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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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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合一

又給自己攬了個活兒, 秦瑤談不上後悔,還有點興致沖沖,民以食為天, 大概寫美食也是大部分作者喜歡的東西。

唯一的問題, 寫吃的,容易越寫越餓。

“爸,那你等會兒給我說說那些做菜的步驟,還有味道特點,尤其是你的拿手菜……”要準備開始寫, 就得提前著手收集材料, 除了這些“硬貨”, 那就是再撒幾把調味料, 增加一段段傳奇經歷。

古往今來,大家最愛的橋段是什麽?大抵是“扮豬吃老虎”,皇帝微服私訪啦, 有錢公子裝乞丐、掃地僧啦……爽的就是揭露身份的那一刻。

給她爹就安排一個從小“勤學苦練”, 中途“大放光彩”, 最後成為讓人震驚的“掃地僧”系列故事。

這也不算是刻意安排, 要知道, 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有自己獨特的優點和特長, 都會有“扮豬吃老虎”的光輝時刻,那可能就是人生的高光場景。

而一本書, 或者說是一個故事,記錄下來的,就是這個人的人生高光場景, 所以很多書裏,也充斥著扮豬吃老虎的情節橋段。

這可謂是人民大眾喜聞樂見的東西。

秦瑤快速在腦袋裏安排好了一個基本的思路, 接下來就看各種素材來填充靈感,知道的細節越多,越能刺激靈感的出現。

“行行行。”秦傳榮放下手裏的東西,有些坐立不安的搓了搓手,在竈臺上他永遠四平八穩,那是他能掌控一切的地方,現今在親女兒面前,卻顯得那樣的無所適從。

他是自信和自卑交織的產物,他自信於自己的廚藝,相信自己做的菜肴絕對好吃;但他對自己的身份不夠自信,沒有名氣,再好吃還不也是個廚子……味覺這種東西,太私人了,有的認為好吃,有的不好吃,唉,也不是全國的人民都會覺得他做得好吃。

“就說說你從小最愛吃的吧,你還記得不,就是你六歲那年,瑤瑤你吃得像個小墩墩,一直饞那個味道,還記得那時候你就這麽點兒大,人家小姑娘養的是面黃肌瘦,但她們也會有一點小肚子,四肢細細的,而你就不一樣了,胳膊壯壯的,那天下雨,你媽抱起你啊,差點閃了腰……”度過一開頭的緊張,說起那一道道菜改良背後的故事,原本還稍顯嘴笨的秦傳榮,立刻接上了那條線,所有的線路一通百通,開始瘋狂聯絡起來,各種彩光燈閃爍,腦子裏的語言劈裏啪啦地冒出來,就跟天空出現一個盆,往“地上”傾瀉暴雨一樣。

秦瑤就是那片可憐兮兮被暴雨無情傾斜和打擊的“土地”。

從一開始,她要的不是“暴雨”,而僅僅只是一點陽光雨露罷了,滋養心中的靈感小苗苗。

剛冒出一點的靈感小苗苗被暴雨打得東倒西歪,竟也開始狂亂生長,疑似“走火入魔”,反正跟她一開始預設的藍圖不一樣。

她要聽的是美食故事!不是小胖妞秦瑤的童年糗事!

“你還記得你那會兒,你說想吃什麽來著,讓我想想,反正你啊,最會吃,你哥都挑食,但你不一樣,什麽都愛吃,一會兒愛吃酸的,一會兒愛吃甜的,那變化多端的,就跟夏天的雨一樣……那次帶你上館子,你說那道牛肉好,你爸我回來做給你吃。”

這下根本不用人催促,秦傳榮的話茬子打開了,火山爆發,汪洋噴洩,堵都堵不住。

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沈桂香這個“雷母”,在下暴雨的時候,跑出來打雷了,一道道電閃雷鳴,“我也記得那個事,你六歲,那天吃太多了,晚上竟然尿床……”

秦瑤木著一張臉,她開始產生一種人生懷疑,不是都說老人健忘嗎?再聽聽兩人的話,這倆老夫妻,似乎也沒忘記多少啊。

“瑤瑤,你編故事,把你自己也加上去——”顧呈在旁邊喝著熱茶,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眼睛裏卻是藏也藏不住的笑意。

