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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時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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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時綺

此夜註定無眠。

屋內蒸騰的暧昧氣息尚未散去, 謝崢支起窗,任由夜風帶來一縷月色,吹拂過他微濕的發尾, 最後落在少女安睡的頰邊。

興許是她今夜與他的關系又邁進一步, 亦或是她窺見了新世界的一隅, 竟難得地讓謝嶠入了她的夢。

夢裏, 他一如往常,喜著寬大的素色衣袍, 神色淡漠,目光深邃, 坐在觥籌交錯的席間, 卻仿若與周遭的喧囂隔絕開來,獨立於世,飄然出塵。

忽地, 他擡起眼,目光隔過眾人, 直直鎖在她身上, 沖她擡起手:“湄兒, 過來。”

是她無法抗拒的誘哄語氣。

她聽話地越過人群, 坐在他身邊,沒想到他卻不顧周遭賓客,頗為大膽地把她抱坐在了大腿上, 而後親自為她斟了杯酒,遞至唇邊:“很甜,你嘗嘗。”

她的太陽穴頓時一跳, 回憶起不知何時印在腦中的醉酒滋味。

很不好受,又頭疼又想吐。

她擡起頭, 望見他瘦削的下頜:“我戒酒了。”

男子薄唇一抿,清雋的眉頭微微皺起:“你不喝我的酒,卻在他身邊喝得那樣開心麽?”

誰啊?

她在誰身邊喝酒了?

怎麽莫名其妙的。

她有些不解,剛想開口去問,男子卻趁她一雙紅唇分開之際,將那杯酒徑直灌了進去。

“咳……咳咳……”

濃酒滑入喉舌,她猝不及防地被嗆到,撐案俯身咳嗽,卻忽瞥見了掩在素色衣袍之下的一雙黑靴。

謝嶠從不沾染玄黑之色。

是小叔,不是謝嶠!

崔湄瞳孔微縮,想站起身來速速遠離,身後男子卻好似早就做了準備,稍稍擡足一絆,她一個趔趄,不偏不倚地跌坐進了他的懷中。

他順勢收緊攬在她細腰上遒勁有力的手臂,氣音落在她耳廓上,有些癢。

“怎麽主動投懷送抱啊,嫂嫂。”

“我……我沒有……你快放開我,這麽多人看著呢……”

她在他懷中扭曲掙紮,一張小臉逐漸漲成嫣紅的蘋果。

兩人拉扯不清之際,一道比往常還要冷上十分的聲音在她身後忽地響起:“崔小姐,你們在做什麽?”

她忽地滯在原地,絕望地t閉上眼睛。

……聽這個語氣,這回真的是謝嶠。

身後腳步聲來得有些急促,緊接著,他攫上她的細腕,一把把她拉至身後。

她稍稍站穩,趕忙往男子衣下掩著的長靴看去。

正是與衣衫無二的素色。

看來這回不會認錯了。

她稍稍放下心來。

男子並未同小叔說什麽,只轉身帶她離開了席間。

她跟著他,步履虛浮,跌跌撞撞走著,好似吃醉了酒,小心回望坐在席間的那個男人,卻見他亦遙遙朝她投來玩味一瞥。

她的心頓時跳得厲害,趕忙垂首,嚇得不敢再看。

謝嶠牽著她走啊走啊,走到了一處無人的園景,捏起她的下巴,居高臨下地凝著。

她回視著他的冷漠面容,歪了歪腦袋:“你不開心嗎?方才都是誤會,我只是一時認錯了人,我還是喜歡你的。”

說罷,她擡起手,揉了揉他的臉,把繃直的唇角彎出恰如其分的弧度。

“可不可以不要對我這麽兇啦?”

男子的神情果然放柔了些。

“你說,你喜歡的是誰?”

“我喜歡你啊,此時此刻站在我面前的你。”她莞爾一笑,認真道。

聽見這話,面前的男子驟然放松下來。

他微瞇了瞇眼眸,驀然無奈垂首,自喉嚨深處溢出一聲輕笑。

“嫂嫂,我就知道你心悅於我。”

真是見鬼!

怎麽哪兒哪兒都是他!

崔湄陡然睜大眼睛,她想拔腿就跑,卻被男子向後一拉,自背後將她抱了個滿懷。

清冽的氣息壓迫而來,那雙大掌壓著她的雙臂,不容許她動彈。

他附在她耳邊道:“不要再喜歡我阿兄了,嫂嫂……”

而後溫熱氣息伴著稍鋒牙齒,輕咬上了她的耳朵。

“你……你放開我……”

她又氣又羞,臉紅得像被燙熟了的蝦子,掙脫不得,卻見山石之後又拐出一個謝嶠來。

夢境之中,光影明滅,虛幻與現實令她難以分辨。

她再也不想相信了。

這裏所有的“謝嶠”,其實都是小叔吧?

身後的男子仍把她圈在懷裏,她只好對那個朝她走來的謝嶠大喊:“你不許過來!”

