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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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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臣

越襄真真覺得自己也算是見多識廣的了。但也硬生生的在沈閆說完後楞了很久。

誰能想到, 沈閆還會擁有這樣奇妙的身體構造。

可一切並不是突如其來的,而是早早的就有了預兆。

若非沈閆的執念和曲毒醫的膽大瘋癲,可能一輩子都不能被人發現這一點。

而沈閆從小至大的與眾不同, 也得到了充分的完全的解釋。

這時的科學技術尚未發展的如何迅猛先進,想要查看沈閆的身體竟還必須要切開來看。

若是放在現代,沈閆大概不必如此遭罪,只需要做一些檢查, 就能得到身體為何會如此的緣由。而在這裏,很多靠的都是醫者的猜測。

而沈閆顯然不需要知道成因, 他需要的是知道他還有這麽個東西就好。

“你、你想如何做?”越襄覺得自己可能知道沈閆想如何做。但是她又有點不敢往下想。那只是她自己的想法,也許沈閆就未必這樣想呢?

沈閆聽見了越襄的聲音裏小小的不易察覺的顫抖。

他方才說話的時候, 瞧見她眼睛紅紅的, 好似要哭了一樣。

是在為他心疼嗎?

沈閆眼中都是柔淺的笑意,將話都說出來,反而心中是一片輕松的柔軟。

沈閆說:“老頭說,臣這個是還能用的。臣要做回原本的自己。”

另一個它藏在血肉之中,牽連著他的血肉一起成長起來, 默默的在他的裏面鼓動了這麽多年, 一朝得見天日, 他怎麽可能再去放過老天給的第二次機會呢?

這就證明他現在的命就不是他原本的命數。是有機會改變的。

“如果臣不再是太監,臣也要陪伴在娘娘身側。娘娘什麽都不必擔心,臣還是會一如既往的侍奉娘娘的。”

他輕輕一笑,“不過,臣能更好的侍奉娘娘。”

彼時靈肉合一, 他當然也不必再用手。男女之間的人間至樂, 他希望都能帶給太後娘娘t。而他,也不必再壓抑自己的天性。

沈閆從來沒有想過要離開這個身份, 他好不容易才走到如今的地位,怎麽會輕易放棄?只不過是從太監有機會成為真正的男人。

越襄還是覺得喉間酸澀,說不出什麽話來。

心裏卻百轉千回想了許多。

切開來看見的它,幾乎是長在血肉之中的,否則不會滋養到如今還能用。

可那畢竟是身體裏的東西,若是要拿出來,必得是痛徹心扉的切割,然後還要縫合,再放在外面,想辦法與沈閆融為一體,只要想一想這個過程,就是萬般的疼。

這幾乎就是在搏命。那命去換一個前程和未來。

越襄心裏是不同意的。可偏偏說不出一個不字。

這幾乎就是沈閆的執念了,她怎能說不?又以什麽立場說不呢?

可是讓她無條件的支持,她好像也做不到。

“曲太醫說有幾成把握?”越襄最後只能這樣問。

沈閆輕輕一笑:“三成。”

“保證永久嗎?”越襄實是忍不住的要追問,“他以前有沒有做過類似的手術?知道具體的步驟該如何進行嗎?術後修養恢覆,他都能做到嗎?”

越襄越想問題越多,幾乎忍不住要說手術的時候她要在現場看著,就怕曲太醫弄不好,真的把沈閆給弄死了。

這麽大的手術,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沈閆卻好似看透她心中所想。

他含笑道:“臣不會讓娘娘參與的。要是娘娘看了害怕,以後對臣失去了興趣,那可怎麽辦?”

越襄卻不與他調笑:“你好好回答我的問題。”

沈閆這才道:“娘娘放心吧。那老頭會有辦法的。臣不會輕易就死。至多,至多是一場夢圓。之後都靠臣自己。”

三成把握的手術,誰能夠確定一切都能穩定向好呢?

可他們偏偏就是要這樣做了。

越襄知道自己勸不住,也沒法子勸,深深看了沈閆一眼,終歸還是一陣嘆息。

她起身走到案前,將沈閆散落在案前的奏本收好放在一邊,將腦海中浮現的對他們有幫助的問題都一一寫下來。

她對醫學這方面的事情肯定沒有那麽專業的了解,但是總是去醫院看過病的,知道一些基礎的護理知識,很多東西必須是要註意的,尤其是清潔消毒和感染這方面的問題,一定要重視。

如果能把這些搞好,或許是能幫到他們的。

都不是奔著死去的,都是奔著生去的。如果此事非做不可,越襄希望他們能成功。

寫好之後,等墨跡幹了便細細封好,叫折桂來送到曲太醫的手上,囑咐他一定要好好的琢磨,把一切都要穩妥的準備好。

沈閆身上還有傷,沒法子起床來跟著越襄,只靠在床榻上望著越襄的動作,他眸光溫柔的不得了,越襄卻覺得,這人面上明妍漂亮,溫柔起來簡直讓人的心都融化成了水。

實質上內裏卻比誰都要狠,比誰都要瘋狂。

他身上還有傷,還是需要休息的,越襄想讓他好好的休息,沈閆卻不肯越襄就這麽走了。

想讓太後娘娘多陪他一會兒。

越襄只問他一句話:“你和曲太醫商議的,是什麽時候開始?”

