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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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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021】

【021】

薩拉薩一直都乖乖的,按照扶光說的那樣,閉上眼睛、捂住耳朵,無論聽到什麽都不要出去,也不要發出任何聲音。

她很用力地將掌心貼上耳朵,溫熱的觸感,就像剛才被扶光姐牽住手時殘留下的感覺,仿佛她並非孤身一人。

對外界的感知,也像是蒙上了一層模糊的紗紙,不再清晰。

薩拉薩只隱約聽到了什麽“緋紅眼”、“值錢”之類的字句,隨後便是逐漸遠去的(木倉)聲,周圍重新恢覆了寂靜。

但扶光姐也說過,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能出去。

所以薩拉薩沒有爬出去查看情況,只是閉上眼睛,回憶著利卓爾神父的教導,不斷默念向神明祈禱的禱告詞。

她一直在等待。

直到似乎有熟悉的聲音,透過垃圾堆的庇護和掌心的阻隔,從非常近的距離傳到耳朵裏。

……好像是,窩金的聲音嗎?還有庫洛洛他們?

可有扶光的再三叮囑在先,薩拉薩猶豫了片刻後,還是沒有爬出去,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愈發把自己團成一小團。

在腳步聲再次遠去之前,是瑪奇掀開了擋住廢氣管道的木板。

手裏攥著那個被擺在木板旁邊,曾經由她親手拾起,又送給扶光當禮物的鈴蘭胸針,瑪奇在看到薩拉薩的那個瞬間,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但這股瀕臨失控的喜悅,又在下一秒戛然而止。

隨後被不知名的恐懼填滿。

她張了張口,想要問薩拉薩,卻因為沒能發出聲音而慢了半拍,被露出笑容的薩拉薩搶先一步。

“瑪奇!扶光姐真的帶你們來救我了!”

之前被強行拋在腦後的恐懼,在見到能令自己安心的存在後,加倍地卷土重來,薩拉薩的眼淚一下子就開了閘。

她又哭又笑的撲向瑪奇,還沒來得及把眼淚蹭幹凈,就急切地又擡起頭,東張西望地打量。

“你們有撞見那兩個壞人嗎?他們手裏有(木倉),還有很大的汽車!你們有沒有受傷?還有……嗯?扶光姐去哪裏了?”

薩拉薩沒有在人群中,看到自己最熟悉的那個身影。下意識蜷縮起指尖,她攥住瑪奇的袖子,遲疑著問大家:“扶光姐,帶其他人去抓壞人了嗎?”

在惴惴不安的惶恐中,薩拉薩習慣性地擡頭,去尋找庫洛洛的眼神。

同樣陷入了不知所措的空茫,但瑪奇還是憑借身體的本能,做出了和扶光一樣的選擇——

她想擁抱薩拉薩,將這個孩子藏在懷裏,不去看。

庫洛洛卻先開了口。

“我們還沒有找到姐姐。”

他看著薩拉薩,不再是過去全然包攬一切的保護者姿態,而是向薩拉薩伸出手,冷靜地、認真地、一字一頓地,將選擇權交給對方。

“所以,薩拉薩要跟我們一起繼續搜索嗎?”

比想象中更糟糕的可能性,出現了。

哪怕已經接受了自己今天可能會死在這裏的心理準備,薩拉薩也從未設想過,扶光姐會不見。

明明扶光姐好像永遠無所不能。

眼淚又開始不受控地往下掉,薩拉薩卻沒有哭出聲,而是咬緊牙,用力握住了庫洛洛的手。

流星街的孩子,成長往往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在意識到他們沒有人能夠依靠的那個瞬間。

………………

…………

……

搜索工作一直持續到第二天的傍晚。

在確認扶光失蹤後,長老會還加派了人手過來,也有不少居民自發地參與其中,共同尋找可能的蹤跡線索。

他們最後在流星街的邊緣荒漠區,找到了一個被吊在圍欄上的麻袋。

如同犯罪者對追在身後的流星街人的一種示威和嘲笑,裏面是一具被肢.解的、甚至連相貌都辨認不出的殘骸。

是庫洛洛主動要求,由自己來負責查看的。

粗糙破舊的麻袋被赤色浸濕,不斷有鐵銹味的水珠往下低落,在地上聚成一團腥臭的血泊,惹來螞蟻和蒼蠅的狂歡。

醫生擲出手術刀,切斷麻繩,庫洛洛便站在下面接住。

將麻袋抱了個滿懷的他,自然也被染成了濕漉漉的紅色。

拒絕了任何人的靠近,庫洛洛慢慢抽松袋口的繩結,再一點點將麻袋打開。——不是金發。

直到淚水砸在支離破碎的殘軀上,濺起一簇簇紅色的水花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在不知不覺中落了淚。