誰料那個“謝嶠”理都不曾理會她,徑直走到她面前,漆黑的雙眸緊盯著她,眸中帶著慍色:“你還記得你所嫁是誰嗎?”

“我……”

她還未來得及回答,面前的男子便垂首吮住了她的唇瓣。

唇齒反覆廝磨之間,他冷冷道:“既犯了錯,就該罰。”

她心下想著面前這人大抵才是真的謝嶠,也知自己理虧,怯怯道:“……怎麽罰?”

男子丟開她,往後退了幾步,而後望了眼她身後的小叔,音色有幾分倦怠:“罰你當著他的面,主動過來吻我。”

她徹底傻了眼,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過來。”

不容拒絕的聲音再次響起。

……

崔湄陡然睜開眼睛,“蹭”地一下坐起身來。

映入眼簾的是垂順的床帷和被支開的窗櫞,一縷陽光柔柔地撒進來。

她混混沌沌地緩了半晌,揉了揉腦袋。

還好只是個夢。

不過,真是救命,她這是做了什麽亂七八糟的夢啊……

她長發隨意散在身前,一顆心在胸腔裏砰砰亂跳,幾乎要跳出喉嚨,臉龐又熱又漲,連帶著頭都有些痛。

夢中的場景尚且歷歷在目,她竟覺得真實無比。

如今她渾身發酸,嘴唇也有些發腫,仿若她真的在園子裏奔逃過,也被人噬咬過,灌醉過。

透過窗縫,正是與夢中一般無二的園景,環顧四周,不遠處的椅子上還坐著那個夢中之人。

她抱膝坐在床上,把整個人埋進膝窩的柔軟被褥裏,只覺得她真是瘋了。

……等等,人?

人?!?!?!

她調整了抱膝的方向,自臂彎裏緩緩擡眼,看見床榻對面的地上正落著一雙玄黑的長靴。

再往上,正是那張清雋冷淡的臉。

謝崢正靠坐在她的對面的椅上,長腿隨意交疊,如綴星光的眸子目不轉睛地凝著她,對上她的目光時,還特地緩慢地眨了一眨。

崔湄頓有一種偷窺被抓包的心虛之感,忙又把頭埋進了膝彎裏。

“你,你怎麽在這兒啊……”

她的聲音自被褥裏溢出來,聽起來悶悶的。

她做這樣的夢,是不是同他在此處有關系啊?

良久,她未等來那個人的回答。

她只好再次怯怯擡首,不偏不倚地被他捉住了目光。

“嫂嫂不記得了?”

他望著她的眼睛,漫不經心道。

這一問,陡然把崔湄的思緒從夢境拉回現實,她仔細回想著昨夜發生之事,記憶中模糊的片段閃回腦海,可身體與精神裏感受過的歡愉卻格外明晰,仿佛切切實實地發生在她身上。

她的心陡然一驚,垂首去看自己的衣裙。

仍完好無損,規規整整地穿在她身上。

她稍稍松了口氣。

再看向男子,他面色坦蕩,絲毫沒有做出逾矩之事後的心虛。

大抵同先前的夢一般,都是她昨夜荒誕的夢境吧。

許是她這些時日總想著那檔子事,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可他就這麽看著她做春夢,看了一夜?

該不會被他看出什麽來吧。

她懊惱地揉了揉腦袋,道:“……我只記得我很難受,然後就睡了過去。”

可如果只是單單睡過去,小叔又怎麽會守在這兒?

她攥了攥被子,委婉問道:“我有沒有中了什麽不該中的東西……?”

比如催情香什麽的。

“沒有。”男子淡淡道,“你只是吃醉了酒,又暈此間的龍涎,兄長不知去了何處,王府侍從只好托我來看顧你。”

她長籲一口氣。

沒有便好,沒有的話,看來那些果真只是一場醉夢,夢醒了,一切還可以按照從前走下去。

“多,多謝你。”她捏緊被褥,覺得今日轉了性子,知曉與她保持距離的小叔格外順眼,連帶著語氣都軟了三分,“你可以幫我叫水嗎?我想,我想沐浴。”

謝崢深深望她一眼:“一直備著呢。”

他起身朝她走來,似是想來相扶:“昨夜我便問你要不要沐浴,你說你很累,想要歇息,我便一直備著水,熱了放溫,冷了又換。”

她自床榻上探出腳,隨意趿上鞋子,心裏頗有些感激。

雖然這個人平日裏不大正經,但是關鍵時刻完全沒有掉鏈子。

“謝崢,你真是一個貼心的大好人。”

她一邊說著,一邊想著避嫌,特意與謝崢擦肩而過,往屏風後走去。

謝崢看著自己落空的手,忽而一笑。

路過妝臺鏡子時,崔湄偶然一瞥,卻瞥見了自己脖頸與身前綴了許多她沒見過的東西。

不確定,再看看。

她驟然止步,退回鏡前。

定睛一看,滿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紅痕。

這是,這是……

那根本就不是夢!

