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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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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臨近深冬, 竹坑鄉的碼頭村地處秦嶺餘脈深處,冷意總來得比別處重一些。

只是今年與往年不同,很多人不會再借著天冷的借口, 瑟縮著抄手縮在背風處說閑話度日子, 大家夥要麽在家門口的工地幹得熱火朝天,要麽給自家屋裏修繕美化, 再不濟去鄉政府聽聽最新政策,看自己能不能借著政策的春風找到賺錢的門路。

大家都知道再過兩個月,待春節到來,碼頭村就要正式開業。

要說這件事在一年前鄉政府正式召開動員大會時,很多人抱著看笑話的態度, 消極應對,任何政策下達時他們總會第一時間反對,從不深入思考。

待施工隊正式進駐, 將沈寂了數十年的青石板路吵醒的時候,這些人的內心微微松動,心道鄉政府這次總算是有些本事,從上級領導那裏搞到點錢,可以把這個名頭雖好但已然破破爛爛的破古鎮修一修, 倒也不是不可以。

鄉政府還說鼓勵大家修繕老房子,但只掏一半的錢。這件事在他們看來也是個笑話。碼頭村人要是有錢的話肯定把老房子拆了蓋新房, 或者去縣城裏買商品房,誰會沒事幹把錢撒只能勉強為祖宗牌位遮風擋雨的老房子上?

然而村裏確實有傻子願意掏一半的錢修繕老房子, 比如村長陳元基。他糾集陳家兄弟叔伯等人大張旗鼓地應了鄉政府這個坑人的政策,費力巴拉將自家房子修得明窗凈幾, 喝上了自來水,還用上了有浴霸的衛生間, 冬天還能在家洗澡。

鄉政府那個叫姜崖的人長了一張能說會道的嘴,當初宣貫這項政策的時候,說的那些漂亮話還真讓他實現了。

這些人要說沒被觸動是假的,可讓他們掏錢修房子是萬萬不能的。後來村長陳元基再三動員,甚至還說資金有限,不等不候,結果呼應者還是寥寥無幾。

這些人更加堅定地認為現在碼頭村所有的建設都不過是為領導的業績增瓦添磚,對他們來說毫無利益。

然而,南關那場強勢拆除真正震懾到了他們。陳元基身為村長,自家的木材廠都被拆了,還有陳學義那個刺頭,姜崖這小子三下五除二就把他建得比南關還高的新房子給拆了……

這件發生在上半年的事直接讓他們這群觀望者真正感覺到這次鄉政府是真的要大幹一場。

接下來,連續兩場洪災竟然讓鄉政府找到機會,以摧枯拉朽的姿態一舉將看起來毫無解決可能的丹江兩岸水利糾紛給解決了……如今聳立的大堤保衛著兩岸的安全,大家夥再也不用每年雨季憂心忡忡,害怕老天下災,更害怕對岸的人使壞。

怎麽說呢。不知不覺中,那座矗立在古村旁邊的小院子現在成了不可忽視的所在。

所有的政策都從那裏來,那裏的人也最忙,也有更多的村裏人有意無意地跑去打探消息。

前段時間,鄉長葛興國帶著徐洪福和姜崖等人去了江浙一帶。據說連著考察了好幾個古鎮古村。幾人回來後就把陳元基等人叫到鄉政府大院,密謀了幾天後,現在傳出來的消息說是要在他們這幾家已經改造好的老房子裏搞什麽業態。

業態是個啥玩意,他們也聽不懂。反正就是教陳元基他們賺錢。這下這夥人終於坐不住了。今年這一系列發生的事,不管是拆違建,還是搞基建,與他們而言並無太大利益糾葛,可現在同村的人大張旗鼓地要賺錢了,他們哪能坐得住?

