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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沈聽芷偏過臉, 輕嗯了聲。

他既然誤會,也沒什麽不好,她總不能說,這香囊, 本就是想給他的。

謝時宴沒有答話, 神色冷沈下來。

他心中生出難捱的暴戾, 指尖有些空落落,他擡手握上腰間配劍, 骨節用力得泛白。

空氣靜默了片刻, 夜風襲來,僅著紗衣的臂彎爬起細密的疙瘩。

沈聽芷縮了縮脖子, 下意識想要朝旁側靠了。

可掌心還躺著遞出的香囊,沈聽芷擡起蝶翼般的睫羽, 往少年面頰看去。

心中生出些許忐忑,她輕聲問道:“你不要嗎?”

謝時宴垂下濃而密的睫羽,靜靜註視著少女掌心的香囊,鳳眸中的神色有些黯淡, 他沈了沈調子, 輕笑道:“既是送給兄長的,再給我,不是枉費了嫂嫂對兄長的一片心意?”

沈聽芷面色一窘, 卻只覺是自己說謊的緣由,惹得他這般顧慮, 她想了想, 輕聲說道:“我只在這個香囊裏面裝了安神的藥草, 你總是受傷,日後可得小心些。”

謝時宴垂眸看著少女掌心繡著青竹的香囊, 頓了頓,方才擡手將香囊握在掌心。

他偏過昳麗的面頰,垂眸看向揚起面頰的少女,眸中露出些許溫和,“既是嫂嫂一片心意,我便收下了。”

沈聽芷心中略松,她心中湧起一股雀躍,唇畔也泛起眼藏不住的淺淡笑意。

離開國公府前最後一件事也做完了,她往沈香榭的腳步也輕快起來。

落在謝時宴眼中,卻是她眸中含光,難掩迫切。

謝時宴指尖輕敲劍柄,狀似無意地幽幽問道:“嫂嫂這是去尋兄長,我同嫂嫂一並去,可有不妥?”

沈聽芷輕笑道:“我只與他說幾句話,說完便要回知春院,你若是不舒服,不如就在此處等我?”

謝時宴搖了搖頭,幽黑的鳳眸中又泛起了些微笑意,“只是幾句話的功夫,我自是等得起的。”

沈聽芷點了點頭,擡眸已見燈火璀璨之處,兵衛巡邏,戒備森嚴地將露水小榭緊緊護著。

沈聽芷在曲廊處頓住腳步,回眸對謝時宴說道:“我很快便回,你可要同我一起進去?”

沈聽芷原本只是隨口一問,卻不想謝時宴點了點頭,語氣和緩道:“好。”

沈聽芷瞪大眼眸,有些詫異地看向他,“你尋大公子也有事?”

謝時宴搖了搖頭,“無事,我本就是來尋嫂嫂的。”

沈聽芷疑惑道:“那你……”

謝時宴輕跳眉角,有些疑惑地反問道:“可是我同嫂嫂同去,會惹兄長不開心?”

沈聽芷想了想自己要做的事,覺著就算不開心,也應當與他沒什麽關系。

她搖了搖頭道:“我想大公子應當不是這樣的人。”

謝時宴輕笑了笑,眸中卻閃過一絲冷意,“嫂嫂對兄長似乎很是了解?”

沈聽芷擡起眸想遠處的水榭看去,“我只是覺著,謝大公子風光霽月,儀表堂堂,是整個上京城世家子弟的表率,又怎麽會為這點事情計較呢?”

謝時宴點了點頭,邁步往水榭走去,“走吧,嫂嫂。”

沈聽芷點了點頭,跟在他身後。

巡邏的府兵很快發現靠近的二人,他們暗中觀察了一番,便默默退了下去。

到了沈香榭的庭院門口,兩個看守的護衛攔住二人去路,其中一人恭順稟告,“二公子、沈姑娘,請容屬下通傳。”

沈聽芷點了點頭,溫聲細語道:“勞煩了。”

護衛眸中閃過一絲亮色,但隨即便垂下頭,快步行往院中,向謝辭遠稟告。

謝辭遠眸中閃過一絲異色,他擱置下正在研的墨,起身往外間走去,到了隔扇邊,他又頓住腳步,吩咐護衛道:“去請沈姑娘進來。”

護衛猶豫道:“那二公子……”

謝辭遠面色微冷,“也請。”

護衛得了令重新走出院落,謝辭遠回到內間,將中衣微微打散。

等他從內室出來的時候,沈聽芷與謝時宴恰好踏入隔扇。

沈聽芷擡起蝶翼般的睫羽,看到謝辭遠衣衫微亂,眸光惺忪,一副剛從榻間起身的模樣。

沈聽芷俯身行禮,“大公子。”

謝辭遠唇畔揚起如沐春風的笑意,“不是與表妹說過,往後與我以表兄相稱嗎?”

