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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時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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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時探

謝嶠壓住心中的嫉妒, 冷冷道:“怎麽,婚書寫的是你我姓名,和離書簽的也是你我姓名, 曾經長安籍冊之上, 亦是你我的名字, 我不是你的前夫, 還能是什麽?”

“謝大人,那不過是做給外人看的。與我拜天地的不是你, 與我飲合巹的也不是你,你我更不曾有過夫妻之實。”

崔湄嗓音輕柔, 認真回視著他。

“真要論起昔日舊事, 我也該稱您一聲大伯。”

聽了這話,謝嶠鼻間的酸澀更甚,他努力眨了眨眼睛, 逼退將要溢出的淚。

他承認,他這般質問她, 正是嫉妒作祟。

他拼命想要證明從前兩人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系, 而不是想聽她如此輕描淡寫地撇個幹凈。

可他偏偏無法反駁。

她可真是伶牙俐齒!

他手中尚攥著這些日子沒日沒夜為她畫出來的圖稿, 心中恨得想就此丟出窗外, 卻又舍不得自己為她付出的心血。

他紅著眼盯了她半晌,而後閉上眼睛,自嘲般地牽扯一下唇角, 把早已包好的畫塞到了她手中,疲憊無力道:“崔湄,我們今後不要再來往了。”

先前準備的那些開場白, 終究是一句沒用上。

其實他並非真心這樣想。

他死死盯著她,心中仍不由得浮現出一絲希望——

希望從她面上看出一絲不舍和慌亂。

他想她開口挽留:“終歸相識一場, 也不至於形同陌路。”

可是她沒有。

崔湄捏了捏手中份量不輕的包裹,看他眼尾沾了些晶瑩,好心地取出了自己的帕子,輕輕放在謝嶠身側,微微頷首道:“也好。”

她起身掀起車簾,將要下車的時候,回首深深望了他一眼,好言勸慰道:“人的雙眼終歸長在前面,別總是往後看。今後好好吃飯,好好休息,早晚會遇到更合適你的。”

另一邊,謝崢表面上做著自己的事情,實則餘光就從來沒離開過兄長的馬車。

其實他心底是不願她獨自與兄長再見的,可他暫時還沒有立場說這樣的話。

畢竟兩人如今還不是愛侶。

她待他的態度雖稍有和緩,卻終究只是“合作”的關系。

他怕他說了,反倒在她心中留下一個妒夫的印象。

他自問了解崔湄。

她是個不會回頭的性子,縱然獨自前往,也不會再與兄長生出什麽說不清道不明的牽扯。

倒是兄長本人,八成會先在她面前酸一番自己,而後再在她面前嘴硬一番,實則在心中自怨自艾。

不消多時,他看見崔湄從馬車上掛著淺笑跳下來,懸著的心才徹底放了回肚子裏。

車簾掀起的時候,他瞥見了兄長泛紅的眼睛。

果然如他所料。

兄長在她面前表現得愈發小心眼,他便要愈發大度,這才能把他徹底比下去。

謝崢收回了餘光,故作不在意她是否回來,只認真核算各項銀錢。

崔湄揣著圖紙路過,本以為謝崢會問她一問,誰曾想他頭都未擡,仿若全然不在乎她同謝嶠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她的繡鞋停在他視線之下。

他就不好奇嗎?

她真懷疑他究竟喜歡過她沒有。

若是喜歡過,怎麽她同謝嶠獨處這樣久,他竟毫不在意?

還是說,他從前對自己的示好,不過是因為自己是他嫂嫂?!

他這人就喜歡嫂子。

而不是喜歡她本人。

如今她不是他的嫂嫂了,他便真的拿她當頗有分寸的朋友。

“那個……你哥把圖紙交給我了,要一起看看嗎?”

