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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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
翌日清晨, 青蘭挑著一套丹紅百花曳地長裙配織金大袖衫送到沈聽芷跟前。
沈聽芷對著妝鏡，理了理鬢發，眼角餘光瞥見鏡中流光溢彩的衣衫，有些懨懨地開口道：“換件素些的吧。”
青蘭有些不解, “可是公主的宴席……”
沈聽芷放下梳篦, 輕言細語地說道：“公主府設的宴不比皇宮, 不必穿得這般華麗。”
青蘭似懂非懂，帶著衣裙退下, 重新尋了件藕粉色圓領齊腰襦裙過來。
水藍色的裙面上繡著銀絲海棠團花紋, 少女挽著粉色披帛，十二片的輕紗墜在腰間, 流雲般垂落，看起來清麗乖巧, 靈動脫俗。
青蘭眼睛都快看直了，自家姑娘這般天然雕飾的模樣，看起來更是絕色了。
沈聽芷對著銅鏡轉了半圈，見找不出什麽浮誇之處, 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只是空蕩蕩的發髻之間, 什麽珠翠也沒有。
青蘭取來碧玉簪，要給少女簪上。
沈聽芷想了想，面色染上一層微紅, 她點了點鏡臺旁側的妝匣，輕聲道：“今日戴那裏面的梳篦吧。”
青蘭聞言將碧玉簪擱下, 拉開妝匣, 取出紅色錦緞上靜靜擱置的嫩白玉梳。
雕刻精細, 透雕折枝海棠紋的梳頂，連花枝上的花蕊都栩栩如生, 纖毫畢現。
青蘭捧著玉梳，將玉梳送到沈聽芷面前，有些好奇道：“這玉梳可真好看，從前怎麽沒見姑娘拿出來過？”
沈聽芷接過玉梳，往發頂一簪，撇開視線，輕聲道：“是今日托人在上京城打的，前兩日方送回來，這幾日忙，便忘下了。”
青蘭點了點頭，稱讚道：“這梳篦雕的可真好，姑娘若是有時間，不如再請他們打幾副頭面？”
沈聽芷擡起蝶翼般的睫羽，邁步往外間走去，她含糊著應道：“再說吧。”
出了隔扇，外間的庭院中，已經立著一個玉冠白衣的郎君，他單手擱在身後，一手握著一柄折扇，面容清朗，風光霽月。
見到少女出了隔扇，他點了點頭笑道：“表妹。”
沈聽芷略微頷首，俯身行禮，“大公子。”
盈盈一拜，眼眸含水，腰肢纖軟，偏頭間睫羽輕顫，無端讓人心頭一顫。
謝辭遠身後地手握緊，這般妙人，原本該是他的，這要讓他如何能夠放下這份不甘心。
見謝辭遠久久沒有回話，沈聽芷有些疑惑地擡了擡面頰。
謝辭遠立刻收起面上的陰霾，如玉般面孔上露出些端方君子的淺笑，“表妹這邊請。”
他略微側身，為沈聽芷讓出路。
沈聽芷垂下面頰，從他身側走過。
車輦已經等候在了月門外，謝辭遠來到香車輦旁，對沈聽芷伸出手，“表妹請。”
沈聽芷略微偏過半邊身子，對謝辭遠行禮道：“多謝大公子，青蘭來便好。”
她擡腳踏上矮凳，攙著青蘭的胳膊上到了馬車上。
簾幕被緩緩放下，謝辭遠面色又是一沈。
雙吉湊到謝辭遠身邊，有些不滿道：“世子可要提前動手？”
謝辭遠搖了搖扇子，他眸光幽深，面上滿是陰鷙，“不急，按計劃來。”
雙吉拱手道：“是。”