他這個好女婿,在這時候充當殷勤的園丁,在爐子邊盯著火燒茶,提來一壺泡好的熱茶,給秦傳榮夫妻倆倒上,盼著暴雨下大些。

還想再多聽聽自家媳婦兒的事。

“爸,媽,你們再多說點——我聽瑤瑤說了,你要寫文章,就得多寫細節,您再說得詳細一點。”

顧呈端坐著,聽著聽著,他都靈感迸發了,畢竟他也寫了多年詩,即便沒有對外發表過幾篇,內心深處,卻仍然自詡為——顧大詩人。

給自家媳婦兒寫情詩,也能再多加點細節,不再僅僅只是過去的星星、月亮和大海,這些詞語都用膩了。

如今可以更新成美食和竈臺上的故事。

“行吧行吧,你們說吧,我聽。”秦瑤雙手撐著下巴,她把自己的靈魂剝離,開始審視秦傳榮嘴裏的話,竭力把長歪的靈感小苗苗扶正。

秦傳榮和沈桂香夫妻倆,他們組合在一起,配合著劈裏啪啦的暴雨雨點,以及轟隆隆的電閃雷鳴,帶給秦瑤無法忘記的“靈感激發”,小苗苗歪著歪著,也就向四周蔓延開來了。

不多久,大哥和二哥兩對夫妻倆過來了,同樣加入了暴雨,哥倆湊在一起“刮大風”。

“說得是,還是小妹會吃,咱們現在能有這個手藝,小妹你功不可沒,記得——”

……

在狂風驟雨的傾瀉之下,素材倒是滿滿的,怎麽就跟她一開始所設想的美食文不太一樣,美食倒是挺美食的,秦傳榮嘴裏的菜信手捏人,如果不再加上其他的“調料”,那就上佳了。

到了晚上,外面下起了雪,秦瑤嘆了一口氣,有些心力交瘁,就像是坐了一場持續十幾年的長途列車,好不容易下了車,耳邊仍然轟鳴陣陣,頭重腳輕,仿佛仍然在車上。

屋外的鵝毛雪,使得天地一片銀白,更襯托得屋內的橘燈溫暖柔和,大哥二哥一家子回去了,秦瑤夫妻倆帶著孩子跟爸媽住,就這三十來平的房間裏,異常溫馨。

顧呈去打水,讓她和兩個小崽子洗腳,兩個小壞蛋玩水,不肯好好洗,顧呈一手捏一張小臉,失笑道:“完蛋了,你媽媽可是作家,等你兩長大了,一個個細數你倆小時候幹過的壞事。”

聽起來好可怕啊……

不過他說話的對象僅僅只是兩個兩歲的小寶寶,他們又能懂什麽呢?不知者無畏,他們才不懂咧,才不懂爸爸的提醒,他們只能感受t到聲音裏面“調侃”還有點壞的小情緒,讓小寶寶忍不住激他一臉的洗腳水。

壞爸爸!

挨了兒子洗腳水的顧呈斜了斜眼睛,沈下了面孔,內心小本本記上,“趕緊長大點,給你爸拉雪橇。”

兩個小家夥哼哼唧唧的,反正根本聽不懂嘛,什麽雪橇的,不知道不知道,他們要媽媽啦。

秦瑤將這兩個小崽子一個個抱到床上,北邊的冬天雖然冷,冷卻代表著好眠,貓冬可太舒服了,外面寒風肆虐,屋內燒的暖烘烘,縮進溫暖的小被窩裏,哪怕是小寶寶都覺得舒服。

幫兩孩子蓋好被子,他倆倒是快活,無憂無慮的樣子,腦子裏裝著一塊“橡皮擦”,所有的煩惱和生氣過不了夜,今天的事,明天立刻忘記,沒心沒肺的睡著了。

秦瑤親親他倆的小臉,肉乎乎的,也是一道上好的菜啊,有點想吃,如果起名字的話,大概就是“烤雞腿”。

天啊,今天真是聽多了菜,看見什麽都能往這方面想,明兒個秦傳榮還說要給她一個菜譜,秦瑤說也不用太詳細,她是寫文章又不是寫菜譜。

顧呈拉了下她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臉,也是“要親親”的姿態。

秦瑤小聲道:“有兒子的洗腳水,我才不親。”

