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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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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8章

安思源見孫義年如此上道, 越發心中得意。他常年浸淫商場,來往的全是利益關系。只要錢能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大問題。至於說他常年資助金竹村的孤寡老人和失親幼童,表面上看是念及同村情誼, 實際上他是個非常要臉的人, 尤其聽不得別人在他身後戳脊梁骨,說他有錢忘本, 所以他才從手指頭縫裏隨便漏點錢,只需要小小的成本便能贏得大善人的讚譽稱號。

要知道就是因為小時候家裏太窮,父母才選擇用抽簽的方式在他和哥哥安飲水中選擇一個人去上學。他倒黴,機會被安飲水奪走。從此兄弟兩人走上了兩條不同的路。

原本在村裏人的眼裏,安飲水學習好, 上天選中他繼續讀書,他應該考上大學,從此走上吃皇糧的康莊大道。而他安思源, 活該受罪,孤身一人去福建那麽遙遠的地方打工,背井離鄉,飽受折磨……可命運啊,總是違背人心。

哥哥安飲水連考三年也沒考上大學, 灰溜溜地回到金竹村一事無成。而他安思源竟然在福建闖出了自己的一片天,辦工廠, 掙大錢,且越來越富。

安思源為了證明他才是命運的掌控者, 對於村裏的大小事情越發愛用錢來表征他的厲害。

□□洞建得如火如荼,他要是不參與進來, 村裏人肯定對他有意見。

所以這酒店必須建,而且一定要建在距離景區最近最招搖的地方。讓所有人都看到他安思源的實力。

孫義年雙手一拍, “我恰好認識個大能人。他在省裏有關系。不就是調整土地性質嘛。好辦!”

安慶生一聽,松了口氣,轉臉看向t安思源。安思源點點頭笑道:“行啊。求人辦事,肯定要出血。只要能把這塊地拿到手,沒問題!”

孫義年就等著他這句話,臉上的褶子越發擠成一朵花來。

姜崖眉頭緊鎖。據他所知,現在省裏對農保地的範圍、面積以及產能都有嚴格的規定。一般情況下,除非國家重點建設項目才可以少量占用農保地。至於把農保地調整成建設用地,一般的像建設大酒店這種個人行為,是不可能被批準的。

孫義年哪裏知道姜崖心中的疑惑,他一聽安思源說錢不是問題,立馬眉飛色舞地說他認識的這個人跟省裏某位領導有著不可說的親戚關系,什麽層級的人見了他都要喊一聲三哥。這位三哥平常輕易不露面,小事情找他是看不起他,只有大事情才能請得動他出山。

安慶生連連點頭,在他眼裏大人物自然辦大事情。既然孫義年敢拍著胸脯打包票,那這事八九不離十。一想到未來有一天一座幾層樓的大酒店出現在金竹村,而且還是他安家人建的,這份榮耀是什麽事情都抵不過的。

安思源當然有自己的小算盤,孫義年想接他的工程,自然要竭盡全力幫他解決土地問題。這點毋庸置疑。至於姜崖嘛……他沈沈笑著,“姜崖,你二姨夫都說能解決這個問題,現在你總不會還勸阻吧。”

再勸阻就是他姜崖不知好歹。

姜崖淡淡道:“鄉裏產業辦歡迎有志之士投資建設竹坑鄉。但是,是在不違規不違法且能真正為竹坑鄉帶來實際效益的情況下。”

安思源不耐煩地擺擺手,“虛話套話你就別說了。我今天來也是想認識認識你,至於做不做得成這件事,我認為,事在人為!”

好一個事在人為。他言外之意自然沒把姜崖看在眼裏。只要他出的是真金白銀,誰都不能小瞧他。而且姜崖不過是個小小的產業辦辦事員,他今天願意來跟他說這件事,那也是看在叔叔安慶生的面子上才屈尊過來看看姜崖到底長得什麽三頭六臂,把全村人的心都籠絡地死死的。

孫義年見氣氛不對,趕緊扯了扯姜崖的胳膊,“這是雙贏的大好事啊。姜崖你可不要犯糊塗!”

安思源沒給姜崖機會說話,站起來神色如常地跟在場的人道別。

安慶生拍了拍姜崖的肩膀,讓他有空到家裏吃飯。

兩人走後,院子裏陡然冷寂下來。

姜春有些擔憂地看著兒子,她雖然只是旁觀,卻也看懂安思源咄咄逼人,拿錢壓事,而姐夫孫義年見錢眼看,一方面自持姜崖的親戚和安思源攀扯關系,另一方面卻又不顧姜崖的身份,自顧自地把這事給攬下來,將姜崖為難。

當即她臉色沈了下來,冷聲道:“孫義年,你不是要去賺大錢嘛。幹嘛在我這小破地方呆著,趕緊走啊。”

孫義年被臊得支吾起來,“三妹,你,你這是幹嘛!”

他求救地看向老婆姜芳。姜芳向來護短,也看出孫義年這事做得不地道,當下順著妹妹姜春的話頭,“你個遭人嫌的,趕緊走吧。”

孫義年訕笑兩聲,瞥眼偷偷看向竹丹。

這女孩的腳一直在他旁邊蹭,蹭得他心猿意馬。竹丹轉過臉,裝作沒事人,拎起水壺起身去廚房重新裝水。

姜崖沈浸在方才安思源說的話中,正在細想這事到底該怎麽解決,被竹丹起身的動作晃得反應過來。他擡起頭迎面看到對面竹小蝶略微慘白的臉。

他楞了楞,起身問:“小蝶,你不舒服嗎?”

