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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弗月瞪大眼睛。

阿難此前確實說過, 但姜弗月以為不過是托辭,具體還是因為他不想也不願說出真相。

如今他說此話,卻滿是認命與苦澀, 倒讓她不由信了幾分。

她緊皺著眉頭:“為何我知曉了你便要走了?”

他們之間的關系那樣緊密嗎?

阿難嘆了口氣:“我說不出來, ‘他’不許我說,但是你全部記起之日,便是我離去之時。”

姜弗月想問“他”是誰, 可聽他的語氣也知, 他絕對不會說。

她嘆了口氣,這樣的事她決定不了, 又被蒙在鼓裏, 這滋味可真不好受。

阿難打起精神道:“前幾次未曾與你說,是因覺得你與姜鴻雲大抵不會這麽快遇上,萬萬沒有料到他這般等不及。你要記得, 他此生最怕便是壽數走盡, 沒有來日。”

姜弗月道:“可修仙之人,不就是為了追求長生麽?”

阿難搖頭:“他不同, 旁人是追求長生, 而他是單純怕死。”

“罷了, 你記住便好,我精力不濟, 先回去歇著了。”

姜弗月瞧見圓月玉牌上冒起一縷青煙,那煙氣覆又竄進了黃金筆裏。

阿難前次說圓月玉牌裏待著舒服,如今卻又回到黃金筆,也許他, 真的要走了——

她心中悵然若失。

如今擺在她面前的難題,要麽便知曉過去的真相, 失去阿難;要麽便永遠當個睜眼瞎。

可若她真的已經補齊魂魄,那如阿難所說,她記起往事是遲早的事。

*

第二日,聽聞無量佛宗的宗門大比出了大事故,姜鴻雲匆匆被喚走。

徐青堯來送消息時,姜弗月演足了惋惜的模樣:“如此,我還欲向貴宗掌門拜訪一番,倒是不巧。”

“不過,我才元嬰,他事忙,想來也不會見我。”她憨憨一笑。

徐青堯原本見這位前輩來此便足不出戶,久未聽聞有什麽動靜,這才上門來試探一番。如今見她這般,倒覺得師父說得對。

確實是從閉塞之地到訪的前輩,連說話都這般接地氣,不過掌門雖確實沒工夫見她,卻要做足了面子:“前輩見諒,我師父還有幾日方能歸來。”

姜弗月又瞇著眼笑:“不急t不急,讓他處理事務便是。”

徐青堯憂心忡忡地走了。

沈啟鵬曾與他說,若是來拜訪他的人態度謙恭,想來找他辦的事極大,盡量幫著拖幾日。

他這裏正苦思冥想該用何種理由應付元嬰前輩,卻不知他前腳走,姜弗月與陸映後腳便往掌門主峰而去。

她近日已細細感知,方覺思過淵廢墟不過幌子,命牌魂燈正位於思過淵一側的掌門主峰上。

陸映本欲勸她再等幾日,莫要著急,然而姜弗月卻道:“我似能感知姜鴻雲的位置,他現下確實在千裏之外,並非陷阱。”

陸映若有所思,道:“大抵是你們血親之間的心靈感應。”

但他也不知這樣的心靈感應是單向還是雙向。

若是姜鴻雲也發覺她在此處呢?

想再多也無法,如今最重要的,還是先找到她的命牌與魂燈。

*

姜鴻雲的主峰之上幾無弟子。

這些年來,他僅只收了顧景一人當關門弟子,其餘弟子皆已長成獨立出去。

眼下顧景正在無量佛宗參與大比,他這主峰便只餘幾個灑掃弟子。

要騙過這些練氣期弟子偷潛進去,並不難,兩人使了隱身術,極輕易地來到了他的主殿。

長眉峰主殿載滿了各類花草樹木,其間有靈蝶飛舞,生機勃勃。而此處,卻是一派肅殺荒蕪,給人一種懼怕之感。

但只看姜鴻雲的外表,卻覺得他慈眉善目,與這樣的居住環境實在不搭。

姜弗月與陸映對視一眼。

她道:“我仿似感受到了,命牌與魂燈在這地下。”

這等聯系緊密之物,彼此之間素來都有感應,因此她知曉在哪兒很正常。

陸映卻楞了一楞。

地下?

他記得,天一宗內有明文,不許開鑿山體。

因天一宗所擁有的山峰,俱是上古奇山,這樣的山體,若是開鑿挖掘,極易失去靈氣,靈脈受損。

因此,整個天一宗,沒有哪處能通往地下。

陸映皺著眉:“掌門身上,大抵不止你這一件事。”

姜鴻雲能開鑿山體,定是已對靈脈下手,只是他這裏素來沒什麽人在,因而無人發覺。

“你感知一下,在哪裏。”

姜弗月遂閉上眼,靈識跟著命牌魂燈那些微的線索,無限延展開來。

往下一米、十米,皆是厚重的巖石,直到百米,方才看見了隱隱閃著亮光的魂燈。

她睜開眼:“我找到了!”

如今是找著了,但要如何下去呢?

