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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二:李華章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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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二:李華章5

天尚未明, 一行十數人便鑼鼓喧天,招搖過市,從使者行館出發, 繞皇城一周, 這才趕在文武百官上朝之時橫在了宮門口。

卻見來人均是周國使者團帶來的仆役, 個個兒氣沖雲霄, 義憤填膺, 將一口四人擡起的木箱往大門口一砸, 在眾人或驚或疑的目光中掀開來。

一股腐臭的血氣霎時間彌漫開,有好事者探頭看去,只一眼就魂不附體,兩股戰戰,蹲在旁邊幹嘔起來。

那木箱裏裝著的,竟是十幾顆圓滾滾的頭顱!

有人強忍著惡心仔細辨去,驚慌中發覺,這竟是馬球場上被蕭元弋和瘦將活活打死的幾個周國馬夫!

“吾等自周國遠道而來商談議和之事,卻不料貴國靜安公主先是以玉佛羞辱我國君, 再是縱仆殺我馬夫十餘人!”

“原本馬夫技不如人不足再道,可靜安公主欺人太甚!竟趁夜色將此十餘人頭顱盡數割下, 以麻繩串連丟入使者行館!”

眾人嘩然, 那說話的仆役便當即哭號起來:“可憐我們兄弟幾人, 一齊為國效力圖謀和平,卻身死異國他鄉, 連個全屍都落不下啊!”

“我等知道靜安公主備受遂國皇帝寵愛, 多半也不會有所責罰, 故而不求其他,只求靜安公主能將我們兄弟的屍身還給我們, 讓兄弟入土為安吧!”

幾人哭得聲嘶力竭,箱子裏的頭更是面目猙獰,叫人心驚膽戰。

且不論這些趕著上朝的官員,就是前來湊熱鬧的百姓,都忍不住嘰嘰喳喳唾罵起來:

“靜安公主又惹事了?她怎麽沒個消停呢?”

“周國談和分明是天大的好事,她為何要一再阻撓?!”

“簡直是唯恐天下不亂!”

人群中似有人聽不下去,為李華章仗義執言了一句:“不是說是有人乘夜色將人頭丟入使館嗎?又無人證,何來靜安公主主使一說?”

卻被其他人立刻罵了回去:“她靜安公主為人輕狂囂張,若非她所為,再無人能為了!”

“再說了,那馬夫是她縱仆所傷,不是她還能是誰?”

此言一出,又掀起一輪爭吵,直到蕭尚書令出面安撫,令仆役進入宮門,這才算罷。

前朝爭執不休之際,李華章方秉燭夜讀罷,正望著蒙蒙亮的天際楞神。

她手上是一卷《水經》。上一世她被迫逃亡之際,曾於河北修養,恰逢水患,將救她的農戶村落系數卷於狂瀾之中。

那是她作為久居深宮的公主頭一次直面天災。洪水奔騰而來,席卷著房屋棟梁、車馬牲畜,所過之處全無生機,一旦淌入水流,只有死路一條。

她運氣尚可,洪水來臨前一天因追兵趕到而逃上山去,才幸免於難。

當啷一聲,鐵鏈聲響起,打斷了李華章的回憶。

她側頭看去,只見保持了一整晚跪姿的蕭元弋正滿頭大汗,再起不來。

“殿下恕罪。”他努力撐起已經沒有知覺的雙腿,想要再跪起來,但稍動一下就渾身疼痛難忍,鐵鏈反而響得更厲害。

吧嗒。

書卷落地。

蕭元弋後脊梁一緊,急促告求:“卑職會跪起來……鐵鏈不會再響了……殿下……”

昨夜李華章嫌他血臟,不願親手為他上藥,他便一退再退,只求她陪他一會兒。

只要留住她,別讓她往偏殿去,怎麽樣都行。

這一次她同意了,取了一本書在他身邊夜讀,只是跪姿不得塌,鎖鏈不得響。

他咬牙一夜紋絲不動,只用那繾綣的目光隱晦地盯著李華章的側臉,直到身體徹底撐不住。

“殿下……”

他還在喚,但李華章已經走出門了。

丫鬟在門側守著,一見李華章出來,便迎了上去:“殿下,偏殿那位醒了,可要見見?”

屋內的蕭元弋擡起頭來,望著門上映出的輪廓,在他極近痛苦的萬般希冀中點了頭。

“把蕭元弋放下,讓他自己上完藥滾出來。”撂下這句話,那身影便往偏殿走去,便是蕭元弋的目光化成了絲,也鎖不住她分毫。

偏殿門一開,藥味先打得人一個踉蹌。

瘦將仰躺在床上,一聽腳步聲進來,忙不疊撐起上身要行禮,被李華章一個眼神按下。

“多謝殿下救治……”瘦將心驚膽戰,靜安公主實在是威名在外,光是站那兒就叫人無端膽寒,恨不能當即跪伏,“承蒙殿下厚愛,多有叨擾,營中也有軍醫……”

“營中是有軍醫,你可敢讓其為你療傷診脈?”李華章輕笑一聲,正對著瘦將坐下,擡手示意丫鬟關門鎖窗,才在瘦將愈加驚恐的目光中,輕聲念道,“不知上將軍萬武陽若是知曉自己的女兒喬裝改扮進了軍營,會作何感想?”

萬悅當即冷汗如註,再顧不上打了夾板的傷腿,撲通一聲從床上摔下來,跪伏在地:“殿下恕罪!”