大腦陷入到異常的冷靜當中,庫洛洛重新系好麻袋,用染紅的手擦過眼下,然後回頭,沖領隊的醫生搖了搖頭。

少年的臉上沾了血,反倒襯得那對黑色的眼睛愈發幽邃。

有那麽一瞬間,在同庫洛洛對上視線的時候,醫生會覺得自己在目睹一頭怪物的誕生。

她沈默地揮手示意,讓迪科將麻袋轉移。

後來,經過蓮子小姐的遺體修覆,也確認了麻袋中的屍.體並非扶光,而是失蹤的另一個孩子。

由於沒有撫養人,那個孩子最終由利卓爾神父接手。

教堂的墓園裏,又多了一塊小小的墓碑。

而扶光也被默認死亡。

不過,為了照顧孩子們的心情,醫生跟利卓爾神父商量後,給出了另一種解釋。

因為薩拉薩偶然聽見了“緋紅眼”這個詞,且這個秘密也已經不再需要保守,醫生便順水推舟地,告訴了他們關於緋紅眼的事。

她說,緋紅眼是特別特別值錢的寶貝,跟普通人不一樣,那些外人不會輕易對扶光動手的。

可這個善意的安慰,又是那麽拙劣和脆弱不堪。

薩拉薩卻沒有戳穿這個謊言。

“嗯!所以在扶光姐回來之前,我要好好努力、好好長大,變成像扶光姐一樣厲害的大人!這樣,再見面的時候,她就一定會摸摸我的頭,然後誇獎我了。”

薩拉薩握緊手中的鈴蘭胸針——這本該是由長老會回收的遺物,但由醫生做主,留給庫洛洛等人處理。

幻影旅團選擇將它交給薩拉薩保管。

仿佛從鈴蘭胸針又獲得了力量,薩拉薩不再像前幾天那樣哭個不停,而是露出了一如既往的燦爛笑容。

她踮起腳尖,抱了抱醫生。

“……所以,醫生也要照顧好自己哦?下次見的時候,你要還是這麽漂亮才行!我會替扶光姐監督你的!”

做了個仿佛很兇的樣子,可薩拉薩堅持不了幾秒,又忍不住笑起來。

不知從哪兒搬出了大人一般的可靠姿態,她鼓勵似的,拍了拍醫生的背,便揮揮手道別,回到同伴身邊。

醫生就靠在長老會的門口,目送他們的背影。

她的目光最後落在了薩拉薩身上。

似乎一夜之間,薩拉薩突然長大了,不管是言行舉止還是不經意的小動作,都帶上了些扶光的影子。

可她並不是扶光,也不應該成為扶光。

醫生低下眼睛,轉身回了長老會。

沒有往辦公室那邊走,她徑直去了地下室。

扶光是長老會的人,按照流星街的規矩,利卓爾神父沒有為扶光立衣冠冢,而是在這裏添了一根小小的蠟燭。

醫生負責了這份委托。

右手執手術刀,她在燭身上,一筆一劃地刻下扶光的名字,想了想,又隨手添了點花裏胡哨的點綴。

“……之前還說,讓你回頭記得幫我挑根好看點的。結果怎麽,你竟然懶成這樣,還要我替你多加個班?丟不丟人啊。”

“還有你那些討厭的小朋友。這下,拴在脖子上的繩子全被松開了,事先聲明哈,以後變成什麽樣,我可管不了。”

“畢竟我還是比較喜歡聽話的狗,不愛給人當老媽子。帶你一個,就已經透支完我未來的耐心額度了。誰讓你總是喜歡走最難走的路嘛。”

醫生不正經的牢騷張口就來。

但現在,已經沒有人會面無表情地,撲過來捂住這張不饒人的嘴了。

看不到別人被逗弄得氣急敗壞的樣子,她漸漸地,也便沒了繼續說話的興趣,只安靜地專註雕刻。

劃完最後一筆,醫生將蠟燭立穩,用掌心護著,點燃了這團小小的光亮。

雖然下午理論上還有工作,但花了不到一秒鐘的時間,感覺毫無幹勁的她,就決定翹班了。

大概是今天的天氣太糟糕了,讓人什麽都不想幹吧。

醫生抱膝團坐在地上,盯著那團小小的燭光,眼神的聚焦也慢慢渙散開,像是飄到了什麽更遙遠的地方。

直到陰影自身後升起。

沒有立刻開口,日月長老沈默地站在醫生身後,就像在漫長到如同折磨的人生中,無數次曾做過的那樣。

就這麽陪了醫生好一會兒之後,他才開口談及正事。

“瑟琳,我必須提醒你,你和扶光的提案是通過了會議審核的。既然一切準備工作都已經就緒,你要考慮換一個合作夥伴嗎?”

