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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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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 章

安思源並不想承他這個所謂的恩情, 沒好氣地說:“我不需要。”

姜崖笑起來,“票給到你,你想去就去, 不想去就給別人。蓮花姐她娘家人不是在問你們要票嗎?”

他最後一句話又刺|激到安思源的心窩上。簡直煩透姬家那些貪心不足的親戚, 從來不會雪中送炭,只會可著勁地從你這裏撈錢, 撈得少了還會在背後戳你脊梁骨。

“我就是不去看,也不會給他們一張票。”

姜崖沒接他這茬,像是聊家常似的,說起他在湖南認識那位連勝花炮廠的於廠長。他年輕時候繼承家族花炮事業,歷經過去三十年的起起伏伏, 雖然現在仍處於困境中,但這位老廠長依然保持這旺盛的生命力,從來不妥協不氣餒。按照於廠長的說法:人來一世, 要麽寂寂無聞,要麽像煙花一樣璀璨天空,那麽只有那麽一瞬,也足夠了。

“你這是想讓我學習雷鋒好榜樣?”安思源揶揄道。

姜崖搖搖頭,“於廠長哪怕有萬般好, 但有一方面你遠勝過他……”

說到這裏他賣了個關子。

安思源挑起眉,“哪方面?”

“他是從祖輩父輩手中接了家族的花炮事業, 而你是白手起家……”姜崖定定看著他。

安思源像是被擊中什麽似的,緩緩擡眼看向姜崖。

“你是竹坑鄉第一批願意走出山村去往大城市打工的人, 你是這批人中最勤快最刻苦的人,也是你以外鄉人的身份在福建那種抱團情況嚴重的地方建造了自己的工廠, 白手起家,從無到有, 你從來都是值得尊重的,其中艱辛我們外人壓根無法與你感同身受,……更何況你經濟條件好了之後,對鄉裏的各種建設都積極響應,你可以不在乎不介意……當然區區幾張答謝門票,也不能代替大家對你的感激。”

姜崖一番話,說得懇切又認真。

安思源突然鼻頭一酸,可又覺得憑什麽又讓他這小子對他點評一番?

他好也罷,壞也罷,向來都是奔著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的原則,不管是當初奮鬥建廠,還是回報老家,都是憑著他的本心。

到底是他失信於人,所以才在村裏擡不起頭來,郁悶之極只能喝酒解愁。

姜崖像是他肚子裏的蛔蟲,主動提道:“至於這次丹江煙花節的冠名權……有仙叔昨天找到我……”

安思源一聽,從鼻孔裏噴出一口氣,“就憑他?!”

每年過年按照竹坑鄉的傳統,大家都愛在丹江岸邊放煙花。向來都是他安思源投錢最多,煙花最大,足足給那時候還比較貧窮的金竹村賺足了臉面。梁有仙不過是有幾個在省城上班的好兒子,每次都想跟他爭第一,但向來沒有搶……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這次竟然讓他老頭鉆了空子。

“我話還沒說完,你別著急生氣!”

“我哪有生氣?!”

姜崖瞧著安思源快要跨掉的臉,默默忽略他的狡辯,耐心道:“他們梁家窪村這次終於通過了集體決議,同意以梁家窪村的名義冠名這次丹t江煙花節。”

“難得他們村齊整一回。”安思源揶揄道,不過,“我們村呢?不是去年賺了些錢嗎?”

“有仙叔這次下了血本,從他的幾個兒子那裏要來一些錢……”

安思源明白了。梁有仙這老頭是下了血本,死也要扳回一局。聽說去年他們村不僅錯失了山歌賽露臉的機會,也錯失了尋寶游戲……想都這裏,他不由感嘆一句,從某種程度上他和老爺子都是一樣的人。人就是活這麽一口氣,總要向上,不能往下出溜。但凡出溜下去,就可能永遠被人踩在腳底下。

“我當時給香巧說出五千塊,梁叔怕是只會高不會低吧。”

姜崖點點頭,“說到這裏我還得謝謝你。”

安思源大口一張,五千塊成為冠名權的起步價,梁有仙說什麽都要掏出比這個數更多的錢才行。

兩人齊齊端起熱水喝了一口。

“有件事,我想了想,倒是可以請你參與。”

安思源一楞,“啥事?”

