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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二:李華章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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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二:李華章10

大虎已死, 塵埃已定。

李景鑠暈眩得幾乎站不穩,左右太監將他架在中間,才沒叫他猝然倒下。

怎麽會……

怎麽可能?!

那大虎兇猛異常, 最後一擊分明是使出了全力!就算已被蕭元弋和那瘦將消磨不少, 也應當能將李華章的頭啃下來!

為什麽會這樣!

多年來被皇後比量的陰影重新籠罩在他心頭, 他下意識去想, 如果站在那裏的是自己, 自己能否逃過一劫?

別說笑了……

若是他, 怕連動彈都動彈不得,更遑論誅殺大虎!

“景鑠!李景鑠!”

皇後壓抑到極致的低聲將他從混亂中喚醒,恨恨道:“禦獸園的人,你處理了嗎?”

李景鑠茫然回頭,連皇後的話都聽不大懂了。

他以為李華章必死無疑,哪裏想過若是失敗要如何是好?

皇後沈沈吐出一口氣,給身邊的嬤嬤遞了個眼神,見嬤嬤小步跑開,這才恢覆了些許血色。

她向李景鑠伸手, 李景鑠下意識打了個寒噤往後躲去,她的手不高不低懸在半空, 略僵硬了一瞬。

隨後再伸向前, 緊緊抓住了李景鑠的手腕:“我兒……是母親的錯, 是母親將你逼得太緊了……”

她湊得近,李景鑠便能瞧見她眉梢眼角的皺紋, 仿佛是一息之間繃出來的似的, 讓他呼吸一滯, 眼圈發紅:

“母後……”

“聽著,景鑠。”皇後望著他, 額頭上的汗珠洇開了脂粉,“之後每一步,你都要好好聽話,切不可擅作主張。”

“沒事的,比不過李華章,沒事的。”

“有母親在。”

“母親會將你想要的一切,都為你奪來!”

*

李華章左臂脫臼,太醫檢查時驚得“啊呀”了好幾聲,惹得皇帝坐不住,恨不能闖入幕簾後。

“究竟怎麽了?”皇帝焦灼,擋開皇後遞上的參湯,半個身子貼在簾子上,“太醫,我兒可有大礙?”

太醫這才回過神來,一面擦汗一面回道:“回稟陛下,靜安殿下除左臂脫出,十餘處擦傷外,並無大礙。”

“那你叫喚個什麽勁!”皇帝氣得想踹人。

“呃……”太醫為李華章覆原骨位,才顫聲道,“這左臂脫出,是殿下墜入虎圈時受的傷。”

換言之,李華章竟是在左臂脫臼的情況下,拔劍誅殺大虎!

莫說她是個公主,就算是兵營裏的精兵良將,能做到這一步,也實屬不易啊。

皇後端著參茶,低垂著眉眼,可眼神卻穿過睫毛去窺探皇帝的神情。

卻見皇帝臉上晦明不定,一言不發,方才的焦急和關切也一掃而空。

她心下了然,重新遞上參茶:“陛下,既然靜安無甚大礙,您也可安心了。”

“景鑠因知靜安出事,徹查禦獸園,卻見負責大虎的小廝均被殺身亡,禦獸師攜款出逃,景鑠已親自去拿了。”

皇帝眸子一定,轉過頭來看向皇後,良久微微一笑,接過參茶:“難為景鑠有這份兒心了。”

“既是如此,此事便交由景鑠去辦。靜安,你安心養傷,朕與你母後,便不擾你休息了。”

人群散盡,方才來往熱鬧的殿內,只剩藥味四處沖蕩,將李華章身上的息神香也掩蓋住了。

【皇帝怎麽回事啊!他不知道這件事就是李景鑠設計的嗎?還交給李景鑠去辦?!】

【這不就是放虎歸山嗎?你白受這麽多苦了?!】

系統不解,系統發瘋,系統恨不得給皇帝一記頭槌!

上一個世界,沈清遠遇到危險,好歹它還能報警。可李華章遇到危險,真叫一個求助無門!

上一個世界,就算沈博林和林邊月對沈清遠疏離淡漠,可至少還會在周淵發瘋時不惜代價救人。李華章的爹倒好,平時寵上天,真遇到事兒是一點兒不管啊!

李華章冷笑一聲:“你養過狗嗎?”

系統茫然。

“你若養狗,想要其為你看家護院、忠心護主、捕獵傷人,自然要盡心盡力養著。餵好肉,蓋狗窩,聘禦獸師嚴加訓練,增其膽魄,長其見識。”

“可若是狗爪子利了,牙齒尖了,你又會忌憚,要拴住她的狗脖子,要用哨音命令她跪下。”

“若是出門捕獵,狗不聽你的命令自作主張,哪怕獵來了成倍的獵物,也得痛打一頓!要見血,要見骨,要疼得她這輩子也生不出自己的主意來。”

“因為狗就是狗,狗只能是狗。”

系統哽塞。它恍惚間覺得自己生出了四肢,正冰涼發寒,又似乎長出了血肉,被李華章的一字一句割成薄片。

【宿主……我們逃吧!】

【這群人都是瘋子!皇帝,皇後,李景鑠,蕭大人,全是瘋子啊!】

【他們想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想打斷你的骨頭做骨笛!我們離開這裏,我幫你藏起來。】

【對了!擇婿!明日圍獵,你選一個如意郎君,我幫你把他查個底兒掉,你嫁給他!】

【這樣你就脫離了這群瘋子!你就能活下來了!】

李華章笑了,她兩世為人,怎能不知道那些人個個兒盼著她不得善終?