竹小蝶像是被驚到的山間小鳥,連連搖頭,嘴裏咕噥著沒事,轉身喊上竹丹一起要去廁所。

竹丹哪裏肯去,她巴不得多看孫義年兩眼,而且孫義年看起來要被趕走了,她還想追上去說兩句話。

只可惜竹小蝶力大無窮,強行把她拽到後院的廁所,把門一插,死活不讓她出去。

廁所的味道難聞得讓人掩鼻,竹丹被她的一系列操作搞得火大,沒好氣地說:“你幹嘛你?”

竹小蝶氣急了,“竹丹,我倒是想問問你到底在幹嘛?”

竹丹裝死,別過臉,“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竹小蝶眼尖,湊近瞥見堂姐脖頸上的一根紅繩。她眼疾手快強行把紅繩拽出來,一枚小巧的玉佩露了出來。

竹丹啊得叫了一聲,“竹小蝶你別太過分!”

竹小蝶臉色大變,“這個和二姨的那個一模一樣!”只是竹丹脖子上戴著的這個小了很多。

竹丹沈下臉,冷哼一聲,“什麽二姨?!你還沒嫁給姜崖呢,叫倒叫得這麽親熱。”

她也是今天才發現孫義年這老東西竟然買了兩個一模一樣的玉佩送給她和姜芳。只是原配的格外大,也更值錢,而她的小得可憐。

一大一小之間,相差的是名分,更是情分。

一想到這點,她的心便痛都無法呼吸。現在竟然被竹小蝶這個聰明蛋子一眼看穿,這讓她更加無法自容。

“孫義年比你大二十歲吧,這麽老的男人你到底看上他什麽?”竹小蝶不是小孩,自然知道這些狗血劇情可能會發生在身旁的任何人身上。要不是親爹竹興文太不成樣,說不定他也會在外面拈花惹草,惹是生非。

竹丹嗤笑一聲,揚了揚眉毛,“你說我看上他什麽?當然是他兜裏的錢啊。”

竹小蝶死死抿著唇。

“你是不是想說這錢是用我的身體出賣的,臟得很!對吧。”竹丹自嘲地笑起來,毫不掩飾自己的想法。

“你明明知道,為什麽還要這麽做?”

竹丹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她伸出雙手,戳到竹小蝶面前。

“你看看我的手掌……”她冷笑道:“我才二十來歲,我的手心全是繭子,手背粗糙得像抹布。這些全是我在飯店裏沒日沒夜地洗盤子洗出來的。”

她說她要一天幹十幾個小時才能休息,還要遭受飯店老板的無情壓榨以及老板娘的歧視防備。她說來吃飯的不乏縣城裏的嬌小姐,她們穿得光鮮亮麗,和同樣光鮮亮麗的年輕男人坐在那裏談情說愛。

她說她明明被來吃飯的客人揩了油,摸了屁股還不能抗議。她抗議過,結果對方直接朝飯菜裏扔了根頭發說飯菜不幹凈,逃單的罪責全落在她頭上,她本就少得可憐的工資被扣了一大半。

竹小蝶眼睛一瞬不瞬地聽竹丹平靜地說著這些話。

這些話她從沒有聽過,哪怕她每個月都會去找竹丹好幾次。

竹丹幽幽道:“直到有一天,我被人欺負,孫義年剛好也在。他為我打抱不平,還說我是個漂亮小姑娘,欺負漂亮小姑娘不算本事,小姑娘長得漂亮是要被人疼的……”

她從沒有聽過這樣的話。她生下來就是個賠錢貨,沒錢穿好的,吃好的,就是上學也是混會了幾個簡單的字,不當文盲罷了。

她自卑,從沒有覺得自己是個漂亮的人。更不覺得自己有資格被人心疼。

就這樣,孫義年一次一次地來飯店,每次來都會大呼小叫地喊:“哎,那個漂亮小姑娘來給哥哥倒茶。”

竹丹當然知道他結婚有老婆,也知道他做工程很有錢。但到底是不是為了他的錢,還是為了他嘴裏可能跟很多人都說過的甜言蜜語,連她自己也搞不清楚。

反正兩人你推我拉地在一起了。他繼續把她當漂亮小姑娘寵,她則把他當做從小缺失的愛的補償。

後來,孫義年說見不得她在飯店受苦,便給她掏了學費讓她去省城的一所美容美發學校學技術。他許諾,只要她學成歸來,便給她一大筆錢開店當老板。

到時候她再也不用被人欺負,被人刁難,賺自己的錢,做自己喜歡的事。

竹丹第一次覺得“自己”這兩個字是天底下最甜蜜最可愛最誘惑的字眼。只要能讓她有機會做自己,至於其他的她不在乎。

竹小蝶壓低聲音說:“那他答應娶你了嗎?”

竹丹嗤笑一聲,“他願意,我還不願意呢!”