香車輦從知春院外緩緩駛出，在出府之時卻被攔停。
青蘭撩開簾幕，片刻後回頭對沈聽芷道：“是羅姑娘。”
沈聽芷偏過面頰，撩起車簾，往外頭望去。
羅迎雙今日打扮得極其鄭重，大金色的步搖墜發端，穿著條淡紫色對襟襦裙，面上也施了胭脂，平日的清麗柔弱看起來嬌妍了幾分。
她提著裙擺，踏上了矮凳，彎腰鉆入了車內。
羅迎雙不客氣地坐在她的對面，“我同你一道去。”
沈聽芷有些不解，“為何要同我一道？”
羅迎雙擺弄著手中的巾帕，神色間難掩慌張，她有些不安地捂住胸口，“自從聽了謝老夫人的安排，我心中總是不寧。”
馬車悠悠往前行進，沈聽芷蝶翼般的睫羽輕扇，有些不解道：“為何？”
羅迎雙擡起一雙滿是憂慮的美目，“我這幾日聽聞，謝二公子不是個良善的，雖然身份也是顯貴，可聽聞靠近他的女人，都只有一個被橫著擡出來的下場。”
沈聽芷有些不解道：“是羅夫人告訴你的？”
羅迎雙湊上前，語氣焦急，“還用得著姨母告訴，這些消息，府中隨便打聽一下便知道了。”
沈聽芷想了想，輕聲道：“這只是從前之事，有些謠傳也說不定，你若是擔心，為何不親自問問？”
羅迎雙揪著繡帕，“我哪敢啊，這幾日我試著去找過他，可別說說話，就算遠遠看上一眼，我都心有餘悸！怎麽會有他這般可怕之人？”
沈聽芷溫聲細語地寬慰，“許是府中傳言，二公子我上次見著，覺著並不是什麽冷情的可畏之人。”
羅迎雙搖了搖頭，像是想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她看著沈聽芷，反倒勸道：“你大抵是見的不夠，被他那張面容騙了，我每次被他不經意瞧著一眼，便感覺像是被厲鬼鎖著，渾身都不敢動彈，像是要死了一般。”
沈聽芷輕笑道：“哪有這麽誇張。”
羅迎雙見她不信，恨恨道：“總之，就算我再貪戀國公府的榮膺，我也不想要這門婚事了！”
沈聽芷詫然擡眼，有些難以置信，“你不是已經為他繡了手帕？”
羅迎雙賭氣道：“那是為我未來郎君繡的！才不是給他的！”
富貴雖好，可若是這樣的富貴，她寧可不要。
沈聽芷輕笑，拿起桌面上擱置的荷花酥，小小抿了一口。
清甜的香味沁人心脾，沈聽芷微微瞇了眼睛。
羅迎雙揪著帕子，別過臉去看簾幕外的街景。
永和公主的公主府建在上京城寸土寸金的皇城邊側t，除了一座金碧輝煌的殿宇，還附帶著後山整座林場。
香車輦沿著宮道一路行了兩盞茶的功夫，停在了一座氣勢恢宏的府邸前。
小廝打了簾，攙著沈聽芷下了車輦。
之前的一輛車輦上，謝辭遠也從車上走了下來。
沈聽芷的視線在他面上轉了一圈，又若無其事地往後看了一遭，沒瞧見第三輛馬車。
謝辭遠上前迎道：“這邊走。”
沈聽芷點了點頭，同羅迎雙一起跟在他身後。
似是無意般，沈聽芷開口問道：“今日只我們三人？”
謝辭遠輕笑道：“還有一些上京城是氏族子弟們，表妹只管當做尋常宴會便好，有我在，不必緊張。”
沈聽芷的視線在場中又轉了一圈，便跟著謝辭遠一起往宴會處而去。
宴會設在了後山的院中，陳列的珍酒膳食擺放在桌案上，席間擺著投壺用的羽箭，正中央的香爐中燃燒著裊裊的青煙，厚重的龍涎香縈繞席間。
沈聽芷與羅迎雙尋著一方空席落了座，謝辭遠則坐在了對面的男席間。
羅迎雙剛坐下便慶幸道：“還好二公子沒來。”
