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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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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好久沒動彈的宜妃娘娘,今兒特地換了身新做的旗裝,梳妝打扮妥當後,提著自己親手熬的養生湯去乾清宮看望皇上。

“皇上可在忙?”

梁九功親自出來接待:“奴才見過宜妃娘娘,主子正在休息呢。”

“不方便見本宮?”☉

梁九功看向宜妃娘娘,都說了皇上在休息,您說呢?

宜妃笑了笑:“好了,不為難你了,今兒本宮有興致,親自熬了養生湯,分皇上一碗,皇上醒來後若是口渴,就喝兩口潤潤嗓子吧,若是不喜歡,倒了也無妨。”

梁九功忙雙手接過食盒,笑道:“宜妃娘娘您親自熬的養生湯,皇上哪能倒了呢。奴才這就把養生湯端進去,等皇上醒了給皇上喝。”

宜妃點點頭:“那就這般吧,本宮先回了。”

“奴才送送您。”

宜妃在皇上面前向來比其他妃嬪隨性,她心情不好時,那叫一個倔,除了皇上,誰說都不好使。要趕上宜妃娘娘心情好的時候,見不到皇上也不惱,扭頭就走。

要說梁九功這等在乾清宮當差的奴才,對宜妃娘娘這樣盛寵不衰的主子,那叫一個又敬又怕,就怕碰上宜妃娘娘心情不好時候,跟他們為難。

“梁九功,誰在外頭?”

梁九功剛送了宜妃兩步,聽到裏頭主子爺問話,他忙不疊地跑進去:“宜妃娘娘給您送養生湯來了,知道您再睡,就準備回了。”

“宜妃呀,性子幾十年如一日,說走就走,也不知道多關心朕兩句。”康熙臉色蒼白,嘴唇比平日紅,有些病態。

梁九功打量主子臉色,試探道:“那,奴才這就……”

康熙點點頭:“去把你宜妃主子請進來吧。”

“哎,奴才這就去。”

梁九功手裏還提著養生湯,趕緊把養生湯端出來,宜妃一路走過來,湯也不燙手了,梁九功把湯送到主子爺手裏,這才跑出去請宜妃娘娘。

宜妃在外頭站了好一會兒,被梁九功請進去時,臉上有點不耐煩,直到進門口見皇上正在喝她燉的養生湯,她才笑了起來:“皇上,臣妾的手藝有進步吧。”

“燉湯的手藝有進步,就是這性子,怎麽還是這般耐不住?多少年了,也不知道改一改。”

宜妃嬌俏一笑,親熱地坐過去,一手搭在康熙腿上:“您又說叫我改,先前說我倔,這會兒又說我性子耐不住,在您眼裏,臣妾就沒有一點好處值得誇一誇?”

康熙十分受用,笑道:“朕真心待你,自然希望朕的宜妃越來越好。”

宜妃笑著揚起下巴:“那您說臣妾燉的養生湯如何?”

“好,特別好,只有朕的宜妃才能燉出這般好的養生湯。嗯,瞧瞧,裏頭的薏米都燉開花了,還有這枸杞,又紅又艷,指定是青海那邊的好東西吧。”

宜妃硬要求誇獎,康熙十分配合,宜妃笑得前俯後仰,笑完了之後才說:“得,皇上您哪裏是誇臣妾,分明誇的是老九,這些薏仁米呀、枸杞呀,都是老九上月給臣妾送來的。”

康熙把養生湯遞給梁九功,握著宜妃的手,扭頭看她:“你說老九送的?”

“是呀,送到老五府上,專門叫老五給臣妾送進宮來。”宜妃笑嘆一句:“老九呀,自從有了永樂後,懂事多了,也知道體諒我這個當額娘的苦楚了。”

“哼,給你送,他怎麽沒惦記我這個皇阿瑪。”

宜妃捂嘴笑:“皇上您跟他計較這些做什麽,您也不缺這點東西。你要想要老九的東西,臣妾那兒有的,都分你一半。”

康熙靠著軟枕,臉上微笑著道:“老九如今也懂事了,不如把他從海參崴叫回來?”

宜妃詫異:“叫回來做什麽?”

“你不是常想念他麽,叫他回來,朕給他個差事,以後就留在京城吧。”

宜妃搖頭:“臣妾確實想念老九夫妻,還有永樂,但是吧,他們在外頭待著好,那臣妾也樂見其成。再說,他們回來了,海參崴那邊怎麽辦,總要有人守著吧。”

“十四還在海參崴,叫十四守著。”

宜妃見康熙認真了,她笑道:“您怎麽突然想把老九叫回來?”

