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秋時見

關燈
秋時見

謝嶠一哽。

“我勸你不要問了。”

“為什麽?”她眨了眨眼睛。

“……你們還不大熟, 不要上來就問一些令人尷尬的問題。”

她低低“哦”了一聲,“也是,那他是怎樣的人啊?”

他定定看了她半晌, 末了道:“他是個好人。”

這本就是一句極盡敷衍的回答, 可沒成想卻反倒引起了她的興致。

“他似乎不怎麽在長安城露面吧?好像蠻神秘莫測的。連小棠那種長安百事通都不太知曉他的脾性, 你就同我說說唄。”

其實你應該已經有所了解。

謝嶠心裏想著, 但卻不知該與她從何說起,只好凝著她, 轉移了話題。

“我發現你穿這樣素凈的顏色很漂亮。”

“真的嗎?”

少女果然輕易被轉移了註意力,在屋中開心地轉了一圈。

裙擺疊起, 仿若海浪。

“只是金飾富貴, 反壓了幾分飄逸出塵之氣。”

崔湄頹喪下來,坐回桌前,雙手托著下頜道:“我當然知道, 這不是還未來得及換嗎?”

她下意識往謝嶠身上看去。

他今日未著官服,應是休沐, 踩著一雙雲紋白靴, 身上穿的是同她衣裙一個色系的雲水藍袍, 面容從容冷淡t。

縱然端坐在她面前, 也極易給她一種遙遙懸於天邊的孤寂之感。

但人不可貌相。

誰能想到這樣一位清冷疏離的君子,內心始終壓抑著對她那樣火熱的情感呢?

甚至暗中打聽了她選的衣料,特意擇了和她同樣的色系, 又不動聲色地穿來自己面前。

像一只高傲卻又迫不及待施展尾羽的孔雀。

她的目光往他腰間落去。

哦豁,居然還帶著一雙白玉飛雁環佩。

劃重點,一雙飛雁。

大雁可是忠貞之鳥, 寓意一生一世一雙人。

尋常男子只配一枚便夠了,他為什麽要帶一雙呢?

定是想送她, 卻又不好意思很隆重地帶過來,只好都掛在身上,然後等一個契機,再若無其事地,漫不經心地,毫不在意地摘下來,放在她手心:“你想要?拿去吧。”

至於是什麽契機。

他方才主動提及了這身衣裳不適合佩金飾。

這,便是契機!

他就是故意引導自己往玉上說的!

他既給了臺階,她便順著下去便是。

於是她清了清嗓子道:“那個……謝嶠……你說這身衣裳,是不是該配一枚白玉。”

謝嶠沈吟片刻,認真頷首:“可以。”

他應著,伸手去拿桌上擱著的茶盞。

急死她算了。

她都暗示到這個份上了,他還不會主動送嗎?

他還是太過害羞了。

罷了,她再直接些。

她指了指他腰間的環佩:“我覺得你身上的就不錯。”

他端茶的手一頓,垂眸看向自己的環佩,“你喜歡?”

其實他也很喜歡。

他一向喜玉,這對環佩是他十六歲是親手所繪,特尋了長安城中的能工巧匠依著圖紙造出來的。

他當時想著,日後可以把其中一枚,送給他心悅的姑娘。

但是她如今尚有謝嶠夫人之名,難得向他開口,他也不大好駁了她的顏面。

可送她一枚卻不大妥。

這樣太過暧昧了。

“嗯!”她用力點了點頭,“喜歡。”

罷了,忍痛割愛吧。

送她一雙好了。

反正自己還可以再繪,再雕。

謝嶠猶豫一瞬,把環佩自腰帶悉數解下,朝她遞了過去。

崔湄滿意地看著那只骨節修長的手。

還好她聰慧,猜到了他的意圖。

只不過,她還是低估了他對她的愛意。

她以為他只想送一枚,沒想到他居然全部都要送給她。

這不就意味著要把自己的全部交托給她嗎?

嘖。

她接過這對環佩,只覺得沈甸甸的玉石裏飽含著他不與外人道之的沈重情意。

*

長安一連落了幾場秋雨,終於在中秋這日雲銷雨霽,偶有一陣秋風拂過,再去幾絲本就所剩無幾的暑熱。

因著今日要與謝嶠一同赴宮宴,崔湄特地穿了被他誇讚過的秋波藍襦裙,還將其中的一只環佩系在了衣帶上。

另一只則握在她手裏。

她決心待會兒見了謝嶠,為他親自系在腰間。

左不過添一雙筷子的事,故而周玉婉也一同跟在王若芷後面,與崔湄不同,她特地選了身頗為華貴的服飾。

宮內時常設宴,崔湄又是將門之女,貴妃之妹,從小到大都不知去了多少回,早已習以為常,自然也不會多麽看重。

她今次赴宴,最為要緊的只有兩件事。

一個是與謝嶠好好相處,不至被眾人嚼舌,一個便是見一見她那傳聞中的小叔。

崔湄出神之間,只聽周玉婉嬌聲喚了句:“表兄。”

她回過神來,幾步跳至謝嶠面前,攔住了他的去路。

“做什麽?”

謝嶠垂眸,見她雀躍模樣,下意識蹙了蹙眉。

她這般神情他見過不知道多少次,定又要塞給他什麽東西。

下一瞬,她果然擡起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那枚環佩。

“我給你系上吧!”

“不必了。”他下意識推諉。

他不想同她帶著頗彰顯夫妻身份的物件,更何況此次是宮宴,那麽多雙眼睛都瞧著呢。

“為什麽?”