她思忖一番,只覺若是直接使用蠻力,定會遭姜鴻雲發覺。

且他既然在底下藏東西,那應當是有通道的。

陸映也道:“咱們進裏間找找。”

姜鴻雲的臥房裏沒有床,只一個蒲團,孤零零地擺在房間的正中央。

姜弗月蹲下身,眼尖地瞧見了地板上的暗紅色印記。

這是血?他受傷了?

欲要掀起那蒲團,卻沒法動。

“這上頭定了禁制。”陸映道。

凡定禁制的地方,一則為保護,二則,若禁制被打破,便會及時通知主人。

“無妨,直接打破吧,他一時半會兒趕不回來。”他道。

姜弗月點點頭,環顧四周,只覺分外寒冷,便將靈力灌入火靈根,一掌將那蒲團擊得粉碎。

撥開碎片,赫然見到一枚玉牌靜靜地躺在碎屑裏。

那形狀,與姜弗月的圓月玉牌一模一樣。

只是她的是青玉,而這一枚,卻是墨玉。

姜弗月的手撫上去,腦子忽而眩暈——

“好侄女,你就乖乖讓位,幫幫伯父吧。”

姜鴻雲面目猙獰,手中不知拿了什麽東西,緩緩向她靠近。

而她的跟前,橫了幾根欄桿,看起來,竟是在牢籠裏。

“與他們一般,乖乖將你的魂魄獻給伯父。”

“弗月!”

她被陸映搖了搖。

姜弗月輕捶了下腦袋,嘶了一聲:“真是他。”

“我看見他把我關起來,找我要魂魄。”

陸映面色凝重,“可還行?能繼續下去麽?”

姜弗月點頭:“可以,不過是一點暈眩罷了。”

大抵是她與那墨玉玉牌間產生了什麽反應,竟使得房間的角落裏浮現出一個一人大小的黑洞,往裏看,深不見底。

如今陸映實力不濟,其實不能下去,但姜弗月——她有些害怕。

怕黑不提,光是她這詭異的伯父就夠她喝一壺。

屆時下去了又弄不清狀況,死了怎麽辦。

姜弗月心虛地垂下眼:“我帶你下去。”

陸映看出來,只道:“若我實力足夠,便無需你如此了。”

他話語間有失落,像極了狗狗後悔沒幫上主人忙的模樣。

姜弗月連連搖頭:“沒事沒事。”

說起來,她身上的修為還有他一份呢,他實在不必這樣慚愧。

她抓住陸映的手腕,帶著他跳入洞中。

這是一條長長的通道,雖是在山體中挖掘出來,卻並沒有什麽土塊,大抵是姜鴻雲常常下來的緣故。

此處烏漆抹黑,縱使是姜弗月到達了元嬰,也看不清一點兒東西。

好在身邊有陸映。

他大抵知道她害怕,手緊緊地握著她,還不住地輸送著靈力。

姜弗月猶豫道:“你省著點吧,總共就那麽些。”

再說她此刻是真不需要。

陸映:“……你說得是,但只是讓你暖和一些。”

姜弗月只好道:“是挺暖和的。”

本就是炎炎夏日,這山體裏頭雖冷一些,卻也溫度適宜。

不過他是想讓她好受些,她知曉。

兩人這般聊了兩句,竟也到達了底部。

方才姜弗月用靈識所看,只瞧見了自己的命牌與魂燈,但到了此處,被眼前場景驚得瞪大了雙眼。

難以形容這是怎樣的震撼。

不過一間小小的屋子,卻在每個角落都遍布著大大小小的命牌與魂燈。

不止是她的,是許多人的。

他們二人站在入口處,想要往裏,卻幾乎無處下腳。

姜弗月望向陸映,面色茫然:“他這是害了多少人?”

陸映搖頭,面色凝重:“先找出你的再說。”

已然到了此處,無需費心思去尋找,只用與那兩樣感應一番,便立時尋到了位置。

命牌與魂燈飛到她手中,她遂細細觀察起來。

瞧起來十分平常,只是命牌上有一條紅色的線,已然過了大半,只餘一點;再看魂燈,光芒亦是十分微弱。

姜弗月不了解這二者的意義,只自己瞎猜:“看它們這樣,我是快走到頭了?”

她說話還帶了些搞笑意味,陸映卻眸色暗沈。

這命牌代表命數,魂燈則代表魂魄。

命數將近者,命牌上紅線才會變短,其餘皆是一整條。

而魂魄不移之人,魂燈明亮。

他笑一笑:“不要瞎說。”

姜弗月從他臉上看不出什麽,只好聳了聳肩。

下一刻,那命牌與魂燈裏仿佛有什麽東西鉆入了她靈海中,如兩尾魚兒暢快地游走起來。

姜弗月腦子又是一片劇痛,不由得蹲下身捂住頭。

“弗月!”陸映跟著蹲下,雙手捧住她的臉。

他面色凝重:究竟是為何總頭疼?這些東西,到底對她造成了什麽影響?

少女抽抽噎噎,痛苦之聲令他憂慮不已,只能在她耳側輕聲安慰。

須臾過後,她竟如沒事人一般睜開雙眼,只其中帶了茫然之色。

望見他,她臉上閃過意外,猶豫喚他:“師兄?”

陸映一怔,蹙著雙眉望向她的眸子。

很快,她彎起眼,欣喜地笑了:“師兄!”

陸映懵得仍舊沒反應過來,良久才道:“阿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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