康熙審視著宜妃的臉,似笑非笑:“廢太子之事,前朝後宮誰人不知,宜妃不想老九當這個太子?”

宜妃這時候才明白他的意思,笑著搖搖頭:“您說這個呀,老九是臣妾親生的兒子,他什麽性子我如何不知,他若是當上太子,不是把他自己氣死,就是滿朝文武被他氣得要辭官,他怎麽能當太子。”

“那你說說看,什麽樣的人才能當太子?”

宜妃狀若思考,半晌才說:“至少,得是德賢兼備的人吧。讀書人誇人,不就喜歡說人德賢兼備吧。德賢兼備,再加上性子好討人喜歡,跟大臣都處得來,想來,也就夠了吧。”

康熙冷哼:“讀書人誇人的話,那得反著聽,什麽是德?什麽是賢?上位者,要真把他們的話奉為圭臬,那這人也就完了。”

“討人喜歡?大清的太子需要討人喜歡?討人喜歡那是戲子,不是大清的太子!”

“皇上息怒!”宜妃慌忙跪下。

康熙緩了好幾口氣,這才伸手扶宜妃起來:“朕不是沖你。”

宜妃就著皇上的手起身,她道:“前朝的事,臣妾也不懂,幫不上皇上的忙,只能給皇上熬一碗養生湯罷了。皇上您別動氣,氣壞了身子,臣妾心疼。”

“你在,朕就很安心,不用你做什麽湯。”

宜妃抿嘴一笑,容色無雙。

“你真不想老九回來?”冷不丁的,康熙又問了一回。

宜妃搖搖頭:“他生悻愛玩,就讓他在外面吧,他若是回京,時不時氣您一回,臣妾心裏也難受。”

康熙拍著宜妃的手笑道:“你的心意,朕知道了。”

宜妃微微一笑,又陪著說了會兒家常,這才回自己的翊坤宮,回屋坐下後,她腦子裏回想著皇上說的那些話。

看來,今兒朝堂之事已經觸怒皇上了,皇上對八阿哥並不滿意。

當天晚上,胤禛收到宮裏送來的消息,他笑了笑,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

別說皇阿瑪了,無論是誰,碰到被手下人聯手逼宮的情況,都會暴怒。

大清八王議政的時候早就過去了,那些滿臣,皇室宗親,還活在八王議政的時候,以為皇阿瑪會受他們挾持。

呵呵,愚不可及!

自以為能影響皇上決策的不止是朝臣和宗親,還有外放的大臣。上奏求皇上立太子的折子雪花一般從各地飛向紫禁城,康熙開始還能看兩本,後來都不看了,叫梁九功把這些折子都丟出去。

皇上如此說,梁九功卻不敢如此做,只把上奏立太子的折子裝好了,堆放在主子爺瞧不見的地方。

整個九月,康熙對立儲之事一言不發,一心養病,待到九月下旬,各地傳來豐收的消息,漕糧陸續進京,蒙古八旗的糧食也都全數送去後,康熙突然發難。

都察院彈劾馬齊及其兒子富爾敦。內閣閣老馬齊的兒子富爾敦乃廢太子心腹,曾當眾說出廢太子乃大清明主,盼其早日繼位的話,這還不把皇上放在眼裏,迫不及待想謀取從龍之功?

康熙當著滿朝文武訓斥馬齊教子不嚴,還說馬齊虛偽,兒子支持太子,太子被廢後,老子轉而支持老八,這等不忠不義之事,只有富察家幹得出來。

康熙罵完馬齊和他兒子還不解氣,當朝又道:“富察家祖輩就是如此,出賣本旗貝勒上位,賣主求榮乃是天性,三姓家奴名不虛傳。”

此話一出,馬齊當場跪倒在地:“皇上,我富察家不是這等不忠不義之輩,請皇上明察!”

他馬齊承受得起任何羞辱,但是富察家不行啊。

馬齊跪地痛哭:“皇上,富察家忠君愛國,代代都有英勇之輩為大清征戰沙場,絕不會賣主求榮啊!富察家上下心裏只有您一個皇上,頭頂也只有一片天吶!”

康熙怒斥道:“只有朕一個皇上?前些日子你還保奏胤禩為太子,今兒就改口了?馬齊啊馬齊,你好歹也是內閣閣老,行事竟然如此沒有擔當。”

滿朝文武都低下了頭,他們都明白,馬齊和富察家遭此大難,都是因為立儲之事。

皇上並不滿意他們退出來的八貝勒,那皇上真心屬意誰?