“為了帶她去外面,你跟基裘交易的那些落腳點、合法身份、甚至學校的入學名額,如果就這麽浪費掉,似乎有些可惜。”

即便有意和緩了語氣,但日月長老的措辭也算不上委婉,帶著老古董們特有的那種冷硬。

不知道是完全不把人命放在心上,還是同樣的經歷實在太多,以至於都已經對失去同伴這件事,失去了感知能力。

“啊。的確,基裘夫人可是趁機狠狠宰了我一筆……還有她那個特別會坐地起價的財迷小鬼。”

說起這個,醫生還是忍不住咬牙切齒了一下。

但不多。

整個人都懶洋洋的,甚至都懶得認真生氣,她索性躺到地上,仰頭去看日月長老那張像幽靈一樣的面孔。

“不過,那也沒辦法啊,我不幹了。老爺爺你應該心裏也清楚吧?不是扶光的話,就不行。”

那個計劃,不是即便走出垃圾山,穿上光鮮亮麗的衣服,把自己包裝成“人類”模樣,也依然覺得和世界格格不入的流星街人能執行的。

她不行,日月長老不行,甚至連庫洛洛也不可以。

因為他們是標準的流星街人。

比起走所謂的正路,他們的第一反應,永遠都是用暴.力去威脅、去報覆、去掠奪,把想要的東西統統搶到手心裏。

這是環境熏染下,流星街人紮根在骨子裏的強盜思維。

所以在流星街,從來都只有火.藥和炸.彈,煙花是不屬於這裏的東西。

“……那你和基裘交易的那些東西?”日月長老換了話題。

“放著吧。”醫生輕飄飄地說,“那些是我私人送給扶光的禮物,跟長老會無關。我可不做那種送出去又收回來的破事。”

錯開與醫生的視線,日月長老沒有再談及這件事。

他改問起庫洛洛等人的去向。

“哦。那些小鬼決定要去切裏莫利谷了,應該已經在路上了,今天能到。要是老爺爺你感興趣的話,就讓蓮子定期跟你匯報吧。別找我麻煩。”日月長老終於忍不住嘆了口氣。

“那你接下來準備怎麽辦?”他放軟的口吻中,多了些對小輩的無奈。

對此,醫生答得倒是很理直氣壯。

“翹班啊!”她伸了個懶腰,理直氣壯地說,“我也該給自己放個假了吧?這幾年,我可是前所未有的勤勞!”