沈聽芷哦聲輕問：“你不想他來？”
羅迎雙點頭道：“若是他來，我便嚇得沒辦法去看其他子弟了，我來上京城，本就是想尋個富貴人家有個立足之處。謝大公子與謝二公子都不是良人，我自然要為將來打算。”
沈聽芷點了點頭，擡眸看了眼，發覺似乎所有人的視線，都若有若無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沈聽芷垂下睫羽，沒有多想。
不多時，永和公主在眾人的簇擁下來到了席間，世家子弟們都殷切地問候起來。
身為聖上身邊最得寵的公主，這些在上京城中浸染透徹的貴族們，做起場面功夫來毫不吝嗇。
永和公主卻是個實心的，尚書府的嫡子方才奉承地誇讚了她在上次的刺殺中為陛下擋下刺殺，真可謂孝心動天，永和公主立刻便矜貴的打斷，“沒有的事，是本公主誤入了戰場，被順手挾持了。”
尚書府嫡子的話卡在喉嚨口，訕訕地笑了笑，“公主可真是有勇有謀，性情直爽。”
趙樂柔懶懶地擡了擡眼皮，轉眸往沈聽芷的方向看下來，“若要說起這個，還是沈姑娘主動替本公主解了圍，本公主才得以全須全尾地回來。”
眾人的目光紛紛看向正端起桂花羹的少女，沈聽芷頓了頓手，覺察到眾人的視線，她擡起眼眸，望向正首的趙樂柔，“是公主福大命大。”
眾人看向少女的眼光有的含著譏誚，有些泛著戀慕，還有的則是作壁上觀。
席頭的一位紅衣少女毫不客氣地出聲笑道：“你就是從揚州來的那個謝家表妹？”
沈聽芷點了點頭，算是應答。
裴妍繼續笑道：“我聽聞揚州那地的姑娘好看是好看，可惜身份卻有些上不得臺面。”
她這話一出，立刻便有貴女跟著輕笑，“前幾日我的兄長才從揚州買了一個，聽說是什麽花魁。”
酒足飯飽的世家公子眼中冒出精光，“還有這等事，明日我可得去你府上好生拜訪！”
貴女輕嗤道：“不過是個瘦馬，你若喜歡，我回去與兄長說說，送了你便是。”
席間響起些許哄笑，所有人的目光卻轉了個圈，依舊落在對席間的少女身上。
趙樂柔聽著他們的話，總算聽出了個大概，心中生出些火氣，可礙於顏面，還是沒有發作，也跟著看向沈聽芷。
謝辭遠握著扇子的手微微頓住，他擡眸看向少女，眸中帶著些探究。
雖說他卻是矚意於沈聽芷的樣貌，可正如方才的世家子弟所說，從揚州而來的小戶女子，日後身份難免被人苛刻，日後過了門，這般的主母大抵也是長久不了的。
沈聽芷在眾人的視線中輕輕一笑，她輕輕啟唇，微彎眼眸，“來上京城前，曾聽父親說過，揚州總有許多良家女子無故失蹤，他心中焦急，卻無能為力，如今聽起來，原是與上京城也有關系？”
方才大放厥詞的世家子弟酒立刻醒了大半，這些樣貌姣好的女眷從何而來，必定不能是尋常手段收尋到的，背後難免不少骯臟，若是在天子腳下被知曉了，怕是十頂烏紗帽都保不住了！
接話的貴女面色也是慘白，這些買賣人口的玩意兒，雖說對他們這些皇親國戚來說不過輕飄飄的事情，可真要論起來，那可是將把柄往外送啊。
裴妍面色冷了冷，有些嫌棄地看了眼幫腔的貴女。
趙樂柔點了點頭，總算不是個被欺負的。
她清了清嗓子問道：“李清輝，你方才說你兄長買了什麽？”
名喚李清輝的貴女立刻嚇得跪下磕頭道：“臣女一時酒醉失言，還望公主恕罪。”
趙樂柔瞇了瞇眼，看向沈聽芷道：“你覺著是失言還是真有此事？”