謝崢聞言自若擡首,似是剛從專註中抽離出來。

挺括的身形立在她面前,周身映著樓內的暖燭。

他笑得清淺:“好啊。”

不得不承認,謝嶠在這方面實在有兩下子。

這間食肆從前走得便是精品路子,後廚中八大菜系的廚子應有盡有。

可做得雜,便也意味著難在人心中留下一個深刻的標簽。

故而這次改造,除卻一樓的大堂,崔湄便想著把樓上的客房依八大菜系所在各地的建築特點為靈感,令人身臨其境,品其美食,好讓長安來自五湖四海的客人賓至如歸。

謝嶠給她的這些圖稿造景,齊魯是大明湖畔的芙蕖,川渝則是熊貓竹林,嶺南則是飽滿的紅荔……

謝崢打量著她的神色,見她眉眼之間只有欣賞,並無仰慕之情,這才不動聲色地挪開視線,讚道:“果然兄長在繪圖之上頗有造詣,這般栩栩如生,可畫得覆雜,造景的難度也便大了不少,不過你放心,我定會遍尋能工巧匠,為你盡力覆原。”

他可真是負責啊。

崔湄欣慰地點點頭。

謝崢垂下眼簾,遮掩住了他的私心。

呵,以為他看不出來嗎?

兄長這般精心設計,不就是想她日後看見此間的裝潢,便想起此處是他的手筆?

他偏不,他偏要橫插一腳。

這般說罷以後,她看見這些景致,想到的也是他辛苦監工的功勞。

*

那日謝嶠放了狠話,崔湄的生活沒有受到絲毫影響,依舊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裝潢已到了收尾階段,她常常早出晚歸。

謝嶠遠不如她這般從容。

他總忍不住去探聽她的消息,不忙的時候,還會換輛低調樸實的馬車,偷偷去瞧她在做些什麽,然後在弟弟回府之前趕回家去,裝作什麽都不曾發生過。

她讓他放下她,他真的做不到。

他時常會做一個夢。

夢裏,他躺在自己的床榻上,紅衣少女推門而入,邁著輕快的步子走至他床前,俯身耳語:“謝嶠……”

他努力想要擡手去抓住她,卻動彈不得,想要制止她將要說出口的話,卻亦發不出聲音。

他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的紅唇一開一合:“咱們今後互不打擾,好聚好散。”

不,不行!

不能好聚好散!

他不能失去她!

可他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看著少女輕盈轉身,毫不留戀地向門外走去。

然後“砰”地一聲,闔上房門。

謝嶠陡然自黑夜裏醒來,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縱然寒冬臘月,他依然出了一身冷汗。

他緩了一會兒神,當即做了個決定。

他得為她做些什麽。

當然,狠話是他自己放出去的,他不可能觍著臉跑去她面前示好。

他決心默默做些事情。

待她終有一日被他感動,回過頭便能看見他遠遠候著她的身影。

翌日午間,崔湄便收到一只偌大的食盒。

她回身看了看尚在食肆的謝崢,又看了看面前陌生的小哥兒,不禁有些疑惑。

因食肆還未開張,廚子們被她放了探親假,這些日子的餐食都是謝崢為自己買的。

今日他還沒來得及出去,怎麽就有餐食送過來了?

“是不是送錯了?”她疑惑問道。

“不是不是!”小哥斬釘截鐵,“就是有人托我送給姑娘你的!”

“是誰啊?”

“這可不能說!”小哥對自己的嘴嚴感到頗為自得,“我可是收了錢的!”

瞧瞧,一個這麽漂亮的姑娘問他話,他都不為所動。

誰看了不得讚一句他定力頗佳!

崔湄抿了抿唇,自錢袋子裏摸出一片金葉子。

“夠不夠?”

那兄弟二人瞧不上她的錢,旁人還是瞧得上的。

小哥看著這片金葉子,眼都直了。

可他的良心讓他尚且糾結了片刻。

崔湄又添一片,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當即就不想猶豫了。

本以為方才托付他的那公子已經夠大方了,卻沒曾想這姑娘更勝一籌。

當真是人美心善吶!

那公子已經走了,他就算告訴她,他也不知道。

更何況,他們本就素不相識,就算被他事後知道了,茫茫長安城,定也尋不見自己。

小哥幹脆道:“是個頗俊逸出塵的公子。他應是屬意姑娘你,卻又臉皮薄,不好意思親自相送,故而才托了我來把這個交給您。”

頗俊逸的公子……

難道長安城裏還有誰暗戀她?

她第一時間並沒想起兩兄弟。

這段日子,他們一個待自己客客氣氣,一個幹脆與她撇清了關系。

況且若是謝崢,他會直接大大咧咧地拿進來,何苦來這樣一遭。

她在腦海裏思索t著相識之人裏誰還擔得起“俊逸出塵”這四個字。

謝崢見她久留在大門口,不知同誰在說著什麽,便遠遠走過來,欲一探究竟。

隔著十幾步,他的聲音自屋內傳過來:“崔小姐,怎麽了?”