沈閆頓了一下,才說:“越快越好。只要他預備好了所需之物,便可以開始。”

越襄垂眸,瞧了一眼他的傷口處。那自然是要盡快的,難道還要等著傷口長好了愈合了之後再切開麽?那就更受罪了。

既然是越快越好,那肯定是需要好好休息的。這下說什麽都留不住太後娘娘了。

越襄都走到門口了,還未開門,就聽見沈閆在背後用很輕的聲音問了一句。

“娘娘的心裏,有多少是惦記臣的?”

越襄面上微微一楞,腳步卻不停,像是沒聽見的樣子,就開門出去了。

外頭自然是有人將門又恢覆成了先前虛掩的樣子。

沈閆靜靜的望著門口,人是走了,可是太後娘娘身上的馨香,卻好似縈繞不去,長久的留在這裏親密的依偎著他,陪伴著他。

他難得有這樣深沈安靜的時候。

順從心意問出來的話語,卻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得到真正的回應。

太後娘娘是心疼他的,可是,只有心疼嗎?

心疼與憐惜,是喜歡嗎?是愛嗎?

越襄出得屋子,在庭院裏站了一會兒。

她沒法裝作沒聽到沈閆的話。可要她回答沈閆的話,她也說不出什麽來。

他們甚至連最親密的事情都做過了,甚至靈犀一通的不曾說過,也將對方引為難得而來的知己,卻從不涉及感情問題。

或者說,沈閆已經足夠直白的表露過他的情愫,而她,就跟個蚌殼似的緊緊閉著,不肯敞露自己的心。

哪怕她的憐惜與心疼其實都已經表現的很明顯了。他卻還要問她,心裏有多少是在惦記他的。

越襄對人性從來沒有很大的希望與期待。也從來不認為自己在這數十年的人生旅途中能夠找到□□和精神上都能契合的伴侶。

她很早就明白,愛不是向外索取的。只能靠自己給予,這是最穩妥的方式。

可現在有一個人輕輕的一句話,就讓她的心湖之上泛起難以忽視的漣漪波動。

她實在很多時候都是謹慎的。越襄情不自禁的想,她真正了解沈閆嗎?

-

沈閆這件事,也就只有曲太醫和越襄知道。

或許等到做手術的時候,還會有沈閆的心腹知道。畢竟曲太醫一個人完成不了所有的事情,他需要有助手。

而沈閆身邊的幾個知根知底的心腹,無疑是最好的人選。

越襄也知道了沈閆身邊幾個心腹的出身,和他是差不多的境遇,沈閆起來之後就被帶到沈閆身邊跟著,替他辦差都是死心塌地的。

曲太醫不會說出去,越襄就更不可能說出去了。

因此她身邊的折桂和鵲枝也不曉得裏頭發生了什麽事,只曉得從沈閆的院子出來後,太後娘娘的神色就不大好。

雖然之後太後娘娘也恢覆了平日裏的模樣,但身邊伺候的貼身丫頭感觸還是最明顯的,太後娘娘明顯在見過沈掌印後有心事了。

或者說,是心事更重了些。

兩個丫頭也不敢多問,主子不願意說,她們更不會旁敲側擊的去查問。只是心裏頭猜想,或許還是為了朝政上的事情。

沈閆在曲太醫預備好了一切後,便依舊借著要養病的由頭將差事都退卻了許多,事情幾乎是完全交給了內閣,他這裏便搬到了宮外的宅院裏去休養。

正好趁著這一段時日,將手術給做了。

對於沈閆這雷厲風行的態度,曲太醫當然是沒有異議的,他什麽安排都聽沈閆的。

只是在宮中這麽久了,在太醫院中進出,又在沈閆和太後娘娘跟前侍奉,曲太醫多少也知道了些朝廷的情況。

他就實在是想不明白,怎麽沈掌印偏偏會在這樣的多事之秋選擇暫退呢?

就算是將這段時間撐過去,之後再進行手術也是可以的。

手術——嗯,這詞是從太後娘娘那裏學來的。

朝野上下,皇城與北邊還有南邊,正是亂的時候。沈掌印肩負重任,難道不該以政事為先麽?