沈聽芷搖了搖頭，“民女不知。”
趙樂柔哦了聲，點了點頭道：“既然你喝醉了，那便下去清醒清醒吧。”
李清輝如獲大赦，汗涔涔地被丫鬟攙扶著離了席。
沈聽芷舀起一勺甜湯，淺引了小半口，覺著心底的炙熱越來越濃。
她有些狐疑地看向旁側的羅迎雙，小聲問道：“你覺不覺著，有些熱？”
羅迎雙打著扇子點了頭，“是有些熱，這都入夏了。”
沈聽芷聞言點了點頭，也沒有多加在意，又就著果酒飲了小半碗桂花羹。
公主府的果酒釀得極好，只有淡淡的酒香，混著濃重的果汁味，喝著讓人覺著有些上癮，女眷們都愛不釋手，一向身子柔弱的羅迎雙都飲了好幾盞。
沈聽芷越喝越覺著熱，渾身都冒著一層熱氣，她擡手想要舀起桂花羹，卻見玉盞已經見了底。
侍女上前將已經見底的桂花羹換下，又給她換上一張冰涼飲。
沈聽芷擡手觸上冰碗，本就滾燙的指尖被凍得一縮，她輕嘶一聲，有些驚訝地看著自己的指尖。
染著豆蔻的指尖泛著不太自然的紅粉色，她透著酒盞微微晃蕩的水面，看到自己面色早已染了緋紅。
沈聽芷側過面頰，對上羅迎雙正好看過來的視線，羅迎雙詫然道：“你的臉怎麽這麽紅？”
沈聽芷捂住面頰，“我覺著有些熱。”
羅迎雙打著扇子，“一定是貪了杯，這酒是真好喝，你快讓丫鬟帶你下去醒醒酒吧，我再喝半盞便來尋你。”
沈聽芷點了點頭，與永和告了聲，便帶著青蘭，跟著公主府的丫鬟一道離了席。
熱意一股一股湧上來，沈聽芷覺著視線有些模糊，靠著廊柱靠在了美人靠上，她半支著柔夷，抵著額角，語氣發著軟，“青蘭，我就在這兒坐坐便是了。”
青蘭頓住腳步，見此處三面環水，涼風陣陣，擔憂道：“姑娘在這處，怕是要受涼。”
領路的婢子上前說道：“這位姐姐不若跟我一道去取件披風來？”
青蘭猶豫片刻後說道：“只留姑娘一個人在這兒，我不放心。”
婢子笑道：“這兒是公主府，姐姐若是害怕，我去取來便是。”
聽她這麽一說，青蘭也覺著有些憂思過重，踟躇片刻，還是對婢子行禮道：“勞煩姐姐了。”
沈聽芷只是發熱，神志卻是清醒著，她努力睜開困頓的眼，對青蘭道：“你隨女官一起去，我去旁側的廂房中歇息片刻。”
婢子點了點頭，上前為她推開隔扇，“這處的廂房雖然比不上客房細致，但歇歇腳還是足夠的，便苦了姑娘在此稍等片刻。”
沈聽芷攙著青蘭的手臂，軟著手腳來到室內，靠窗支著額角沈沈闔上了眼。
青蘭見狀，還是對婢子道：“勞煩姐姐替我去取件披風，我去為姑娘打點水來。”
婢子點了點頭，替她指了路，便往另一側而去了。
沈聽芷一開始只是覺著有些發熱，手腳綿軟，可漸漸的，腹間湧起了洶湧的熱意，灼燒著她的五臟六腑，就連指尖都有些發麻。
她睜開眼，覺著眼眶都有些刺痛。
就算對公主府再放心，沈聽芷也明白了自己的不對勁。
她心中一片空白，全然想不出到底是誰要對她用上這般手段。
正思索著，外間的門扉傳來鎖聲扣攏的聲響。
沈聽芷軟著手腳掙紮著撲到隔扇上，指尖都被震得有些發麻，隔扇紋絲未動，果真被人從外面鎖上了。
沈聽芷順著門扉軟軟滑下，迷糊間聽到外間傳來囂張的叫罵，“都辦妥了？”