日月長老再無話可說。

他轉身離開,將地下室留給醫生一人。

………………

…………

……

而等醫生再見到庫洛洛一行人,便是兩年後的事情了。

十二歲的庫洛洛,比十歲的時候竄高了一大截,看著更清瘦修長,比起一團孩子氣的可愛,多了些少年的感覺。

果然她的美少年偵查雷達,從不出錯。

不過,現在比起“庫洛洛”這個名字,醫生大概更習慣他身為幻影旅團團長的身份。

在扶光消失之後,日月長老選擇了庫洛洛作為改變的契機。

二人在事實上達成了一拍即合。

活用了日月長老的念能力“成對的破壞者”,利用暴.力、威.脅和恐懼,將自視高高在上的Mafia拉下來,坐到同一張談判桌上。

看起來還太遙遠的“工廠轉型長期發展”被拋棄,庫洛洛拿出來Mafia最需要,也最無法拒絕的籌碼。

——因為環境惡劣的緣故,流星街人在戰鬥方面,向來人才輩出。

Mafia向來偏愛不在乎別人性命,更不在乎自己性命的打手,或者說,武.器。

通過和Mafia建立更加深入的合作,流星街獲得了更多資源的同時,也獲得了黑暗世界的庇護。

失蹤案不再像過去那樣猖獗,公然在流星街進行“狩獵游戲”的情況,同樣有所減輕。

卻依然時有發生。

庫洛洛按理說,是有望頂替醫生的位置,成為長老會的中流砥柱的。

但他選擇了離開。

在庫洛洛十三歲那年,他帶領著僅有六名成員的幻影旅團,搭上了和Mafia合作的貨運飛艇,前往外界。

他說,他要作為惡人,渡過接下來的人生。

他要讓全世界的人都為他感到不寒而栗,他要徹底改造自己,也改造流星街,讓那些小的惡人再不敢靠近這裏,讓流星街再也不會出現新的受害者。

他還要找到薩拉薩遭遇的那兩個人,找到扶光的下落,將對方帶回流星街——

不管是怎樣形式的扶光。

放棄了演員的身份,也放棄了巡演世界的夢想,和庫洛洛懷著同樣目標的那些同伴,選擇追隨他離開。

全新的“幻影旅團”誕生了。

但也有人選擇留下。

薩拉薩拒絕了庫洛洛的邀請。

她說,這絕對不是會讓扶光姐開心的事情,比起覆仇,她更想要繼承對方的願望,去做“如果是扶光姐就一定會去做”的事。

而芬克斯的拒絕,就更像是一種出於負罪感的愧疚。

似乎是認為,如果那天不是他多嘴,說什麽找到《清掃戰隊》的其他錄像帶就繼續演出,薩拉薩可能就不會獨自去烏伽森林,進而引發這些事。

不放心只留薩拉薩一個人,芬克斯決定留下來陪她。

………………

…………

……

幻影旅團開始了流浪。

在庫洛洛十四歲生日那天,他策劃了幻影旅團的第一場犯罪:搶劫一家姓“墨斯拉夫”的貴族後裔。

十七名家族成員、二十六名侍者、八名廚師、十三名司機,五名園丁,合計六十六人,無一幸免。

打開墨斯拉夫家的地下室時,庫洛洛窺探到貴族骯.臟的小秘密。

——囚籠中,全都是衣不附體,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少年少女。

其中有一個金發。

在大腦反應過來之前,庫洛洛已經半跪下來,俯身擡起那個金發少女的臉。

意料之中,是張陌生的臉。

她似乎是最晚被送來的那個,比起其他人的麻木和自暴自棄,金發少女的眼神中除了恐懼,還有強烈的求生欲。

她看著眼前這個,臉上沾著血液的黑發少年,理智本該覺得猙獰可怖,卻仍難以自制地,感受到了那份觸目驚心的吸引力。

她想活下來。

而她唯一能付出的,只有她自己。在其他囚籠陸續傳來脛骨被擰斷的聲音時,金發少女孤註一擲地伸出手,想要靠近那個人。

卻被對方毫不猶豫地扔開。

與動作不同,庫洛洛的聲音近乎溫柔:“你想活下去,對嗎?”

她咬緊牙關著點頭。

有跟她同樣是金發的、像小狐貍一樣的少年,似乎不太讚同地蹙起眉,叫了一聲“團長”。

但庫洛洛並沒有因此停下。

他站起來,俯視像爛泥一樣倒在地上的金發少女,不像是創下滅族血案的強盜,語氣溫和平緩,倒有幾分好學生的氣質。

“那就努力活下去吧——別忘記轉告其他人,這是‘幻影旅團’犯下的滅族血案。”

