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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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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 章

第54章

奕禛上了馬車後, 在謝彥身邊坐了下來。

少年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澈明亮,沒有說話,眼神流盼中充滿了生機勃勃的朝氣與向往。

謝彥在心中嘆了口氣, 雖然自己年齡比他小,卻是個老人芯子, 早已經失去了由內而外自然散發的少年氣息。

“疼嗎?”謝彥突然問道。

“什麽?”奕禛說完後,後知後覺地知道謝彥在問自己的手。

他搖了搖頭,“一點都不疼。”

“怎麽會不疼?”謝彥知道他在安慰自己, 忍不住拿起他的手查看。

那雙手指骨分明, 修長有力, 尤其是掌心, 布滿了老繭。

“對不起, 我沒考慮周全, 讓你受苦了。”謝彥道。

奕禛收回了自己的手, 摸了摸謝彥的頭, “我皮糙肉厚的,幾個手板而已, 小意思啦。”

他得意地揚了揚頭, “你讓那幾個養尊處優的世子爺受到了處罰,真是大快人心啊!”

謝彥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麽, 只是握著少年的手, 看著他明亮的眼睛。

此刻,謝彥的心中有無數疑問, 諸如奕禛的身世, 為何今日沒有騎馬,他手上的老繭以及為何他能識字卻不會寫字……

但他知道, 有些事情是不能隨意問的。

——今天那些深處高位的世子爺對奕禛的輕視已經讓他明明白白地知道奕禛坎坷的身世和經歷。

也許一個不經意的問題,便會觸及少年曾經受傷的心靈。

少年低下了頭,紅唇微啟。

謝彥知道即便自己不問,少年想自己開口了。他理解少年的心思,既然是朋友,就不想有隱瞞。

但謝彥是個活在當下的人,好不容易能獨處,為何要說一些不開心的話呢?

雖然占著原主年輕的身體,但他的芯子是個年過不惑毫無趣味的老人。他被眼前少年清澈如水純凈到極致的眼眸吸引住了,他不想讓這樣的一雙眼睛蒙上陰翳。

他用手按住了他的嘴唇,顧左右而言他,“你身上的味道真好聞,emmm,像是青草的味道,又有點茶葉的味道……”

奕禛笑了笑,從袖袋中摸出了一個香囊,“是這個的香味。”

他有些羞赧地紅了紅臉:“這個是我自己用手帕亂縫起來的,很不好看……”

“嗯,的確不好看。”謝彥笑著接過了香囊,仔細地觀賞了一下,青色的香囊上繡著茱萸,針腳非常粗糙。

“不過能做起來,已經很不錯了,我都不會做呢,咦,這裏面放著什麽?”謝彥說著輕輕捏了捏香囊,通過手感,他感受到裏面是一些草木。

“是一些木蘭、柏葉和茶葉,這味道清爽,我非常喜歡,便做了把它戴在了身上了。”奕禛道。

謝彥點了點頭,奕禛看起來大大咧咧,很粗線條的樣子,沒想到還有如此細膩的一面。

奕禛似乎意識到,他把自己最不好的一面展現在了謝彥的面前,臉紅了紅,快速地拿回了香囊塞進了自己的袖帶中。

謝彥還真沒想到這樣的少年會害羞,他岔開了話題。

“你的狗呢?”謝彥的確好奇今日他的狗為什麽會突然從天而降。

“我也不知道具體位置,但一定在我百米之內,只消我吹一下這塤,它們便會很快現身。”奕禛指了指掛在胸口的鐵塤。

“這麽厲害嗎?”謝彥看著他胸口烏黑的塤,用手輕輕地觸了觸。

奕禛笑著把塤從脖子上拿了下來,遞給了謝彥,“不厲害啦,若是你在它們很小的時候就訓練它們,它們也會聽你的指揮。”

謝彥想到了現代的警察破案的時候用的那種特訓犬……

“我能吹一下試試嗎?”謝彥問。

奕禛笑道:“當然能,只不過…你吹了,是不能把狗喚過來的。”

謝彥把塤放到了嘴邊開始吹了起來。

他本不擅長音律,這鐵塤也不大好吹,一陣胡亂地吹了出來後,像是在鬼哭狼嚎。

謝彥笑著把塤還給了奕禛,“見笑了,給你。”

奕禛接過塤放到嘴邊吹了起來,塤聲清越,聽起來令人心曠神怡。

不一會兒,奕禛撩起了馬車的門簾子,謝彥便看到兩條鬣狗出現在了馬車的前面。

謝彥:“……”這也太厲害了!