“過完正月十五,明清一條街的開發就要提上日程,加快推進。你幫我也虛張聲勢一下。”

“虛張聲勢?”

姜崖定定看著他,也不解釋。

安思源突然明白了。這小子通過他在煙花節冠名權上得了高價,嘗了甜頭,現在又想再次利用他。

“說罷,咋整?”他總歸失了約,欠了人情。

姜崖說道明清一條街未來的開發將采取“政|府主導、市場運作、居民參與”的模式,其中政|府負責保護建築的修繕,基礎設施的更新和維護等基礎性工作,並通過競爭性方式引入運營商。運營商將負責古街的整體運營開發,包括業態招商與運營、旅游活動策劃、日常維護等。

所謂競爭性方式,自然牽扯數家有意向的公司,提請運營方案、經濟測算以及資源調配等方面的計劃書,由鄉、縣兩級政|府審定後,並向社會公布,聽取聽證會意見,最後才能確定運營企業。

事關重大,自然不容馬虎。

“想請思源叔做一條最紮眼的鯰魚。”

鯰魚?是魚群裏最不受歡迎卻也最能提升魚群游動速度的那個家夥。

安思源的事業重心都在福建,旅游開發也不是他熟悉的領域,自然不會參與競爭。姜崖需要他做的只是“放大話”,把這個競爭氛圍搞起來……不需要花一分錢。

“那我大話都說出去了,大家又看我食言沒做到,不是很沒面子。”他能說出這種話,姜崖也預料到了。對於安思源來說,活著就是一口氣。當然,他是生意人,總不能一口答應,連點好處都沒有。

姜崖笑起來,“鄉政|府今年的重中之重就是要為雷家窪等幾個村子通電。需要大量的電纜……”

安思源頓時眼前一亮,原本一直黑著的臉此時此刻也緩了下來。

“當然,我們不會給你開後門。到時候投標通知下來後你提供你們公司的資質業績那些該有的資料,公平競爭,你能耐大就把這個項目拿下。”

安思源不由笑起來,“我們廠的電纜可是有一部分出口的。質量杠杠的,沒問題。”

姜崖這時沈下臉來,“問題是你能堅持到投標通知下來嗎?”

安思源楞了楞,臉色不由又暗淡下來。

“說說吧。到底是什麽難跨的坎兒。可不該在思源叔你身上看到。”

“你小子。真是談判的高手。先給我個糖,讓我有心情給你倒苦水。”安思源苦笑一聲。

他沈吟片刻後,長嘆一聲,“識人不清。都怪我。”

福建人做生意由來已久,他們同族同宗同姓緊密抱團在一起,大家一起掙錢,一起發財。外地人外姓人想進去他們那個圈子,難上加難。除非你當人家福建人的女婿,饒是如此,也不一定能完全信任你。

安思源這些年真是拼死拼活,才將他名下的電纜廠搞起來,然而他周圍全是福建人,大家對他明面上客客氣氣,實際上從未把他當做朋友。安思源做生意有想法有闖勁,怎奈他這人好朋友好感情,總想著只要把心掏出來,對方一定和他一樣誠心誠意……他不停地請人吃飯喝酒,喝到興致時對方也會摟著他的肩膀稱兄道弟。

這時,他被這一聲聲兄弟蠱惑了,忘了自己姓甚名誰。有一次,和他玩得比較好的黃姓老板求到他面前,說是求,也不算求。人家正大光明地說是兄弟就要在關鍵時候幫忙,這樣才是真兄弟真哥們。安思源連忙點頭稱是。對方笑著掏出一直合同……擔保合同。