墨斯拉夫家被洗劫一空。

這樁空前的殺人案,不但在當地引起了相當大的關註,由於其犯罪手法之殘忍,更是被各大媒體接連報道。

但警察並沒有在追查兇手這件事上,浪費太多時間。

因為經在案發現場發現的唯一幸存者指認,屠.戮了墨斯拉夫家的,是一個自稱“幻影旅團”的強盜組織。

這是幻影旅團第一次向世界昭告自己的存在。

………………

…………

……

庫洛洛十五歲的時候,發生了流星街人的冤案。

一個流星街人被懷疑殺人,並被立刻拘捕。雖然證據鏈不足,但那個國.家依然強行起訴了他,法院也沒有給他解釋的機會,便宣判有罪,處死刑。

在知道這個新聞後不久,庫洛洛接到了來自醫生的電話。

醫生說,那個人和薩拉薩認識,薩拉薩不相信對方是有罪的,已經連夜離開流星街,想要幫那個人找到真相。

當然,芬克斯陪著她一起。

簡單交代完那艘飛艇的降落地點,醫生什麽都沒說,就直接掛斷了電話,把“你們自己看著辦”的意思展露無遺。

但其實,醫生即便不打這個電話也無妨。

因為那個時候,庫洛洛、俠客和派克諾妲,已經坐在了同樣目的地的飛艇上。

不過,出於某種說不清的心理,他們並未跟薩拉薩打照面,只是在跟芬克斯聯絡的基礎上,暗地裏提供了幫助。

——那個流星街人是被冤枉的。

這段時間都在惡補當地的法律知識,薩拉薩把邏輯清晰的證據鏈都整理成合規的材料,按照流程,去拜訪了法.院的辦公室,想要替流星街人洗清冤屈。

但辦公室的人只是收下了材料,連話都沒讓她多說,就叫她回去等消息。

消息左等右等都等不來,薩拉薩便一次又一次地登門拜訪,來來回回折騰了快一個月,也依舊只有一句“還在走流程”。

垂頭喪氣還頂著黑眼圈的薩拉薩並不知道,在她離開後,辦公室裏的人是如何輕蔑地嗤笑她的。

因為她同樣是個流星街人。

於是潛藏在三人心裏,那個小小的期待也終於肯沈下去,不再動搖他們的決定。

當天夜裏,庫洛洛等人潛入了大.法.官的家中。

第二天,薩拉薩接到通知,法.院已經立案,由於案情影響重大,會從快處理。

第五天的下午,法.院正式宣判,那個流星街人是清白的,並根據證據鏈,公布了真正的罪犯另有其人。

薩拉薩作為“家人”,領走了存放在法.院角落裏、無人問津的骨灰。

她將帶對方回到流星街。

回到屬於他們的根。

這一次,芬克斯沒有再和她一起行動。

只是送薩拉薩上了貨運飛艇,芬克斯剛轉身,就看到了笑瞇瞇地沖自己揮手的俠客。

他們甚至還搞來了一輛看起來就很貴的車。

將車開到一處廢棄工地,俠客打開了後備箱,沖芬克斯做了個“閃亮登場”的獻寶手勢。

——在車的後備箱裏,是脖子上插著天線、被俠客的念能力“攜帶他人的命運”操控的大.法.官。

也是害他和薩拉薩浪費了一個多月的罪魁禍首。

芬克斯伸出手,輕輕松松地,就擰斷了這個人的脖子。

“哇哦。不愧是腕力第二的芬克斯!這個聲音還蠻清脆的!”俠客拔下天線,輕快地笑著問他,“感覺如何?”

當個壞孩子的感覺。

骨頭斷裂那一瞬間的觸感,似乎還殘存在指尖,芬克斯盯著自己的手指看,仿佛在看什麽陌生的存在。

他慢慢地蜷縮起指尖,又用力舒展開,如同嘗試著操控一些屬於別人的東西。

並最終緊攥成拳。

“什麽嘛。也不是什麽很難的事情啊。”芬克斯嗤笑一聲,松開了手,“這感覺可比守在人家門口,像條狗一樣地蹲著等,要好多了。”

用手勾住俠客的肩膀,他痞氣地挑起眉,要俠客把方向盤讓出來,說自己能開摩托車,沒道理開不好更大的車子!讓他也玩玩爽一下!

在又一次失敗的事實面前,芬克斯也終於放棄,繼續期待薩拉薩所描述的未來。

幻影旅團迎來了新的5號成員。

………………

…………

……

庫洛洛十六歲的時候,回了一趟流星街。

有流星街冤案的事情在前,認為自己的原計劃還是來得太慢,他和日月長老溝通後,決定讓世人對流星街的恐懼,燒得更旺一些。

利用日月長老的念能力“成對的破壞者”。

警官、裁判官、檢察官、目擊證人、陪審員、律師……與流星街人冤案有關的三十一人,將在不同地方的同一時刻,被炸.死。

與之對等的,三十一名流星街人,將刻上日月的刻印,成為報覆的人.肉.炸.彈。

他們全部都是自願接受這項委托的。

從誕生的那一日開始,流星街人的命運便是一團混沌的空洞,不在意他人的性命,更不在意自己的。

似乎沒有一定要活下去的理由,但既然暫時還沒死,那就活著吧。

所以,如果有一個可以死去的理由,那麽死亡,也並非什麽讓他們抗拒的壞事。

甚至其中的一個人,只是要了一條香煙、一箱烈酒,就吊兒郎當地上了飛艇,踏上這條註定通往死亡的路。

根據目擊者描述,那三十一起爆.炸案件裏的三十一名流星街人,每一個都是在笑著跟對方握手後,炸.彈就爆.炸了。

“流星街”這個原本只出現在特定圈層的名字,徹底闖入了大眾的視野。

以恐懼、以嫌惡、以排斥。

卻也正式留下了不可隨意擺布的印象——除非,你做好了直面流星街人報覆的準備。

在新聞被刊登的當天,長老會的地下室裏,又多了三十一根蠟燭。

是庫洛洛和日月長老親自點燃的。

醫生蹲在旁邊,用指尖撥弄著扶光的那一只燭光,無聲地沖她低語:你看,你這是把什麽樣的怪物,給松手放出來了呀?