於是乎,這群人紛紛跑去鄉政府那裏討要說法。

王學海瞧著這群人的“圍攻”,暗道還真是逃不過真香定律。這個顛破不滅的道理在金竹村發揮過威力,現在在碼頭村又開始起效了。

姜崖像是料到一樣,索性請全村人來鄉政府開會。這群互相抱團的,本想著私下找鄉政府要政策要扶持,結果鄉政府的人不按套路出牌,竟然把所有人都叫過來開大會。

現場烏壓壓一大片人,能來的都來了。

一張大圖擺在會議室正中間,眾人上前定神一看,赫然是碼頭古村旅游地圖。穿破山谷的丹江河在這裏沖出巨大的河漫灘,上中下游碼頭由北至南將河道分成四段。百年前的碼頭村人聲鼎沸,繁華似小香港,短短幾公裏的河岸竟有三座碼頭,由此可窺見當年百舸爭流,上下穿梭的盛景。

然而與過去的碼頭村相比,一條橫亙三公裏長的大堤阻斷了丹江與古村的聯系,原址的上碼頭和小碼頭被大堤占領,唯有上碼頭還保留著一截青石臺階。

來開會的大家夥都去看過已有雛形的上碼頭。

長長的青石臺階從高高的岸邊一直延伸到河邊,數個青銅人形雕塑矗立在臺階上……時光在這一刻閃回,百年前的某天清晨,從遙遠的南方行駛而來貨船穿過長江,越過漢江,終於北上來到了竹坑鄉,停靠在碼頭村的上碼頭。

早已等候在此的夥計們,排著隊,扛起從船上擡下來的麻袋,轉動裝滿桐油的木桶,擡起裝滿茶葉的箱子,一步一步,一次一次,把青石臺階踩出下陷的小坑,把貨物從這裏轉運至馬道,能力非凡的挑工們立馬將它們送往關中,去西北,或者去往更北邊……

除此之外,最後一個臺階上有數個石頭做成的搓衣板,一位彎著腰的婦女正在洗衣服。她盤著圓形發髻,一枚銀簪穿發而過,身上穿的也是舊時的上袍下裙。若你定神仔細聽,好似還能聽見唰唰的搓衣聲。一個胖乎乎的小丫頭正趴在水邊朝著一艘紙船吹氣,吹啊吹啊,想必也能和旁邊停靠的大船一樣去到想去的地方。t

上碼頭旁邊矗立了一株高大的柳樹,是那種需四五個人圍抱的不可忽。

,樹幹下面不知何時中空了,斑駁的苔蘚悄悄爬滿了這個小小巢穴。樹下一人多高的土地廟聽到了無數人的禱祝,也看到了掩藏其內的暗道裏,總在風高月黑時,從中鉆出逃命的人以及白花花的銀子……

上碼頭是整個碼頭古村布局的關鍵一環。它通過碼頭場景營造、暗道體驗、丹江風光觀賞,將游客吸引至江邊,一方面增加游客體驗,另一方面也可延伸游客的游覽時間。

畢竟多停留第兩個小時,就有可能留下來吃飯,多停留半天,就有可能留下來住宿。

姜崖指著上碼頭,“過幾天咱們定制的一搜大木船將出現在這裏,總共三層。”

眾人不明所以。姜崖耐心解釋道,現在竹坑鄉丹江段的通航幾乎停滯,用嘴巴把這處水陸碼頭商賈重地說得再好聽也無用,江面上一艘船都沒有一切都是虛的。所以他堅持購買一搜雕琢漂亮三層畫舫,永遠地停靠在上碼頭,人們可上船觀賞、吃飯、看表演。

當然,在漂亮的畫舫上,聽著悠揚的山歌,對著半江瑟瑟的江面吃飯,人均消費肯定會高一點。“這就是業態。可以掙錢的業態。”姜崖定定道。

有人敏銳地問:“那誰經營,誰受益?”