竹小蝶懷疑的眸光在她臉上上下逡巡,試圖找出她說謊的證據。

竹丹別開臉,她知道孫義年不可能和姜芳離婚娶自己。就憑那一大一小兩個玉佩便能證明。

倒是她,剛開始被他嘴裏的話哄得什麽都信了,現在她去了大城市,見了大世面,只要拿到他允t諾的開店的錢,她便知足了。

“不管怎麽說,你靠男人……”竹小蝶死腦筋,還想勸。

這時有腳步聲走過來,竹丹趕緊伸手捂住竹小蝶的嘴,給她拼命示意讓她別說話。

兩人等了片刻,腳步聲又走遠,竹丹才一把打開廁所門,用手扇著風,“臭死我了!”她見過了大城市的沖水馬桶,猛一下還真接受不了老家的旱廁。

她轉過臉,扯著竹小蝶的袖子低聲道:“小蝶,姐求你了,你別吭聲,對誰都別說行嗎?”

竹小蝶死死抿著唇,不吭聲。

竹丹再三許諾,要是竹小蝶願意保守秘密,到時候待她考上大學,她會給一大筆學費。

不待竹小蝶答應,竹丹拉著竹小蝶往前院走。

孫義年還沒走,他試圖把姜崖拉到偏房,再次說和安思源開大酒店的事。姜崖穩坐不動,說來說去還是那句話,想投資可以,但別走歪門邪道。

孫義年一聽就炸了,“正兒八經做生意,怎麽叫歪門邪道。”

姜崖沈聲道:“你嘴裏說的那個三哥,到底什麽來頭?是省裏面哪家領導的親戚?到底能牽扯多少關系?農保地是板上釘釘的土地指標,二姨夫,我可提醒你,這不是想改就改的。”

孫義年臉上堆著笑,可眼神裏帶著一絲看“小年輕不懂事”的鄙夷表情,“姜崖,不是二姨夫說你,有時候啊,不要太自信哈。”

他認識的這位三哥,那可是手眼通天的人,他親眼看他給省裏某位領導打電話,沒過多久對方屁顛屁顛地就來吃飯。這要是一般關系,能叫得動嗎?

姜春實在懶得聽孫義年這樣說話,她拿起掃帚,在幹凈的地上狂戳,直到戳得孫義年連地也沒法站穩,只得蹦來蹦去,沒個正形。

竹丹見狀,趕緊從姜春手裏搶過掃帚,堆笑著說:“姨,您別閃著腰了,讓我來掃。”

這下算是幫孫義年解了圍。

竹小蝶方才瞧見孫義年拿話懟姜崖,心中正氣呢,又見竹丹毫不悔改,氣得走過去,一把拽走竹丹手中的掃帚,“回家!”

竹丹死活不丟手,“我還沒掃完呢。”

竹小蝶停下手,死死盯著竹丹的臉,壓低聲音說:“你早上剛回來連自己家的凳子都沒焐熱,跑這裏來忙什麽?”

竹丹被竹小蝶的眼神驚到,她這妹妹骨子裏帶著股瘋勁兒,要不然能在後山躲半個月也沒被嚇死?

她恍惚了下,手中掃帚被奪走,然後被強行拽離了姜崖家。

孫義年自始至終沒看她。

*

大年三十這天,從上午開始全村人便忙活起來,煮漿糊的煮漿糊,包餃子的包餃子。小朋友們幫忙把門柱上的舊春聯撕掉,忙完這家去那家,反正都是親戚,小家夥們在村子裏竄來竄去好不熱鬧。

待到準備妥當,大家齊整整地在午飯前把對聯貼好,帶著對下一年的美好期許,不管是財源廣進,還是出入平安,這個年總算要開席了。

按照竹坑鄉的規矩,午飯要多豐盛就多豐盛,但凡好的貴的全上全了,尤其魚不能少。

好在竹坑鄉就在丹江旁,魚多不貴,各家的區別在於魚頭大小。

家家戶戶熱熱鬧鬧吃完飯,該收拾的收拾,該午休的午休,待到晚上可就要熬百歲了。

晚飯吃餃子即可,而且要趕在八點前吃完,不然趕不上看中央電視臺的春晚。

當然金竹村有電視就那幾家,且大家肯定都愛看彩電,所以全擠在安思源和安慶生兩家的院子裏。

姬蓮花是又樂意又不樂意。她家有大彩電,這是值得驕傲的事,可天寒地凍的,她得把電視機擺在院子裏,還要自己出力氣堆幾個火堆,有人還不知足,非讓她準備好瓜子糖果……到時候吃得一院子瓜子皮糖果皮,她還得費勁收拾。

然而安思源是個極要面子的,自從家裏買了大彩電,他主動說清大家一起看春晚,而且生怕怠慢了誰,還要老婆姬蓮花挨家挨戶地去請來看。

態度可謂謙卑至極。

大善人可不是隨口說說,是一件件事做出來的。

除夕當晚除了看春晚外,竹坑鄉還有一件大家必須做的事,那就是“朝爺”!