康熙的怒火燒到了富察家,卻沒有到此停住腳,支持老八的佟國維也被皇上斥罵,佟國維如今早就不上朝了,康熙叫太監去他家裏罵,罵完之後,佟國維第二天就病了,還大張旗鼓地請大夫。

康熙更加憤怒:“朕不過說了他兩句他就死了?這是怨怪朕嗎?佟家的心越發大了,如今連朕的話都不放在眼裏了。”

貴妃娘娘聽聞皇上為佟家之事發怒,頓時慌了手腳。皇上發怒,皇太後自是不會管這些,惠妃、德妃、宜妃、榮妃自然不會幫她,這時候,她竟然連個可以商量的人都找不到。

貼身嬤嬤勸她:“您是宮裏的貴妃,早已出嫁,佟家的事情和您關系不大,您就別摻和了。”

貴妃娘娘哭道:“不是本宮想摻和,我佟家如今只靠我阿瑪一個人撐著,弟弟們堂弟們都還靠不上,若是我阿瑪失了聖心,我佟家該如何辦?”

“貴妃娘娘,您能當貴妃,靠的不是佟家,是皇上啊。只要您穩住,皇上對您這個貴妃還有些情分在的。靠著您,就算佟家一時遭難,肯定會有東山再起那一日。”

“是啊,惠妃、德妃、宜妃、榮妃都有兒子,就我沒有,我這樣的人主理六宮,皇上才放心。除了我,還有哪個更合適。”貴妃哭的紅了眼。

這話叫老嬤嬤聽得鼻子發酸:“主子,您振作些,一輩子長著呢,後面咱們且看,說不定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貴妃喃喃自語:“在這皇家,只要被人踩下去,你可見過誰還能爬起來,從頭再來?”

佟家不能被踩下去,或許就是這種心思太強烈,才讓佟家急切地想擁立八皇子,得個從龍之功。

佟國維原本以為,滿人大臣,皇室宗親都出面了,皇上就算不答應,考慮到法不責眾也不會如何。誰知道皇上反應如此激烈,當日領頭的滿人大臣,有一個算一個,都沒得跑。

佟家身上有差事的兒孫都被擼了,王鴻緒、阿靈阿也是如此,馬齊家更慘,不僅沒了差事,富察家的臉都被他丟盡了。

除了領頭的大臣,當日保舉胤禩的皇室宗親好幾位被割了爵位,割了爵位都算好的,好些卷入了貪汙案,砍頭、鴆殺了好幾個。

如此酷烈的手段,跟去歲雍親王追繳國庫欠銀時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半個月內,支持胤禩的黨羽狀若鳥獸散,胤禩每日去戶部衙門當差,都無人敢湊上前去,跟得知廢太子消息那日相比,真是諷刺。

胤禩在衙門時還能忍住,回到府上,再也控制不住怒火,八貝勒府的書房,幾乎每日就要換一批擺件。

八福晉把院子裏的奴才都叫走,她一個人,靜靜地站在門口等著。

聽著屋裏杯子砸地上的脆響,書架倒地的沈悶聲,擡頭望了眼天上的冷月,她好想問問老天爺,上蒼為何對他們八貝勒府如此不公,他們夫妻究竟做錯了什麽。

“誰在外面。”

“爺,是我。”

八福晉推門進去,踩過一地狼藉,她堅定道:“主子爺,還沒到最後的時候,咱們再等等看。”

胤禩眼淚滑落,他別過頭:“皇阿瑪對我不喜,在他眼裏,無論多少大臣支持我,他也覺得我不配為太子,不配繼承他的大位。”

“皇阿瑪如何想,我們管不了,但是那些大臣還支持著您,咱們還有辦法。” 本 作 品 由

“還支持我?”這半個月,自從馬齊當朝被訓斥之後,胤禩都不敢擡頭正眼看曾經支持他的那些大臣們。

“今日早晨舅母那邊給我傳信,叫咱們沈住氣。”

一封信遞到胤禩面前,胤禩看後驚訝道:“佟國維的字跡。”

胤禩握緊信紙,佟國維還支持他,難道還有什麽法子能叫皇阿瑪改變主意?