姜崖並沒有著急回答,而是讓大家稍安勿躁。他指著明清一條街,長達十裏的街巷上標註了“米坊、面坊、油坊、酒坊、醬坊、布坊、蒜坊”等等。大家定神一看,陳元基的房子上標註了油坊。其他人的房子上標註了其他名字。甚至還有幾處標註了“婚嫁博物館”、“郵局”、“鏢局”、“茶館”、“客棧”。

但凡標註的房子都是這次獲得政府修繕獎補資金的。

姜崖說這些老房子現在已經煥然一新,擁有了不亞於商品房的居住環境,甚至比鋼筋水泥的房子更舒服,同時前店後院的結構,即使在前院開展這些運營活動,也不會打擾到後院的日常生活。甚至在這種模式下,大家夥不僅可以看顧家庭,還能同時掙錢。何樂而不為呢?

現在就是要恢覆明清古街百年前的場景,將這個大主題下的場景進行細分,讓沈寂的老房子再次活起來。

游客來了,不再走馬觀花,而是深入到每座老房子裏,學染布,學釀酒,學織布,坐花轎,聽山歌,按照姜崖的設想,按照之前桃花節漢服表演的經驗,游客們若是穿上漢服,行走在古香古色的古村中,體驗感會加倍蘇爽,沈浸感更強。

“至於誰運營,誰獲益?”姜崖笑道:“在今年年初,我們第一次召開動員大會時,當時就提到我們期待大家參與到景區運營中,成為運營單元……”

這些大大小小的運營單元就是整個古村活力的靶點,照著這些目標做細,做精,做強,這座沈寂的古村就會活起來。

當然,要想成為運營單元,要有場地。陳元基等人修繕的房子就是最好的承載地。而且這幾家房子剛好就在平浪宮附近,剛好形成一片可觀的體驗集中區域。在姜崖看來這還遠遠不夠,但現在也只能如此。讓核心區中的核心在開業後發力,做一波標桿性的展示,也好讓更多的村民有信心投入到運營中。

“第一批運營單元將接受景區管委會的統一指導,包括產品設計、人員培訓、場景布置等,”姜崖道:“誰的房子,誰運營,收益歸個人。”

眾人一聽都有些掛臉。這就意味著,陳元基等只花了一半修繕的錢就能獲得管委會最大的支持,不僅把他們扶上馬,還教他們賺錢本領。甚至還不收他們一分錢。

“那我們怎麽辦?”

“對啊。我們也是碼頭村的一份子,總不能只讓他們掙錢,我們看著眼饞吧。”

“不行不行。這樣不公平。我們都是碼頭村的一份子,掙錢要大家一起掙,總不能因為陳元基是村長,就只管他,還有他們老陳家的吧。”

有人這麽不分青紅皂白地一說,陳元基的臉黑了起來,其他人也不忿地站起來回懟。

一時間偌大的會議室又吵起來了。

王學海對他們的說辭簡直不能再熟。之前金竹村的某些人就是這麽說的。剛開始吵著鬧著不同意,後來哭著喊著要加入。反正不管鄉政府咋說,錯的不是他們。

“咱們村整個核心景區,”姜崖讓大家先安靜,而後指著導游圖說,“會圈起來收門票。”

針對這件事,管委會主要領導討論了不下五次。有人問姜崖,為什麽金竹村□□洞你當初強烈要求不收門票,現在又碼頭村圈地收錢?

姜崖說了三點理由。首先,碼頭村部分建築屬於文保單位,日常維修費用不菲,門票可以保證基礎維護。其次,碼頭村的資源相對來說比較稀缺,游客掏錢意願相對較強。最後,現在竹坑鄉不再是兩年前寂寂無聞的窮鄉僻壤,有了聲望後,再加上未來幾年交通條件改善,想必人們還是願意前來游玩。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要把體驗做豐富,做有趣,做到位,讓游客覺得門票花的值,這樣口碑效應發揮起來,就有比較好的良性反饋。

“收門票和我們有什麽關系?我們又分不到一分錢。”有人站起來質問。

王學海讓對方別那麽大火氣,“想賺錢的第一步就是有點耐心把別人的話說完。”

門票當然要給村民分成,姜崖堅定地說道。具體分多少,這個比例參考江浙一帶的經驗,但也不能完全照搬。畢竟涉及錢的問題大家都比較敏感。今天這個會也算是第一次公開征求意見。