一百萬的擔保額度,使用資金的借款人是這個姓黃的,同時還有五個人是這筆貸款的擔保人。彼時五個人中四個都是黃姓人,他們之間的關系不是親兄弟堂兄弟就是叔伯侄子。這位黃姓老板指著第五個擔保人簽名的位置告訴安思源,原本大把的人都想幫他擔保,然而他覺得安思源是他的兄弟,他想把這個機會讓給他。

而且還說絕對不讓兄弟吃虧,還答應以後會從安思源的電纜廠進貨,成為最大的客戶。

安思源心動了,只要簽個字就能得到一個大主顧,還能真正進入到他們的圈子裏。當然,他自認為自己不傻,又仔細從側面了解了下他這位黃姓兄弟的財務狀況。廠房足夠大,工人足夠多,進進出出的貨車常常把工廠門口堵了。一切都那麽欣欣向榮,應該不會騙保。只是想擴大生產而已。

當然,這位黃姓老板也沒給他太多思考時間,喝茶時茶盞端起放下中就笑呵呵地看著他,直到他把筆拿起來簽了字,才施施然拍著他的肩膀說了句好兄弟。

接下來,確實如這位黃老板所說,安思源的客戶名單又多了這麽一位。而且每次下單的數量還不小,安思源安排工人加班加點供貨,哪怕黃大哥說貨款三個月一結也沒問題。

哪怕等到到期,第一筆貨款只付了一半,他也不著急,繼續供貨。在福建這種稍微拖欠貨款的事情時有發生,大家好像都習慣並默認這種情況。如果你要貨款要得太急,反倒把客戶給得罪了。

大半年下來,安思源材料成本驟然變大,貨款收得七零八落,一時間現金流倒有些吃緊。宋香巧十月份給他打電話時,彼時他還對形勢一片樂觀,親自擺了大場面請諸位老板唱歌吃飯,生意有時候就是在這種鶯鶯燕燕換盞燈虹的時候做成的。他一聽可以以個人名義冠名丹江煙花節,那他這個竹坑鄉首富必然不能錯過。於是乎一口答應。

結果沒多久,圈內就有人傳言,這位黃姓老板資金鏈斷裂,已經還不上貸款了。安思源驚得半死,心想著那一百萬的擔保,還有今年未結的貨款,急忙忙跑去對方工廠查看,結果還沒到門口就被各路來要賬的車給堵著了。

心瞬時死了一半。

接下來,形勢急轉直下,先是銀行找上門來告訴他,借款人消失,只能讓他們這五位擔保人還錢。安思源破罐子破摔,以為其他還有其他四個人一起兜著,他不用全部償還。結果銀行又告訴他,其他四個人沒有償還能力,查來查去,只有他銀行賬戶上有錢。銀行才不管你如何,當即就告訴他,他的銀行賬戶被凍結了。

安思源一口氣差點沒吐出來。質問為什麽其他四個人沒有償還能力,銀行告訴他,是這個黃姓老板竄通銀行放貸經理,編造假的證明材料,涉嫌騙貸嫌疑。五個擔保人中唯有安思源有名有姓,有工廠有存款,有一定的償還能力。

所以他必須來承擔這一百萬的貸款。

姜崖聽到這裏,知道安思源這是被人下了套路。

“這人是不是還用同樣的方式騙了不少錢?”