沈聽芷想了想,輕聲道:“我來國公府身份本就是倚仗了謝老夫人,都是假的,便做不得數的。”

謝辭遠點了點頭,倒也沒有強求,“無礙。”

等婚事定下,日後表兄的稱呼,便也無關緊要。

他擡眸看向沈聽芷旁側的謝時宴,微訝道:“哦?二弟也來了?”

謝時宴揚起唇角,輕笑道:“路上順道,來看看兄長,兄長的傷病還未痊愈嗎?”

謝辭遠面色下沈,寶閣寺一事他一直覺著蹊蹺,他從暗處得到的消息從未提及過山中火藥,只說是流寇入境,只需他稍加配合,便能助他奪下國公府所掌兵權。

暗處之人一心想要將大業的精兵瓦解,與他暗自聯系,要助他奪權,雖說兵不厭詐,可他們若是這般騙他,今後再不可能獲得他的信任,他更不可能與他們合作。

唯一值得懷疑的,便是這個手握軍權的庶弟。

謝辭遠看想謝時宴的目光泛著冷意,他面如冠玉的臉上掛著笑,笑意卻不達眼底,“還是要多虧了二弟平亂有功,不然我在刑部可沒這麽容易回來。”

謝時宴笑了笑,“用兵之道兄長鮮少涉足,兄長若是對兵書感興趣,何不向父親請教,父親應當會很樂意親自教導兄長。”

謝辭遠聞言,看向謝時宴的目光帶上了幾分譏諷的笑,國公府功高蓋主,他身為嫡子,若是繼承虎符,難保日後被秋後算賬。謝巍基於這點考慮,才沒有讓他習武走武將一道,他這個庶弟,當真是目光短淺,可憐的緊。

謝辭遠卻還是點了點頭,“這點日後我會向父親討教,勞煩二弟替我費心了。”

謝時宴溫瑯一笑,笑容純良真切,“為兄長分憂,是庶弟的本分。”

沈聽芷垂著視線,將二人話裏的意思也聽了個大概。

她心中泛著緊,原來趙嬤嬤並未說謊,謝時宴即便擁有了累累戰功,即便是大業人人畏懼的殺神,在國公府中,卻只是個替為掌權的棋子。

日後國公府若是想收回兵權,他也是要盡數交出給嫡兄的。

沈聽芷心中憤憤,覺著不應當如此。

謝辭遠滿了意,看向等候在一旁的少女,溫煦問道:“表妹找我所為何事?”

沈聽芷擡起眸,輕笑道:“是之前大公子說的那件事,聽芷這幾日想清楚了,便就此作罷吧。”

謝辭遠瞳仁微震,他邁前一步,想要仔細質問她這是何意,卻礙於謝時宴在場,便只能克制地點了點頭,無意地說道:“既然表妹是這個意思,國公府定會以禮相待,不會叫表妹受了委屈。”

沈聽芷點了點頭,福身又行了一禮,“既然大公子身子不適,聽芷便先行告辭了。”

謝辭遠唇角微抽,欲言又止地擡了擡手,又無奈地收緊,有些僵硬地點了點頭,從牙縫間擠出一句,“我送表妹。”

沈聽芷搖了搖頭,“大公子好生休息,便不勞煩大公子了。”

謝辭遠藏著袖口下的手掌用力收緊,他用力點下頭道:“表妹慢走。”

他喚來小廝,“你送沈姑娘回知春院。”

小廝得了令,引著二人往院落外而去。

謝辭遠盯著二人成雙成對的背影,心中生出有些酸澀的怒意。

若是當時,他能親自去揚州,怎麽會多出這麽多變故。

派出去送人的小廝出去沒t多久便回來了,俯身向謝辭遠稟告道:“沈姑娘說,自己便能回去,不讓奴才跟著。”

謝辭遠面色發冷,“二公子呢?”

小廝想了想道:“二公子同沈姑娘一道走的。”

謝辭遠掌心握拳,狠狠擱在桌案上,他強忍著怒意,打發人道:“下去吧。”

小廝得了令退下,臨走帶上了隔扇。

“哐啷——”

瓷器碎裂的聲響從屋內傳出,謝辭遠杵著桌案,還未痊愈的面色蒼白的可怕。

不過幾日而已,怎麽就變成了這樣?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

絕對不能這麽算了。

從沈香榭出來,夜色已經有些沈了。

沈聽芷仰面看了看天色,忽然想起什麽,問謝時宴道:“你的禁足令已經解了嗎?”