燭光搖曳,燎起溫熱卻不至於疼痛的觸感。

在日月長老的指名示意下,醫生又起身,負責送幻影旅團離開流星街。

憑借這些年做強盜活動弄來的資金,如今的幻影旅團,已經一躍而上,成為了流星街軍.事.力.量和慈善活動的重要讚助者。

當然配得上醫生的親自接待。

雖然幻影旅團在面對醫生的時候,依然保持著一定的尊敬,好像只要這樣,就能暫時忘記其他,只做那個年幼時,還會被扶光和醫生一拳一個的“好孩子”。

但醫生可不吃這一套。

畢竟,早在他們在試圖裝乖的過去,她就已經篤定這群小鬼骨子裏的壞水,還勸扶光不要被騙了。

醫生現在只想盡快把這些家夥給送走,不要打擾她睡美容覺。

只是在庫洛洛等人即將登上貨運飛艇的時候,他們在看不到星星月亮、永遠一片陰霾的流星街的夜空,遇見了煙花。

所有人不由駐足。

“哦。差點忘了,今天是薩拉薩放煙花的日子。”

醫生仰頭欣賞了一會兒煙花,沖幻影旅團聳聳肩,沒所謂地順便解釋了一下。

“你們懂得,薩拉薩倔起來也很麻煩的。所以沒辦法,給她批了一點火.藥,然後她自己從外面學的技術……今天是第一次公開表演。”

“如果你們需要的話,我也不介意讓飛艇晚起飛一會兒。”

但幻影旅團出奇一致地拒絕了。

“謝謝醫生。不過,就不需要了。”庫洛洛露出平靜而冷漠的微笑,“這不是屬於我們的東西。”

他率先帶頭離開。

醫生沒有再追上去。

站在原地,她再次目送幻影旅團漸行漸遠的背影,恍然中,想起了很多年前,她也是這樣看著他們,踏上前往切裏莫利谷的。

真是沒意思,根本從那天開始,就已經選擇了完全不同的方向啊?

“……你也看到了吧?他們不可能再回頭的。”醫生看向角落裏的陰影,語氣帶著無可奈何的勸慰,“薩拉薩。”

薩拉薩沒有哭。

可能是在那段時間,就已經把一輩子的眼淚都哭幹了,從那以後,醫生就幾乎沒見過她哭的樣子。

不管是被火.藥炸傷手掌的時候,還是所有努力都被宣告白費的時候。

薩拉薩永遠在對其他人露出燦爛的笑容,像個小太陽一樣,毫不吝嗇地,把自己的光和熱分享給其他人。

這一點又和扶光不太一樣。

扶光說過,她的名字是撫養人取不出來,就瞎翻書,然後選了一個看起來很厲害、很有文化的。

在書裏,“扶光”是指“扶桑之光”,也就是太陽光芒的意思。

……可那並不代表,要燃燒自己吧?

醫生嘆了口氣,熟練地上手,把薩拉薩那張笑臉揉得七零八落,才恨鐵不成鋼地戳了戳對方的腦袋。

這個扶光留給她的小一號的笨蛋,到底什麽時候才會明白呢?

醫生覺得自己快把下輩子的耐心也要提前透支完了。

………………

…………

……

庫洛洛十七歲的時候,帶領同伴犯下了更多駭人聽聞的案件,幻影旅團在賞金獵人通緝榜上的排名也不斷攀升。

而十八歲那年,他再次被醫生叫回了流星街。

是日月長老要見他。

不知道是不是前幾年,為了執行報覆計劃,頻繁遠距離操控念能力的緣故,日月長老的衰老幾乎是肉眼可見的。

他仿佛隨時都可能斷氣的樣子。

可他偏偏沒有倒下,即便以腐爛的姿態,也要死纏爛打地賴在這個世界上,像亡靈一般,對“活著”這件事表現出驚人的執念。

就是這樣的日月長老,向庫洛洛提出了決鬥的要求。

“你的念能力可以偷走別人的能力吧?理智告訴我,這個能力在你手上能發揮更大的用處,但要是就這麽白給你,也不符合我的脾氣。”

“所以,來戰鬥吧,庫洛洛。”

“勝利的人搶走戰利品,天經地義。這才是我們流星街人該有的尊嚴和驕傲!”