一聽說能分錢,大家都伸長了耳朵。

姜崖等人在江浙一帶看過一遍後,發現有的地方把運營權全部移交給運營公司,這樣做的好處是政府輕松,不參與具體的管理任務,只需監管督察,還能在年底獲得一定比例的分紅。

至於古鎮古村的原住民們,可能只會分到5%的門票收入,除此之外,景區一概收益皆與村民無關。攤到人頭上每個月能領到的錢簡直不值一提,只能眼睜睜看著外人站在他們的頭上掙錢。

在這種模式下,村民的利益得不到充分保障,而且他們身在景區其中,勢必通過各種方式強行收取利益,比如做黑導游,私自擺攤,哄擡物價,甚至私自帶游客進村,出了事全賴政府等等。

姜崖在江浙某地親眼看到一群本地村民堵門,死活不讓游客進村。原因就是利益分配不均。事情鬧得很大,影響極為惡劣,對景區品牌和穩定運營造成不可估量的損失。

按照姜崖原先制定的計劃,將構建政府、投資商、村集體三方組成的股權結構。然而,在實際推行過程中,引入投資商這件事幾經波折也沒有落實下來,事不宜遲,縣裏就讓姜崖先把景區運營這件事搞起來。不會可以學,只要用心做,從村民利益和游客體驗出發,就不會太差。

“管委會草擬了一份分紅協議。傳給大家看一下。”姜崖讓王學海下發數份文件,“有意見都可以提,只要是合理的都會采納。

其實一開始徐洪福並不同意以全員會議的形式征求意見。多年的工作經驗告訴他,但凡涉及到村民利益的事,那是一百個人有一百個意見。意見多不說,每次開會能把人的腦瓜子吵得開瓢。且這些意見裏,有相當的比例非常不合理。你要是敢直言反對,那相當於戳馬蜂窩,直接能把人蜇死。

鑒於此,徐洪福認為不如就找一小部分村民開個小範圍的討論會。讓這群人作為代表,向下傳達政府意見,同時向上收集村民意見,以較為柔和的方式推進。

可姜崖認為碼頭村開發與其他事項不同。尤其以古鎮古村為基礎資源的景區,需要全員配合,營造鮮活的生活氛圍,游客來看的不是只剩下無聲建築的死的古鎮古村,他們要看的是生活在老房子裏的人們的別樣生活方式,與城市忙碌焦慮生活形成強烈對比才能引起他們心目中那抹“向往”。

要達成這樣的目的,必須充分調動大家的積極性,每個人都不能掉隊,每一戶都要以各種方式參與,切實讓村民利益和景區發展捆綁起來,才能把事做成做好。

與其遮遮藏藏,不如把這個鍋全掀開,讓所有人看到鍋裏有什麽,才好清清楚楚,爽爽快快地分紅。

姜崖的這個觀點得到t葛興國的認同,於是才有今天的大會。徐洪福還是持保留意見,不過現在管委會負責人是姜崖,他也就不再說什麽。

“咱們碼頭村景區的門票初步定價為30元。只要是村戶籍人口都有權分紅。每人每年可分得門票收益的20%。”

20%???

大家一聽,紛紛開始在腦子裏算數。也就是說,只要賣出一張門票碼頭村就可分得6塊錢。假如說理想狀態下,碼頭村一年接待50萬人次游客,村集體可獲得300萬元收入。現在碼頭村戶籍人口大約有1500人,分下來每人每年能拿到2000塊錢的分紅。

碼頭村村民以前所擁有的土地包括丹江的河漫灘以及兩山夾谷中的有限土地,先不說現在因為建設防洪大堤,河漫灘不能種莊稼,剩下的土地一年一畝大約能收1000斤麥子,現在麥子的收購價格大約八毛錢,算下來一畝的毛收入也就是800多塊錢,刨除化肥錢、種子錢等等,一畝地純收入也就四五百塊錢。這還是一戶人家齊心協力的結果。