他捫心自問,自己是訓練不了這狗的,就吹塤而言,他永遠也吹不到奕禛這般的好。

“前面我得下車了。”奕禛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岔道口,“我從那邊下,回家沒多少路了。”

謝彥點了點頭,吩咐趕車的車夫在岔道口停車。

馬車停了,奕禛跳下了車,回頭對探出頭的謝彥笑了笑,道了聲“明天見”,便跳著帶著他的狗走進了胡同。

謝彥也是滿臉的微笑,他好久沒有如此開心過了,一直目送少年的身影消失後,才關上了車簾子。

謝彥坐著馬車來到南宮府門口的時候,天已經暗淡了下來。

他一下車便看到黃管家親自迎了上來,告訴他南宮大人在書房等他。

謝彥:“……”南宮瑾這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他上學的情況啊。

他跟著黃管家來到了南宮瑾的書房,南宮瑾坐在“休閑區”的一張椅子上背對著門,黃管家把謝彥領到了南宮瑾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之後,便退了出去。

謝彥坐下來之後,發現面前的“休閑桌”上已經準備了茶水和糕點。

他對上了南宮瑾幽深的雙眸。

南宮瑾“職業性”地微笑道,“餓了吧,吃點東西再說。”

謝彥端起茶杯,喝了兩口水,假裝不知道,“說什麽?”

南宮瑾眨了眨眼睛:“說說你為什麽要跟張若琛為敵,去幫奕禛?”

謝彥拿了一塊玫瑰糕咬了一口,慢慢咀嚼著咽了下去,他就知道舅母和表姐一定會把自己的話傳達給南宮瑾。

謝彥緩緩地道:“張若琛有勇無謀、剛愎自用、不顧大局,他做不了太子。”

南宮瑾的嘴角翹了翹,“哦?那你認為是張若煦做的了太子還是張若杲?”

謝彥:“都不夠格……”

“那你說誰夠格?”南宮瑾說話依舊平和,但語氣卻不太好了。

“……平心而論,若您是當今聖上,您會放心把這江山交給他們其中一個嗎?”謝彥反問道。

南宮瑾沈默了一會兒,輕輕籲了口氣,“這不是沒得選嗎?只能矮子裏拔高子。如今寧王的勢力最大,宮中有親生母親董太後撐腰,自己的妹妹怡佳公主嫁給了首輔古鈺家的嫡子古之信,如今古之信可是鎮北大將軍,鎮守北t疆,控制著整個北方的軍權……別的世子哪有這樣的後臺啊?”

謝彥垂眸,今天早上他從張若琛小廝罵人的話中得知,奕禛的父親就是這個“鎮北大將軍”……

那麽…奕禛的嫡母便是張若琛口中的“姑母”怡佳公主!

謝彥回想白天聽到的,終於知道了張若琛為何要跟奕禛過不去了——奕禛回到古府後,跟怡佳公主以及怡佳公主的兒子起了沖突,後者吃虧了,張若琛為了給自己的姑母和表兄弟“報仇雪恨”,這才故意攔住奕禛想要羞辱他,甚至想要斷了奕禛的求學之路……

今日若不是自己用聖上賜字來保護奕禛,還真就…如張若琛所願了。

謝彥嘆了口氣,“之前聽您說,當今聖上本是想要把他立為太子的……這樣的人?可能當今聖上也跟我們有同樣的想法,才會多加考慮吧。”

接著謝彥把張若煦的課堂表現好於張若琛的事情跟南宮瑾說了一下,南宮瑾支頤想了想,“張若琛是否能得到太子之位,還真的難說……”

謝彥之所以提“張若煦的課堂表現好於張若琛”,只是想要轉移南宮瑾的註意力,讓他別老把目光放在張若琛身上,別的世子也是存在可能性的。

果真起了效果。

他知道奕禛不受南宮瑾待見,打算盡量不在南宮瑾面前提起奕禛。

與此同時,寧王府。

張若琛被寧王一頓訓斥,“早跟你說過了,你一定要跟謝彥處好關系……好不容易才讓他坐你後面跟你結對,你倒好,拱手讓人了!”

張若琛十分委屈,“兒子也想跟他處好關系啊,您不知道,他一來就站在那個奕禛一邊跟我作對!我覺得…我跟他八字不合,我們不能處好關系!”

寧王氣的給了他一巴掌,“你去國子監學習的目的是什麽?是讓你去跟下作的奕禛較勁嗎?他值得你去較勁?你竟然連自己的目的都不知道……”

張若琛捂著臉頰,撇著嘴道:“兒子當然知道去學習的目的……但看到那個欺負姑母和表弟的人就不開心,忍不住想要教訓他!”