她的腦袋“轟”地炸開,雙腿一軟,便往一旁倒下去。

謝崢眼疾手快,攬住了她的腰,任由她虛靠在懷中。

“還需要我幫你嗎?嫂嫂。”

這個“還”字,簡直一語雙關。

她望著鏡中看上去頗為登對的一雙人影,心如死灰地垂了頭。

晴天霹靂也不過如此。

若說有催情香也就罷了,可她方才剛同他確認過,並沒有。

如今她多少覺得自己對不起謝嶠,不禁崩潰地想,若是沒同阿姊說起這回事,便也不會陰差陽錯地發生這一切。

不對啊,就算她喝多了,那他呢?

她擡手就在他胸膛上錘了一拳。

“這怎麽回事?”

男子未曾躲閃,接下了她的發洩:“你說你中了催情香。”

“你不是說我喝醉了嗎!”她擡了擡聲音。

“是這樣的。”男子語氣平緩,“可你寧願翻窗,也要不偏不倚地撲進我懷裏,然後拽著我不讓我走,非要說你中了催情香。”

“你若不信的話,我有人證。”

她忍住心中羞愧,縮在鞋子裏的腳趾蜷了蜷。

原來那些記憶碎片真的不是做夢。

“好了,你不要再說了。”她無力制止。

再說下去,她只好去把自己淹死在浴桶裏了。

“我們當什麽都不曾發生過,好不好?”

男子的目光落在她略帶祈求的昳麗面龐上。

又忘?

他們兩人之間的回憶,就這般不值得她記住嗎?

他一夜未眠,甚至都想好了對她負責。

只要她願意,他都想好要去同父母坦白,向崔府負荊請罪,再三書六禮,明媒正娶。

他會煩請聖上昭告世人。t

一切的罵名他來背,一切的指點他來受。

然她醒來得知一切,只同他說,讓他把這些事情通通忘了?

那他算什麽。

謝崢對上她的目光,淡淡開口:“那好,我確實不記得你主動投懷送抱。”

崔湄抿了抿唇,一言不發。

“我確實不記得你先主動伸手撩撥了我。”

她的臉紅了紅。

這是誤會,大誤會,她彼時真的沒把那兒和畫冊裏奇奇怪怪的東西聯想起來,不然她也不會上手去摸。

“我確實不記得你主動牽著我的手,放在了你身前。”

“我那時候可能以為你是你哥吧……”

男子頓了頓,道:“嫂嫂,我也是一個未曾議親的純情男子,你覺得這個理由妥當嗎?”

“可我也不曾……不曾……”

她咬了咬唇,頭皮一陣一陣發麻。

“不曾圓房”這幾個字,她終究還是說不出口。

“我也是個純情少女啊!”

謝崢奇怪地望她一眼,看上去甚至有點想笑。

她想了想,她昨夜對他做的那些事情,屬實算不上純情,最後,她妥協道:“好吧,不妥當。”

“還有,我也確實不記得你情濃之時,顫聲攥著我喚郎君。”

崔湄忍無可忍:“你胡說,我哪有喚你郎君?”

……

謝崢望著她,輕輕挑眉一笑:“看來嫂嫂在最緊要的關頭才記得清楚啊。”

崔湄恨不得即刻堵了他的嘴。

這事純屬意外,她的腦子也很亂,她如今唯一確定的,就是她還不想同謝嶠和離。

可她知道,這件事就像落了灰的豆腐,拿不得也拍不得,她只能哄著他,才能讓他暫時緘口。

“到底怎麽樣你才能不說嘛?”她埋著頭小聲道。

她若不願,他本身也沒打算說,只是心裏有些許吃味罷了。

逗弄她的心思覆起,他道:“嫂嫂,你都對我撒嬌了,難道還要繼續喜歡我哥嗎?”

崔湄的內心是崩潰的。

“你先前就對我有……有那種不堪想法,如今你既已得逞,咱們今後橋歸橋路歸路,行嗎?”

“不行。”男子斬釘截鐵道。

她可真是得罪了個祖宗。

“我都說了,我是個尚未議親的純情成年男子,你得對我負責。”

“……你要我怎麽負責啊?”

她都快哭了,不行的話她死給他看好不啦?

“縱然我緘口不言,可若兄長問起,王府侍從知道你我昨夜待在一起,瞞不住的。”

他揚了揚下巴,目光落在她身前細密的吻痕上。

“你帶著這一身痕跡回府,咱們定是解釋不清了,倘若傳出去,不僅你無法自處,我日後怕是也難以議親。”

“……你該不會要用這個威脅我,讓我委身與你吧?”

她欲哭無淚,攥了攥身前的衣裙。

“怎麽會?”他眉心一擰,而後眼神劃過一縷落寞,“原來在嫂嫂眼中我就是這種人啊……我沒有想破壞你同兄長的關系,只是想幫你遮掩下這身痕跡而已。”

不知怎地,她覺得他莫名像一只被人拋棄在雨中濕漉漉的小狗。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有些內疚,吞了口口水,“你要如何遮掩?”

謝崢垂眼瞧著她。

真是好騙,就這麽輕易地同意了他的請求。

“我有法子,你隨我來。”

他牽起她,往屏風後的浴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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