唯獨在說這番話的時候,蒼老得幾乎沒了人形、皮膚幾乎幹癟到擠不出一滴血液的日月長老,眼中忽然爆.發出了,不知從何而來的生命力。

但沒有為此動容,庫洛洛淡淡道。

“如果只是這個理由的話,請恕我拒絕。其他條件不便說明,但一旦念能力者本人死去,我偷到手的能力就會消失。”

“在沒有好處的前提下,我對跟瀕臨死亡的老人戰鬥,沒有絲毫興趣。”

日月長老卻並不意外。

他甚至是已經提前找好了應對方案,才叫庫洛洛回來的。

“長老會的成員裏,有一種念能力,可以在禁錮對方意識的情況下,延長身體的存活。你可以想象是把人做成了人偶,從而降低損耗。我想應該符合你的念能力的條件。”

庫洛洛擡眼看向對方。

二人沈默地對視了片刻後,他才慢慢具現化出《盜賊的極意》,翻開書頁:“看來我沒有拒絕的理由。”

“哈哈哈哈哈!也該讓我看看,你這小子在外面的長進了!”日月長老酣暢大笑,“我可不會把我的東西讓給看不順眼的廢物!”

或許是某種回光返照,這具垂老瀕死的身軀,竟硬生生擠出了叫人不敢置信的力量。

仿佛也能窺探到,這個人在過去,曾經如何意氣風發的冰山一角。

但時間從不會給予任何人偏愛。

死亡才是這個世界唯一勉強能算得上“公平”的東西。

在短暫的爆.發之後,日月長老迅速趨於頹勢,結局當然是庫洛洛毫無爭議,甚至算不上費勁的絕對勝利。

哪怕幾乎沒有什麽力氣了,日月長老卻依然粗.喘.著,固執地用拐杖支撐身體,不肯倒下。

他看著如今比自己更加高大、也更強的庫洛洛,不知為何,腦海中卻忽然浮現起,當初第一次見到的那個黑發少年。

那個骨子裏野性難馴,卻收起獠牙,模仿著小狗的撒嬌情態,乖巧地啃噬草葉充饑的幼獸。

他們都一度被另一種可能性吸引,做了違背本能的決定。

但真遺憾……看來,他們終歸還是同類人啊。身體的臟器開始替剛才的劇烈運動而抗議,日月長老壓抑著喉嚨裏的癢意,目光不曾從庫洛洛身上離開。

他看著這個逐漸成長為青年的幻影旅團團長,既像是在看一副傑出的、最優秀的作品,又仿佛帶著長輩對孩子的不忍與憐愛。

因為庫洛洛即將接手的,不僅是他的念能力,更是他背負了近百年的沈重責任。

或許瑟琳說的沒錯,他就是一個從流星街無數死亡中誕生的亡靈,驅動著早已失去心跳的軀體,徘徊在這個世界。

真不甘心啊。

被施加了那種念能力之後,哪怕流星街真的迎來了變化,他也不可能親眼看到了吧……但即便如此也無所謂。

“活著”和“死亡”的界限,對他來說早已模糊了邊界。

如今不過是另一種物盡其用罷了。

就像被他親手刻下日月刻印,笑著跟覆仇目標握手的那三十一人一樣——對流星街人來說,一個有價值的理由,永遠都是珍貴的。

日月長老釋然地向庫洛洛伸出手,示意他來“偷走”自己的念能力。

而作為計劃的下一環,醫生和那個特殊念能力者,也都早已在地下室的門外等候指令。

庫洛洛上前,讓日月長老將掌心按在《盜賊的極意》封面的血掌印上,完成了最後一個條件。

念能力“成對的破壞者”化作新的一頁,出現在書中。

庫洛洛發動了它,並將手背上出現的標志性日月紋路,展示給日月長老看。

日月長老大概是笑了一下,便疲倦地合上眼,讓庫洛洛可以離開。

——卻在下一秒,庫洛洛翻動書頁,日月紋路消失不見,取而代之出現在他手中的,是一把形狀奇異的匕首!

