的，雖然舍不得，但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過得更好，更開心是不是？總是要尊重他們自己的想法的。”
藤真在房裏聽得鼻子一酸，媽媽從小對他們姐弟都算嚴厲，尤其是自己，幾乎總是挨罵，但是他確實也知道，媽媽愛他們每一個人，尊重他們每一個人，自己打球的事情雖然媽媽口頭上總是批評，但從來沒有真的阻止過，他吸了吸鼻子，覺得更加愛媽媽了。
小女散步回來便去浴室洗澡，美惠端了水果放在一成面前說道：“吃些水果吧，聽靖子說你和健司一樣，是很棒的球員呢。”
一成接過碟子，謙虛道：“謝謝，我確實也很喜歡打籃球。”
“那個……一成啊，你不要怪阿姨冒失，阿姨也不是想繞過小女來給你施加壓力，我知道你是好孩子……我……”美惠原想先做做一成的工作，讓他不要強烈反對，這樣可能說服小女的概率大一些，但看到男孩子坦蕩蕩笑盈盈的目光，卻覺得開不了口。
“阿姨，你要說什麽我明白。我剛剛也和她說過了，如果她覺得去澳洲對於她來說是更好的選擇，她願意去，那我會支持她的決定。”一成放下手中的水果叉看著美惠，眼神坦蕩平靜。
“啊……”這大大出乎了她的預料，她原本做好了準備被眼前的年輕人指責自私，指責專橫，甚至指責陰險，但未曾想到他卻說他願意支持。她有點訥訥問道：“你希望她去？”
“當然不希望。”一成搖頭，笑容有幾分苦澀：“我當然希望她能在這裏讀書生活，我們原本就隔得遠，每兩周才能因為她來學畫畫才能見一面，如果她去了澳洲，遠隔重洋我們一年都見不了一次，我怎麽可能希望她去。”
“那……”
“但是，我不會因為我不希望就去阻止她的希望。如果她考慮過後，真的覺得那裏有更適合她的學校，甚至是更適合她的生活，我都願意支持她去嘗試。至於我和她，我們是經過深思熟慮決定在一起的，我們有決心也有共同的目標，我相信這樣的感情是堅強而有力的，山海都不能隔開的，無論在這裏或是那裏，終究我們還能在一起。”
一成垂下了眼，其實他的心裏仍然會難過，原以為自己上了大學，離她更近了，便可以常常相見，但如果她真的一去千萬裏，再見她又談何容易。然而他卻不能自私地去阻止她，喜歡她便希望她過得更好不是嗎？但他也是真的有信心的，即便她真的離開這裏，也一定會回來的。她此前已經為了自己放棄原有的世界，哪怕她去澳洲讀書，真的覺得那裏更適合她，他也可以為了她放棄自己原有的，去到有她的地方就是了。
美惠怔怔看著她，忽然有些愧疚，這不過是個不到二十的男孩子罷了，便有這樣的氣量，把決定權交在自己愛的人手裏，尊重、信賴，這樣誠懇而成熟的感情真叫她這個母親汗顏。
“孩子，謝謝你。”她輕拍他的手由衷說道。
“謝什麽？我會支持她的決定，但不代表我可以幫您一起去說服她，最終還是由她自己決定的。”一成有些詫異，自己能做到此已是極限，眼前的阿姨總不至於強人所難，要求他一起勸說小女去澳洲吧。
“別誤會，我也會尊重她的決定。我謝你是因為，感謝你這樣無私又真誠地喜歡著她。我相信你們確實不是一時沖動，是堅定而赤誠的。我謝你，也是因為你讓她在這樣的年紀就擁有了這樣好的感情。”
一成有些吃驚望著她，明白她的認可，點頭承諾道：“您放心，雖然是年輕人，但請相信我說到的都會做到，對她，我是懷著所有真誠的。”
美惠的眼睛有點濕潤，是啊，年輕又如何呢，靖子和她的先生也十幾歲便相識，即便是因為工作分居兩地，但他們依然幸福又和睦。至於自己，雖然與小女的爸爸由於種種不合而分開，但這麽多年她也看得很清楚，在那之後雖然遇見過很多人，但對他的感情卻是旁人難以替代的。
年少遇到的那個真心所愛的人，即便最終分開了，但少年摯愛也是畢生難忘的。幸而，她自己又能在還不算太遲的時候，遇見了令她再次願意全力以赴，願意就此安定在他身邊的人，並且剛好那人確實就是能與她和諧共處的那個。然而自己的女兒，如果她早早便遇見這樣的人，堅定而安穩地走上那條正確的人生旅程，那是件多麽幸運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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