現在如果按照管委會這個分紅方式,每個人一年都能收到兩千塊,這樣的好事傻子才不同意。

但前提是一年能來五十萬人次的游客。即便減一半每人也有一千塊,一戶人家合起來能有好幾千收益。

給村民的分紅這麽可觀,不會裏面有什麽坑吧?眾人的頭頂都閃著問號。

其實20%這個比例也是多方討論,多方咨詢,多方博弈後才定下的。期間,管委會內部爭論得臉紅耳赤,好不容易定下決議拿到縣裏討論,又和縣裏領導爭論地臉紅耳赤。這一波操作後,縣裏流傳出一句話:竹坑鄉的人膽子真大,大到敢和縣領導叫板。

姜崖聽到這個流傳後,只能苦笑。並非他們膽子大,各人站的角度不同,自然想法不同。政府承受著巨大的還款壓力,萬一花了這麽大精力搞出來的景區賠錢,財政壓力可想而知,所以拿走越多的分紅越能更快還款。可若是政府拿走太多分紅,村民難以獲益。村民不滿後,必然想方設法爭利,搶利,最後吃虧的是游客。

游客是景區發展的基石,任何時候都要以他們的利益出發。所以所謂的分紅就是博弈,讓利。找到一個對大家都還能接受的平衡點,才是最佳解決辦法。

而且根據考察團梳理江浙一帶的經驗,很多類似景區將村民的分紅比例定為5%到10%,目前出現諸多問題,反而要花大價錢彌補,得不償失。與其這樣,不如在開始就將這個比例定為大家都能接受的水平。

姜崖看著臺下村民難掩喜色的表情,不由松了口氣。他要做的就是把這個蛋糕做大,再做大,大到大家願意為可觀的利益綁在一起,才好把這艘大船行駛得穩穩當當。

他也不說管委會這個定價有多麽大方,他拿出一份考察報告,詳細像村民介紹了其他景區的做法。

“游客願意來玩,想看到的事原真的生活方式,要是大家都一哄而上,都賣丹江魚,都賣蜂蜜,都賣山貨……”彼時,游客每走一步都看到這樣的場景,會覺得沒意思,不好玩。賣同款貨物的店鋪多了起來,又會陷入惡性競爭的境地,游客的體驗感進一步降低,到時候誰也別想掙到錢。

所以管委會第一步就把門票分紅比例調到相對較高的位置,讓村民躺平就可以領到一份可觀的收益。若是村民還有想法,還有能力,當然可以在自家老房子搞業態,賣東西,賣服務。這時候村民想賣什麽,就必須在管委會統一指揮下,不能隨心所欲,不能同質化,以確保整個景區業態的新鮮感、獨特感以及賺錢度。

大家一聽,道理確實是這麽個道理。

有人舉手問:“我能做木工,開個木器店咋樣?”

姜崖笑起來,“那更好。我們在這張圖上標註的業態是目前計劃開設的。當然要是大家覺得自己有拿得出手的才藝工藝手藝,都可以來和管委會報備。我們會根據情況幫助大家找到合適的業態方向。”

爭取做到一家一店,一戶一品。

“我家原來就在街上搞了小賣部,賣些日常用品,煙酒飲料,難道也要我們換……你們說的那什麽業態?”

姜崖沈思片刻道:“我們的業態分為體驗型業態,以及日常功能性業態。這上面標註的基本都是體驗型業態,咱們街上原來的小賣部、電器店、衣服店等等都可以保留。畢竟我們未來的碼頭村,不僅是游客游玩的地方,更是大家生活的地方。首先保障的還是大家的日常生活不受打擾。”

然而,事實上是一旦游客急速湧入,村民的日常生活勢必受到沖擊。這是古鎮古村類景區發展的悖論。若是一切以經濟利益為核心準則,應該將所有能安置業態的空間全部占滿,讓經濟效益發揮到最大值。可村民的日常生活不管從空間上,還是時間上,勢必要退縮,

就在這時,陳學義站起來,沈聲問:“我好像沒在這張圖上看到旅館?”