寧王聽到張若琛的解釋更氣了,一腳踹翻了他。

“整天在女人堆裏打轉,就知道一些三姑長六姑短的內宅之事,你能不能長進點,把眼光放遠一點,看到這江山和天下!”

大周朝重嫡不重長,當年的文帝就是占著“嫡子”的優勢才成了皇帝。

周武帝一生征戰,從馬背上奪取了這天下。寧王不僅長的像武帝,騎馬射箭也是不在話下,他總是幻想著憑借自己的“優秀”,能得到武帝的青眼有加,把這皇位傳給他。

沒想到,到頭來,他的父皇會把這江山給一個占了“嫡子”名分的弟弟。

憤恨之下,他自請去西域平寇,讓西域得以安寧……

沒想到,武帝臨死之前,特意把他召了回來,名義上說想看他最後一面,其實只是想要沒收他的兵權,讓他在京城做個閑散王爺。

當年武帝跟武皇後鶼鰈情深,武皇後去世後,他便沒有再立皇後,後宮實際上由寧王的生母把持,武帝臨死前把寧王的兵權交給了文帝後,囑咐文帝,他死後可封寧王的生母為太後……

——他用兵權換得了母妃的太後之路。

他太心寒了,他為大周做了這麽多,沒想到他的父皇竟然一直防備著他!

於是他整日喝酒解悶,心灰意冷地看著他的弟弟一統江山。

十幾年之後,他有兒有女,沒想到文帝後宮無數,竟然生不出一個子女!

他逐漸來了精神,自己坐不上那個位置,也許自己的兒子可以。

在董太後和寧王的巧妙運作下,周文帝答應了冊立張若琛為太子。

只是寧王沒想到周文帝會因為一個“告發”而改變心意……

有人在周文帝面前告發了張若琛“養獅為患”。

他是武將,在他看來,世子爺養頭獅子弄死幾個賤民,並不是什麽大錯。

周文帝之所以“小題大做”,只是不想很爽利地把皇位傳給自己的兒子而已。

接著周文帝搞了一個國子監的大學堂來為難他和自己的兒子,但為了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即便再難,他也得接下。

“你不知道嗎?謝彥不僅僅是聖上表彰的人,更是戶部尚書的侄子,你跟他的關系處好了,不僅聖上高興,又能得到戶部尚書的助力,可謂是一舉兩得,你,你竟然連這個都不懂!”

寧王說著又想要揍張若琛,被寧王妃攔住了。

“王爺,他今天受了太多的罪了,求您饒了他罷!”

“慈母多敗兒!就是你慣著,才把他慣成文不成武不就的樣子……”寧王嘆息道。

接著,在寧王妃的勸說下,父子二人坐下來平靜地“聊天”了。

寧王先讓張若琛把學堂發生的事情,事無巨細地跟他說了一遍。

寧王聽完後,得知張若煦讀書比自己兒子流利,立即讓寧王妃去安排夫子來家為張若琛補習功課。

接著,寧王跟張若琛強調,告訴他一定會有人把三個世子在學堂的情況反應給聖上。

他讓張若琛在學堂的時候一定要“賢明”,博得一個好名聲。

第二天,謝彥上學。

馬車在國子監門口停了下來,謝彥撩開馬車的門簾便看到一只熟悉的手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奕禛。”他心中一熱,走出了車廂,便看到奕禛燦爛的笑臉。

“來。”奕禛叉開了雙手把他抱下了馬車,然後摸了摸他的頭,“你個子太小了,得多吃點才能長的快!”

謝彥:“……”這不是吃的問題,他的皮囊只是一個七歲的孩童,又能長多高呢。

“你多大?”謝彥仰著頭看著比他高許多的“大哥哥”。

“我十二了!”奕禛得意地笑了笑,牽著“小弟弟”的手來到了大學堂。

一進門便看到張若琛朝他倆九十度的鞠躬,“對不起!我為昨天的不當言論向你們道歉,希望你們能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要跟我一般見識!”

謝彥:“……”

奕禛白了他一眼:“我不想做大人,只想做小人!”

說完,他拉了謝彥坐到了座位上。

張若琛大吼道:“我都跟你們道歉了,你們不要太過分!”

謝彥跟奕禛同時搖了搖頭,罵了句“草包!”

張若琛的臉逐漸轉黑,他原想別人稱讚他“知錯能改”,沒想到會得到“草包”的結論。

他氣的胸口起伏,但因為不忘要“賢明”,不好發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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