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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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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

一路匆匆走得飛快, 終於趕到司非府,蕭清堯一進門就問柏煬神君在哪裏。

“上神安好。”正在當值的司刑仙官連忙上前行禮,恭敬道, “我們司正到司宮府去查閱卷宗了, 剛走沒多久。”

他說著,又一臉燦爛地恭維道:“聽說上神昨夜又登新境, 恭喜上神大道通達, 青雲萬裏!”

狹長的鳳眸裏仿佛蘊著山雨欲來的風暴, 蕭清堯沒心情與他客套,直接問:“狐妖在哪?”

想起那只偷東西被抓來的狐妖, 似乎正是這位上神先前養的那只狐貍, 司刑仙官連忙道:“在地牢。”

蕭清堯沈聲道:“帶我去!”

司非府的地牢禁制重重, 需要特定的密令才能打開通道, 從不許外人私自進入。司刑仙官滿臉猶疑道:“這……恐怕不太合適吧?不妨您在此稍候, 我這就派人去通傳,請我們司正回來!”

蕭清堯已經不耐煩了, 擡手變幻出他的斬魄劍, 冷冰冰地橫在司刑仙官頸間,森冷的語氣不容置疑道:“帶我去地牢!”

剎那間冰冷的威壓覆壓下來,仿佛整個屋宇都隨之震顫, 禛堯上神可是整個三界戰力第一的戰神,不論神階還是修為都比他們司正柏煬神君還要高出許多, 更何況是他這種沒名沒姓的小仙。司刑仙官駭得心頭突突直跳, 再不敢阻攔,連忙走到前方去帶路。

穿過一道道堅固無比的結界和屏障, 沿著石砌的臺階走下地牢,四周光線頓時昏暗下來, 連空氣都變得冷颼颼的,透著一股幽詭的涼意。

顫巍巍地提上一盞燈籠,司刑仙官引著蕭清堯向地牢深處走去,生怕一步走慢了,又被那森冷可怕的斬魄劍貼上脖子。他可不想被斬成飛灰,魂飛魄散……

幽暗的地牢通道深處黑漆漆的,仿佛是怪物大張的深淵巨口,兩側關押著不少服刑的犯人。有的是觸犯天條刑律的罪仙,有的是潛入九重天為非作歹的妖魔,除了那些罪大惡極的窮兇極惡之徒會被關押進死無葬身之地的摩羅塔,其餘罪犯大都關押於此處。

嗚咽的風聲呼嘯著穿廊而過,中間隱約夾雜著一些用刑的鎖鏈和抽打聲,還有一些淒慘痛苦的哀嚎聲……仿佛這裏並不是光明神聖的九重天,而是陰森恐怖的幽冥地獄。

“上神,到了。”司刑仙官指著前方一扇黑洞洞的鐵柵欄門,一邊吩咐看守的獄吏,趕緊把門打開。

“仙官可有司正的手令?”那名獄吏身量不高,長著一張古板老實的方臉,滿眼懷疑地打量著他們。

司刑仙官嗐了口氣,催促道:“你也不看看誰來了,還不快把門打開!”

那獄吏年紀不大,性子卻十分耿直,即便認出來人是大名鼎鼎的禛堯上神,依舊嚴辭拒絕道:“不可!司正吩咐了,沒有他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進入!”

“你……”司刑仙官恨不爭氣地指著他的鼻子,顫著手正不知該說什麽好,卻聽錚的一聲劍嘯,蕭清堯已經斬斷那牢門上的鎖鏈,磅礴的威壓將那獄吏震飛出幾丈遠。

緩緩走進幽暗的地牢,四下一片漆黑,蕭清堯擡袖一揮,四周墻上的燈盞次第亮起,這才看清……

那狐妖正被粗黑的鐵鏈牢牢鎖在石墻上,火紅的衣裙已經被抽爛了,裸露的皮膚上遍布縱橫交錯的鞭痕,她低垂著頭被綁在那裏,脖頸上套著黑色冰冷的鐵鏈,還有套在她的四肢上粗硬的鐵銬,已經將她的手腕和腳腕全都磨爛了,殷紅的鮮血滴答濺落,地上那一灘暗紅的血跡已經幾近幹涸。