“本宮乏了,你靜音吧。”

“明日,還有要事要做。”

*

萬悅受傷較輕,當日暈倒只是撞了腦袋,故而睡了一晚便生龍活虎,重新站在了李華章身側。

蕭元弋便沒有這麽好運。他被大虎拍斷了肋骨,故而便是妒火中燒,恨不能將萬悅殺了取而代之,也不得不聽李華章的命,繼續靜養。

只淒淒抱著偷藏的李華章的絹帕,安撫自己姑且得了她一句關切。

日頭剛出,眾人便已經騎著馬步入林間,個個兒意氣風發,都想多獵些獵物,好討封受賞,嶄露頭角。

婦人家眷一眾則在林邊說笑,聽聞山間有清泉流水,上有隱世道觀,都可一覽。

李景鑠牽著馬,並未深入林間,而是和萬芰荷慢慢前行,脫離了人群。

他心神不定。昨日李華章給了他一個巨大的沖擊,就算皇後為他平下此事,也讓他惴惴不安到了現在。

他仍不認為李華章一介女子能影響自己繼承大統,可現在卻意識到李華章的本事,遠比自己想象的更為t強悍。

母後說得對……這樣的人,留著就是禍患!

“……殿下,若無其他事,臣女便告辭了。”萬芰荷忍無可忍,她這一路看盡了李景鑠變幻莫測的臉色,實在不知道此行的意義在哪。

李景鑠不耐煩一抓韁繩,站定下來:“這裏沒有外人,不必如此遮遮掩掩。”

“你母親沒有同你說過嗎?此次冬狩結束,本殿會上門求娶你,你會是正妻。”

“你我姻緣已定,如今同行便是做給外人看罷了。”

說到這兒,他突然想起什麽,厭煩道:

“對了,聽聞你時常在京中組建什麽游船詩會,什麽錦瑟詩社,男男女女混在一處,閨房墨跡廣為流傳,實在是貽笑大方。”

“冬狩回去後,你將這些悉數移交解散才好。那些流傳出去的詩文……能收回便收回,收不回也就罷了,大不了之後我找人說是旁人寫的。”

“不過游戲,玩玩也就罷了,成了皇子妃後可不能如此。”

“省得外人見了恥笑,說你拋頭露面,不懂安分守己。連帶著本殿也成了夫綱不振,徒增笑柄。”

萬芰荷沒想到李景鑠會說這些,眉黛青顰的臉略微一沈,但仍端著大家閨秀的風度:

“殿下說姻緣已定,可我卻瞧不出殿下對我有絲毫情義。”

“你我從未見過,今日甫一相會,便對我有諸多不滿。”

“您可曾讀過我的詩文?可曾參與過詩會?若都不曾,又為何斷言不過游戲?”

李景鑠沒忍住譏諷,嗤笑道:“不過女兒家悲春傷秋、思慕郎君的只字片語,怎堪為詩文?本殿可不讀那些。”

他說這話的時候,腦子裏一閃而過了李華章的影子。

幼時一同讀書時,少傅便時常誇讚李華章文章卓越,只是長大後似乎鮮少見她有佳作,後來更是連太學都沒讀……

收回視線,他驚訝地發現一直澹然恬靜的萬芰荷,竟凝重深沈地看著自己。

她仰著下巴,文弱的聲音並不算響亮,甚至有些細軟嬌嫩,可說出來的話卻擲地有聲:

“婦好征戰,姜後勤王,許穆夫人情寄《載馳》。西施忍辱,如姬大義,褚蒜子三度臨朝堪為大家。這都是殿下口中的女兒家,殿下可讀過她們的事跡、她們的文章?”

“周國來犯,錦瑟詩社出文三百餘篇,號召百姓同心禦敵,一月內讓各郡參軍人數翻了一番。其中一百八十三篇,都是您口中的女兒家所作!”

“就算不是如此,便是悲春傷秋了又如何?便是思慕郎君又如何?以詩寄情由來已久,她們願意寫什麽便寫什麽。”

她一氣兒說完,已有些氣喘籲籲,雙頰泛著薄紅。

李景鑠瞠目結舌和她對視兩眼,舌頭打結一般只字片語都飛不出。

良久,他狐疑地上下打量萬芰荷,罵了一聲“有病”,便騎上馬揮鞭,往林中去了。

萬芰荷怔在原地,一陣冷風吹來,將她裏裏外外吹了個透心涼。

這會兒她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雙肩無力地垂下去,纖薄的身子在寒風中微微晃動。

若是讓母親知道……她閉上眼,攥緊了衣角。

卻不知道就在她身後不遠處的樹叢中,一支瞄準她後心的箭正搭在弓上,隨著弓弦緩緩向後,直至繃緊。

拉弓者,正是李華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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