語聲與方才出言刁難的裴妍有著幾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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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青蘭挑著一套丹紅百花曳地長裙配織金大袖衫送到沈聽芷跟前。
沈聽芷對著妝鏡，理了理鬢發，眼角餘光瞥見鏡中流光溢彩的衣衫，有些懨懨地開口道：“換件素些的吧。”
青蘭有些不解, “可是公主的宴席……”
沈聽芷放下梳篦, 輕言細語地說道：“公主府設的宴不比皇宮, 不必穿得這般華麗。”
青蘭似懂非懂，帶著衣裙退下, 重新尋了件藕粉色圓領齊腰襦裙過來。
水藍色的裙面上繡著銀絲海棠團花紋, 少女挽著粉色披帛，十二片的輕紗墜在腰間, 流雲般垂落，看起來清麗乖巧, 靈動脫俗。
青蘭眼睛都快看直了，自家姑娘這般天然雕飾的模樣，看起來更是絕色了。
沈聽芷對著銅鏡轉了半圈，見找不出什麽浮誇之處, 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只是空蕩蕩的發髻之間, 什麽珠翠也沒有。
青蘭取來碧玉簪，要給少女簪上。
沈聽芷想了想，面色染上一層微紅, 她點了點鏡臺旁側的妝匣，輕聲道：“今日戴那裏面的梳篦吧。”
青蘭聞言將碧玉簪擱下, 拉開妝匣, 取出紅色錦緞上靜靜擱置的嫩白玉梳。
雕刻精細, 透雕折枝海棠紋的梳頂，連花枝上的花蕊都栩栩如生, 纖毫畢現。
青蘭捧著玉梳，將玉梳送到沈聽芷面前，有些好奇道：“這玉梳可真好看，從前怎麽沒見姑娘拿出來過？”
沈聽芷接過玉梳，往發頂一簪，撇開視線，輕聲道：“是今日托人在上京城打的，前兩日方送回來，這幾日忙，便忘下了。”
青蘭點了點頭，稱讚道：“這梳篦雕的可真好，姑娘若是有時間，不如再請他們打幾副頭面？”
沈聽芷擡起蝶翼般的睫羽，邁步往外間走去，她含糊著應道：“再說吧。”
出了隔扇，外間的庭院中，已經立著一個玉冠白衣的郎君，他單手擱在身後，一手握著一柄折扇，面容清朗，風光霽月。
見到少女出了隔扇，他點了點頭笑道：“表妹。”
沈聽芷略微頷首，俯身行禮，“大公子。”
盈盈一拜，眼眸含水，腰肢纖軟，偏頭間睫羽輕顫，無端讓人心頭一顫。
謝辭遠身後地手握緊，這般妙人，原本該是他的，這要讓他如何能夠放下這份不甘心。
見謝辭遠久久沒有回話，沈聽芷有些疑惑地擡了擡面頰。
謝辭遠立刻收起面上的陰霾，如玉般面孔上露出些端方君子的淺笑，“表妹這邊請。”
他略微側身，為沈聽芷讓出路。
沈聽芷垂下面頰，從他身側走過。
車輦已經等候在了月門外，謝辭遠來到香車輦旁，對沈聽芷伸出手，“表妹請。”
沈聽芷略微偏過半邊身子，對謝辭遠行禮道：“多謝大公子，青蘭來便好。”
她擡腳踏上矮凳，攙著青蘭的胳膊上到了馬車上。
簾幕被緩緩放下，謝辭遠面色又是一沈。
雙吉湊到謝辭遠身邊，有些不滿道：“世子可要提前動手？”
謝辭遠搖了搖扇子，他眸光幽深，面上滿是陰鷙，“不急，按計劃來。”
雙吉拱手道：“是。”
香車輦從知春院外緩緩駛出，在出府之時卻被攔停。
青蘭撩開簾幕，片刻後回頭對沈聽芷道：“是羅姑娘。”
沈聽芷偏過面頰，撩起車簾，往外頭望去。