“這有什麽好嫌棄的,他倆都互啃過腳丫子,也沒見你把他倆扔了。”

秦瑤哼哼小聲道:“要不是我親生的,不然我真得扔。”

“心狠的女人。”顧呈湊過去,用俊臉貼了貼她的臉頰,“這起碼是洗腳水不是童子尿,別嫌棄了。”

秦瑤親了他下巴,隨後縮進被窩裏,語氣輕飄飄地抱怨:“好煩哦,我被汙染了。”

顧呈哼笑一聲,從背後抱住她,兩人湊在一起,說些夫妻之間的悄悄話,“怎麽樣,有思路了嗎?要不給我也加點戲?”

秦瑤貼在他胸膛,驀地想起了一句話:“顧同志,你不要在這裏給我制造困難,我跟你說,任何困難和挫折,都可以將我輕易打倒。”

說放棄就放棄,靈感來得快,走得也快,她不想寫了!

一個坑,挖了就挖了吧,不想填!

顧呈忍俊不禁:“睡吧。”

他倆結婚三年,算是半個老夫老妻,顧呈還想睡前跟自家媳婦兒嘮嗑幾句,結果人家現在已經亮“明牌”了,不準損她。

還能咋辦,只能抱在懷裏好好呵護著。

暖烘烘的被窩裏睡了一個晚上,秦瑤和兩個孩子都睡得香甜,只有顧呈一個人還能堅持過往的生理鐘,大清早醒過來了,而秦傳榮和沈桂香夫妻倆,年紀大了,睡眠少,早早起了床,大雜院外面熱鬧了起來。

都是一堆搶水龍頭的人,前面一個院子,估計是昨天夜裏有人忘了關水龍頭,這會兒大早起來,已經凍住了,著急用水的在抱怨,積極處理事件的在燒開水,硬生生地將水龍頭暖開,化了冰,才能疏通。

家家戶戶都飄起了白氣,外面還有賣炭的聲音,大雜院裏住的擠,卻是格外有生活的氣息。

顧呈起來幫忙打水,秦傳榮讓他多歇歇,“看好老婆孩子。”

顧呈:“……”

他點了點頭,簡單在床邊活動了一下手腳,轉了轉手腕腳踝,秦家熱鬧一大家子的氣氛,跟顧家的氣氛不一樣,昨晚上七嘴八舌的,吵得熱鬧紛飛。

而顧家的氛圍,到底“嚴肅”了些,他還要帶著媳婦兒回家,都不知道該擺個啥臉了,顧呈擡手掐了一把自己的臉。

結婚三年,他好像變得有點“嘴貧”?回家還能不能保持嚴肅的樣子?講不清楚。

反正他早已經是飛出去的鷹,無所謂。

——希望如此。

想他哥結婚十年還是那個狗樣子,而他才結婚三年,就已經被秦瑤拿著彩筆,使勁兒在他身上塗塗畫畫,改變了過往的模樣。

他感覺自己身上有點秦瑤的氣質了。

“我才是被汙染的那個人吧?”

秦瑤從他的背後冒出來,眼睛瞇起懷疑道:“顧同志,你是不是在背後說我的壞話?”

剛認識那會兒,看到的都是對方的優點,對於缺點視而不見,而相處這麽幾年之後,對方什麽樣子沒有看見過,各種缺點暴露顯現。

這家夥該不會還沒成為中年男人,就有了中年男人的病,開始在背後吐槽抱怨自家老婆。

就跟他爹那夥朋友一樣,離開家裏,跑來這邊聚會,切。

“那你可真是冤枉我了。”顧呈狡辯道,一轉過身,忍不住想笑,秦瑤在家裏可不太講究,更不像是剛結婚那時候,還有點偶像包袱,現在大冬天的,穿上了最保暖的東北花棉襖,這花色,夠喜慶。