所謂的朝爺,祭拜的是位於馬山上的關公廟。這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流傳下來的習俗,每年除夕至正月十五,馬山附近的人但凡能走得動的,都要去關公廟祭拜關公爺。許下一年的願望,求關公爺保佑實現。

這時候就不要怕人擠人,越擠越顯得心誠。到時候,漫天黑夜中馬山的山脊被手電筒的光星星點點地描繪出來,成為一道最漂亮的風景線。

一般來說,待春晚開始放出難忘今宵這首歌的時候,全村人就要出動了。

一大家子,前前後後地沿著小路往馬山走去。男人在前面開路,留一個在後面兜著。中間是老頭老太太和小孩們。年輕力壯的拎著吃的喝的,小孩們手裏啃著甘蔗,聽著溪水聲,繞過一處又一處竹林,馬山上搖晃的燈光越來越近,山頂那座小巧的關公廟裏一刻不停的炮竹聲,驚動了方圓百裏,也誘惑著所有人快快爬上去。

姜春早都聽說過竹坑鄉除夕夜超爺的習俗,早早地讓姜崖準備好火紙和炮竹,不到夜裏十點便開始往馬山走去。

二姐姜芳回縣城和孫義年過年去了,只剩下他們兩個。

還沒出古街口,姜崖便看見竹小蝶和黑蛋兩人一高一低站在那裏,兩個手電筒在地上開了兩朵黃花。

“呀!好孩子,冷不冷?”姜春一見到他們便摟過來,上下摸著衣服,生怕他們凍著。

竹小蝶紅著鼻頭搖頭,說不冷。

黑蛋遞過來兩根甘蔗,請姜崖和姜春吃。

姜春婉拒說自己牙口不好,姜崖則接過來啃了一口說好甜。

竹小蝶笑得特別開心,“我和黑蛋知道去馬山最近的路,我們帶你們去。”

姜春不過是提了一嘴想去朝爺,這小妮子便記在心裏,主動在這裏等他們。

姜崖忍不住問:“那怎麽不來家裏?在這裏等,萬一沒等到呢?”

竹小蝶抿了下唇,“這不是等到了嗎?”

幾人都笑起來。

一路上全是熟人。這是一年裏最好玩最有意義的事。全家人出動,在沒有比這更令人期待的事。

馬山,據說當年關公爺在此駐馬停留,由此得名。

山不高,但山石陡峭,並不好爬。好在經年累月的踩踏,這座石山硬是被踩出了蜿蜒的山路。

姜春腿腳不好,姜春和竹小蝶一左一右攙扶著她,黑蛋在前頭用手電筒打著燈光。

山凹處有附近村民擺攤賣些小零食、小玩具、小炮竹和簡單的煙花。

姜崖走過去買了兩根糖葫蘆,圓圓可愛的山楂,裹著糖漿,一看就流口水。

黑蛋嘴饞,謝謝還沒說完,已然接過糖葫蘆著急地吃了起來。

竹小蝶到底臉皮薄,剛想說不吃了吧,姜崖低聲笑道:“小朋友,你不喜歡嗎?”

他的笑聲像是笑進了她的心裏,而小朋友這三個字,帶著莫名的意味讓她的心跳得更快。

她接過來,舔了一口,這才慢吞吞地說了聲謝謝。

一路上山,山路便窄,有些地方僅能一人通過。

姜崖先是拉著母親姜春先爬上去,而後又趕緊過來拉著竹小蝶。

大手牽著小手,竹小蝶一步一步地跟著,有時候還會不小心踉蹌兩步,姜崖眼疾手快幾乎半抱住她……

黑蛋在後面啃著糖葫蘆,瞧著姐姐力不可支的樣子,他不由地在心裏暗暗嘆了口氣:半年前姐姐在後山躲避親爹逼婚的時候,還能爬樹掏鳥窩,不過是上了半年高中便虛弱成這個樣子。看來學習果然會催人老啊。

越到山頂,人也愈多。從四面八方趕來的信徒們把小小的關公廟擠得那叫一個水洩不通。

好在大家夥都知道在這樣的良辰吉日,不能推搡咒罵發牢騷,所以即便被擠成肉坨,還是井然有序。耳邊唯有震天的炮竹聲……

擠進關公廟前院已然耗費了大部分精力。好在姜崖人長得高,力氣也大,在他的護衛下,姜春和竹小蝶還有跟鯰魚一樣滑溜的黑蛋,沖在了前面,順利地燒紙放炮點香。

四人高高地把香燭舉起來,越過人頭,朝中殿擠去。

關公像前人頭攢動,所有人都急著想讓關公爺聽到內心的願望,讓關公爺多多照拂自己。

姜崖是無神論者,他今天願意來這裏也不過是陪母親,圓了她老人家t的心願。

關公像被塑了金身,在耀眼的煙花中顯得格外神聖。

姜崖沒有跪拜,他像牢靠的屏風一樣擋在母親和竹小蝶身後,任憑後面的人群如何擁擠,他的後背紋絲不動。

姜春虔誠地跪在墊子上,朝著關公像連連三拜,雙手合十,嘴裏不知道在念著什麽心願。

而竹小蝶跪拜的時間更長,好像有一串一串的心願……

黑蛋則直白很多,對著關公像大力地磕了三個響頭,大聲求神仙保佑他像他姐姐一樣考上縣高,保佑姐姐考到北京的大學去。

從廟裏轉出來,遠處的天色漸漸發白,一行人皆是疲憊。姜崖招呼大家坐在山坡的山頭上,竹小蝶拿出水壺給姜春小心倒了一杯。這鐵壺死沈死沈,姜崖要背著,竹小蝶偏不讓他背……

姜崖從口袋裏拿出兩個小橘子遞過去,竹小蝶眼前一亮,笑著接過來,剝開,吃掉,果然甜到了心裏。

當然少不了黑蛋的。

“你剛才給關公老爺說了什麽話?”姜崖問。

竹小蝶歪著腦袋,“好多好多。哎呀,我怕說得太多,關公爺記不住。”

姜崖忍不住笑起來,“有可能。”

竹小蝶有些懊惱,擺擺手說:“不管了。反正我第一個願望是最最重要的,他一定能記住。”

黑蛋:“是什麽呀,姐。”

竹小蝶嘴巴張了張,別過臉,小聲說:“我才不說。”

姜崖有心逗她,“變漂亮?”

