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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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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4

沈合頂著蕭清堯的臉, 散漫不經地打量著柏煬,揚唇道:“我正想著你,你便來了, 倒是及時。”

淺褐色的靈犀目微光閃動, 柏煬拱起手行禮:“不知聖神找在下何事?”

用下巴指了指摩羅塔,沈合吩咐道:“打開, 我要進去找一個人。”

柏煬收起臉上笑意, 皺眉道:“塔裏關押的都是些罪大惡極的邪魔鬼怪, 不知聖神要找誰?”

狹長的鳳眸睨向他,沈合負著手, 冷笑道:“我找誰, 難道還要向你交代?”

臉上神色變換了幾分, 似頗有些不解地盯了他一眼, 柏煬又俯首道:“下職不敢, 只是這摩羅塔幹系重大,不可隨意開啟, 必須經上峰同意才行!”

沈合擡起眼簾, 目光定在他身上,語氣冷了下來:“柏煬上神莫不是忘了,你的上峰是誰?縱然我歷劫失敗, 帝君還沒有撤我的職吧?怎麽,司非府已經脫離紫極宮管轄, 現在連我的話也可以不聽了?”

冰冷的威壓覆壓下來, 柏煬不禁冒出一身冷汗,連忙低頭告罪:“下職錯了, 這就去開法陣!”

他快步走向前方,站到摩羅塔正門前的防護大陣的陣眼處, 雙手結印開啟法陣。

只見一道道金光逐次亮起,順時針旋轉了一圈,隨著隱隱的顫動聲,封閉了不知道幾百年的沈重塔門緩緩開啟,露出黑洞洞的一方天地。

沈合不疾不徐地走過去,沒有絲毫猶豫地走進塔門,身形一閃,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中。

柏煬猶豫了一下,連忙召喚出一只傳音蝶,低語了幾句,然後快步進入塔中,沈重的石門轟然關閉。

摩羅塔地上九層,地下也有九層。

地上九層遍布各種法寶法陣,用於鎮壓地下那些關押的犯人,地下九層越向下,關押的囚犯越兇惡,尤其是最下方的第九層,每一個都是殺人無數、罪無可恕的邪惡妖魔。

沈宿就被關押在地底第九層。

沿著一層層石階拾級而下,昏黃黯淡的燈火隱隱照亮堅固的玄鐵牢門後面那些青面獠牙、陰森恐怖的囚犯,嗅著空氣裏壓服不住的邪煞之氣,沈合暢快地呼吸著,嘴角露出愉悅的笑意。

眼看他越走越向下,幾乎快要下到塔底,柏煬緊跟幾步,急聲道:“聖神要去最底層?那裏關押的可都是些世間最兇惡的妖魔,十分危險!聖神不妨等一等,待我去調遣一批人手,再下……”

“柏煬上神。”沈合打斷了他的話,轉過身來,目光冷淡地看著他,“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當初陶宿真人被殺一案,那個被當作證人的藥童的記憶,應該是你私自篡改的吧?”

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突然提及此事,眼睫快速翕動了幾下,柏煬臉色變得十分難看:“無憑無據之事,聖神怎能隨意汙蔑?”

沈合站在低處,從下向上看著他,淡漠無波的臉上沒什麽情緒,可柏煬卻背心直冒冷汗,總覺得居高臨下的那個人是他。

嘴角扯出一絲嘲弄,沈合冷嗤:“我要給你定罪,還需要憑據?”

他的話音剛落,便猛然轟出一掌,一下便將心神不安、疏於防備的柏煬打飛出去,一下撞到冰冷的石壁上,噴出滿口猩紅的鮮血。

那一掌的威力,將柏煬的五臟六腑全都震碎了,他摔倒在地上痙攣成一團,痛苦地呻.吟著,怎麽都沒想到堂堂聖神竟然會突然對他下殺手。

看著那狹長的眼眸中閃爍著詭異的暗紫色,柏煬嘴角滲出鮮血,蒼白著臉驚訝道:“你……你不是聖神!你究竟是誰?”

沈合緩緩走上臺階,一腳踏住柏煬的胸膛,頓時傳來一陣沈悶又尖脆的斷骨之聲,還有淒戾的慘嚎聲。

他垂眸看著柏煬,陰沈冷笑:“你這麽做的原因是什麽?我觀察了許久,如若沒猜錯,你是為了慕容舒?哪怕她從不會正眼看你一眼,你也無怨無悔,就因為她想要狐妖死,你便不惜暗中替她借刀殺人?”