是以前秦瑤的舊棉襖,這會兒還能穿,很保暖,又耐臟,秦瑤昨天看見了,摸出舊衣服來穿,到底這種上下襖子,對於她來說,要比軍大衣方便。

裹上軍大衣,那就相當於裹著大被子出去,熱倒是熱乎,就是活動不太舒服。

秦瑤換上花棉襖,也就入鄉隨了俗,兩只手揣兜,跟出門兜圈的老大爺一樣,優哉游哉的。

她的頭發,簡單綁了兩把,烏黑一團墨絲散開,顧呈殷勤地走上前,給她梳成兩條麻花辮,再帶上個護耳帽子。

活脫脫的北地小媳婦,不,大姑娘,特水靈。

顧呈玩心大起,昨天聽了一大堆秦瑤小時候的趣事,想起她小姑娘的模樣,這會子還想給她印兩個花臉蛋。

說幹就幹,趁著秦瑤吃水煮雞蛋的功夫,顧呈賊兮兮給她印了兩個小紅圈,這會孩子還沒醒。

印完了之後,他一直在笑,他還不敢笑出聲,秦傳榮和沈桂香夫妻倆出去了,沒能看見他此時的傑作。

秦瑤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就跟“看傻子”一樣,這種“中年男人的快樂”,恕她無法理解,不過她自持顏值過硬,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絕不會給她帶來任何傷害。

小秦同志裹著花棉襖,臉上像是小熊貓似的吐了個舌頭,擡起兩個手:“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做了些什麽嗎?”

“你這個熊孩子。”

顧呈不笑了:“……”

“你喊我一聲媽我就原諒你。”秦瑤叉著腰大大咧咧道,別說是顧呈給自己升輩分,她也要給自己升輩分,喊什麽姐姐啊,我是你親媽啊臭崽子。

當姐姐的經驗她快忘了,現在當媽的經驗倒是攢了兩年,每天經驗和心得蹭蹭蹭地上升,她真不介意再多收一個兒子。

“別那麽‘雷雨’,我喊姑奶奶成不成?小姑奶奶。”顧呈賠笑,喊媽就離譜了些,“咱們要端正態度,別那麽亂來,都是正經人。”

他低頭親了親自家媳婦兒的紅臉蛋,決定趕在秦瑤照鏡子之前,趕緊毀屍滅跡地擦掉,不能讓自家媳婦兒記得他的罪狀。

這會兒沒照鏡子她不生氣,等會兒她照了鏡子,可不代表她不會生氣。

“正經人?”秦瑤心想我真是信了你的邪,當初還以為小顧弟弟是他演出來的,顧隊是他正經的本質,現在看來,有可能他就是個海裏爬出來的皮皮蝦。

表面看起來是個正經的海洋生物,實際上只有“皮皮”兩個字起作用。

“一直都很正經,這都是被‘汙染’的,不對,是學來的產物,古話說的好嘛,人要活到老,學到老,你不覺得我現在很有你初見時候的風範。”

秦瑤:“……往事不要多提,讓它過去吧。”

往事不堪回首,她自個兒都覺得汗顏,大抵是被顧呈那張俊臉糊了眼睛,那天的暴雨,就跟昨天晚上她挨的那一場暴雨一樣。

“你性格倒是像爸爸,家學淵源。”顧呈轉移話題,企圖偷偷給秦瑤擦臉:“你爸喜歡做創新菜,你也喜歡做創新菜,這一點挺好的。”

“你轉移話題的水平一點都不高明。”秦瑤湊上去,趁著爹媽不在家,兩孩子還睡得像兩個小佩奇,她大著膽子,貼在顧呈的貼邊,不要臉調戲道:“爸爸,爸爸,我喊你爸爸你會怎樣?”

“別亂喊。”顧呈一本正經阻止她。

秦瑤蹭了他兩下,偷偷幹壞事,身經百戰的秦姑娘啥都不怕,兩人挨得近,哪怕再厚的衣服也擋不住某個支起來的小帳篷,這就跟下暴雨時打傘一樣,哪怕暴雨再大,只要你打了傘,想讓人不發現都難。

尤其是……很硬,跟冬天的凍饅頭一樣。

秦瑤嚴肅批評道:“這都能起來,你雷雨!”