“你咋知道?這老小子用同樣的方式騙了不少外鄉人。媽的,他們就只會欺負我們這種人,不會騙自己人。”安思源幾乎要哭出來,強忍著才沒在姜崖面前掉眼淚珠子。

後來,待他反應過來,在銀行這群人面前叫喊著自己也是受害者,要報警,要報案。還是他們銀行自己監管不力,自己人裏外竄通……這些人不過是來討債的,才不管安思源有多大冤情,只是告訴他可以報警,但他的銀行賬戶在案情查清楚之前不會被解凍,要保護銀行的權益。

“他們的權益是權益,我的權益就不是權益了嗎?t”安思源聲音哽咽。當時眼瞅著到了年底,供應商要貨款,工人要工資,什麽都要錢,要不是他還有點積蓄,怕是連回竹坑鄉的路費都湊不齊。

不,不對。他這次被坑得幾乎掏空了口袋,最後只剩一點路費,然後狼狽地逃回了老家。

姜崖這下全部聽明白了。難怪安思源回來後一改常態,也不給村裏人廣撒紅包,也不去玩牌賭錢。

“姜崖你是學法律的,你幫我分析分析!”安思源這陣徹底放下了姿態,甚至伸手拉住姜崖的胳膊。

姜崖拍了拍他的手背,“思源叔你稍安勿躁。這事肯定要打官司,但是,你是主動簽了擔保書的字,法官到底會怎麽研判還不好說,會不會認為你和這個姓黃的是一夥的,一起欺詐?”

安思源瞬時收回手,“你咋跟我的律師說得不一樣?”他被人狠狠擺了一道,發誓要把這個仇報了。於是高薪聘請了一位律師,對方一聽情況,拍著胸脯說沒問題,肯定能贏,肯定不用掏這一百萬貸款錢,還能把對方欠的貨款給要回來。

為此他提前付了五千律師費。

姜崖驟起眉頭。病急亂投醫,這點他能理解,但解決問題可不能太著急,說不定又掉到哪個坑裏了。

“思源叔,這事急不來。我建議你可以多咨詢幾個律師,綜合一下大家的意見。我倒是有幾個同學在廣東福建那邊的律所,也可以幫忙推薦一下。”

“但我建議你回福建後好好準備鄉政|府的這次電纜采購。”

姜崖把話說到這個地步,其實就是告訴安思源當務之急除了解決這個案子外,更重要的是要趕緊多拿訂單,做足馬力開工,好早點把這個坑填補上去,不然這十來年在福建的打拼分分鐘就會飛灰湮滅。

安思源到現在總算知道姜崖確實是奔著解決問題的目的……就在這時,宋香巧和姬蓮花回來了。兩人手裏拎著菜,準備做午飯。

安思源朝姜崖搖搖頭,意思很明白,他不想讓這兩個人知道他那些爛事。

姜崖會心點頭,表示了解。

宋香巧瞧來瞧去,沒好氣地說:“咋?還有事瞞著我們兩個不成?”

姬蓮花把手裏的菜往地上一扔,“說吧。當著鄉政|府幹部和村幹部的面,安思源你是咋想的?別遮遮掩掩,有話就說。我還敬你是條漢子。”

安思源把臉往旁邊一扭,“沒什麽好說的。”

姬蓮花一見他還是這幅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眼淚珠子又開始往外湧。

姜崖頭一陣大,趕緊拍著胸脯說絕對沒有什麽小三這樣的事。

姬蓮花冷哼一聲,“你們男人最會拉幫結派幹壞事。我不信你。”

姜崖:“……”

宋香巧見姜崖這幅模樣,勸道:“蓮花,你不信誰都不能不信姜崖。他說思源叔沒有那就是沒有。”

“他總要說點什麽吧。”姬蓮花熬到現在無非是想安思源給個明確的態度。好也罷,壞也罷,總好過讓她在這裏胡思亂想。

姜崖咳咳兩聲,“那啥,咱們去廚房下點面條。他們兩個聊。”

人家夫妻兩人之間的事,總要私下解決。

安思源在福建那麽多誘惑,要是出事早都出事,也不會等到現在。更何況他現在焦頭爛額,也沒這心思。

兩人鉆在廚房,邊做飯邊商量幾天後的煙花節,剩餘兩人在客廳繼續鬧別扭。

過了一會,姜崖回頭瞥見安思源用手拉了拉姬蓮花的手,看到這裏,他長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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