大家齊齊看向這個被管委會拆了房的前刺頭,而後又看向碼頭村地圖。

找了一圈確實沒找到旅館兩個字。

“那客棧不是嗎?”有人指著上面的客棧兩字問。

王學海笑道:“那只是招待游客體驗古代客棧氛圍的地方,會有店小二招攬客人,喝個茶,歇個腳,吃個特色菜,但不住人。”

“對啊。不是說吃住行游購娛嗎?怎麽能少得了最關鍵的‘住’?”有人顯然去金竹村學習過,對這樣的旅游術語信手拈來。

姜崖忍不住笑起來,“咱們碼頭村不安排住宿。”

大家一聽迷惑了。所有的收益裏,住宿費應該實習相對比較大頭的收益點,怎麽能不搞這個,而是搞了那麽多七七八八的所謂的業態。

“這就是我說的,不能讓游客幹擾大家夥的日常生活。”姜崖定定道。

村裏人未來的生活重點肯定會轉移到為游客服務上,可首先一條他們要有自己的生活,而且他們自己的生活也是景區的景觀之一,如果所有村民未來腦門子上都刻著“我要賺錢”四個大字,滿臉都是物欲的光澤,嘴裏喊的都是錢錢錢,這一定不是游客想看到的。

游客恰恰就是想從緊張的日常生活中解放出來,結果跑來景區後又看到這樣吵吵嚷嚷的畫面,不是本末倒置是什麽?

所以姜崖堅持不讓住宿產品進入碼頭村。

陳學義眼前一亮,“也就是說,以後再碼頭村景區的外圍可以建設很多旅店?”

他家房子被拆後,現在又在景區外不到三百米的地方拿到了補償宅基地,要是景區裏面沒有住宿的地方,他恰好可以在景區門口建旅館,這簡直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啊。

姜崖點點頭,“是。我們鼓勵景區外的村民參與到景區服務設施的建設中來。”說通俗點,就是景區範圍內的村民不僅可以分紅門票,還可以在自家院子搞業態。景區外的村民也可以搞酒店,搞民宿,搞餐飲,由此彌補景區內部無法提供的服務。

到時候,以碼頭村為核心的五公裏範圍內的村民都會由此獲益。

“為啥嘛?我家老房子修繕好了,可以提供五六個床位,反正平時也沒人住,搞出去做住宿多好啊。”有人不樂意了,站起來質問姜崖。

這樣的質疑姜崖聽得耳朵都磨出繭子來了。不光面前的人質疑他,包括管委會以及上級領導都質疑過他。

他給出的理由是,碼頭村戶籍人口1500人,常駐人口至少也有七八百人。這麽多人中真正參與到景區運營中的估計有三四百人。剩下的還有老人和小孩。他們要維護平靜的生活,要受到該有的尊重。要是搞住宿,游客徹夜在村裏游蕩,尤其在節假日擁擠時段,會對這部分人的生活造成嚴重影響,也會讓安靜恬淡的古村氛圍受到影響。

這樣的解釋大家聽得懂,但很多人不願意承認。

為什麽?

理由很簡單。利益至上。大家窮得時間太久了,好不容易抓到一個賺錢機會,恨不得24個小時都用來賺錢。什麽老人,什麽小孩,他們沒有生產力,他們的想法不重要,只要安安靜靜地活著就好了。

所以大家無視這群不能發聲的人們。

現在姜崖站出來t,堅定地為他們講話。有些人聽不進去,聽不順耳,也屬正常。

可想而知,管委會內部發生了多大的爭論。

現在姜崖斬釘截鐵地告訴大家,景區內部不設酒店民宿,看來是達成了初步意見。

為此姜崖還有更深層次的安排。

說實在話,碼頭村的規模與江浙一帶的古村古鎮差距比較大。人家一大片一大片都是江南水鄉,哪裏都是建築精華,哪裏都有文化底蘊。

碼頭村作為中原地區因為丹江航運而誕生的古村,規模小,體量小,游客非常容易半小時溜達完,然後抱著“沒什麽好看”的評價回去。所以碼頭村的開發難點之一就是要做很多錦上添花的事情,要用充分的體驗產品將游覽時間拉長,要深入挖掘這處水陸古鎮的文化底蘊,把其做活做真,所以除了一期將要開放的範圍外,姜崖還打算未來在明清古街的東邊,再建一座古村。