竹小蝶臉紅起來,“才不是。”

“長高?”

“更不是。”

“考第一?”

“我本來就是第一!”

“那是什麽?”姜崖猜不出來了。

姜春看不下去,笑著讓姜崖別問了。

“人家小姑娘有心事,你非要多嘴問。”

姜崖哦了一聲,“也是。”

竹小蝶生怕姜崖多想,趕緊道:“也不是什麽心事。”

她頓了下,“我就是想讓關公爺保佑咱們□□洞景區開園的時候,一切順順利利,能來好多好多游客,大家一起賺好多好多錢。”

樸素的,卻又那麽真誠的期望。

姜崖楞住,目光在竹小蝶通紅的臉上停留了好一會,笑道:“關公爺一定會如我們所願。”

*

這個年,金竹村的人過得還算舒坦。大家夥拿著從工地上掙的工錢,雖不說能夠吃香喝辣穿新衣,好歹能吃得起白面饃饃五花肉了。然而人一旦吃飽穿暖,有些不該有的想法就會冒出來。

年才過到初三,宋香巧已經抓了五起打牌事件。賭資有大有小,有錢的當然玩大的,沒錢的玩小的。關鍵在於這樣的玩牌氛圍會影響其他人,有些意志不堅定者,好不容易在工地上賺了點錢,又會都賠進去。

這可不是小事,宋香巧三令五申給大家敲打警鐘,甚至還把舉報電話直接大字貼在各家各戶的門口。舉報有獎,一定要把這個惡習給斷了根。

不過好在今年安慶生不玩牌了,他忙著他在桃花溝的養豬場,每天都有小豬仔出生,需要駐場照看,哪有閑心坐下來打牌。甚至連竹興文也安生下來,不往牌堆裏紮,聽竹小蝶說,她爹破天荒地在家研究中醫書籍呢,看樣子還真把姜崖說的鄉村醫生上崗培訓這件事當了真。

不管咋說,幾個往年打牌專業戶都忙著掙錢上進,到底讓宋香巧欣慰了很多。

到了初八,陸陸續續有些出去打工的人都走了。不過和往年比,今年出去打工的人有部分被姜崖和宋香巧等人勸留在村裏。五月份景區開園,還有許多崗位空缺。不過這次姜崖沒有耗費太多嘴皮子,畢竟有人已經在工地上賺了錢,而且賺了不少。

正月十五這天,照例是竹坑鄉丹江邊放煙花的日子。這是各村自發行為,各村自己買煙花,自己放。最早的時候是梁家窪幾個有錢人在江邊放煙花,後來作為和梁家窪一山之隔的金竹村富戶安思源不甘落後,也自掏腰包買了煙花比拼。再後來,其他村也效仿,紛紛在江邊找平地放煙花。

今年更甚,安思源發現村裏的風向標有點偏移,尤其今年來他家拜年的人少了很多,去姜崖家拜年的反倒擠破了門。加上在建酒店這件事上,姜崖並未十足十的支持他,他心中的芥蒂越發的大,所以一定要在今年的煙花比拼上爭一個臉面。

恰好梁家窪那幾個有錢人去年做生意都賠了錢,今年實在拿不出那麽錢買煙花,安思源更是大手筆買了好幾個可以開滿整個夜空的超級大煙花,這下給當晚看煙花的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安思源坐在最佳觀看地,耳邊聽到的都是大家的驚嘆聲和恭維聲,一瞬間飄飄然也覺得自己跟著漂亮的煙花飛到了天上。

錢是個好東西,它可以實實在在地買東西,更可以買來虛無縹緲卻至關重要的推崇和羨慕。

只可惜當晚姜崖並未到場,聽說陪他母親姜春去縣城醫院做檢查去了。

不然,他可真想再在他臉上刺弄兩下,好讓他知道在竹坑鄉這塊土地上,到底誰才是說話最有分量的人。

過了十五,這個年便算是過完了。

按理說,安思源也要啟程去福建,可他還沒走,在家等孫義年的好消息。然而,等到正月三十,也沒等來這個人。

連帶著,這人連電話也打不通了。

安思源從沒有被人這麽耍過,他黑著臉,叫上安家好幾個同宗叔侄兄弟,開車去縣城找了好大一圈,終於把躲在某處的孫義年抓回了金竹村。

人被半夜帶回來,要不是安思源的閨女安芝偷偷告訴宋香巧,怕是孫義年被藏半個月村支部都沒人知道。

姜崖也在第一時間知道了,二姨姜芳從縣城匆匆趕回來,說一群人把孫義年抓走,其中有個人看著面熟,想了半天好像是那天在姜崖家見過的牛逼哄哄的安姓有錢人。

不等姜崖上門要人,安思源拎著孫義年直奔鄉政府。大有大鬧一場的準備。

葛興國和徐洪福都在,安思源是鄉裏的名人,他們不得不重視。

徐洪福倒是聽姜崖說過安思源打算在包谷地上建酒店一事,也知道姜崖二姨夫非要摻和接工程。

葛興國不知情,他聽到外面聲響走出來,還沒站穩就看到院子裏密密麻麻站了一堆人,大眼看去有金竹村的,還有其他村的。

孫義年顯然受了苦,臉上紅印朵朵,一夜沒睡,萎靡不振地瑟縮著。

他擡頭看見姜崖,瞬間嗚咽起來,“崖崖,快救救你二姨夫。”

圍觀人中有不知道這層關系的,一看竟然還跟姜崖有關,頓時腳踮得更高了。

姜崖皺著眉頭走過去,“思源哥,非法拘禁是犯法的。”

安思源被姜崖的話氣笑了,“你怎麽不問問我為什麽把他抓起來?”