“身為司非府司正,本應秉公執正,裁決三界不平之事,而你卻以己之私,混淆是非,竟然膽敢替大妖鬼車遮掩罪行,就為了嫁禍給一只小小的狐貍?”踏著柏煬的胸口用力碾了幾碾,將腳底的鮮血在他身上擦幹凈,沈合掀起唇角,滿眼鄙薄,“如此說來,這摩羅塔裏面,應該也有你的一席之地。”

他說著,擡手一掌斷開旁邊牢房的鎖鏈,將滿身鮮血、奄奄一息的柏煬扔進去,從鼻子裏冷嗤一聲,轉身繼續向下走去。

長長的石階沿著石壁盤延向下,旁邊牢房裏關押的囚犯們聽到動靜紛紛騷動起來,有捶打著牢門罵罵咧咧的,有發瘋一般翻滾著放聲大哭的,嘔啞嘲哳,鬼哭狼嚎,整個地牢嘩然作響,哄鬧異t常,各種陰暗詭異的眼神紛紛在暗中盯向來人,如跗骨之蛆一般悄悄打量著。

石壁上的燭火昏黃,那一襲白衣如霜似雪,緩緩從上方踱下,俊冷的面龐沒什麽表情,周身的氣勢卻充滿威懾,令人頭皮發麻、膽戰心驚。

一時之間,那些嘈雜的聲音漸漸安靜下去,撒潑發瘋的囚犯們也紛紛躲到角落裏,生怕一不小心,會引起那人的註意。

沈合一路下到第九層,環視那幾個兒臂粗的玄鐵悍然圍成的牢房,最終目光定在最左側那一間。

冰冷的石窟中,坐著一個滿頭銀發分毫不亂、面容斯文儒雅的中年男子,看上去像是個凡間的普通書生。可誰能知道,他便是曾經在神魔大戰中屠戮凡間二十四城,滿手鮮血陰毒狠辣,令所有妖魔都聞之膽寒的幽冥魔域的大護法,沈宿。

沈合走到玄鐵圍鑄的牢門前,盯著裏面的人,叫了一聲:“義父。”

沈宿原本閉著眼,聞聲緩緩擡起眼簾,待看清他的臉,瞇起眼睛,仿佛幾百年未曾開過口的沙啞聲音像摩擦的粗糙砂礫:“蕭清堯?”

“義父,是我。”沈合露出一絲笑意,“姓蕭的與我結下共生血契,他的身體現在已經被我掌控。他這具軀體,可比從前那頭狼妖強多了。”

沈宿緩緩站起身,走到牢門前,隔著玄鐵欄桿仔細打量著他,深灰色的眼眸泛起亮光:“你是……阿合?”

沈合點了點頭,狹長的眼眸慢慢變紅:“義父,姓蕭的把你抓進這裏上千年,今日我便可以替你報仇了。”

“好,好啊!”沈宿雙手撫掌,哈哈大笑,“殺了蕭清堯,你和阿殤合體,我們魔族終於可以迎回魔王,重振昔日榮光!”

當年那一場神魔大戰,蕭清堯殺了上萬魔兵,同時抓住離千殤,眼看就要將他斬殺於劍下,那時的魔王離鋆霆為救幼弟挺身而出,結果被蕭清堯的斬魄劍斬成飛灰,離千殤也被那鋒利的劍氣斬碎身體。

所幸有離鋆霆阻擋,離千殤並未魂飛魄散,只是魂與魄被斬開分離。沈宿拼盡全力才將離千殤殘存的魂封入鎮魂石中保存,剩下的魄還來不及封存,蕭清堯再次圍攻上來。倉促之間,沈宿只好讓那離體的魄附到一名魔兵身上,然後命令一隊魔兵帶著他快逃。

為了給離千殤的魄爭取逃亡時間,沈宿拼盡全力迎戰蕭清堯,全身傷處無數,最終敗於蕭清堯劍下。為了從他口中問出離千殤的下落,蕭清堯沒有殺他,而是把他帶回九重天,鎖入摩羅塔。中間被提審無數次,沈宿不管受何刑罰都不肯開口說一個字,不知不覺,竟已過去一千多年。

在那漫長的時日中,潛伏在滄瀾宮的池姬曾經暗中向摩羅塔裏面的沈宿遞過一次消息。他得知離千殤的魄已經寄生到一頭狼妖身上,並且給自己取名叫“沈合”,聲稱有朝一日,一定會救回他的義父。

沈宿本以為那不過是一句好聽的虛言,畢竟進入九重天上的摩羅塔,沒有一個人能活著再出去。卻不曾想,有朝一日,沈合竟然當真來救他了。

只見沈合擡起雙手,洶湧的魔氣蓬勃而出,很快便凝結成一柄鋒利的魔劍,猛地斬向玄鐵澆築的牢門。隨著一次又一次轟隆的沈悶鈍響,牢固的玄鐵門連帶著整個塔身都在簌簌震顫。

玄鐵牢籠越砍越彎,眼看就要崩裂之時,忽然九層塔頂上方傳來厲聲暴喝:“住手!”

漫天法陣兜頭落下,轉瞬便沖下無數天兵天將,一層層列陣於盤旋的石階之上,牢牢將沈合包圍困住。戰神洛奕川矛頭直指向他,帶著難以置信的震驚問:“聖神!您這是在幹什麽?!”

“他不是聖神,不是蕭清堯……”柏煬拖著鮮血淋漓的身體,艱難地爬到石階上,朝著下方廝聲大喊,“他是魔!我聽到了……他喊那魔頭義父!”