胤禩被打壓,胤禛沒有露出一點得意,他還是和往日一般當差做事,沈下心,等著那個最好的時機。但是今日,年羹堯投誠的信還是叫他眼裏露出一絲喜意。

年羹堯是被皇阿瑪看重的重臣,自他三年前去雲南平叛後當上雲南巡撫後,一直功績不斷,他今年不過二十八歲,今年初已經被皇阿瑪提拔為雲南總督。

如此年輕的封疆大吏本就鳳毛麟角,因為雲南地處邊境情況覆雜,年羹堯手裏還掌握著實際的兵權。

大清一共有八位總督,論得聖心的程度,他當排第一。

鄔思道大喜:“恭喜主子爺。”

胤禛笑道:“他能來投,算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

意料之外是因為以年羹堯手中權柄之重,無論哪位皇子上位都不會拿他開刀。情理之中,是因為他升雍親王後,年羹堯所在的漢軍鑲白旗那一支,已劃歸到他名下,從旗分上算,年羹堯算他的人。

沿海、蒙古、南疆,如今他都能插得上手,只有北疆,漠西蒙古那邊,他插不上手。

北疆太遠了,不僅他插不上手,皇阿瑪對北疆的掌控也十分有限,否則,被打散的準噶爾部也不會還在不停地騷擾邊疆。

等他登上大位後,支持九弟妹手下的人做出蒸汽車,把邊疆串聯起來,這樣才能有效壓制邊疆的叛亂力量。

“主子爺,皇上忌憚八貝勒,馬齊、佟國維等人都沒能逃過懲處,照奴才看,過些時日,皇上恐怕會把心思放在您身上。”

馬齊等人是滿臣,皇上尚且不能饒過他們。主子身邊多是漢臣,雖然主子爺和漢臣行事低調,難保皇上不會對他們動手。

“且等著吧,皇阿瑪廢太子之後又被滿臣和皇室宗親背叛,這口怒氣從他們違背皇阿瑪意思保舉八弟後就一直壓著,不流血,不死幾個人,皇阿瑪的怒火平息不了。”

看出這些的不只是胤禛,佟國維、馬齊這些老臣就算開始不明白,經歷了這一遭之後便都明白了。

不能對抗,只能默默忍受,忍到皇上怒氣消解那一日。

十月初五,吏部一漢臣郎中,戶部一主事貪汙,罷官抄家!

十月初七,已故索額圖的兒子格爾芬,阿爾吉善被誅殺!

十月初八,革去胤祉貝勒爵位!

滿朝文武都不吭聲,原本以為皇上的怒火恐怕要延續好一段日子,十月初十,準噶爾殘部出兵進攻西藏,西藏求援,頓時整個朝廷都動了起來。

康熙命紮薩克圖汗部和碩親王策旺劄布領兵入藏,十月下旬傳來消息,策旺劄布所率之軍隊,全軍覆沒。滿朝嘩然,康熙隨即點兵,命八旗各部備戰,出兵西藏。

兵部尚書耿額上奏:“啟奏皇上,如今已經是十月末,八旗將士還未趕到西藏就會迎來大雪,這時候不是出兵西藏的好時機啊。”

李光地站出來:“耿額大人所言甚是,為了八旗士兵考慮,臣等建議,待明年開春後再對準噶爾殘部出兵。”

“請皇上三思。”

內閣大臣、六部尚書跪了一地,康熙嘆氣:“也罷,那就明年開春後再出兵。”

兵部尚書耿額磕頭道:“臣等定會提前調撥糧草,爭取明年一舉誅殺準噶爾殘部。”

康熙嗯了聲。外面的仗要打,朝堂之上的仗也要打。

天災剛剛過去,新疆又起戰事,內朝也不穩。等到明年開春再出兵,正好趁這幾個月,把朝堂穩住。

康熙做好了決定,幾日後,康熙把朝臣召到宮裏,主動提立太子之事。

“昨晚朕夢到太皇太後,她老人家因為廢太子之事悶悶不樂,她老人家說胤礽被瘋病所困,朕竟不能容他一二,朕聽了後屬實羞愧。下半夜,朕又夢到孝誠仁皇後為太子叫屈,朕醒來後再細想,朕這個做阿瑪的確實對保成不夠包容。”

說到這兒,康熙尤嫌不夠,又道:“立太子乃大事,八阿哥生母出身低微,又少不更事,眾卿就不必考慮他了。”

康熙站起身,俯視著臺階下的眾位大臣:“朕與眾臣相商,就是要聽眾位大臣之意見,也盼眾位大臣選出來的皇子能得眾臣擁護。多事之秋,朕、太子、諸君,都該一條心才好。”

“臣等領命。”

康熙命眾位大臣寫下屬意的皇子姓名,再寫上自己的名字,把條子遞上來,被推舉最多的皇子就是大清的太子。

在康熙的監督之下,滿朝文武很快交上條子,梁九功帶著乾清宮太監統計,統計出來的最終結果交到康熙手裏,康熙看到老八的名字排第一,一口血湧到了喉頭又被他咽下去。

眾位大臣都等著最終的結果。

康熙笑道:“看來眾卿跟朕想得一樣,朕宣布,胤礽覆立太子。”

殿內大臣都驚了,互相交換了個眼神,都露出不可思議的眼神。

都察院禦史富德:“啟奏皇上,選太子這等大事,清點票數的差事不如讓我們都察院來,這樣也能絕了天下人的質疑。”

康熙冷聲:“朕親自主持,眾位大臣都在場,誰質疑?誰反對?”