謝時宴頓了頓,擡起面頰看向前方,似是不在意地說道:“夜色晚了,快些走吧。”

沈聽芷垂了垂睫羽,心中湧出些難受,“國公爺還未解令對不對?”

謝時宴似乎是見她猜出,寬慰道:“那點守衛攔不住我。”

沈聽芷追上前,有些不解地問道:“他們這般對你,你為何不生氣?”

謝時宴頓了頓腳步,偏頭望進她的眸底,像是一把利劍,穩穩地插入人心,他沒有笑,嗓音平淡,聽不出什麽情緒起伏,“既知無人在意,為何要生氣?”

沈聽芷心中有些沈,“可是,可是……”

謝時宴唇角揚起些微笑意,他俯下身,昳麗得過分的容顏湊到少女面前,眸中帶著些溫和,“嫂嫂若是心疼我,不若送我些東西哄哄我,從小到大,還未有人單獨送過我什麽。”

沈聽芷揪著手中繡帕,脫口便想告訴他,他腰間掛著的香囊,便是她特意要送的。

可她頓住話頭,小心擡眸看向他問道:“二公子想要什麽?”

少年俯下身,長廊間微風拂過他垂落肩側的烏發,散在少女身前,撓得她胸口有些癢。

他隔得很近,彼此的呼吸相互交疊。

他的視線緩緩下移,落在她嫣紅的唇.瓣上。

沈聽芷面頰發燙,強忍住抿唇的沖動,偏過視線,有些不安地想要逃離。

可少年並未做些什麽,只是隔在若即若離之處,落在耳畔的語聲也帶著淺潤的期許,“我在塞外曾聽人說,若是請最心靈手巧的繡娘幫忙打一個平安符,再送到廟中祈福七日,保平安最為靈驗,嫂嫂可否、送我一個?”

沈聽芷偏著面頰,溫和的嗓音震得她耳畔有些發麻,她躲閃著視線,不敢擡頭看他,“我的刺繡算不上最好。”

謝時宴卻輕笑道:“可是嫂嫂替我縫的傷口,卻是我身上針腳最好的。”

沈聽芷想起他身上大大小小,新舊交疊的傷口,唇角抿了抿,“那祈福之地,可有講究?”

謝時宴笑道:“並無講究,心誠則靈。”

沈聽芷垂了垂眼睫,小聲問道:“我記得,二公子曾說過,並不奢求神佛眷顧,如今怎麽也、相信這些塞外傳說了?”

謝時宴擡起眼眸,邁步向前走去,一壁走,一壁輕笑道:“大抵是覺著從前從未有人送給,便也想試試被人送一次的滋味。”

沈聽芷邁步跟在他身側,半晌輕聲道:“等我回揚州後,便打一個,等祈福完成,便托人送給二公子。”

謝時宴頓住腳步,眉眼中滿是不解,“回到揚州?”

沈聽芷點了點頭,溫和笑道:“等永和公主的宴會後便動身,還未曾告訴其他人。”

謝時宴眉心輕蹙,“方才去兄長那處,嫂嫂便是為了說這個?”

沈聽芷點了點頭道:“這門婚事本就是我高攀,能來上京城這一趟,勞煩二公子照顧了。”

她想了想,繼續道:“二公子日後,還是不要再以‘嫂嫂’喚我了。”

謝時宴眉間微動,他點了點頭,溫瑯著猶豫道:“若是再叫確實不妥,只是、若是叫沈姑娘,總覺著生疏,若是叫表妹,又名不正言不順。”

沈聽芷思索片刻,“家中長輩喚我阿芷,不如……”

謝時宴卻搖了搖頭,有些為難道:“我同兄長一般,不過年長了你兩歲,如何擔得上長輩?”

沈聽芷垂了垂眼睫,染著丹蔻的指尖點著下巴,她眸中漸漸綻出亮色。

她揚起一張芙蓉面,頰畔蕩起兩個小酒窩,“我還有個小字,喚作遙遙。”

話一出口,她便捂住唇.瓣,心中生出些羞意,她面頰上染上一抹緋紅,正想將這句話不做數,卻聽到少年狀似無意地呢喃道:“遙遙?”

溫瑯的語聲在唇舌間蕩開,沈聽芷呼吸一緊,忙道:“這個也不妥!”

謝時宴偏了偏面頰,溫聲詢問道:“為何不妥?”

沈聽芷忍著羞意,“只有最親近的人,才能喚小字的。”

謝時宴有些不解地問道:“可是嫂嫂,卻是我此生最親近之人,為何不能喚?”