顧t呈這下渾身都不舒服,恨不得把眼前的“紅臉小鸚鵡”大卸八塊,他這不叫雷雨,狗屁,這麽撩撥他,別說是喊爸爸,就算是喊“狗蛋”也會起來。

但他已經顧不得要跟秦瑤去爭什麽,只想抱著她緩緩,可恨沒有行兇之地。

“喊聲叔叔,喊聲叔叔就放開你……”顧呈的聲音變壓了,聲音低沈得厲害,有點像是染了感冒,帶上輕微的鼻音。

秦瑤調皮地在他臉上咬了一下,偏不喊,轉頭去抽屜裏摸鏡子,有些失神的顧呈沒攔住,就見秦瑤舉著小圓鏡,看清了鏡子中的自己。

率先進入眼簾的,便是那兩坨紅臉蛋,就跟以後她見過的玄風鸚鵡表情包一樣,顧呈別的不說,手藝活還挺好,兩坨腮紅極其喜慶,再把眉眼上揚四五十度,活脫脫一只走出來的小鸚鵡。

“你——”秦瑤震驚的倒不是鏡子裏的鸚鵡臉蛋樣,而是震驚於顧呈對著這臉蛋也能親下去,他還能硬起來,何止是一個“牛”字送給他。

別太愛她!

“你夠離譜!”

秦瑤推他一下,兩人拉拉扯扯,不多久,沈桂香拿著剛買回來的炭火回來了,顧呈兩個人停止了打鬧,頗為心虛的顧同志趕緊擦擦自家媳婦兒臉。

擦得太晚,還是被沈桂香看見了,“瑤瑤你這臉……”親媽看了也賊樂,“別說,還挺好看的。”

秦瑤惱火,反手也在顧呈臉上按了兩坨腮紅,又玩心大起,給熟睡中的兩個娃也印上兩坨,兩小虎崽徹底變成了小福娃,她捧腹大笑。

一家子整整齊齊。

崽崽們好奇地睜開眼睛,看見親媽的臉,眼睛瞪得老大,露出兩個略大的門牙,小白牙亮晃晃的,露出來極其可愛,像是兩只小松鼠。

“起來洗臉刷牙去,早上咱們吃面還是吃糕糕?”秦瑤指使顧呈去給孩子洗臉,她也把臉洗幹凈,抹上一層潤膚霜。

跟島上長年不散的濕氣不一樣,這邊的冬天雖然下著雪,空氣裏卻沒有半分水汽,幹得很,幹冷冷的,皮膚幹燥容易開裂。

一家子起來也沒吃東西,不喝茶,秦瑤給每人泡了一杯蜂蜜水,用來潤潤喉嚨,補充水分。

兩臭崽子喝水也不老實,不知道是誰先咕嚕嚕的,讓他們喝水,他們咕嚕嚕吹泡泡,惡心吧唧的,這兩破崽子,又一次起了想扔掉的心。

“乖乖的喝水,不準玩,顧呈,你看著他們。”

顧呈對孩子並不心軟,要是鬧,雖然不曾過分打罵,卻會有懲罰。

不老實喝水,那就老實坐著,哭也沒有用,有爸爸給你們講道理。

帶兵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帶娃,卻是一件容易讓人蒼老十歲的事。

“桂香,你們回來了?昨天就聽說你回來了——”院子裏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是許慧玲,沈桂香的多年老冤家,兩人總愛比來比去的,比丈夫,比女兒。

許慧玲當年先跟秦傳榮相親,沒瞧上這個廚子,秦傳榮轉頭卻跟沈桂香結婚,讓許慧玲耿耿於懷幾十年。

“是你啊。”沈桂香聽見許慧玲的聲音就覺得不舒服,在島上待了那麽久,早就忘記了這個老冤家,回到大雜院裏,又是冤家聚頭,大雜院就這點壞處,這麽多年過去了,院子裏還是有這個破爛人。