殿內大臣無人敢接話。

“難道眾愛卿,跟朕想得不一樣?你們不跟朕一條心?”

這話,更無人敢接。

“富德,說話!”

富德倉皇跪下:“臣,自然跟皇上一條心,臣保舉二阿哥胤礽為太子。”

康熙微微點頭:“你保舉胤礽為太子,那你的票定然沒錯了?”

富德磕頭道:“沒錯!”

康熙看向禮部尚書:“覆立胤礽為太子之事已經定下,剩下的事你去辦吧。”

“臣,遵旨。”

今日來的都是王公大臣,所有皇子都未出現,但是都知道今日皇阿瑪叫王公大臣進宮是為了選太子。

胤禩原本信心滿滿,可皇阿瑪的態度讓他十分灰心,他在衙門內坐不住,隨手拿了一份文書去對面刑部找四哥說說話。

胤禛正忙著審核各省送來的大案,見胤禩進來,他放下手中毛筆:“八弟找我何事?”

胤禩掃了眼桌案上堆放著的處理好的文書,他苦笑一聲:“我不如四哥許多,這種時候我坐臥難安,四哥卻還能靜心辦差。”

“八弟,不管明日如何,今日該辦的事情還是得辦,否則,堆到明日,也逃不了案牘之勞形。”

胤禩並不想聽四哥這些話,他直接問道:“四哥,難道你就不想當太子?”

胤禛微微一笑,他不想當太子,他想當皇帝。

胤禛一個字沒說,胤禩懂了他的意思:“四哥,皇阿瑪不會選我,可朝廷百官和皇室宗親會選我。你猜猜,到底是你贏還是我贏。”

胤禛拿起筆,笑道:“八弟,你搞錯了一件事,皇阿瑪選的是大清的太子,如今,大清就是皇阿瑪,皇阿瑪就是大清。”

胤禩不知道是沒聽懂,還是不想懂,他道:“事已至此,皇阿瑪縱使不願意,可我們都知道,內憂外患之下,皇阿瑪也不得不從。”

胤禛並不接話,他微微擡頭:“八弟若無事,就先回吧。”

蘇培盛急步跑進衙門,還沒進門就喊起來:“主子爺,定了。”

胤禛目光深沈,胤禩神色慌張了一瞬。

大門撞開,蘇培盛沖進來,一邊喘氣一邊道:“皇上覆立二阿哥為太子。”

胤禛捏緊了手中的筆。

“我究竟是多讓皇阿瑪不喜,皇阿瑪選擇覆立太子,也不願意選我。我究竟哪裏做錯了?皇阿瑪,您告訴我,我哪裏做錯了?我是您親生的嗎?”胤禩先是發楞,隨後苦笑,紅著眼眶吼叫起來。

“八弟,你失言了!”

胤禩失魂落魄:“失言又如何?我從懂事起就事事小心,皇阿瑪因此誇過我一句?行事周全有什麽用?事事小心又有什麽用?”

胤禩逐漸瘋癲起來,他怒吼:“在皇阿瑪心裏,嫡出的太子,不管好壞都是他的親兒子,我胤禩就是個撿來的棄兒。”

胤禟許多年前就明白的道理,胤禩現在才明白。或許,他以前不是不明白,只是到現在,他才肯承認這個事實。

胤禛幾欲把手中湖筆捏斷,他控制住情緒,緩緩把手中的筆,輕輕擱下。

“八弟,你回吧,我還有公務要辦,就不陪你了。”

胤禩眼底的瘋狂慢慢收斂起來,他嘲笑一聲:“四哥,你再勤於公務又如何?不過是給他人作嫁衣,這大清,可有一分半點是你的?”

“太子從前就不是個好相與之人,如今被廢又被覆立,你猜他對咱們這些兄弟會有什麽看法?”

“雍親王,階下囚,不過是上面的人一念之間而已。”

胤禩怒而出走,胤禛幾次握緊拳頭又松開,他站了許久,才坐下:“蘇培盛,出去,把人關上。”

蘇培盛出去,大門輕輕掩上,胤禛垂下了頭,腦子飛速轉起來。

不對勁!

之前皇阿瑪對太子的厭惡不是假的,太子就算被覆立,他和皇阿瑪的關系也不可能恢覆如初,皇阿瑪不計前嫌也要覆立太子,會不會,只是為了先穩住大局?

