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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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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 章

也不知道是不是人生起病來就特別容易脆弱的緣故, 景湛竟然讓長煙覺得有些黏人。

他叫長煙多陪陪他,那神情簡直要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男人這會兒還在病中,臉色不太好, 睫毛卻顯得格外濃黑纖長,垂著頭看起來悶悶不樂的樣子,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想起了以前在床榻上被頭疾纏得無力起身的過去。

長煙最看不得景湛對她服軟的模樣,所以也沒細想景湛為何要這樣, 點點頭就答應了。

太醫開了幾副藥過來,長煙檢查確定沒問題之後親自給景湛熬藥。

外面不比定遠侯府,在行宮裏時時刻刻都得當心,長煙不放心把這些事情交給別人做, 所以每天醒來洗漱完就往景湛那邊跑。

柔嘉見長煙對景湛這麽上心, 晚上睡覺的時候還有些吃味地說:“自從定遠侯來了行宮你都沒怎麽和我玩兒了,七弟倒是知道來看我,可他聽人說你一天到晚都待在定遠侯那裏之後也沒留下來, 你呀你, 讓我說你什麽好?”

兩人自從來到行宮後就沒有分開睡,柔嘉會聽長煙講許多小時候在西北的事, 她聽著聽著就會睡著,這讓柔嘉感到安心。

長煙知道景湛過來之後她有些冷落了柔嘉,她拍了拍柔嘉的手說:“景叔身體本來就不好, 這回又因為淋了雨染了風寒,等他好些了我就不用每天過去了, 自從我來到洛陽之後他待我一直很好, 我不能只顧著玩樂不管他的。”

柔嘉若有所思, 不過她的神色被掩藏在了夜色中。

她反過去握住長煙的手說:“我知道的,他對你很重要。”

景湛生病的時候心情會變得特別差。

他厭惡那種無力感, 這會讓他想起一些非常不好的事情。

長煙每天都會來他院子裏支起小竈親自煎藥,景湛先前聽安杜說過,卓遠開的治療多夢少眠的藥也是長煙親自給她煎的。

景湛能感覺到長煙對他的在乎,他對她來說應該是很重要的,其中原因究竟如何景湛已經不願多加思考。

只要她對他好就行了。

那天上午,景湛洗漱完走出院子。

長煙正拿著蒲扇無比認真地熬著藥。

藥材的味道苦澀又濃郁,彌漫在院子裏,景湛心裏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他走到長煙面前靜靜看著她熬藥。

見景湛過來,長煙擡頭看了一眼。

男人披了件銀線繡的常服,長發遮住部分前額,其餘被一根簪子往後綰了些許,垂下的青絲如水一般傾瀉開,有種陰沈又憂郁的感覺,倒是讓人瞧出了幾分少見的風情。

長煙差點兒忘了搖扇。

景湛的好樣貌是洛陽城裏出了名的,只可惜他身患頭疾,不會像那些世家公子一樣經常出門。

所以每次有人聽說景湛會參加誰家公子的宴席時都會想盡辦法湊上個名額,只為能見到景湛一眼。

偏偏景湛這人待誰都如沐春風,好像也不會覺得煩躁,於是就有更多人想上前與他結交,哪怕是聽聽他說話的聲音也是好的。

眼前這人有多受歡迎長煙不是不知道,但即使如此,真正能走到景湛身邊的人還是少。

景湛最真實的一面最後還是被長煙給挖掘出來了,她更喜歡不用笑臉迎合別人,只需直接展示此刻心情的景湛。

長煙想摸摸景湛的頭發,她記得景湛發絲柔軟。

但她好像早已失去這個權利。

扇子重新在長煙手裏搖動,景湛能發現方才長煙看到他的時候有些走神。

他走到長煙身邊,彎下身子和她一起看著爐子裏跳動的火苗,問她想到了什麽。

長煙原本想搖頭說沒有,可這樣反倒顯得她有些心虛,她面色如舊地拿起厚帕子揭開藥罐的蓋子看了一眼說:“在想景叔這些年應該喝過不少藥,等會兒應該不用我餵了吧?”

前幾日景湛可以說是“柔弱”到了極致,沒有力氣自己喝藥,就連吃飯長煙都得慢慢餵他。

他臉上也看不出來有多享受,只是用一種靜謐深邃的目光淡淡看著長煙。

長煙能感覺到景湛夢見了不少他們之間的過去,他想問長煙很多,可他也知道長煙並不會告訴他,也就作罷。

景湛明白,那些事對長煙而言已是過往,對他而言又何嘗不是?可惜,人就是會對自己未能完全掌握的事情產生好奇,盡管景湛已經為現在和將來打算好,但他還是會忍不住對過去那些事抱有追尋之心。

或許是因為看見封赫與長煙在一起他才會如此吧,否則都這麽久沒有做夢的他怎麽會突然看見那麽多過去之事?