崔湄回過神,側身去瞧謝崢。

她還未來得及答他,誰知那小哥兒透過大門,一眼瞧見了踱步而來的男子。

“姑娘,就是他,他,他……”

他生怕被拆穿,說罷,拿過她指間的金葉子,一溜煙地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小哥兒跑至一處角落,見無人跟來,撫著氣喘籲籲的胸口,心裏只覺得一陣無語。

那個男的有毛病吧?!

前腳找他給這姑娘送東西,後腳自個兒就在人家樓裏了,那他為啥不自己送她呢?

呸,臉皮薄個屁啊。

分明是把他當作他們兩人情趣之間的一環罷了!

神經病!

崔湄凝著放在門前的食盒,不禁挑了挑眉。

呵,她就知道,除了謝崢,沒人給她買飯。

可他之前不是好好的嗎?

今次為何偏要多此一舉,給錢找個陌生人送來?

謝崢走至門前,見她視線從食盒挪至他的臉上,還帶著些許探究。

他有些摸不著頭腦,孤身走下臺階,拎起食盒,問道:“好好的你怎麽想起來訂餐了?”

崔湄單手抵在腰上,難得能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呵,還裝是吧?

他葫蘆裏到底想賣什麽藥啊?

人家小哥兒都親口指證了!

行,裝是吧,那她陪他一起裝。

她唇角噙起一抹甜甜的笑,故意自懷中取出一方新帕子,走上前去,嬌聲道:“這些日子,總是你為我操勞這些瑣事,你定是累了。我便想著……今日由我來做這些,給你一個驚喜。”

說罷,她依舊保持著這般清甜無害的笑容,手上卻暗自使勁,狠狠地為他抹了把額上滲出的薄汗。

拆穿她啊,快拆穿她啊?!

快斥責她亂講,這分明是他自己買的啊!

謝崢足下一頓,頗有些意外地看著她。

雖她拭汗的手法頗有些拙劣,既不溫柔也不嬌弱,甚至帶了十足的力氣,擦得他額上隱隱有些疼。

但念及她終究是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從未侍奉過他人,一時拿捏不住手勁也是理所應當的。

她肯為他拭汗,還念著他這些時日的照顧……已經是極好了。

他的耳朵倏地染上一層薄紅,感知到自己忽然升騰的溫度,略有幾分慌張地轉過臉去,提著食盒便往屋內走。

“崔小姐,你太客氣了,咱們既共同開了這食肆,互相扶持是理所應當的。”

嘴上依然沒忘與她恪守距離。

還裝是吧?

崔湄氣鼓鼓地看著他的背影,一時起了好勝之心,追隨著他的腳步而去。

謝崢把食盒放在桌子上,她先他一步打開來。

這份食盒簡直妥帖極了,雖不是多麽豐盛的宴席,可簡簡單單的六菜一湯,皆是她喜歡的口味。

她目光凝在最下面一層封好的鴿湯上,小心翼翼地取出,繼而笑吟吟地捧到他面前。

“這家食肆味道還不錯,我還挺喜歡的,你嘗嘗?”

崔湄臉不紅心不跳,謝崢絲毫看不出她其實是在胡說八道。

他只是有些懵。

他不懂究竟發生了什麽,令她忽然對他的態度猛地轉變,變得如此熱絡。

好似回到了他們最初成婚時的那般。

卻又有些不同。

那時的她遠沒有如今自然,常帶著小心翼翼的討好,如今卻是神情坦蕩,理直氣壯。

難道他快要守得雲開見月明了嗎?

他忽然有些難以理解眼前發生之事。

崔湄見他目光微凝,便徑直把湯塞進了他手裏,語氣掐地極為溫柔:“正好是溫熱的,最為適口,你快喝了罷,今後用得著你的地方還多著呢,要註意自己的身子,按時吃飯才是。”

說罷,她沒給他推拒的機會,而是從中取了兩個菜,坐去了桌子的另一端。

她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餘光打量著謝崢的反應。

過了許久,謝崢仍沈浸在巨大的不真實感之中。

崔湄這什麽都不在乎的性子,居然會提前為他訂餐,還把她素日最喜歡的鴿子湯悉數給了他?