羅迎雙今日打扮得極其鄭重，大金色的步搖墜發端，穿著條淡紫色對襟襦裙，面上也施了胭脂，平日的清麗柔弱看起來嬌妍了幾分。
她提著裙擺，踏上了矮凳，彎腰鉆入了車內。
羅迎雙不客氣地坐在她的對面，“我同你一道去。”
沈聽芷有些不解，“為何要同我一道？”
羅迎雙擺弄著手中的巾帕，神色間難掩慌張，她有些不安地捂住胸口，“自從聽了謝老夫人的安排，我心中總是不寧。”
馬車悠悠往前行進，沈聽芷蝶翼般的睫羽輕扇，有些不解道：“為何？”
羅迎雙擡起一雙滿是憂慮的美目，“我這幾日聽聞，謝二公子不是個良善的，雖然身份也是顯貴，可聽聞靠近他的女人，都只有一個被橫著擡出來的下場。”
沈聽芷有些不解道：“是羅夫人告訴你的？”
羅迎雙湊上前，語氣焦急，“還用得著姨母告訴，這些消息，府中隨便打聽一下便知道了。”
沈聽芷想了想，輕聲道：“這只是從前之事，有些謠傳也說不定，你若是擔心，為何不親自問問？”
羅迎雙揪著繡帕，“我哪敢啊，這幾日我試著去找過他，可別說說話，就算遠遠看上一眼，我都心有餘悸！怎麽會有他這般可怕之人？”
沈聽芷溫聲細語地寬慰，“許是府中傳言，二公子我上次見著，覺著並不是什麽冷情的可畏之人。”
羅迎雙搖了搖頭，像是想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她看著沈聽芷，反倒勸道：“你大抵是見的不夠，被他那張面容騙了，我每次被他不經意瞧著一眼，便感覺像是被厲鬼鎖著，渾身都不敢動彈，像是要死了一般。”
沈聽芷輕笑道：“哪有這麽誇張。”
羅迎雙見她不信，恨恨道：“總之，就算我再貪戀國公府的榮膺，我也不想要這門婚事了！”
沈聽芷詫然擡眼，有些難以置信，“你不是已經為他繡了手帕？”
羅迎雙賭氣道：“那是為我未來郎君繡的！才不是給他的！”
富貴雖好，可若是這樣的富貴，她寧可不要。
沈聽芷輕笑，拿起桌面上擱置的荷花酥，小小抿了一口。
清甜的香味沁人心脾，沈聽芷微微瞇了眼睛。
羅迎雙揪著帕子，別過臉去看簾幕外的街景。
永和公主的公主府建在上京城寸土寸金的皇城邊側t，除了一座金碧輝煌的殿宇，還附帶著後山整座林場。
香車輦沿著宮道一路行了兩盞茶的功夫，停在了一座氣勢恢宏的府邸前。
小廝打了簾，攙著沈聽芷下了車輦。
之前的一輛車輦上，謝辭遠也從車上走了下來。
沈聽芷的視線在他面上轉了一圈，又若無其事地往後看了一遭，沒瞧見第三輛馬車。
謝辭遠上前迎道：“這邊走。”
沈聽芷點了點頭，同羅迎雙一起跟在他身後。
似是無意般，沈聽芷開口問道：“今日只我們三人？”
謝辭遠輕笑道：“還有一些上京城是氏族子弟們，表妹只管當做尋常宴會便好，有我在，不必緊張。”
沈聽芷的視線在場中又轉了一圈，便跟著謝辭遠一起往宴會處而去。
宴會設在了後山的院中，陳列的珍酒膳食擺放在桌案上，席間擺著投壺用的羽箭，正中央的香爐中燃燒著裊裊的青煙，厚重的龍涎香縈繞席間。
沈聽芷與羅迎雙尋著一方空席落了座，謝辭遠則坐在了對面的男席間。
羅迎雙剛坐下便慶幸道：“還好二公子沒來。”
沈聽芷哦聲輕問：“你不想他來？”
羅迎雙點頭道：“若是他來，我便嚇得沒辦法去看其他子弟了，我來上京城，本就是想尋個富貴人家有個立足之處。謝大公子與謝二公子都不是良人，我自然要為將來打算。”