長煙知道他無法為景湛做更多,她只能盡自己所能對景湛再好一些。

不過她不想景湛一直陷在以前的事情裏,她都來照顧景湛這麽多天了,景湛也該好起來了吧?

景湛臉上不見心虛,他眼尾微微彎起,笑容痕跡半點兒都藏不住,“你應該心狠一些,從最開始就拒絕t我的。”

這樣他就不會仗著長煙心疼他在那兒“恃寵生嬌”。

長煙沒忍住笑出了聲,“我最不會哄人了,若是景叔因為我的小小拒絕生氣了,我恐怕會急得不知道該怎麽辦。”

藥熬好了,長煙拿了碗準備把藥倒出來,對她來說藥罐有些重,所以握住把手的時候顯得有些吃力,可她還是堅持著,她知道自己能做到。

景湛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示意讓他來。

男人手很大,長煙的手像是能被他完全包裹住。

景湛經常生病的形象總是會讓人覺得他瘦弱,可事實是他肩寬腰窄,掩藏在衣袍下的身體每一寸都覆蓋著結實的肌肉,摸上去軟軟彈彈的,手感很好。

每次當景湛來到長煙身邊的時候,她只覺得他高大。

好像輕而易舉就能托舉起她,帶她望盡世間風景。

熬藥這種小事若是放在定遠侯府是不必兩人親自去做的,但長煙願意為了景湛親力親為,景湛的心不自覺就會感到暖意。

兩人回屋後,藥還放在桌上晾著,長煙和景湛在棋盤前面對面坐下,像是要繼續昨日的殘局。

在來到洛陽之前,長煙對琴棋書畫可以說是樣樣不通,即使後來她用勁去學了,知道的也不過是一點兒皮毛,她更願意把心思放在宅鬥裏的陰謀詭計上,對於這些裝樣子的東西完全生不出半點興趣。

直到她粘上了景湛,那會兒景湛還抗拒著長煙,可他自己都沒發覺對於長煙說的話已經每句都記在了心裏。

景湛在符望樓等她的時候總是會在窗邊獨自下棋,他鐘愛這種與自己博弈的感覺。

長煙不喜歡景湛對棋的關註度大過她,每次都要裝作不經意地搗亂,用袖擺撩過棋盤,聽那些玉做成的棋子劈裏啪啦地落在地上,像下雨一樣。

看景湛眉頭皺起來,她就坐在他腿上,用拇指撫平他眉心,“一個人下棋有什麽意思,不教教我嗎?”

景湛垂著眼不去看她,“教你,你肯學嗎。”

“為什麽不肯,你這些年教了不少學生功課吧?多一個我應該也算不得什麽,不過你知道的,我不聰明,若是學不會不是我的問題,而是你這個老師沒教好。”

她慣會推卸責任,景湛已經習以為常。

男人將她的手包裹住,握在手裏輕輕揉捏。

明明是再正常不過的舉動,卻讓長煙瞧出幾分欲色。

他很快就收斂,讓長煙在他腿上轉了個圈兒,雙臂摟著她,教她如何用拇指和食指捏住棋子。

長煙自然不會發現男人冷淡面容下的那雙眼睛藏著多少心煩意亂。

景湛不願承認他在被感情牽動,他甚至沒有發現自己已經忍了許久。

在長煙面前,他不想變成只會被她牽動欲念的野獸,他在盡可能地為自己保留幾分自尊,可每當長煙靠近他,讓他也沾染上她身上的香味時,他都會覺得下腹疼痛。

不知不覺長煙已經回頭,她清清楚楚看見了景湛隱秘的渴望,她貼近他,笑得勢在必得,還輕輕彎下腰用唇尖在他嘴角似有若無地碰了碰,“怎麽發呆了,教學生的時候居然能分心,這可不像你呀?”

景湛握棋的手突然頓住,他看著坐在他對面,正把玩著黑棋的長煙。

原來她對他,有過如此熱情的時候嗎?

那她又為何要躲他,為何要對他的示好無動於衷,她難道不知道他感受不到她的回應,心痛得快死了嗎?

景湛為自己的矯情感到好笑。

這就是陷入情愛中的人,歡樂和痛楚都不由自己把控。

多荒唐。

景湛輕輕嘆了一聲,棋盤之上,黑子白子正在你來我往地糾纏。

她是個好學生,能把他的話全部聽進去,甚至能做到和他不相上下。

他沒有什麽好教她的了,她自覺無趣,於是轉身就走,不給他留下任何念想。

如此狠心,卻讓景湛愈發不可自拔。

他想給他能給的所有,只希望長煙能再朝他投來一次視線。

可偏偏越想要的就越是得不到。

藥已經晾好了,長煙雖然在和景湛下棋,可她算著時間。

長煙起身過去把藥碗端到景湛面前,想催促景湛盡快喝下,但景湛放在棋盤下的手正緊緊握拳,手腕旁甚至連青筋都逼出來了,像是在忍耐什麽的樣子。

“景叔?是哪裏不舒服嗎?”長煙正在肉眼可見地擔心著他。

景湛知道是他失態了,他搖了搖頭說:“方才想事情想得有些入神,把藥給我吧,我自己喝。”