他該不是沒醒,在做夢吧。

他幹脆坐在崔湄對面,擡手狠掐了下自己的大腿。

因太怕眼前的一切悉數是一場幻夢,他掐得頗為用力,一時沒忍住疼痛,蹙了蹙眉。

這一細微表情恰落在了崔湄眼中。

呵,見自己徹底攬了功勞,這下他生氣了吧?不甘心了吧?

速速拆穿她啊,說這些都是他買的啊!

“謝崢,你有什麽想對我說的嗎?”

她坐在他對面,笑意盈盈地等著他主動承認。

男人聞言亦凝視著她,看起來頗有些動容。

旋即他感激道:“勞煩你了。”

崔湄的面色僵了僵。

行,嘴比石頭還硬。

臉都被她氣紅了,就是死要面子不肯承認是吧?

之後的日子,每日午飯前,都有一個陌生的小哥和一只陌生的食盒送至她門前,再後來,還多了件隨食盒一同送來的荷包。

她每每帶回府上拆開來看,卻發現那荷包裏的物件也越來越怪。

起初只是些幹花或是香料,再後來便多了些女子喜歡的物件。

有時是珠花,有時是胭脂。

而謝崢一如既往地不承認。

終於在收到一把青玉梳子之後,她忍無可忍,把謝崢拉至樓外,避開熟悉的那些匠人,問道:“你究竟是什麽意思?”

梳子是隨便送的嗎?

一個男子送女子梳子,便意味著想要與她定下終身,結為夫妻。

謝崢不明白她在說什麽:“什麽什麽意思?”

“你……”

崔湄睜圓了雙眼,抿了抿唇。

她腦子轉地飛快。

他從頭至尾也不承認那些食盒是他送來的,而她也每日只說是她自己為他訂的。

如今她空口無憑,想要拆穿是他故意借此送自己東西,多冒昧啊。

說不定還會被他倒打一耙。

說是她自己自作多情,拿自己的物件,腦補是他送的。

她可太了解他了。

她幹脆破罐破摔道:“謝崢,你就和我說實話罷,你是不是還喜歡我呢?”

謝崢被她堵在街邊墻角,匪夷所思地看著她,很想答“是”。

她向他獻了這麽久的殷勤,終於按捺不住了嗎?

等等,究竟是她按捺不住,還是她在借此試探他呢?

她慣會勾人的。

隨便做些什麽,便足以令他臉紅心跳。

他若是回答喜歡,她是不是會就此與他劃清界限,那他就再也見不到她?

想了許久,他謹慎道:“你……你是想聽喜歡,還是不喜歡?”

崔湄詫異地看他一眼。

真是一個令人不解的回答。

“我想聽見什麽,和你心裏怎麽想,有關系嗎?”

“怎會沒有呢?”他神色平靜地望著她,“你是大當家。”

“你想我喜歡你,我就說喜歡,你不想我喜歡你,我就說不喜歡。”

崔湄更為不解。

他真的只把她當大當家嗎?

討她歡心,也只是為了和她合夥?

竟沒有絲毫男女之情?

她想不出來。

她覺得自己需要找一個情感專家商討一番。

她下午特抽了段時間,向白府遞了拜帖,把近日發生的事情同白允棠講了一遭後,白允棠認真道:“這有什麽難的?你直接去問,定問不出什麽,你不若去試探一番。”

“這要怎麽試啊?”她蹙了蹙眉。

“人的心思只會流露在不經意之間,你懂吧。”白允棠故作高深道,“你可以試著在他面前掉出些什麽貼身的物件,看他是否會私藏。”

“若是私藏,定是對你有意,若是不藏,那就是對你沒意思。”

“話本裏都是這麽寫的。”

崔湄認真想了想:“言之有理。”

說話間,回了府的白玉樓路過院內的涼亭,見正是令他同僚魂牽夢縈的崔湄,便特地繞了過來。

“是崔家小妹啊,真是許久未見你來我們府上了。”

“近日可好啊?可有再覓得如意郎君?”