孫義年叫嚷起來,“思源兄,我都跟你說過多少遍了,我沒有私吞你的錢,我的錢都給三哥,三哥跟我拍著胸脯說會幫你搞定那塊地,你看我像是說謊的人嗎?”

說到這裏,他回頭指著姜崖道:“我外甥還在竹坑鄉當鄉幹部呢,你就算不信我,也該信他啊。”

姜崖臉色一沈,手指忍不住卷縮起來。

這位二姨夫可真真是把他往火爐上烤。

王學海聽不下去了,“我說孫總,你是你,姜崖是姜崖,你跟安思源的事,別往姜崖身上扯啊。”

安思源冷笑兩聲,“我當初信任孫總,也是沖著姜崖的臉面。”

安慶生在旁有點拿不準安思源到底咋想的,當初是他帶著安思源去姜崖家說建酒店這件事,姜崖當時是不同意的,要不是孫義年說可以把土地性質從農保地調整為建設用地,估計這事□□成不了。他很清楚,自始至終,姜崖跟這事沒關系,完全是孫義年自己見錢眼開,想承接工程。

手心手背都是肉,然而安思源是他親侄子,是自家人,他不能把話在這種場合挑明。

猶豫了片刻,到底縮回去沒吭聲。

葛興國走到姜崖身邊,“姜崖,你沾過這事嗎?沾過錢嗎?”

姜崖堅定地搖搖頭,“沒有。從來沒有。”

葛興國點點頭,“那就行。”

安思源沈沈笑起來,“姜崖,你別想把自己摘的這麽清楚。萬一我給孫義年的錢,他私下給你分了呢?”

“你這人沒證據不要亂說。”王學海替姜崖著急,上次招標事件就把姜崖坑進紀委談了半天,這要是又來這麽一出,這小子以後可怎麽辦?

孫義年連連擺手,“安總,你別誤會。你給我的三十t萬,我全給了三哥。人家不是一點錢就能請得動的,姜崖沒從我這拿一分錢。”

然而不管他怎麽說,這顆懷疑的種子算是在大家夥心裏埋下了。

姜崖紋絲不動,像剛來竹坑鄉時那樣,挺直脊背,站成了一棵松。

徐洪福走過來,盯著孫義年問:“三哥?哪個三哥?叫什麽名字?哪裏人?”

孫義年楞住,“我只知道他叫徐倉,至於哪裏人我也不清楚,我有他電話,讓我再打一下。他說好這幾天給我回信的……”

孫義年說到最後連自己的聲音也小了起來。

他自從給了三哥那筆錢,每天都在催,只是這位三哥神出鬼沒,經常不接電話,偶爾接上一次,還罵他娘們唧唧啰裏啰嗦。要他安心等消息即可,別整天催催催。搞得孫義年也不敢打電話,只是三哥說好上周把事情安排好,結果電話再怎麽打也打不通了。

他暗覺不妙,偷偷躲了起來,結果安思源神通廣大,很快找到他,還爆炒了他一頓,把他拉到鄉政府丟人現眼。

人群中竹丹也在,他這麽個醜樣子,也不敢多看對方兩眼,只能委屈巴拉地低著頭。

竹丹著急地直跺腳,不知道自己是心疼他這個人,還是心疼他許諾的開店的錢眼瞅著可能要飛了。

“徐倉?”徐洪福楞了下,姜崖前幾天倒是托他辦過一件事,請他在縣公安局的同學查一下叫徐倉的人的信息。因為這人和他同姓,所以他記得很清楚。

然而,徐倉這人的信息是假的,系統裏壓根沒有這麽號人。

姜崖聽到之後,只是哦了一聲,並未多言。

他轉臉看向姜崖,方才提著的心這下冷靜下來。這小子原來早有準備。

安思源見姜毫無波瀾,甚至連一丟丟的生氣都未表現出來,當下徹底惱了。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才敢在他面前這樣囂張?

“葛鄉長,我安思源這些年給咱們竹坑鄉多少捐了多少錢,你應該心裏有本帳。遠的不說,前年發大水,我捐了五萬塊,去年我們村修路,我出了一半的錢……我這次看村裏搞旅游,也想貢獻一份薄力,縣城請我去建酒店我都不去……”

他字字句句把自己的委屈說得那叫一個淋漓盡致。這些圍觀的人不乏受過他照拂的,當下也義憤填膺起來,嚷嚷著讓葛興國務必要給交代。

“我現在懷疑姜崖和他二姨夫合夥騙我的錢。”安思源斬釘截鐵地斥道。

孫義年訕訕著,也不敢這時候站出來再為姜崖說話,畢竟現在姜崖能幫他吸引一點火力。

宋香巧一直沒吭聲,這事處理不好,就會影響到整個村子的安寧。她了解安思源,這人看中錢,更看中臉面,怕是姜崖之前不讓他在那塊包谷地上建酒店,拂了他的面子,所以才連帶著懷疑姜崖私吞錢。

她站出來勸道:“思源,事情還沒搞清楚,不能隨便給人安帽子的。”

安思源冷冷看著宋香巧,“香巧,你問我要錢的時候,不也先要給我戴上大善人的帽子?”