每次從她家路過,這姓許的總要酸個幾句,惡心吧唧的。

秦瑤嫁出去了,許慧玲女兒菊英也嫁出去了,如今兩人也都有外孫了,鬥了這大半輩子,許慧玲真不嫌消停。

“咱倆可是老朋友了,你回來我不能來看看你?我回家也得經過這啊,院子是大家的,咱們家菊英今天也回來了,她婆家疼她,外孫子沒讓抱回來,不然非得讓你見見我的大胖外孫。”

許慧玲和菊英都比前幾年吃胖了幾個維度,尤其是生完孩子的菊英,補品沒少吃,吃的是珠圓玉潤,原本還有些刻薄的長相,倒是顯得慈祥起來,卻又增添了幾分“姨媽”氣,不像是個二十歲剛出頭的女人。

菊英站在她媽身邊,也是一副頤指氣使的模樣,她嫁得不差,最終還是嫁給了某個副廠長的兒子!婚後物質條件是不缺的。

許慧玲母女倆老得意了。

許慧玲甚至覺得女兒這一輩,跟她們上一輩顛倒了個兒,當初她嫌棄廚子地位不高,找了個窮酸教書匠,清高倒是夠清高了,吃了那麽多年的糠咽菜,硬生生看著沈桂香跟在廚子身邊“吃香喝辣”享福氣。

現在女兒菊英嫁給了廠長家的兒子,廠長快退休了,兒子雖然沒什麽本事,目前就是個開車的司機,但勝在物質條件好,早早安排分了房,還是個兩房一廳的小闊間。

菊英雖然不知道公公婆婆具體有多少錢,但按照許慧玲的了解,過去估計沒少撈,不過是對外裝窮罷了,給自己親孫子賊舍得,就這麽一個兒子,將來還不是菊英他們小夫妻倆的。

菊英嫁過去之後,也是一路的“吃香喝辣”,跟沈桂香她女兒秦瑤不一樣,秦瑤雖然嫁了個家世好有本事的軍官,可是有什麽用?又不能住在城裏。

那是要了面子,失了裏子,這種滋味,許慧玲可太懂了。

這一回,也該讓沈桂香的女兒來羨慕羨慕她們家的富貴生活。

“桂香,不得不說你啊,你就是個勞碌命,沒什麽心眼子,女兒也被教成了你這樣,你看我舒舒服服享受晚年夕陽紅生活,你還在那帶孫子,哎喲喲——”

沈桂香呵呵一笑,都是老冤家,誰還不知道誰啊,許慧玲一脫褲子,她就知道這家夥想拉什麽樣的屎,臭的要死。

沈桂香也不是個嘴弱的:“哎喲喲,你還想帶外孫給我看,你的菊英怕是沒什麽本事吧,在婆家說不上話,咱們院裏也沒誰不知道,少來我這裝腔。”

“我呢,非得要說是勞碌命,那也成,跟那些個夫人比,我是沒那個福氣,比不了,但是跟你比吧,我就寬心了,我算是舒服了一輩子。”

“都說人比人氣死人,但也要看是跟誰比,跟別人比,我要擔心自己氣死,跟你比我就高興,好歹我這也算是舒舒服服了大半輩子,還拉扯大了五個孩子,心裏舒坦的很。”

沈桂香的話,就跟冷刀子一樣,一刀刀刮在許慧玲的腳底心,疼得她跳腳。

這姓沈的還是那麽討人嫌,氣死她了!

“你就嘴上說著硬氣吧,現在舒服的可是我家,你看看我家菊英,你就說服不服氣吧。”

沈桂香拉長了嗓子:“還不如我家瑤瑤當年那會兒呢,你是沒養好吧,沒長膘啊。”

菊英可沒秦瑤好看,不敢太多吃了,真長成了肥婆,怕丈夫不喜歡。

自從生了孩子之後,夫妻倆感情就冷了些,菊英也就越來越放棄對外貌的在意,反正丈夫也不在意。

菊英有個兒子在,還算是安心,就恨公婆兩個精明人,家裏錢都對她防著,問就是沒錢。

丈夫在外跑車,跟小姑娘說說笑笑,菊英看著心裏憋屈,許慧玲只是勸她,忍忍就過去了,鬧離婚不好看。

“哼,我們家菊英,一結婚可是兩室一廳,多大的房子啊,你怕是想象不到,現在新人結婚,給分個十平方都算好了。”