他笑瞇瞇地幫謝無虞打探著,心想如果她還念著他的話,他是不是還能幫著撮合撮合。

白允棠的嘴總是快她一步,崔湄的“沒有”還未說出口,她便道:“有啊,近日謝侯爺可天天向她獻殷勤呢!這不她很困擾,這才來找我———”

話沒說完,便被崔湄起身堵住了嘴。

白允棠在她手下“唔唔唔”地叫著,崔湄同白玉樓露出一個略顯尷尬的笑來。

“沒有的事。”

白玉樓沒有盡信,亦沒有全然不信,他在腦中思索了一番近日謝嶠的狼狽。

能讓他這般受挫之人,滿長安也找不出多少個來。

小棠這人雖t不靠譜,但她口中的謝侯確是其一。

再一想,他是謝無虞的弟弟。

所以,好友那般痛苦糾結,便顯得更為合理——

他定不願意兄弟鬩墻,故而決心放手相讓。

但他白玉樓也是堂堂君子,不能因為想要幫著好友,就去強拆旁人的姻緣吶。

行事之前,還是打聽清楚為好。

他靜默了好一會兒,緩緩開口道:“崔小姐,你覺得謝侯他怎麽樣?”

“他……”崔湄欲言又止,思索半晌,只得老實道,“他是個好人。”

好,她說他是好人。

至今未成婚的白玉樓想,俗話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她都說他是個好人了,那定是對他沒有那個意思。

既然如此,他還與他兄長爭什麽?

豈必新琴終不及,究輸舊劍久相投。

破鏡重圓還是香。

再說了,他區區一介武人,不過是靠搏命而來的前程,怎會有他兄長見多識廣,博學多才?

他得找個機會考考他,讓他知難而退。

*

謝崢發現自崔湄從白府回來以後,便多了個丟三落四的習慣。

不是把身上的香袋掉在他面前,就是把頭上的珠翠丟在他腳邊。

今日更甚,與他商議完開張之日所邀賓客名單之後,把貼身的帕子都落在了桌上。

他只得一次又一次地還給她。

一如這次。

“崔小姐。”

崔湄剛做完最後的檢查,踏出食肆,便聽見有人喚自己。

她一擡眼,見謝崢長身玉立地候在月下,手中還捏著自己故意落在他桌上的錦帕。

不是吧不是吧?

他不會又要還給她吧?

他真的只喜歡嫂子,不喜歡她嗎?

不知怎地,崔湄似乎有些難以接受這個事實,原本尚可的心情登時不太美好,磨蹭到他身邊,抿了抿唇,無賴道:“你怎麽偷偷拿我帕子啊?”

謝崢生怕她誤會他覬覦她,再與他生分,趕忙道:“不是,是你與我商議完後落在了桌上。”

她低低“哦”了一聲,上前接過帕子,心裏哽著口氣出不來,又不吐不快,幹脆若無其事問道:“謝崢,我就隨便問問,你也就隨便答答,除卻你的嫂嫂,你喜歡什麽樣的姑娘啊?”

謝崢:?

後面的那句話他能理解,可為什麽要有前半句呢?

什麽叫除卻他的嫂嫂?

他其實很想說他喜歡的是她,可他怕冒犯,又不願撒謊,更無法做詳細的描述,於是只好順著她方才那個令人匪夷所思的問題回答。

“我喜歡不喜歡我哥的。”

咦?

他是在委婉地表達他並不喜歡自己嫂嫂,從前他待自己好,是真的因為喜歡她嗎?

“哦。”她佯裝並不在意,擡手撩了撩自己的長發,“我真的是隨便問問,你別當回事,其實我也沒有很想知道。我回家啦!”

不知怎地,她心中莫名舒暢了些許,哼著小調上了自家府上的馬車。

她離開後,一顆珠子咕嚕嚕地滾到了謝崢足下。

他彎身拾起,見是顆紅寶石磨成的耳墜,晶瑩剔透,在月色下靜靜泛著流光。

他不由得想起了她害羞時泛起薄紅的柔軟耳垂。

她慣會勾人的。

然後後知後覺地想,她這些時日總在他面前丟三落四,該不會是故意的吧?

她方才刻意問起了他喜歡什麽樣的女子。

她先前還對他獻殷勤。

她究竟在暗示他什麽?

他捏著那顆紅寶石,自言自語道:“她是不是喜歡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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