胤禛叫蘇培盛進來:“可還聽到其他消息?”

蘇培盛小聲道:“皇上先是說了一番太皇太後、先皇後給他托夢罵他冤枉太子,他心裏愧疚的話,隨後吩咐大臣在條子上寫上太子的名字,還得落上自己的名字,後頭梁公公數的票,皇上宣布二阿哥為太子。都察院的禦史富德懷疑票數有問題,被皇上按下去了,其他王公大臣都不敢說話。”

胤禛坐直身子,眼神重新堅定起來。

“皇阿瑪既然覆立太子,自然有他的用意,我這個做兒子的,自然以皇阿瑪的意思為準。”

胤禩失態被衙門內眾大臣瞧見,胤禛還是如以往一般,該做事做事,散衙了,該回家回家,好似一切如常。

康熙密切關註著京城內的消息,他誇了一句:“胤禛不錯。”

太子被覆立,重新住進了毓慶宮,他只在宮裏住了一晚,就跑去乾清宮哭訴。

“皇阿瑪,兒子一睡著就夢到額娘罵我,額娘說我不乖,惹皇阿瑪生氣,該叫皇阿瑪打我幾巴掌。”

康熙冷著臉道:“你確實該打。”

胤礽哭道:“皇阿瑪打我吧,我肯定不躲。”

康熙楞了一下,突然想到太子小時候犯了錯時,也這樣跪在他面前,明明怕得哇哇大哭,他要打他時,他卻一下都不躲,問他為什麽不躲,他說他知道自己錯了,錯了就要挨打。

胤礽一抹眼淚:“皇阿瑪若是不想親自動手,您叫侍衛來打我吧。”

康熙丟下手中折子:“你都是當阿瑪的人了,被打屁股你也好意思。”

胤礽突然笑了:“皇阿瑪舍不得打我。”

康熙輕哼:“別在那兒跪著礙眼,過來給朕磨墨。”

“兒子這就來。”

康熙和太子的態度被乾清宮的宮女太監看在眼裏,自然也落在翰林院幾個官員眼裏,坐在暗處的史官記下這樣一行字:太子哭,悔之,聖人愛子不忍責罰,命其侍磨。

胤礽這位覆立的太子似乎真的學好了,每日都來乾清宮伺候,對待身邊人的態度也和善了不少。

儲君大位定下,前朝後宮都慢慢安穩下來。臘月初一下了一場大雪,白茫茫一片,潔白無瑕的雪掩蓋了所有的不堪與骯臟。

臘月初八,康熙想念在外的兒子們,命多年在外的直郡王、九貝勒、十四阿哥回京過年。

雍親王府。

鄔思道恭喜道:“看來主子爺猜對了。”

廢太子剛覆立不久,朝堂剛穩定下來,皇上就把在外的皇子都召回來,這是要做什麽?

胤禛笑道:“大哥、老九、十四也該回來看看了,他們出京幾年,宮裏惠妃娘娘、宜妃娘娘和額娘,肯定都想他們了。”

如胤禛所說,嘴裏說著不盼兒子回京的宜妃一聽到兒子要回來過年,歡喜得晚上睡不著,叫人把庫房打開,裏頭存的好東西都搬出來,等永樂回京了,叫她自己來選,選中什麽她都舍得賞。

臘月十五,胤祺進宮請安,看到額娘這般歡喜,他故意道:“都給永樂?我家弘宇就沒有?”

“弘宇常來,這幾年我給了他多少好東西你一句不提,這時候倒跟永樂爭搶起來了。”

胤祺啼笑皆非:“額娘,我哄您玩兒呢,您怎麽還認真了。”

宜妃一把推開大兒子:“你別擋著我的光了。”

宜妃正在選花樣,她叫針線上的人給老老九福晉一家做兩身新衣裳。

“老九一家好幾年沒回來了,京城裏宮裏的時興的花樣跟以前不同,我叫繡娘趕緊給他們一家做幾套,免得到時候見客被笑話。”宜妃見大兒子站那兒不動,難得解釋了一趟。

胤祺扯著一塊蔥綠色綢緞,笑道:“您兒子真不是那麽小氣的人,您不用給我解釋。”

宜妃輕哼:“就算你不小氣吧。”

嘿,什麽叫算我不小氣?

胤祺指著那個紅梅鬧喜的花樣:“這個如何?”

“不懂別亂指,這個花樣是給上年紀的人用的,你九弟妹人還那般年輕,哪能用得上這個。你走開,別搗亂。”

宜妃把花樣選好了,叫嬤嬤給繡娘帶過去,這會兒騰出手來才道:“今兒你來看我有正事兒?”