宋香巧被懟得一臉無語,“一碼歸一碼,你說姜崖詐騙可不是鬧著玩的,如果搞錯的話,你這就是誹謗。要負法律責任。”

安思源懶得跟她廢話,就盯著姜崖讓他給個說法。

姜崖擡起手,看了眼手表。

安思源見他還是這麽讓人討厭的淡定樣子,臉一黑,上前拽住姜崖的衣領,“你小子快把我錢吐出來!”

姜崖冷著臉,“松開!”

其他人趕緊上前勸,有拽安思源的,有拉姜崖的。葛興國頭一陣大,這年剛過完,麻煩就一個個找來了。

就在這時,鄉派出所所長胡文林陪著幾個穿制服的人走了進來。

“幹嘛幹嘛?”

“葛鄉長,上次金竹村的人跑到縣政府請願,這事還沒過去幾天啊。”胡文林一看這麽多人聚集就心跳加速,稍微不註意可就鬧大了。

葛興國連連擺手,“這不是正在處理呢。”

胡文林見姜崖也在,朗聲道:“姜崖,你上次報警說有人詐騙,我上報給縣裏,恰好省廳派人下來搜集信息。我看詐騙手段相似,一對比,竟是同一個團夥作案。”

安思源指著姜崖的鼻子斥道:“他就是詐騙犯,你趕緊把他抓起來。”

胡文林當然認得安思源,知道他這人脾氣臭,說話沖,可沒憑沒據的事不能亂講。

他當下讓安思源說清楚,到底是誰在詐騙,怎麽騙的,騙走多少錢。

安思源義憤填膺指著姜崖和孫義年說了半天,胡文林當即笑起來,“那咱們說的是一回事。但區別在於,姜崖不是詐騙犯,那個叫三哥的徐倉才是。”

安思源徹底楞住,看向孫義年,孫義年躲閃著眸光,不敢接話。

葛興國、徐洪福還有宋香巧等人總算松了口氣。

“那我錢呢?”足足三十萬,能把金竹村的村路來回修十幾遍。

胡文林搖搖頭,“錢他們早都花光了。人倒是因為姜崖報警得及時,抓到了,但他們名下什麽資產都沒有,執行不了多少錢出來。”

安思源氣得直發抖,熬鷹的竟然被鷹給啄了眼。

尤其在這麽多人面前這下徹底沒了臉。

他當時被姜崖的拒絕搞得火大,加上孫義年一張嘴把那個叫三哥的人說得神通廣大,而且他回頭也查了下,省裏有一個領導姓徐,剛好就管著城建這塊的工作……

他也想看看到時候孫義年萬一辦成了,姜崖該如何低三下四地來求他投錢建酒店。

一來二去,他就跟個傻子似的把三十萬拿出去給了孫義年,結果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跟著胡文林來的幾個人是省廳下來搜集信息的,為首的那位看了看文件,道:“犯罪嫌疑人只說只收到十萬塊。不是三十萬。”

所有人都齊齊看向孫義年。

孫義年一個哆嗦,瑟縮地更厲害了。

安思源這下來勁了,上前扯住孫義年就要打,“你他媽敢吞老子的錢?!”

孫義年被提溜著,憋出一個慘笑,“安總,好歹你這二十萬能要回來啊。”

他當然要說把錢還回來,省廳盯著的案子,他哪能再嘴硬狡辯,想吃牢飯嗎?

安思源氣得上前狠狠捶了兩下,胡文林哪能讓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打架,趕緊讓人把他們兩個帶回派出所具體詢問。

姜崖抿了下唇,轉身看向葛興國、徐洪福和宋香巧,他扯出一個笑來,默默上樓繼續工作去了。

安思源心情十分覆雜地回頭看了姜崖好幾眼……

*

為這件事姜春氣得把孫義年罵得狗血淋頭,二姐姜芳自知理虧,也不敢過去見她,只得拜托大姐姜麗過去當說客。姜麗也吃了閉門羹,倒是姜崖親自打電話過去給二姨和大姨,讓她們安心,母親只是在氣頭上,過幾天就好了。

孫義年說起來也是受害者,只是他私自拿走安思源的錢,這事說大了可以判刑,好在他積極退錢,還戴罪立功把徐倉犯罪鏈條上的人舉報了,加上宋香巧從中當說客,讓安思源出具了諒解書,所以這事算是大化小小化了。

他這下老實起來,好久都沒有再來金竹村。

倒是安思源這次又是賠錢又是丟臉,從派出所出來的當晚便偷偷讓姬蓮花給他收拾東西準備回福建,心裏打算以後再也不回來。

反正以後在金竹村擡不起頭來,哪怕掙再多錢也沒有用。

只是他怎麽也想不到,當晚姜崖出現在了他家院子。隨同而來的還有宋香巧和安慶生。

安思源臉黑著,正想斥問姜崖是來看笑話的嗎?安慶生拉著他坐下來,讓同樣冷臉的姬蓮花趕緊去給大家倒水。

宋香巧看著安思源笑道:“咋?以後不準備回來了?”

