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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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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2

懷生答應成婚, 荼茉便開始幫他相看姑娘,旁敲側擊問他喜歡哪個,一定不能讓他如意。

“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 我沒有父母,便聽憑你做主。”懷生沒看媒人送來那些貴女小像, 全部放到醫館的案桌上, 交由她處置。

荼茉坐在案桌後面冷笑:“我可不幹這費力不討好的活, 萬一選的不合你心意,以後賴在我頭上怎麽辦?要選你自己選。”

“不會不合心意, 你選就好。”懷生轉身就要走, 不防袖子卻被她扯住。

荼茉松開手, 帶著些不耐煩道:“你讓我選, 總要告訴我, 你喜歡什麽樣的姑娘吧?不然我要怎麽選?”

漆黑的眼睫半垂著,自上而下俯視著她, 懷生感覺心頭窒悶, 一股酸澀漫上來,堵得他喉嚨發疼,聲音低啞:“我喜歡的姑娘……皮膚很白, 手腕很細,腳很好看, 愛吃甜食, 愛吃肉,愛睡懶覺, 愛幫助人,是一個很好很善良的姑娘。”

荼茉有些牙酸地斜他一眼, 不知道他怎麽那麽變態,竟然還關心姑娘的腳,真是個該死的狗東西。

就算有那麽好的姑娘,也絕不能落到他手裏。

待懷生走了以後,荼茉仔細翻看那些貴女的小像,都是花容月貌的美麗佳人,旁邊還標註著姑娘的家世和才藝,個個都出身高門,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荼茉看了半天,先把她看著面善的姑娘挑出去,再把皮膚白、身材苗條的姑娘挑出去,還剩下七八張小像,不知該如何定奪。

她又把幾個媒人找來,拐彎抹角地打聽了一通,最終選定林國公的小女兒。

林國公祖上有從龍之功,世代勳爵,官領大理寺正卿之職,兼太子太傅,權勢地位顯赫,能與林國公府上結親的亦都是高門貴庭。

林國公的大女兒是太子妃,二女兒的夫婿是戶部尚書家的大公子,小女兒若是嫁給一窮二白毫無家世背景的懷生,而且聽說這位姑娘還是個驕橫善妒的,只怕比較起來,懷生要受不少委屈。

既然林國公府上拋來橄欖枝,願意結這門親,那她就把懷生送到這棵高枝上掛著。

反正她也不知道懷生的情劫究竟是誰,選一棵最大的樹來招風,那風自然就來了。

荼茉將選定林國公小女兒的事告知懷生,讓他選個好日子,去國公府提親。

懷生沈默了一會兒,問她:“婚禮那天,你要做我的高堂嗎?”

“我與你非親非故,怎麽可能做你的高堂?”荼茉冷笑著拒絕,“受不起。”

漆黑的眼眸深沈得仿佛一口古井,看不清是什麽心緒,懷生又問她:“那你會來喝我的喜酒嗎?”

對上他的眼睛,那些尖酸刻薄的話,莫名就有些說不出口,荼茉抿著唇角,半晌方才點頭:“會。”

凡間這一世,情劫總算有了些苗頭,婚禮那種緊要關頭,她自然要去看個熱鬧。

這場婚事定好以後,一切便按部就班,林國公府上十分看重懷生這位東床快婿,知道他清貧,連聘禮都沒什麽要求,一切都進展得很順利。

婚期定在夏末,八月三十。

聽說懷生要娶林國公府的小女兒,皇城裏面著實動蕩了一陣子。不少心儀懷生的貴女傷透了心,有的吵著鬧著要投井,有的聽說要出家,不少府上都折騰得烏煙瘴氣,這情劫果然腥風血雨。

轉眼到了婚期這天,懷生的大宅布置得裏外紅彤彤,一派喜慶。

滿皇城有頭有臉的官員,甚至連太子和太子妃都來了,代表著官家來祝賀刑部侍郎與林國公千金的大婚。

一身大紅喜服英姿倜儻、風神俊秀的懷生,騎著高頭大馬,從林國公府迎接新娘回他的大宅。

滿堂賓客歡聲笑語,簇擁著新郎官掀開轎簾,用紅綢布拉著新娘子走紅毯,一步步走進正中的喜堂。

上方兩把交椅空著,懷生的父母早已過世多年。

那個把他養大,答應來喝他喜酒的人,沒來。

吹吹打打的喜樂聲十分熱鬧喜慶,懷生站在滿堂歡喜的人群中,流目看著四周,怎麽都找不到那一抹身影。

就像被拋棄了一樣。

他明明親自去給她送了喜帖。

她明明答應他會來。

她食言了。

荼茉原本是想去喝喜酒的。

可是她剛要出門,女姒來了。

女姒已查驗清楚,那個沈合並非小狼的轉世。

因為小狼根本沒死。

那個沈合,就是小狼本人。

荼茉楞在那裏,心跳如擂鼓。

如果沈合就是小狼,那他為什麽不認她?

為什麽這麽多年,他都不回狼族?

為什麽他會叫沈合,另外換一個名字?

淚水漸漸盈了滿眶,荼茉眼前一片模糊。

她忽然想到一個很可怕的可能。

如果小狼沒死,那和他同在一體之內的魔王……會不會也沒死?

沈合,會不會是魔王?

電光火石之間,荼茉忽然想明白,是誰在一世又一世追殺蕭清堯。

除了魔王,還有誰能追蹤到天神轉世的下落?

魔王想殺蕭清堯,這一世卻只動過一次手,之後便再無動靜,難道是另有預謀?他究竟在謀算些什麽?