沈聽芷點了點頭，擡眸看了眼，發覺似乎所有人的視線，都若有若無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沈聽芷垂下睫羽，沒有多想。
不多時，永和公主在眾人的簇擁下來到了席間，世家子弟們都殷切地問候起來。
身為聖上身邊最得寵的公主，這些在上京城中浸染透徹的貴族們，做起場面功夫來毫不吝嗇。
永和公主卻是個實心的，尚書府的嫡子方才奉承地誇讚了她在上次的刺殺中為陛下擋下刺殺，真可謂孝心動天，永和公主立刻便矜貴的打斷，“沒有的事，是本公主誤入了戰場，被順手挾持了。”
尚書府嫡子的話卡在喉嚨口，訕訕地笑了笑，“公主可真是有勇有謀，性情直爽。”
趙樂柔懶懶地擡了擡眼皮，轉眸往沈聽芷的方向看下來，“若要說起這個，還是沈姑娘主動替本公主解了圍，本公主才得以全須全尾地回來。”
眾人的目光紛紛看向正端起桂花羹的少女，沈聽芷頓了頓手，覺察到眾人的視線，她擡起眼眸，望向正首的趙樂柔，“是公主福大命大。”
眾人看向少女的眼光有的含著譏誚，有些泛著戀慕，還有的則是作壁上觀。
席頭的一位紅衣少女毫不客氣地出聲笑道：“你就是從揚州來的那個謝家表妹？”
沈聽芷點了點頭，算是應答。
裴妍繼續笑道：“我聽聞揚州那地的姑娘好看是好看，可惜身份卻有些上不得臺面。”
她這話一出，立刻便有貴女跟著輕笑，“前幾日我的兄長才從揚州買了一個，聽說是什麽花魁。”
酒足飯飽的世家公子眼中冒出精光，“還有這等事，明日我可得去你府上好生拜訪！”
貴女輕嗤道：“不過是個瘦馬，你若喜歡，我回去與兄長說說，送了你便是。”
席間響起些許哄笑，所有人的目光卻轉了個圈，依舊落在對席間的少女身上。
趙樂柔聽著他們的話，總算聽出了個大概，心中生出些火氣，可礙於顏面，還是沒有發作，也跟著看向沈聽芷。
謝辭遠握著扇子的手微微頓住，他擡眸看向少女，眸中帶著些探究。
雖說他卻是矚意於沈聽芷的樣貌，可正如方才的世家子弟所說，從揚州而來的小戶女子，日後身份難免被人苛刻，日後過了門，這般的主母大抵也是長久不了的。
沈聽芷在眾人的視線中輕輕一笑，她輕輕啟唇，微彎眼眸，“來上京城前，曾聽父親說過，揚州總有許多良家女子無故失蹤，他心中焦急，卻無能為力，如今聽起來，原是與上京城也有關系？”
方才大放厥詞的世家子弟酒立刻醒了大半，這些樣貌姣好的女眷從何而來，必定不能是尋常手段收尋到的，背後難免不少骯臟，若是在天子腳下被知曉了，怕是十頂烏紗帽都保不住了！
接話的貴女面色也是慘白，這些買賣人口的玩意兒，雖說對他們這些皇親國戚來說不過輕飄飄的事情，可真要論起來，那可是將把柄往外送啊。
裴妍面色冷了冷，有些嫌棄地看了眼幫腔的貴女。
趙樂柔點了點頭，總算不是個被欺負的。
她清了清嗓子問道：“李清輝，你方才說你兄長買了什麽？”
名喚李清輝的貴女立刻嚇得跪下磕頭道：“臣女一時酒醉失言，還望公主恕罪。”
趙樂柔瞇了瞇眼，看向沈聽芷道：“你覺著是失言還是真有此事？”
沈聽芷搖了搖頭，“民女不知。”
趙樂柔哦了聲，點了點頭道：“既然你喝醉了，那便下去清醒清醒吧。”