長煙把碗遞給他,景湛用嘴唇試了試溫度,隨即一飲而盡,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這邊景湛才把空碗放下,院子門口就傳來一陣喧鬧聲。

恭帝身邊的公公過來傳旨,長煙跟在景湛身後跪下,聽見恭帝這次讓景湛官銜連跳兩級,升為副都禦史之後,有種不太妙的感覺。

景湛跪下領旨,他似乎並不意外恭帝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恭帝應該是被那些人給逼急了,景湛這次一出手就讓裘氏損失慘重,裘氏手底下的人是覺得不能再讓景湛壯大下去,可恭帝又怎麽會願意被這些臣子們裹挾?

他幹脆給景湛連升兩級官職,讓這些看景湛不爽的人都去找針對景湛,別一天到晚就知道遞折子來煩他。

來宣旨的太監在恭帝身邊待了許多年了,他真心實意在那兒恭賀著景湛,景湛輕笑著擺了擺手,安杜上前往那太監手裏塞了包銀子,太監樂樂呵呵地走了。

等院裏只剩三人,長煙看著景湛手裏的聖旨,表情是肉眼可見的擔憂。

太快了,比前世還要快的升遷速度,這讓長煙心中惴惴不安。

眼下情勢已經和前世完全不一樣,長煙沒有任何把握,就算她經歷過一次又如何?代替她受苦的人是景湛,她遠沒有最開始那般心安理得。

景湛把聖旨交給安杜讓他收好,安杜點頭道是,轉過頭又對長煙說:“先前郡主派了人到林大夫那邊去照顧,那人昨日來府中說祝遂惹了點兒事,林大夫想見郡主。”

長煙皺起眉頭,她問安杜知不知道祝遂犯了什麽事兒。

安杜早就把事情查了個底朝天,他點點頭對長煙說:“侯爺前些天查了不少案子,派人在那些涉事官員的家中搜查物證,還將他們府裏的下人都控制住以免出去通風報信,那些下人裏面就有一個祝遂。”

只是當時祝遂並沒有穿下人的統一著裝,所以景湛的屬下特意問了一嘴,問他來梁宅做什麽的。

祝遂眼神飄忽不定,盡管他很想讓自己看起來與尋常人無異,可都察院裏的人都不是吃幹飯的,立馬就瞧出祝遂有問題,把他帶去審問了。

祝遂已經三天沒有回去,林符擔心他出了什麽事兒才讓長煙派去照顧他的人去侯府報個信。

長煙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不過緊接著她又像是想起什麽問安杜:“祝遂沒回去這幾天林家附近可有異動?”

景湛的眼線遍布洛陽,林符是他派人暗中接送回來的,他對林符家附近的狀況肯定了如指掌。

安杜看了一眼景湛,見景湛沒什麽反應就知他已然默許。

“有,但都藏得很深,除了我們還有兩方勢力在關註著那邊,郡主可是有什麽吩咐?”

“等我先去見過林大夫再說吧,別隨隨便便放了祝遂,這幾天先看看有沒有人按捺不住性子。”

凡是和長燎相關的事情長煙都不會輕易放過。

她意識到不能再拖下去了,林符那邊已經被不少人註意到,她必須要速戰速決。

安杜離開後,景湛見長煙臉色不太好,問她林符那邊需不需要他幫忙解決。

兩人一起回屋,重新坐在棋盤兩側,長煙扶著額頭,顯然是在想事情,“還是我自己來吧,以前我爹不在的時候都是林伯陪在我身邊,希望這次,他能給我一個不敷衍的說法。”

景湛知道林符對長煙有養育之恩,他當初把林符接到洛陽來除了是想讓長煙看見他的“誠心”,還希望長煙能看在林符的份兒上願意自己想辦法留在宮外,這樣她就能多去看望林符了。

但除夕那夜長煙去求藥之後,景湛明顯感覺到長煙對林符的感情很覆雜。t

景湛多麽敏銳的一個人,立馬就能猜到林符和長燎的死有點兒關系。

不過他還沒有手眼通天到西北的事情也能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更多具體的他也查不出來了。

長煙垂下眼睫,表情似乎有點兒難過。

“景叔,我不會後悔我做出的任何選擇,害死我爹的人都得付出代價,我不會就此罷休的。”

她像是在為自己鼓氣,又仿佛是在堅定信念。

景湛起身來到長煙身邊,很輕很輕地拍了拍她的背,仿佛在安慰她。

“我也不會後悔。”

那些讓她難過的人,都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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