沈桂香:“我家可是兩層一院,院子挺大,還能養雞。”

許慧玲嗤笑:“你咋不說咱老家農村的院子更大。”

“人家住窯洞的,也不見窯洞小啊,不僅住人,還住跳蚤,那不得多點地方。”

沈桂香反唇相譏:“知道你家跳蚤多,渾身癢癢的——”

秦瑤在裏面,聽見許慧玲和沈桂香的話,拿著疊瓜子出來,聽她們打嘴巴仗,這種事情,從小時候就開始了,她媽沈桂香可不一定占下風。

大雜院嘛,就得是這樣樂子,何止是她過來看樂子,院子裏其他人也圍了上來,更有人打開窗戶,豎起耳朵偷聽。

沈桂香和許慧玲是眾所周知的老冤家,在眾人眼裏看來,她倆的閨女也都嫁得不錯,一時之間分不出高下,沒有誰屬於壓倒性勝利。

秦瑤離得遠,不知道婚後詳情,但是這個菊英,確實吃得胖,胖代表有油水,吃得好。

而秦瑤呢,真是邪了門了,結婚倒是瘦了這麽多,人也不胖了,還是個漂亮的大美妞,這麽身花襖子穿著,說她還是個十t七八的大姑娘,照樣有人信。

貌美如花啊!一條胡同裏的年輕小夥默默暗恨,早知秦家小妹是這麽個大美妞,小時候就應該多多向她上供,早點抱得“美人歸”,現在大美妞便宜了外面人。

顧呈披著一件軍大衣站在秦瑤的身邊,兩人一個軍綠色,一個紅色花棉襖,一紅一綠,背後的瓦片上覆蓋著一層白雪,彼此之間,交相輝映。

為了配合自家媳婦兒的扮相,他也帶了個帽子,裹得嚴嚴實實,像個冬眠的熊,只露出一雙炯炯有神的桃花眼。

寒風吹得人皮膚泛紅,他的臉上也抹了些潤膚霜,皮膚比夏天白多了。

菊英見到顧呈的時候楞了下,這麽個陌生的大塊頭,說少見倒是不少見,他是秦瑤的丈夫?眉眼倒是生得不錯,以前就聽說是個俊俏的。

可聽說他年紀比秦瑤大了十歲,可不是個年輕的,結婚兩年,該不會已經老成風幹的鹹魚吧?也就這一雙眼睛能看。

想到這裏,菊英不懷好意開口道:“秦瑤,這是你丈夫?長得還挺老氣,聽說是比你大十來歲,外形上可真配不上你。”

“你還記得周醫生嗎?周方宇,十幾歲的時候你多喜歡他啊,要是他知道你瘦下來這麽好看,你倆才是咱們胡同裏的佳偶天成。”

菊英故意在顧呈面前提起周方宇這個名字,任由哪個丈夫,也不樂意聽見自己妻子跟其他男人的過去,尤其是這個男人還跟秦瑤很登對。

“你說他長得很老氣?”秦瑤頓覺好笑,她都要開始懷疑顧呈逆生長的時候,菊英竟然說顧呈長得老氣,她是不是個睜眼瞎啊,凈在這裏說胡話。

菊英回嘴道:“難道不是嗎?”

旁邊大院裏的人道:“人家只露一雙眼睛在外面,哪裏看著老氣啊,大冬天的,誰不是裹成這個樣子。”

“聽說是當海軍的,風吹雨曬,老氣一點也正常,就是委屈咱們院秦瑤那個漂亮姑娘。”

“提到周方宇倒是想起來了,是有這麽一回事,確實可惜了,要是秦瑤十五六歲瘦了該多好。”

“誰讓你們男的就這麽沒眼光——哪個男人結婚幾年不是老氣十歲?”

“你們女人還不也一樣!”