這並不是無中生有,做假做虛。按照西河縣志的記載,當年這處水陸重鎮方圓十公裏,馬頭墻連著馬頭墻,屋檐連著屋檐,只不過在歷史的長河中,所有的輝煌只剩下明清古街一條。

那現在就要把明清古街作為星星之火,燎原周邊區域,甚至燎原到丹江對岸,和對岸陜西、湖北形成三省聯動。

所以要把明清古街周邊區域作為精華,真真正正保留和繼承下來。

至於新恢覆的東村,將在原有的老房子基礎上進行擴建,營造度假旅游模式……到時,各種消費層級和體驗層級的酒店、民宿、旅游地產等一一出現。

不過,這是未來的未來會發生的事,現在還是要把第一步走紮實。

不等姜崖反駁,有人出聲道:“在古街上不搞住宿我同意。我只想在白天賺點錢,不想夜裏還吵吵鬧鬧。”

“對啊。你們是不知道,金竹村現在一堆人搞農家樂,之前還紮堆搞卡拉OK,半夜吵得全村雞犬不寧,最後沒辦法才統一規定休息時間。”

“那總不能錢都讓景區外的人掙了。”

“你以為搞旅館容易啊。光是前期投資就要好多錢。”

“什麽叫景區外的人賺錢?景區內的人還能分紅,景區外的人只能靠自己掙錢。”

徐洪福聽得腦袋大,他看向姜崖,都吵成這樣了,這小子怎麽永遠一副淡定模樣?

姜崖也不著急勸解,反倒看著臺下的村民使勁吵,最好把想說的話全說出來。只不過村民吵架會用最樸素最直白的語言吵,今天會議上的每個議題當初被拎到縣裏討論時,爭論的內容一致,但大家說話藝術高超,話裏套話。經過幾番磋磨後,姜崖寧可聽村民爭吵。

最後當然還要姜崖出面,他定定道:“管委會最主要的職責是定方向,重監管,搞宣傳。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這些我們要講清楚。說破天,游客是第一位。有人願意來,咱們就招待好。所有的事項都要圍繞著這一條轉。在此基礎上,能掙多少錢,掙哪方面的錢,還是要看咱們大家夥的聰明才智。管委會不可能事事管,還是要培養大家夥的內驅力。”

也就是說,不論景區外的還是景區內的村民,誰想掙大錢,都要靠自己,現在吵來吵去,毫無用處。

經他這麽一說,大家夥都沈默了。

20%的分紅比例,在他們看來已經相當可觀,關鍵一條沒問題,其他的也都不成問題。反正管委會這幾個年輕人,一臉誠懇,不紅臉,不黑臉,有理有據……說到底還是近一年來鄉政府做的一系列事情,讓大家夥看到政府真心推動景區開發,讓大家盡早脫貧,走上致富的寬廣道路。

會後,不少人跑到姜崖身邊咨詢老屋修繕。姜崖也坦誠,資金有限的情況下,會優先核心區域的老房子。待管委會回籠些資金後,會進一步擴大修繕範圍。那些剛好處於核心區域的房主們自然高興。本來自家房子本來就在游客必去的區域,現在管委會還幫忙植入業態,雙重福利誰會拒絕?而那些處於非核心區域的房主們自然不高興。姜崖說未來景區運營還需要人手,比如清潔、安保、消防,甚至還需要各種在節假日表演的演員,這些崗位都會優先村裏人。

他真心希望大家夥能在家門口就把錢掙了。

既然這麽說,大家也沒啥再爭吵的。

各項工作緊張有序地進行中,天冷過一天,1998年的春節,萬眾矚目的碼頭村終於開園營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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