想起與沈合相遇的那個夜晚,荼茉忽然間周身發寒,心裏浮起很不好的預感。

她拔腿向藥材行跑去,從北坊跑到南坊,也顧不上被人發現,一路縱著靈力急速飛躍,可是等她趕到藥材行,還是晚了。

“壽春堂”的匾額被拋到地上砸得稀爛,裏面的藥櫃抽屜傾斜倒塌,各種藥材灑落一地。

陸銘披頭散發,滿臉呆滯,懷裏抱著閉著眼睛已經沒了氣息的白菁菁,看著地上那八只血肉模糊爛成泥的兔子屍體。

那是他和白菁菁的孩子,一個都沒活下來。

“太可怕了!這裏面鬧妖怪!這家藥材鋪子裏面養著妖怪!”

“聽說是一窩兔子精,有的還長著人手和人腿,嚇死人了!”

“王員外從他家買的藥材回去燉藥膳,吃了都中毒了,家裏人全都一蹦一蹦的,像兔子一樣吃草啃泥,太邪門了!”

“聽說他買回去的藥材都變成一包一包的兔子糞,這不是禍害人嘛!什麽妖怪竟敢在皇城腳下興風作浪!”

……

圍在藥材行外面看熱鬧的人裏三層外三層,都很好奇那妖怪究竟是何模樣,紛紛探頭向裏面張望。

王員外呼喊著去報官,帶著二十多個拿刀帶棍的雜役,已經將藥材行門口包圍了。

荼茉緩緩走過去,沒有人能攔住她,一直走到陸銘身邊,拉起白菁菁的手給她試脈。

沒有任何脈搏,已經沒救了。

指尖簌簌地顫抖著,荼茉看著白菁菁身上那些帶血的鞋印,不敢再看地上那些兔子屍體。

陸銘像傻了一樣,眼神直楞楞的,仿佛對一切都充耳不聞。

荼茉站起身走出門外,看著那一群堵在門口的劊子手,通紅的眼睛像是要滴出血來,聲音冷得顫抖:“誰動的手?”

大腹便便的王員外打量著她,沒好氣道:“你是誰?是不是和那些妖怪一夥的?官府馬上就來了!你們一個都別想跑!”

荼茉看著他持在手中的柴刀,刀口還沾著血跡,再看周圍那些跟隨他的雜役,一個個兇神惡煞的樣子,手上拿著各種棍棒,似乎一個都不無辜。

她幾乎能想象出,他們沖進藥材行打殺那些兔子,白菁菁上前阻攔,又是怎麽被他們拳打腳踢。她那麽弱的身體,能撐住幾下子?

不知道她臨死之前,知不知道那些兔子,其實是她的孩子?

“她也是個妖怪!”人群之中,忽然有人指著t她大喊,“我剛剛看到她像飛一樣!”

“這不是北坊那個女郎中嗎?這麽多年怎麽都沒變樣?”

“哪個老婦有這麽板正的身材?她一點都不駝背!”

“她怎麽會來這裏?她不是那個懷大人的姨母嗎?懷大人今日大婚啊!”

……

一片鬧泱聲中,王員外滿是詫異地打量著荼茉,問:“你是懷大人的姨母?哪個懷大人?”

荼茉冷眼盯著他:“哪個懷大人都救不了你。”

她話音剛落,便擡手一揮,王員外手中的柴刀頃刻之間已變換到她手中,白光一閃,人頭落地。

不等眾人驚呼出聲,眨眼間又是一道白光閃過,跟在王員外後面那二十多個雜役瞬間七倒八歪,骨碌碌的人頭滿地亂滾,猩紅的鮮血噴湧成河。

“啊啊啊啊妖怪殺人了!!!”

那些看熱鬧的人群回過神來,瘋狂驚叫著倉皇逃離,最後只剩下站在後面的一個人。

細白皮,狹長眼,長得與小狼一模一樣的沈合。

她知道一切都是沈合安排的。

是他讓王員外一家出現幻覺,來藥材行發瘋拼命。

他才是真正的劊子手。

是森冷無情的魔王。

即便他頂著小狼的臉,她也想殺了他。

可是她的修為被魔王壓制住,竟站在那裏,一動都不能動。

含著血淚的眼睛緊盯著沈合,荼茉用口型告訴他:“我要殺了你。”

掩著袖子輕咳了幾聲,沈合朝她微微一笑,轉身走了。

官府的差役隨即而至,看到鮮血淋漓的殺人場面,紛紛嚇得臉色發白,心驚膽顫。

荼茉和陸銘被下入死牢,等待刑部審理。

同時外面傳出流言,剛剛大婚的刑部侍郎懷生,六年前之所以能考中春闈第一甲,是因為將他養大的姨母是妖怪,妖怪提前幫他竊取了春闈試題。

一夜之間,天翻地覆。

若流言成真,懷生便會仕途斷送,婚事告吹,從天之驕子跌落塵泥,甚至可能賠上性命。

林國公,懷生的岳父,給了他一個選擇。

他是個孤兒,從來沒有什麽姨母,那個當街殺了二十三人的妖怪,與他沒有任何關系。

只要他守口如瓶,國公府就能保下他。

從聽到那個消息之後,懷生渾身的血都涼透了。

如果他聽從林國公,否認與她的關系,她會死。

可若他認下她是將他養大的姨母,那他這狀元的由來就會有妖怪幫忙的嫌疑,他會被撤官下獄,同樣救不得她。

她是殺人的妖怪,似乎註定死路一條。

他若保她,有違刑律,不配穿這一身刑部侍郎的官服。

他若不保她,對不住她的養育之恩,難道要眼睜睜看著她死在他面前?

一想到她會死,這世上再沒有她,他的心裏就浮起一種莫大的恐慌,仿佛是整個天地都無法承載的痛楚與悲傷。

他,不能沒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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