沈聽芷面色滾燙,她小聲道:“不是說了不要再喚嫂嫂了嗎?”

謝時宴垂了垂視線,有些愧疚道:“可是也不能喚遙遙,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沈聽芷輕輕跺了跺腳,“你都喚了,卻還在說不知如何是好。”

謝時宴眸中露出亮色,他唇畔微微揚起,鳳眸中擋不住的笑意。

他啟唇,輕輕喚了聲,“遙遙。”

沈聽芷面紅耳赤,她垂著頭,快步往長廊盡頭跑去,“我不與你說了,我先回去了。”

她的步子不大,又顧及裙擺的弧度,跑出去一段路,便被謝時宴不緊不慢地追上了。

沈聽芷臊得慌,她悶聲道:“你跟來做什麽?”

謝時宴偏過面頰,眸中滿是坦然,“我的傷不知是否留下隱癥,想求遙遙與我看看。”

沈聽芷垂下面頰,聽到他這般說,脖子便沈重起來。

她羞赧的語聲中帶著些焦急,“後背的傷口若是疼,為何不找府醫?”

謝時宴輕笑道:“他們來,我不放心。”

沈聽芷垂著腦袋,她狠下心道:“天色晚了,二公子去我那處多有不便,若是不嫌棄,不如就在知春院外頭的庭院頭。”

那裏綠蔭繁盛,又有池塘隔著,自她住在知春院後,那裏便鮮少有人前往。

謝時宴點了點頭道:“當然可以。”

見他同意,沈聽芷也不再耽擱,她忐忑地揪著繡帕,快步趕回知春院。

快到院門口的時候,沈聽芷偏頭對謝時宴輕聲說道:“你去那邊等我吧,我去拿了藥箱便過來。”

謝時宴點了點頭,邁步往假山池塘後的小亭走去。

知春院中的人被青蘭提前支開了,沈聽芷回身來到院落中,拿了藥箱便往小亭中趕。

她走得急,呼吸有些喘,額間染了細密的汗珠。

來到小亭中,少年已經乖巧安穩地坐在石凳上,靜靜等著她。

沈聽芷擡手將藥箱放在石桌上,轉身看向他,低聲催促道:“快些吧,等下回去晚了,趙嬤嬤要起疑了。”

謝時宴頷首,擡手擱在了腰間鞶帶上,金屬哢噠聲響,他擡手將鞶帶抽出,擱置在一旁的石桌上。

玄色衣襟散開,露出裏面白色的中衣、裏衣。

他層層將衣服解開,不急不緩,修長勻亭的手指像是在撫一把琴,擦一柄劍,慢條斯理,看著叫人賞心悅目。

就像夢中一般,他解開她的衣衫時,也是這般有條不紊,視線緊緊註視著她的面頰,幽黑的鳳眸像是要將她整個吞進去一般。

沈聽芷略微躲開視線,可想到現在並非夢中,這般難堪,倒顯得心中不清明。

她轉過眸,等著他將衣衫解開,擡手隨意擱置在了石桌上。

雪白的繃帶將整個胸腹都纏繞起來,謝時宴擡起手,就要去解。

沈聽芷阻止道:“你坐好,我來吧。”

謝時宴放下手,端坐在石凳上,綢緞般的烏發垂在身前,他的視線微微垂著,更顯得面色雪白,容貌俊逸。

沈聽芷心跳漏了一拍,垂了垂視線,將不安分的心緒壓下。

她擡手解開他腰間繃帶,繞到他身後,將紗布圈圈松散。

陳年舊傷的映襯下,新傷已經結了痂,只是隱隱有些滲血,看著有些駭人。

沈聽芷擡手去拿藥箱中的白瓷瓶,不想被腳邊的白色布條絆住裙角,不受控制地石桌上撲去。

沈聽芷閉上了眼睛,意料中的硬痛並沒有傳來,腰間被一股力道一帶,少年攬住她的腰肢,將她扶著坐在了自己大.腿上。

與夢中別無二致的灼熱感隔著單薄的紗衣襲來,沈聽芷猛地擡起眸,詫然看向少年。

謝時宴垂下眸,低低看著她,輕聲道:“小心。”

隔著層層綠蔭的池塘對面,趙t嬤嬤左看右看,總算是將小亭中的景象看了個大概。

那一身玄衣,氣質鋒利冷冽的,可不就是二公子。

這等時候,二公子卻出現在這般隱秘之處,只為私會府中女子。

只是他懷中抱著的那人,卻怎麽也看不清樣貌。

只能看到她攀附在少年肩上的纖纖玉指,嬌柔婉媚,像是纏在少年身上。

這可如何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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