……

聽著周圍這些議論聲,菊英的嘴角上揚起來,秦瑤嫁個滄桑的老男人,跟著他在島上受苦受罪,她可算是代表母親超過了秦瑤,在婚姻上狠狠地碾壓了她。

就在這時候,秦瑤身邊的男人突然把帽子摘了下了,在寒風中露出整張全臉,大雜院裏依稀還有人記得他的容貌,三年前見過的,人家陪秦瑤回來的時候,就是一副英俊小生樣,不像是個粗糙的軍官,倒像是文工團裏演話劇的文藝兵,就這長相,至少是個話劇團的臺柱子,只是可惜了身高偏高,挺難有合適的對象跟他搭。

平日裏見到長這麽俊的,大部分只有一米七幾,秦瑤丈夫這身高頂著這張臉的,實屬少見。

冬天的顧呈要比夏天的他稍微重些,臉上的也豐盈不少,看起來更加豐神俊朗,他不僅眼睛生得漂亮,也沒什麽眼紋眼袋,眼睛是桃花眼,顯得溫柔多情,下半張臉偏冷硬,要是配上一雙鷹眼和鷹鉤鼻,估摸著要成熟個十幾歲,可他偏偏就是桃花眼,底下還長了顆淚痣,這雙獨特含情的眼睛把冷硬的下頷線條都帶歪了。

這張臉再跟他高大的身材形成鮮明的對比,反倒是顯得過分年輕,至少這時候大雜院裏看熱鬧的年輕男人,看著顧呈有點心虛——霧草!自己才二十歲,怎麽看著比他還滄桑老氣。

菊英這會兒也呆住了,她之前也是想當然的以為顧呈十分老氣,大部分男人都這樣,她丈夫結婚後,照樣挺起了將軍肚,婚後的男人都容易變糙。

“媳婦兒。”顧呈看向秦瑤,對她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裏面不摻任何雜質。

秦瑤忍住笑,走過去,好笑地看向菊英:“你咋就覺得他老氣?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你自己,我看你瞧著才老氣,像二十歲孩子他媽。”

“周方宇是什麽老黃歷了,沒真正喜歡過,我看你才喜歡他吧,跑過來提提提——你跟你媽一樣,結了婚就變怨婦。”

秦瑤的話音才落,大雜院其他人都笑了起來,因為秦瑤還真沒說錯,大家都知道許慧玲憤憤不平些什麽事,不就是秦傳榮物質條件好,她沒瞧上,又恨被沈桂香撿了個漏,就這都耿耿於懷這麽多年。

而菊英挑對象,也狠著勁挑好的,要廠長的兒子,這城裏廠長的兒子還真“不少”,各種廠子多啊,正廠長,副廠長,誰沒個兒子呢。

廠長的兒子也分個三六九等,菊英嫁了這個廠長兒子,也恨另一個廠長兒子被人撿了漏。

跟她媽一樣,又想要這個,又想要那個,生活啊,哪能事事那麽如意。

“還是秦瑤有眼光,對象自己談的,沒相過那麽多人,也沒有挑花眼睛,選了個好樣子,看著就過得幸福。”

“老秦夫妻倆也是和氣好相處的,那天辦酒宴,秦瑤她婆婆看起來對她很不錯。”

“是啊,是挺好的,沒得說,講來講去,還是沈桂香把女兒教得好,她們母女都會挑對象。”

……

許慧玲和菊英母女倆悻悻然走了。

沈桂香看著她們離開的背影,倒是像個雄赳赳氣昂昂的鬥勝大公雞,她有些擔心地跟秦瑤說:“你說她下次會不會不來了呀?”

“這麽一兩年沒見,我還怪想念的,難怪我一直覺得缺了點什麽,就缺了個她,二三十年了都,不跟她鬥一鬥,比一比,渾身都癢癢。”

前幾年,許慧玲也沒少路過她時說酸話,這人就是賤賤的,來的時候嫌她煩,把她鬥得太厲害,又怕她下次不來煩。

“來就好,我現在準備了一肚子話來懟她。”

秦瑤失笑,她媽這樣的,在大雜院裏真不在少數,一個胡同一個院子裏住著,鬥來鬥去,都鬥幾十年了,老了還要比一比,鬥一鬥。

搞得她都想寫一個“大雜院裏的愛恨情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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