少女清脆音色當即染上些失落。

他餘光所見母親王若芷拉下了臉,眼神斥責他莫要生事。

他只好指了指腰間,尋了個冠冕堂皇的借口:“我已經系了旁的。”

“那就解下來,換一個。”

她擡手便去幫他。

他剛試圖往後退半步,好與她拉開些距離,卻聽母親在一旁輕咳兩聲。

甫一回眸,便見她在沖自己使眼色。

謝嶠深吸一口氣,打算認命。

他由著她把自己腰間玉玦解了下來,換上了與她成雙成對的,而後一同上了入宮的馬車。

入宮拜見陛下後,她隨著謝嶠一同落座,聽身後貴女的竊竊私語,環顧四周也不曾見到與謝嶠樣貌無二的那個人,便側首問道:“謝嶠,小叔呢?”

“還沒來。”謝嶠漫不經心道,“他傳過信,陛下許他直接入宮,不必沐浴更衣,想來如今應還在路上。”

說罷,他斜睨她一眼:“你很在意?”

“還行吧。”她湊過身去,附在他耳旁輕聲道,“我方才聽身後那些小女娘聊閑話,今日不單是賀中秋節慶,更是小叔的慶功之宴。聽說他帶麾下百餘人,繞過敵營主力,突襲敵後,斬俘十倍之數,其中不乏對方的高官強將,可有此事?”

“嗯。”他淡淡應道。

提起無羈,謝嶠確實深感驕傲。

他那時並未沖動行事,將那些捕獲的細作悉數斬殺,而是設計將其放其歸山,向敵營遞送假情報,才得此一捷。

“那還挺厲害的哦!”

她在他耳旁誇著弟弟。

不知怎地,聽著有些刺耳。

她接著小聲同他八卦:“那你知道柳尚書有意讓自家嫡女與他結親一事嗎?”

“不知。”他捏著自己身前的酒杯,警醒她道,“事關女子名節,你莫要胡謅。”

“驃騎將軍到——”殿外傳來通報。

她不屑撇撇嘴:“不信算了,我也是聽她們說的。”

“快看快看,謝小將軍來了!”

崔湄聞言,一邊同謝嶠說著,目光下意識往殿門望去。

少年攜風而來,玄衣墨發,劍眉斜飛,披風隨著步伐飛揚在身後,一雙銳利深邃的黑眸不怒自威,輕易給人一種桀驁輕狂之感。

他不經意一瞥,恰迎上了崔湄的目光。

她莫名覺得壓迫之感席卷過來。

再細細看去,他的目光並未因她而多停留半分,已單膝跪在殿內,朝主位禮道:“陛下。”

崔湄凝著殿內那道墨色身影,懷疑自己一時眼花看錯了。

他方才怎麽好像瞪了她一眼呢?

她也沒惹著他吧。

他們也不熟啊。

“愛卿平身……”

一番簡單寒暄後,謝崢終於落座,文臣武將對坐,故而他剛巧就坐在她的對面。

看著那雙郎才女貌的璧人,便更覺刺眼。

很煩。

他一回來,便瞧見她附在兄長耳旁竊竊私語,看上去可當真親密無間。

再一細看,她今日還未作一貫喜歡的明艷打扮,又擇了兄長喜歡的素色。

這也就罷了,連身上戴著的環佩都是一對兒。

他不在的這些時日,他們究竟發生了什麽?

兄長當初提醒他回北境,究竟是為公事,還是暗藏私心?

她為什麽都不多看他一眼,只知道坐在那兒吃瓜果。

她都不好奇他是怎樣的人嗎?

一連串的問題簡直令他窩心。

待開席後,崔湄依著慣例起身,與眾人一同向皇帝敬酒,飲罷,一擡頭,竟瞧見小叔正好坐在她對面,目光不善地盯著她。

……她有得罪過他嗎?

她縮了縮脖子,不禁去回想自己曾經幹過的荒唐事。

她仔仔細細盤算一遍,想著除了第一次和白允棠在花樓遇見謝嶠時,她為了面子,非說那是她小叔以外,再沒有什麽事得罪過他了。

難不成這事兒被他給知道了?

她和白允棠和謝崢並不相熟,只能是謝嶠告訴他的唄。

少女的嘴角垮下來,輕哼一聲,擡起手肘不由分說地撞了身旁謝嶠一下。

謝嶠只覺得莫名其妙:“怎麽?”

“你怎麽什麽都同別人說?”

謝嶠更莫名其妙了。

“我說什麽了?”

得,他又裝傻。

少女頂著一前一左兩道目光,抿了抿唇,臉上逐漸燙了起來。

“謝嶠,你能不能別裝了?”

她嬌嗔著擡眸,狠狠瞪了他一眼。

謝嶠深吸一口氣,提醒自己身在宮宴,莫要同她計較,便挪開了目光。

謝崢的目光毫不遮掩,面上無甚情緒,心中卻已是翻江倒海。

這兩個人能不能註意點分寸,非要在大庭廣眾之下眉來眼去地調情嗎?

還臉紅?

她只莫名覺得前方的那道視線更銳利了些t。

她偷偷掀起眼簾看去,果真撞進了小叔的目光裏。

水波凝皺,隱隱藏著慍色,乍現幾道砭骨的鋒芒。

……不至於吧?

他是因為自己面上毫無愧色才更生氣了嗎?

要不她……她待會兒去找他道個歉?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