天族眾人齊齊一凜,連忙持刀握劍抓緊長矛,隨著洛奕川一聲“拿下”,無數術法交縱砸落,集結成雷霆之勢轟向沈合。

“雕蟲小技,一群廢物!”沈合冷笑一聲,魔氣暴漲,猛地一劍斬破攻勢,剎那間便將那一層層天兵天將掀飛出去。

洛奕川帶兵疾馳而下,沖上前去迎戰沈合,可是沈合用的是蕭清堯的身體,不論修為還是戰力都是頂級,哪怕他已經道心破碎靈力衰退,一時之間也不是尋常天族所能比擬。

眼看洛奕川已經中劍身亡,一層又一層天兵天將被斬飛出去,鮮血橫流、殘肢亂飛,就在沈合即將砍斷玄鐵,將沈宿放出牢籠之時,一只金色流光的巨大手掌從天而降,一下便將沈合牢牢壓趴在地上。

聖手佛陀從空中落下,看到蕭清堯身上洶湧的魔氣,悍然震驚,他竟然入魔了!

連忙再加重一層封印,他痛心疾首地大喊:“禛堯!你快醒一醒!”

趴在地上的沈合被那金色手掌壓地擡不起頭,他卻肆意地笑出聲來,滿是嘲諷道:“佛陀尊上,托你的福,你的兒子道心破碎,再也爭不過我。他恐怕不會再醒來了,你還是節哀吧。”

“你這魔物當真該死!”聖手佛陀氣怒不已,高高揚起手掌,眼看就要將他立斃於掌下。

沈合卻無絲毫畏懼,幽紫的眼眸湛亮如星,滿是挑釁地笑:“你舍得嗎?來呀,有本事你現在就殺了我。”

就在聖手佛陀失神的一瞬間,沈合猛然沖破巨手,暴起身形,洶湧的魔氣匯聚成拳,一下將聖手佛陀擊飛出十多丈遠。

“都給我滾出去!”沈合衣袍翻飛,眼眸陰冷,厲聲道,“再敢上前一步,我就將整個摩羅塔全部毀掉!”

眼看著洶湧的魔氣越聚越烈,鋪天蓋地,儼然要將整個塔身全部籠罩,若是將這塔身炸毀,將那些封禁的邪魔鬼怪全部放出來,只怕這世間的末日就要到了。

聖手佛陀重傷之餘,不敢再強攻,連忙帶著僥幸存活下來的天兵天將退守到塔外,層層布下牢固的結界,以防萬一當真發生。

九重天上敲起警鐘,諸天神仙趕到摩羅塔救援,得知禛堯聖神發了瘋一般入了魔,眾人轟然大驚。

這時候,從遙遠的極海之地的天極老人傳來的消息,終於姍姍來遲。得知蕭清堯為了救一頭狼妖,將那狼妖體內結下共生血契的魔王之魄轉移到自己體內,如今蕭清堯之所以入魔,便是因為他的道心破碎,無法再壓制體內魔物,被那魔物占了上風,失去神智。

“聖神是瘋了嗎?為什麽要為了一頭狼妖,置自己於這般險境?”

“是啊,這也太不可思議了!聖神為什麽要這麽做?”

“是不是別有隱情?聖神為何不直接殺了那頭狼妖,反而將魔物引到自己體內?這不合理啊!”

……

眾人議論紛紛之時,正在被聖手佛陀救治的柏煬終於喘勻了一口氣,附到佛陀耳邊,艱難道:“弟子曾經查過那頭狼妖,他是那只狐妖的戀人……聖神此舉,大約還是為了那只狐妖,不願殺狼妖,惹她傷心……”

聖手佛陀狠狠皺起眉,怎麽都沒想到,蕭清堯拼卻性命救下那只狐妖,為了她甚至不惜對天族眾神拔劍相向,到頭來,那狐妖所愛竟另有其人。

難怪他會歷劫失敗,原來他所愛之人,並不愛他。

眾神集結成陣,將摩羅塔牢牢封印起來,只是不知這封印能撐到什麽時候。

為了三界太平,為了天下蒼生,斷不能將摩羅塔裏面那些可怕的東西放出來。那只魔,必須殺。

聖手佛陀與天帝商議了整整一夜,最終決定,若是最終也無法喚醒蕭清堯,便只能殺了他。

躲在高大的雲母屏風後面的慕容舒,緊緊捂住口,潸然淚下。

翌日清晨,藥神谷。

荼茉自從離開荒蕪之淵之後,便來到這裏。

在瀕死的那些日子,她想明白了一件事。

她沒有做錯任何事,為什麽要畏畏縮縮,東躲西藏?

她要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活著,任誰都挑不出她的毛病。

她要將藥神谷重建起來,要在這裏開醫館,開藥材鋪,還要在周圍種滿很多很多的長壽花。

她自己親手搭建了一間小房子,從無到有,從少到多,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

只是沒想到t會突然聽到敲門聲,更想不到那門外之人,竟然是慕容舒。

一雙嬌俏的杏核眼哭得通紅,慕容舒滿臉痛色望著她,開口道:“我來求你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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