狹長的眼尾微微瞇起,漆黑的眸色漸漸沈了下去,仿佛一泓深淵寒潭慢慢被霜冷的冰雪覆蓋,蕭清堯盯著狐妖看了好一會兒,幾乎連呼吸都屏住了,緩緩邁步走過去,擡起的手指隱約有些發顫,慢慢湊到她的鼻下。

還有一絲微弱的氣息……她還活著。

垂眸看到旁邊的木桌上擺滿各式各樣陰森恐怖的刑具,一條帶著倒刺的斷魂鞭被隨意丟在地上……那就是抽她的鞭子?

什麽時候連盜竊未遂這種小事,都要動用斷魂鞭了?

看著狐妖滿身的傷,蕭清堯眼底戾氣深濃,側頭問身後:“這是抽了多少鞭?”

那獄吏剛剛一瘸一拐地走進牢門,拱著手回稟道:“才抽了四十鞭就昏過去了,還剩十鞭,要等她醒來再抽。”

蕭清堯轉過身來,森冷的目光猶如實質,深深看他一眼,寒聲道:“放開她。”

這裏人多眼雜,不是說話的地方,他需要將狐妖帶回去審問。

“那可不行!”獄吏面色大驚,連忙拒絕,“這狐妖盜竊未遂,五十鞭還沒罰完,私放囚犯可是大罪,我不能放她!”

“她想偷的是我的東西,只要我不追究,她就無罪。”清寒威嚴的面龐森冷而沈郁,蕭清堯再次重覆,“放了她。”

那獄卒卻還是不肯,低頭納禮:“末職不敢,還請上神不要讓末職為難……”

“你這小子,真是不開竅!”司刑仙官急了,連忙按住那獄吏,強行從他腰間搶過那一大串鑰匙,快步走到石墻前,將鎖在狐妖身上的那些鐵鏈一一解開。

失去了鐵鏈的禁錮,狐妖的身體搖搖欲墜地往下滑。

蕭清堯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扶住她,可是還不等觸到她,就對上一雙緩緩睜開的眼睛。

圓圓的狐貍眼,原本十分清澈明亮,活潑又靈動……如今卻是木楞呆滯的,死氣沈沈,沒有一絲光彩。

茉茉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認出來,原來是蕭清堯。

不知道他怎麽會來這裏,來看她受刑?

別開視線不再t看他,她背靠著石壁,強撐著站在那裏,不讓自己滑下去,蒼白瘦削的臉龐沒有一絲血色,幹裂的嘴唇緊抿著,不肯發出一聲痛呼。

狹長的鳳眸黑漆漆的,幽沈如化不開的墨色,蕭清堯垂眸看著她,低聲道:“你可以走了。”

茉茉胸腔裏憋的那一口郁氣終於松動了些許,看來那柏煬神君看過她的記憶,已經擺脫了她的嫌疑。

只是不知道蕭清堯怎麽回事?為什麽用那樣古怪的眼神看著她?

渾身傷口疼得發顫,茉茉懶得理會那麽多,擡起眼簾看向黑洞洞的牢門外,她深吸了一口氣,咬著牙忍住全身的疼痛,緩緩向前邁出一步。

僅僅一步,她身上那些被鞭子抽打過已經幹涸的傷口再次裂開,一時間鮮血如篩,簌簌滑落。

可是她緊緊咬著牙,一聲不吭,繼續搖搖晃晃地、顫巍巍地,向前走去。

眼看她那孱弱的身形似乎隨時將要摔倒,蕭清堯邁步跟上去,伸手扶住她。

茉茉停下步子,垂眸看著握住她手臂的那只大手,幹啞的聲音冷漠道:“別碰我。”

像是沒聽清她說什麽,亦或者不適應那麽冰冷淡漠的語氣,蕭清堯足足楞了幾息才反應過來,握在那纖細手臂上的手,慢慢松開。

茉茉甩了甩被他握過的衣袖,咬著牙繼續向前走。

一步一步,緩慢地,艱難地,但一步不停地向前走去。

抽在身上那些痛入骨髓的鞭子,她不能白捱,好不容易離開滄瀾宮,她必須想辦法逃走。

她要離開這裏,離開九重天,離開這個令人惡心的地方。

幽暗森冷的地牢通道裏,她那一襲淩亂破碎紅裙的身影,仿佛在暗夜裏跳動的火花,隨時來一陣風就熄滅了。

蕭清堯緩緩跟在她身後,一直到走出陰沈沈的地牢,看著她站在盛烈的陽光下仰起頭,看著她身後那一個個隱約帶著血色的腳印,終是忍不住開口。

“龍牙海那次,你是不是,把你的心給我了?”