“給額娘請安,怎麽不算正事?”胤祺笑道:“小兒子回來,我這個大兒子就不討喜了,來請安還要被問一句有沒有正事。”

“別閑扯,有事兒趕緊說,一會兒我還要去德妃那兒一趟。”

胤祺挨著額娘坐,給額娘倒茶,扭頭跟額娘說話時,後腦勺朝門外,外頭的人看不到他的嘴唇,也聽不到他的聲音。

“昨兒,兒子去乾清宮見皇阿瑪,皇阿瑪跟我說了兩句就叫我走,梁九功說皇阿瑪這幾日頭疼,多站一會兒還會有眩暈之感。我多問了兩句,梁九功不肯說。”

胤祺問道:“聽說皇阿瑪入冬之後身子骨一直不太好,吃了一兩個月的藥了?”

宜妃輕咳一聲,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太醫那邊也沒說是什麽毛病,只說身子骨虛,也沒用藥,只每日食補。聽說前些日子連茶水都斷了,口渴只喝各種禦醫開的各種養生湯。”

“喝了有一段時日了吧。”

宜妃點點頭:“總不見好,你皇阿瑪畢竟上年紀了,冬日裏難熬,只能好生調養著,等到天氣暖和起來就好了。”

“皇阿瑪年齡確實不小了,但是身子壞成這樣,還是頭一年吧。”

宜妃扭頭看兒子:“你什麽意思?”

胤祺從小在太皇太後和皇太後身邊長大,老人家冬日有什麽毛病他見得多了,也知道禦醫的本事,照常理說,若不是特別難治的毛病,最多調養半月一月也該斷根了。

“皇阿瑪病了,卻說不出具體哪兒病了,養了一兩月還不見好,好像還越發差了,這倒是奇了。”

胤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也不知是太醫沒盡心,還是皇阿瑪沒遵醫囑。

“你皇阿瑪惜命,怎麽可能不遵從醫囑。至於太醫,他們不想要腦袋了?不盡心才怪了。”

不是皇阿瑪的問題,不是太醫的問題,那是哪兒出問題了?

“宮裏的事你少打聽,有事兒給額娘傳話,額娘知道該如何辦。”

胤祺嗯了聲:“額娘您先忙,兒子這就走了。”

胤祺出宮後,宜妃叫宮女捧著兩匹綢緞,歡歡喜喜地去找德妃。

“德妃姐姐,我知你手中有一匹豆乳色的蜀錦,我用兩匹杭綢換你一p匹蜀錦如何?”

德妃笑道:“好哇,用兩匹杭綢換我的蜀錦,也就你敢想。”

“豆乳色適合小姑娘,反正你留著也沒地方用,不如換給我。”

“你給永樂做衣裳?”

“知我者,德妃姐姐。”

德妃笑著搖搖頭:“你可別沖我撒嬌,沒用。”

嘴上說沒用,她卻拉著宜妃去庫房,看她有沒有喜歡的布,隨便選,就當他送永樂的禮物吧。

“那我可不客氣了。”

宜妃和德妃去庫房,過了會兒出來,宜妃選了五匹綢緞,其中有兩匹蜀錦,德妃心疼不已。

宜妃好似怕德妃反悔,趕緊帶著丫頭回翊坤宮。

宜妃愛美,自然也會選花樣做衣裳,她叫繡娘給老九一家三口做的衣裳,件件都十分好看。特別是給永樂做的那幾身旗裝,顏色嬌嫩,花樣精致,特別適合四五歲的小姑娘穿。

宜妃盼呀盼呀,臘月二十六那日老九夫妻和十四夫妻倆回京了。他們在天津港口碰到直郡王,三家一塊兒進京。

三個兒子回來了,康熙歡喜不已,吩咐梁九功:“晚上設宴,請皇子阿哥、宗親們都進宮來,給老大、老九、十四接風洗塵。”

太子笑道:“設宴不是要喝酒吃肉?皇阿瑪清淡飲食這麽久了,看著弟弟們大快朵頤,也不知道忍不忍得住。”

康熙大笑:“無妨,忍不住就跟你們兄弟喝兩杯。”

“皇阿瑪既然要喝酒,兒子親自給您斟酒。”

康熙笑著看向太子:“這段時日也辛苦你了,日日陪著朕吃那些沒鹽沒味的飯菜。”

“皇阿瑪該換個說法。”

“嗯?”