安思源不吭聲,他是多麽要臉面的人,這件事讓他裏裏外外丟盡了人,姜崖肯定心裏早把他笑話個遍。

安慶生嘆氣,“這事也怪我。當時沒攔著你,心想姜崖靠譜,他二姨夫也應該靠譜……”

宋香巧趕緊打斷他的話,“那可不一定。”

姜崖笑道:“我說過,只要是不違法不違規,我們鄉政府非常歡迎鄉賢們投資家鄉。”

安思源沒擡頭,接過姬蓮花遞過來的茶水抿了一口。

“確實,□□洞景區今年五月份開園後,節假日只靠著咱們村的幾家農家樂,根本應付不過來。”姜崖繼續道:“增加床位是必然趨勢……”

安思源沒忍t住,“那你之前說什麽要花費時間培養市場,不讓我建酒店……”

“我那不是替你心疼錢嗎?”姜崖笑道:“酒店是重資產運營,一旦投入就沒法回頭。”

安思源滋溜一聲,剛張嘴,姜崖打斷他道:“我知道思源哥不差錢,但咱們也不能把錢往水裏扔。”

安思源被他這句不差錢給說得臉上稍微挽回了點面子。他直了直脊背,“啥意思?你應該不是只來說這些廢話吧。”

姜崖和宋香巧相視一笑。

“咱們村還有好幾座老房子,沒人住,我在想啊,要不你租回來,把裏裏外外重修裝修一番,再添點家具,作為接待游客的民宿?”姜崖緩緩道。

安思源一楞,“老房子?”

金竹村確實有幾座老房子,石板做成的,骨架漂亮,形式少見,房子結實地很,不然也不會保留到現在。只是現在大家都喜歡紅磚水泥房,所以好多類似的老房子都被拆掉重建,倒是有十來家無主石板房集中布置在村西頭。

不用姜崖細說,安思源也知道只是租賃房子,一年要不了多少錢。只是他常年在外,依靠笨蛋媳婦肯定搞不定。

還不等姬蓮花高興半秒,宋香巧說:“思源你出錢租房子、裝修、添置家具,至於運營管理,姜崖已經幫你想好了。他前幾天進城陪他母親檢查身體呢,剛好碰到他之前一個同學,人家在省城就是搞酒店管理的,你出工資,讓他來幫你管。肯定比你自己管的好。”

安思源臉色終於好轉過來。不說他被詐騙的事,他是真想在金竹村搞點事做,大家夥都在借著搞旅游的東風掙錢,他作為全村人的帶頭人,要是不摻和進去,哪能說得過去。

只是民宿是什麽?他怎麽從沒有聽說過?

姜崖耐心解釋起來。民宿是從日本、英國先發展起來的,主要依托當地特色房子搞旅游接待。與重資產的大酒店相比,民宿客房數不多,但勝在精致和個性,在國外很受游客歡迎。當然民宿的等級要比農家樂高多了。

金竹村恰好有這樣的條件,而安思源又有這樣的想法。關鍵民宿投資少,見效快,而且容易形成品牌效應,要是在金竹村搞得好,以後還可以在其他有老房子的村建。萬一做出一個系列品牌,比一個大景區都吃香。

針對大眾游客的農家樂,針對有錢有格調游客的民宿,雙管齊下,剛好能搭建□□洞景區接待設施的多層體系。

至於大酒店,姜崖還是建議如果有條件可以在縣城搞,畢竟西河縣已經有好幾個正在發展中的景區,大酒店又可以同時承擔商務接待,這樣客源渠道被拓展,可以一定程度上彌補單一依靠一個景區的客源不足。

姜崖甚至拿出企劃案一字一句地給安思源解釋民宿的投資規模和運營模式。

而且姜崖吃準安思源在福建做工廠不容易,早都想往回撤,民宿投資不多,是安思源願意嘗試轉型的方法之一。

安思源聽到這裏,已經明白姜崖這小子把他所擔憂的,疑問的都考慮全面了。

他饒是不想承認,也清楚姜崖有著同齡人少有的豁達和睿智。

甚至比他這個老大哥都強出許多。

安慶生見安思源一直不說話,有些急道:“思源,你到底幹不幹,給個準話啊。”

安思源擺擺手,“姜崖也說了,不能讓我的錢打水漂,我總要考慮考慮吧。”

姜崖笑起來,“思源哥,今天我們只是來跟你商量這件事的可行性。你要是有什麽疑問,隨時可以找我說。”

宋香巧站起來,話說到這裏,基本說完了。接下來就看安思源自己的決定。

送走姜崖三人,安思源回頭看見姬蓮花正拿著老花鏡看企劃書。他不耐煩地奪回來,“你看得懂嗎?”

姬蓮花知道這幾天安思源心情不好,也不敢回嗆,她訕笑著說:“那你到底幹不幹嘛?”

安思源懶得理他,把企劃書丟進旁邊的火盆裏,鉆進了臥室。

*

翌日清晨,姜崖剛坐到辦公室,就聽見院子裏有人一邊按喇叭一邊叫他的名字。

他起身走出去,瞧見安思源搖下車窗,朝他點了點頭。

姜崖笑起來,揮了揮手,“一路順風!”

安思源面無表情搖上車窗,再無多餘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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