茉茉背對著他,烏黑細長的眼睫微微一顫,不知道他是從何得知這件事?

難道是從柏煬神君那裏看到了她的記憶?

難怪他今天看起來那麽古怪,難怪他會放她離開地牢,難道是覺得愧疚?

嘴角逸出一絲嘲諷,茉茉頭也不回地繼續向前走,不料蕭清堯卻大步追上來,擋住她的去路,幽沈的目光緊盯著她,寒聲質問:“是不是?”

高大的身影擋在面前,幾乎擋住了所有的光,茉茉擡起眼簾,說了一聲“是”,然後滿眼冷笑地看著他:“所以,你是不是該把我的心掏出來,還給我?”

雖然早有猜測,可是當真從她口中確認這件事,蕭清堯薄唇緊抿,郁氣沈沈,清雋淡漠的臉龐前所未有的難堪,甚至因為這份難堪而生出壓服不住的慍怒:“你現在想要回這顆心,當初又是怎麽肯挖出來的?你究竟有何目的?”

就像她前番主動為他獻血煉丹,是為了讓他放她離開那間屋子一樣,她在龍牙海戰場上竟然肯挖心給他,願意付出那麽大代價,又是為了什麽?

圓圓的狐貍眼瞇起來,頗有些不可思議地打量著他,茉茉扯了扯嘴角,覺得自己有些可笑了。

她竟然還以為他會覺得愧疚?

高高在上的禛堯上神,怎麽可能會對她這只卑賤的狐妖心生愧疚?

“不管是什麽目的,占了我的心,你都應該還給我。”她一眼不眨地盯著他,像看陌生人一樣,圓圓的狐貍眼冷冰冰的,沒有任何一絲溫度,“當初我願意給你,但是現在我不願了。”

漆黑的眸光凝滯了一瞬,狹長的眼尾不知是因為怒氣還是失望而隱忍地發紅,蕭清堯緊緊盯著她的眼睛,用冷得發寒的聲音問:“那你為什麽早不說,非要拖至今日,我問你才說?”

為什麽明明救了他一命,她卻從不告訴他?

為什麽連他親手活剝她的皮的時候,她都不肯說出口?

“誰讓我眼瞎,直到今日才看清你。”

茉茉移開視線不再看他,幹啞的聲音疏冷而淡漠。

被他剝皮之前,她沒有說出自己挖心救他之事,那是因為那時她喜歡他,不願挾恩圖報。

被他剝皮之後,她就更不敢說了。她不過是化形成妖,他就要剝她的皮,若是叫他知道她沒有心也可以活,發現她不僅是妖而且是一只九命狐妖,只怕他會當場用他的斬魄劍殺了她,讓她魂飛魄散,再無來世。

看著她滿身血痕孱弱不堪的樣子,蒼白到近乎透明的臉頰已經瘦出尖尖的下巴,看起來格外脆弱而倔強,蕭清堯久久地盯著她,很想問問她,到底看清他什麽了?

胸腔裏那顆心一下一下收縮跳動,莫名就有種壓服不住的惱怒和躁意湧動,他為什麽要在乎一只狐妖怎麽看他?

隨便她如何,都不過是些渺若雲煙的無謂之事,他不需在意。

漆黑的眸子幽沈如深淵寒潭一般冷寂,蕭清堯定定看著她,過了許久才開口道:“你的心,我會還給你,只是不是現在。”

肩擔著沈重的責任,他還有太多事要處理,只能想辦法盡快突破太清境九重,煉就不死之身,才能將這顆赤火狐之心還給她。

“憑什麽你想還才還?”茉茉扯著嘴角,神情譏諷,“我要你現在就還!”