“皇阿瑪該這般說,胤礽啊,跟著朕日日吃這許多養生的藥膳真是你的福氣,你的其他兄弟想吃還吃不上呢。”

康熙大笑,指著胤礽道:“你這個小滑頭,就屬你會說話。”

梁九功等人見主子這般高興,也跟著笑。

康熙的高興一直維持到晚上的宴會,這次是家宴,除了皇子和皇子福晉之外,後宮主位的妃嬪和宗親來了不少。

康熙高興,給宗親們敬酒,胤禟、葉菁菁也跟著喝了一杯。

永樂夾在阿瑪和額娘中間,疑惑地看著坐在臺階上的人,還有大殿內的各色人等,都沒見過呢。

葉菁菁垂眸時,不經意地給胤禟使眼色,這才幾年不見,皇阿瑪怎麽老了這麽多?臉色也不好看。

胤禟撇嘴,可能是被太子給氣的吧。照四哥猜測的那般,皇阿瑪氣的廢太子,如今為了朝局,又不得不覆立太子。朝廷內動蕩,邊疆準噶爾殘部還鬧騰,換誰誰不糟心?

康熙兩杯酒下肚,就感覺頭疼得厲害,眩暈的他閉上了眼,貴妃見狀,趕緊叫人去請太醫過來瞧瞧。

康熙扶著頭,好似醉意上頭,下面的人也沒在意,直到太醫過來上前給皇上把脈,下面的人才看出不對勁來。

康熙笑道:“你們該喝就喝,不用管朕,朕這都是老毛病了,也就貴妃為朕憂心。”

宗親們見狀,都笑著誇貴妃娘娘賢惠,轉頭跟身邊人敬酒,再喝一盅。

今年因為廢太子、立儲之事沒個消停,皇上幾番敲打之下,宗親們也不敢輕易靠近皇子。今日就算是為了給直郡王、九貝勒、十四阿哥接風洗塵,宗親們也不敢去給皇子們敬酒。

胤禟這時候的註意力也不在對面的宗親上,他的目光一直盯著皇阿瑪,他眼睜睜地看著皇阿瑪眼睛瞪直了,手突然顫唞起來,坐不住身子,一下靠著皇椅動不了。

太醫頓時嚇壞了,他端起酒杯聞了一下:“誰給皇上喝的酒?這個酒和皇上吃的藥膳對沖啊!”

太醫一嗓子喊出來,皇子們、宗親們都站了起來,發生什麽大事了?

康熙突然止不住流淚,嘴角也有點歪斜,他顫唞的手指向胤礽:“你,孽子,下毒,害朕,朕廢了你!”

胤礽先是一驚,後趕緊跪下:“皇阿瑪,兒子不敢,您冤枉兒子了!”

太子汗如雨下,趕緊叫身邊同僚過來:“牛太醫,你快來給皇上針灸,皇上這是中風的前兆!”

中風?

殿內眾人都震驚了!

“皇上,您沒事吧!”

“皇阿瑪!”

貴妃娘娘大哭,皇子們都圍繞上前,遲一步的宗親在最外頭。

康熙瞪著站在最前面的老大胤褆:“你帶刀出去守著,皇城安危,朕交給你。”

胤褆點頭,大步流星出去,順手從門口的侍衛手中搶了一把刀。

“老五,傳旨叫內閣大臣來。”

說完這句話,康熙感覺自己舌頭有些不受控制。

“兒子這就去。”胤祺快步跑出去。

康熙瞪著梁九功:“拿,拿聖旨過來,朕,要,廢太子!”

所有人都看向太子,胤礽驚慌:“皇阿瑪,兒子什麽都沒做錯,為什麽?”

康熙的衣裳被扒開,插滿了銀針,康熙就這樣光著上半身,顫唞著手,寫下廢太子的聖旨。

“皇阿瑪,您不能!”

胤礽猛地沖上前去,被站在臺階上的胤禎一腳踹飛。

宗親忙問:“皇上,胤礽已廢,誰來當太子?”

康熙張口已經說不出來,眼淚控制不住往下流,口水也順著嘴角流下,他顫唞的手指著左邊。

左邊站著胤禛、胤禟、胤禎三個。

見皇阿瑪指過來,胤禟和胤禎默契地往旁邊跳開。

康熙手指的方向依然沒有變,胤禛神色覆雜:“皇阿瑪!”

胤禟大喊一聲:“我們都看到了,皇阿瑪立四哥為太子!”

康熙堅持不住,手臂重重地跌下去,無力地跌落在他腿上。腦袋一歪,暈了過去。

“皇阿瑪!”

“皇上!”

皇子、後宮妃嬪都哭喊著沖上去,站在皇椅右邊的胤禩,呆呆楞楞,恍若行屍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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