他擡起手,拍撫著日月長老的背,如同一個小輩對長輩的親近。

而匕首也同一個瞬間,洞穿了對方的心臟。

“這是我剛收藏到的具現化系念能力,匕首上的毒很特別,哪怕只是擦傷,都能讓人在無痛中死亡。所以被叫做‘暗殺者之夢’。”

庫洛洛半抱著日月長老,讓他慢慢躺在燭光間,言語仍是淡淡的。

“便利好用的念能力我有很多,以後也只會不斷增加收藏。您大概是太久沒有去過外面的世界了,才誤以為,我沒有‘成對的破壞者’就不行吧?”

“按照流星街人的規矩,怎麽處理失敗者是我的權力——那您的這一生,就以這樣戰鬥到死來落幕吧。”

“這才是一場與角色和舞臺都相配的演出。”

漆黑的昏沈開始席卷意識,日月長老抓住庫洛洛的手,聲音低得宛如夢囈。

“……演出麽。庫洛洛,幻影旅團的團長啊,你又為自己安排了什麽樣的劇本呢?”

庫洛洛順著日月長老的力道,低下頭去。

“應該也是一個被人殺死的結局吧?”他微笑著回答,“這才是像我們這樣的惡人,該有的下場,不是嗎?”

日月長老發出一聲短促的笑,沒有否認。

他停止了呼吸。

庫洛洛沈默地凝視良久,隨後擡起手,輕輕合上日月長老的眼睛,道了一聲晚安。

“到了頑固老爺爺退場休息的時候了。”他輕聲道。

臉上、手上、衣服上又沾滿了血,但庫洛洛也已經習慣了這股如跗骨之蛆的鐵銹味,不再皺眉。

他取消了匕首的具現化,正欲合上《盜賊的極意》時,卻發現了不同尋常的現實。

——念能力“成對的破壞者”的那一頁,在日月長老死亡後,卻並沒有消失,反而變得更強了。

為什麽?

作為提出念能力限制條件的本人,庫洛洛卻無法解釋,這個迄今為止唯一的特例,到底是什麽原因。

有可能是因為,日月長老彌留之際的執念化成詛咒,強化了念能力的存在;也有可能是因為,他是唯一一個自願將念能力交給庫洛洛的人。

庫洛洛無法判斷。

因為再沒有人會像日月長老一樣,對他不惜傾盡一切。

………………

…………

……

如今,庫洛洛十九歲。

有日月長老的提前安排,以及在幻影旅團的支持下,醫生繼承了日月長老的席位,成為新一任的年輕長老。

幻影旅團則繼續他們漫無目的的流浪和作惡。

直到一日,俠客拿著一張報紙過來,指著上面的配圖,問大家反正閑著也是閑著,要不要順路去瞅瞅熱鬧。

報紙上的宣傳欄,是在介紹將於半個月後,在費利市舉辦的“比拉格王室收藏品巡回展”。

其中,那頂最負盛名的、被譽為“玫瑰之淚”的傳奇紅寶石王冠,占據了最大的篇幅。

庫洛洛一眼就看到了那位評論家的話。

筆者飽含激.情地描述,哪怕連“世界七大美色之一”的緋紅眼,也不及那顆紅寶石在自然光下流動的輝光。

俠客的提議,獲得了全票通過。

半個月後,幻影旅團來到了費利市。

庫洛洛、瑪奇和派克諾妲,去準備混入巡回展需要的一些東西,俠客則帶其他人隨便找個臨時據點。

或者說,隨便找個倒黴的屋主殺了。

這是幻影旅團已經形成慣例的默認流程,按理說,也不可能出現任何差錯才對。

但當庫洛洛換上西裝,端出溫文爾雅的學者姿態,從容地跟某個畫廊負責人攀談時,卻接到了俠客的短信。

看到了疑似扶光姐的人——俠客是這麽措辭的。

三人立刻拋下了接觸到一半的目標,冒著濕漉漉的陰郁雨天,徒步向俠客給出的地址趕去。

………………

…………

……

“說話要看著對方的眼睛,因為說謊和心虛的人才會試圖避開視線。這還是你教我的。”

用掌心捧起扶光的臉,十九歲的庫洛洛·魯西魯終於彎起眉眼,露出了純粹的、仿佛還帶著孩童天真稚氣的笑。

“——所以,剛才是在想,該怎麽對我說謊嗎?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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