從來高高在上,萬人景仰崇拜的禛堯上神,此時此刻在她面前卻是前所未有的詞窮和狼狽,他的手蜷了蜷,沈聲道:“我現在還不能還你,但是可以給你想要的補償。”

“是嗎?”擡手抹掉嘴角滲出的血絲,茉茉揚起眉梢,“那我要九靈月魄。你把九靈月魄給我,那顆心隨便你用到什麽時候都可以。”

狹長的鳳眸攸地一沈,似是沒想到她竟會索要九靈月魄,蕭清堯連呼吸都窒了一瞬,想起柏煬神君說她去偷九靈月魄的目的,是為了救那頭罹患狂犬癥的狼妖,她的那個小相好。

沒想到她被斷魂鞭抽成這副模樣,竟然還不死心,竟然還想用她的那顆心來要挾他?

滿腔薄怒升騰,蕭清堯面色冷了下來,寒聲道:“九靈月魄不可能給你,換個別的。”

茉茉看著他冷笑,一字字道:“我不要別的,我只要九靈月魄。”

“你……”清冷俊美的面龐氣得有些發青,蕭清堯極力壓抑著怒火,沈著臉道,“九靈月魄遺失,就算我答應給你,此時也不可能兌現。不若我答應你一件事,或許他日可以幫到你。”

茉茉想了想,擡起眼簾看著他:“不必等到他日,你今日便兌現吧,放我走。”

一陣冷風吹過,拂起他墨黑的發絲在風中飛舞,蕭清堯沈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搖頭:“不行。”

“為什麽不行?”茉茉冷著臉,已經不耐煩了。

蕭清堯沈著眉目,沒說話。

魔王正在四處抓她,想用她的赤火狐之血煉魔劍,但是這事不能叫她知道。

畢竟她能拿自己的血給他煉丹以換取她想要的目的,誰知她會不會拿自己的血去跟魔王做交易?

見他一直不回答,茉茉也懶得再糾纏下去,反正他說的鬼話,她一句都不信。一想到她的心臟跳動在他的胸腔裏,她曾經為了他連自己的命都不顧,便覺得荒謬和惡心。

她嗤笑一聲,不再看他,艱難地邁步,繞過他身邊,繼續向前走去。一邊走一邊暗暗觀察四周地形,狀似無意地走向離滄瀾宮比較遠的那條路。

看著她緩緩離開的背影,蕭清堯沈聲說了一句:“我不是在誑你。”

可是那離去的背影仿佛沒聽到一般,絲毫不予理會。

季夏陽光烈烈,撲面而來的風卻冷颼颼的,襲人眼目。

肅穆寬闊的白色玉石長道上,那一襲火紅的身影,赤著腳慢慢向前走著,兩只腳底沾滿身上流下的血,每一步都鮮血淋漓,好像一只猙獰恐怖的紅衣惡鬼,走得艱難卻決然。

滄瀾宮距離這邊還很遠,像她那麽走回去,只怕腳底都要磨爛了。

喉結上下滾動了一圈,蕭清堯再次跟上去,一手扣住她的腰,攬膝將她橫抱起來。

茉茉驟然離地,發覺自己被他抱在懷中,連忙奮力掙紮起來,不顧滿身的傷也要跳下地,伸手狠狠將他推開:“我自己會走!”

她要逃走,必須離他遠一點,甩開他才行。

趁著現在在外面,她必須趕緊行動,不然回去滄瀾宮,再想出來就難了。

看著她怒沖沖轉身,快速逃離他身邊,一步一個帶血t的腳印,連身上的傷都不顧也要離他遠遠的……蕭清堯手指蜷了蜷,薄削的唇線抿得僵直,沈默地跟在她後面。

聽到他的腳步聲,茉茉更加加快步伐,頭也不回道:“別跟著我,連聽到你的呼吸聲,我都覺得厭惡。”

從來山崩地裂都不形於色的天神,在那一刻狠狠壓低了眉,被那一句話定在原地,心口窒悶,神情晦暗,眸色沈得令人發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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