李清輝如獲大赦，汗涔涔地被丫鬟攙扶著離了席。
沈聽芷舀起一勺甜湯，淺引了小半口，覺著心底的炙熱越來越濃。
她有些狐疑地看向旁側的羅迎雙，小聲問道：“你覺不覺著，有些熱？”
羅迎雙打著扇子點了頭，“是有些熱，這都入夏了。”
沈聽芷聞言點了點頭，也沒有多加在意，又就著果酒飲了小半碗桂花羹。
公主府的果酒釀得極好，只有淡淡的酒香，混著濃重的果汁味，喝著讓人覺著有些上癮，女眷們都愛不釋手，一向身子柔弱的羅迎雙都飲了好幾盞。
沈聽芷越喝越覺著熱，渾身都冒著一層熱氣，她擡手想要舀起桂花羹，卻見玉盞已經見了底。
侍女上前將已經見底的桂花羹換下，又給她換上一張冰涼飲。
沈聽芷擡手觸上冰碗，本就滾燙的指尖被凍得一縮，她輕嘶一聲，有些驚訝地看著自己的指尖。
染著豆蔻的指尖泛著不太自然的紅粉色，她透著酒盞微微晃蕩的水面，看到自己面色早已染了緋紅。
沈聽芷側過面頰，對上羅迎雙正好看過來的視線，羅迎雙詫然道：“你的臉怎麽這麽紅？”
沈聽芷捂住面頰，“我覺著有些熱。”
羅迎雙打著扇子，“一定是貪了杯，這酒是真好喝，你快讓丫鬟帶你下去醒醒酒吧，我再喝半盞便來尋你。”
沈聽芷點了點頭，與永和告了聲，便帶著青蘭，跟著公主府的丫鬟一道離了席。
熱意一股一股湧上來，沈聽芷覺著視線有些模糊，靠著廊柱靠在了美人靠上，她半支著柔夷，抵著額角，語氣發著軟，“青蘭，我就在這兒坐坐便是了。”
青蘭頓住腳步，見此處三面環水，涼風陣陣，擔憂道：“姑娘在這處，怕是要受涼。”
領路的婢子上前說道：“這位姐姐不若跟我一道去取件披風來？”
青蘭猶豫片刻後說道：“只留姑娘一個人在這兒，我不放心。”
婢子笑道：“這兒是公主府，姐姐若是害怕，我去取來便是。”
聽她這麽一說，青蘭也覺著有些憂思過重，踟躇片刻，還是對婢子行禮道：“勞煩姐姐了。”
沈聽芷只是發熱，神志卻是清醒著，她努力睜開困頓的眼，對青蘭道：“你隨女官一起去，我去旁側的廂房中歇息片刻。”
婢子點了點頭，上前為她推開隔扇，“這處的廂房雖然比不上客房細致，但歇歇腳還是足夠的，便苦了姑娘在此稍等片刻。”
沈聽芷攙著青蘭的手臂，軟著手腳來到室內，靠窗支著額角沈沈闔上了眼。
青蘭見狀，還是對婢子道：“勞煩姐姐替我去取件披風，我去為姑娘打點水來。”
婢子點了點頭，替她指了路，便往另一側而去了。
沈聽芷一開始只是覺著有些發熱，手腳綿軟，可漸漸的，腹間湧起了洶湧的熱意，灼燒著她的五臟六腑，就連指尖都有些發麻。
她睜開眼，覺著眼眶都有些刺痛。
就算對公主府再放心，沈聽芷也明白了自己的不對勁。
她心中一片空白，全然想不出到底是誰要對她用上這般手段。
正思索著，外間的門扉傳來鎖聲扣攏的聲響。
沈聽芷軟著手腳掙紮著撲到隔扇上，指尖都被震得有些發麻，隔扇紋絲未動，果真被人從外面鎖上了。
沈聽芷順著門扉軟軟滑下，迷糊間聽到外間傳來囂張的叫罵，“都辦妥了？”
語聲與方才出言刁難的裴妍有著幾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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