“解釋。本宮聽著。”

萬悅喘息片刻,鎮定了心神:“回殿下。卑職本為上將軍萬武陽之妾所生庶女,因姨娘早逝無人教養,便時常隨仆役嬤嬤混跡府兵營帳,做粗使混口飯吃。”

“十四歲那年上將軍戍邊,卑職在府中徹底不為人所容。卑職不願議親,這才喬裝改扮逃離萬家,用假身份賄賂入營做了小兵。”

“如今已有兩年了。”

說起來輕巧,不過兩年。

可不靠家世入征京城兵營,兩年裏趕上其他世家子弟的訓練進度,期間為不暴露女兒身無法就醫……

還能在入營兩年後憑本事進入李景鑠的擊鞠隊,哪怕是替補,也不同尋常。

李華章自上而下打量著萬悅伏在地上的肩背,能透過白色的單薄中衣瞧出結實的肌肉來。

馬球場上,雖然風頭都讓蕭元弋搶了去,但李華章的目光自始至終都在萬悅身上。

看她身姿矯健從周國馬夫身側突襲,看她利用嬌小的體型靈巧躲避襲擊,看她在所有人只顧著盯蕭元弋如何大殺四方時,將最後一個馬球擊進球門。

蕭元弋只在意奪人性命,她卻從始至終都只盯著球。

“周國馬夫打斷你的腿,百般羞辱你、羞辱我遂國,你不惱嗎?”李華章這麽想著,也就這麽問了,“怎麽只顧著擊鞠,而不出手傷人?”

萬悅一楞,旋即擡起頭來,亮晶晶的眼睛略一眨,像是在說什麽顯而易見的事兒一般:“殿下之命,從來都是贏球啊!”

李華章聞言撫掌輕笑,當即起身將萬悅扶了起來,重新放回床上,還貼心地蓋上被子:“傷好之前盡t可安心在此住下,本宮免你欺瞞之罪。”

“若你想回營中繼續做一個擊鞠將,那便回去。若你想從軍入仕,馳騁沙場,那便留下。”

在萬悅越發驚異的眼神中,李華章握住了她的手,眉眼中是不加掩飾的張揚和野心:

“你在我心中,合該是將軍。”

萬悅太陽穴猛跳,不敢說話,可心中卻翻湧著異樣劇烈的狂潮。

她一個女子合該是將軍?

那公主一個女子,就甘心做公主?

李華章知道她是個聰明人,不必多說,便安撫兩句,重新直起身,端往外去了。

殿門自身後合上,將萬悅探究的目光逐漸隔絕在內,李華章這才慢條斯理從袖子中摸出一包油紙包起的粉末,若有所思地看了兩眼,丟給了身旁的丫鬟:“處理掉。”

【你!想!毒!死!她!】

五個血紅色加粗的大字在李華章眼前浮現,她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沒給系統開麥,於是用眼神一點。

【宿主!你一早就知道她是原文女主了對不對?!】

李華章笑了。

她一笑起來眸如彎刀,楞是從眉宇間沁出肅殺的寒氣來。

不錯。

早在馬球場,李華章就認出那瘦將是萬悅。

上一世李華章死前,曾聽見有小廝稟報蕭尚書令,稱周國戰事已平,兩員虎將班師回朝。

其一就是萬悅。

而另一位虎將,則是系統口中的原文男主,世子李恪。

據系統所說,這是一本雙向救贖文。

飽受摧殘的落魄世子,和因社會現狀而無法完成從軍夢想的將軍府庶女,突破重重困難雙雙登頂,攜手與共。

登頂踩的是她李華章的屍身,攜手坐的是她李華章的位子。

李華章死後才明白,蕭尚書令一介文官,能在她眼皮子底下“清君側”,正是因李恪萬悅兩人在軍中協助。

李恪回京後以攝政王之名把持朝政,卸磨殺驢,將蕭尚書令滿門抄斬後,登基為帝。萬悅正是他的皇後。

【所以先前在馬球場……你選萬悅助陣蕭元弋……其實是想讓她死在場上?!】

李華章神色倨傲,懶懶呵出一口氣。

不然呢?

既已知道日後此人為患,自然要在其羽翼未豐之時斬草除根!

別說萬悅,就是李恪,她也已經派人去追查行蹤了。

不過現在,她改主意了。

萬悅不過是早年混跡府兵營帳,就能打入京城兵營中去,短短兩年,旁人還在紮馬步練體能,她卻已經成為擊鞠將。

其中武學天賦和魄力非同一般。

更重要的是,她在場上不會因憤怒和緊張蒙蔽心神,自始至終她都知道目標在哪,從未偏離。

單這一點,就比無數習武之人強上百倍。

既然她還沒有和李恪同流合汙,那為什麽不能成為她李華章的人?

方才與萬悅對視的時候,她從那雙眼睛中看到了熟悉的野心。

她不相信萬悅領導過百萬雄兵後,會甘願幽居深宮,也不相信她在沙場上處處壓過李恪一頭後,會就此卑躬屈膝,更不相信李恪在見識到萬悅的豪情萬丈後,會與她兩不相疑。

她賭皇後和將軍之位,萬悅會選將軍。

“殿下。”換好衣服的蕭元弋走上前來,目光輕瞥了一眼偏殿緊閉的門,露出幾點寒芒,“陛下宣您覲見。”

“似是要……興師問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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