依著曲太醫這段時日對沈閆的觀察,覺得他本質上不會是一個棄政事和責任而不顧的人。

這老頭也是藏不住話的,這麽想著,閑話的時候也就這麽問了。

沈閆倒是沒有回答他,卻也不曾敷衍糊弄,只是他的態度就表明了,這不是曲太醫能夠問出來並且得到答案的問題。

但曲太醫也從沈閆的反應中得到了答案。

沒準,這就是沈掌印想要的情形呢。沒準沈掌印就是故意選在這個時候離開宮裏的。

越襄知道沈閆離宮是為了去做手術,只是她身系重大,無法親往陪伴,心裏自然始終牽系沈閆那邊的情形。

可為了不引起懷疑,在外人眼中,她這個皇太後就不能和掌印大太監表現的太過親密,甚至在這樣的時候,掌印大太監出去養病,作為太後只一兩句垂問已經足夠了。

外間甚至傳言沈閆此番重病,若是養不好,就無法再返回宮城了。

那些人巴不得他為此死了,才好擺脫他的桎梏,實現自己的私心。

要知道宮裏的太監生了重病,那就是要丟出去等死的,不然要是染給了主子們,那可怎麽辦?

沈閆都出宮養病了,可見是病得不輕的。在這時候病成這樣,還不知多少人蠢蠢欲動起來。

越襄知道,他雖在外做手術,但還是將一應朝政上的壓力接過去不少的。

可耐不住人在外頭,t不能輕易見人,越襄這裏因為那些傳言而來求見的人不少,人人蠢蠢欲動起來,想要在越襄這裏打探消息的人也不少。

都想知道接下來應當如何去做。

要是沈閆真的沒了,那越襄就成為唯一一個領有先帝遺命輔佐小皇帝的人了。

那麽一切的情勢都會發生變化。

他們無法一起拿捏太後與沈閆,可若是沒了沈閆,單單拿捏太後對他們來說,還是很容易的。

民變太過激烈,朝中要叫停清查丈量土地的呼聲越來越高。

越蘅那邊似乎還能頂得住壓力,但是也進宮過一兩回,旁敲側擊的問過越襄沈閆那邊究竟是怎麽回事。

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在失控的邊緣,越襄常常會覺得下一瞬可能朝局和民間蜚聲就要失控了,可偏偏又能夠控制住。

就總是讓越襄覺得大事要發生,大周要玩完,可似乎又是沈閆在背後做了些什麽,讓一切有驚無險的度過了。

好似依舊什麽事情都沒有。他在暗地裏護著越襄的日子安穩平靜的度過。

就在越襄逐漸意識到沈閆的深不可測時,有個幾乎很久不曾被想起的人回京了。

元生帶著他的人從柳州秘密回京,他找到折桂,與折桂說,他請求面見太後,無論如何都要求見太後一面。

事關沈掌印,請太後娘娘無論如何都要見他一面。

原話被折桂照樣傳到越襄這裏。

越襄就想起來,元生和他的人在沈閆的人手裏訓了這麽些時候。

他在柳州是不是還知道了些什麽?

越襄就同意了。讓折桂找個時候,將元生帶到宮中來見。

這等宣召,當然不可能是正大光明的進宮。

宮裏亦有許多人虎視眈眈的盯著,更別說暗地裏還有先帝的人,沈閆替她盯著許多,但越襄自己也是要謹慎些的。

折桂和鵲枝如今也不是早前那會兒的手段了,要說從前還艱難些,現在將元生悄無聲息的帶進來,還是能夠做到的。

越襄在長樂宮的配殿見的元生。

這果然是個很精神的小夥子。很能看得出來是個走南闖北有見識的人。

規矩也很好,完全沒有什麽匪氣,但是也能看出來是個很有擔當的人。

他在越襄跟前,倒也不掩飾對折桂的關註,但也懂得適可而止,沒有多看。倒是折桂,完全視若無睹的模樣,這會兒總不好表現出什麽來,越襄瞧見了也只在心裏暗笑。

她想過折桂的事。但現在這時候還離不得折桂。

況且折桂還沒有到年紀,越襄也不放心就這麽將折桂放出去,對於這個元生,越襄還是要再多看看才能決定的。

關於折桂和鵲枝的父母還有家裏人,越襄也計劃就在這一二年,將他們都從越府接出來,脫離越府的掌控,真正將他們變成太後娘娘的人。

元生知道他這樣的身份見太後娘娘不容易,折桂也囑咐過他,不能在宮中耽擱太久,因此在給越襄行禮過後,元生直接便說道:“娘娘。”

元生說:“小的在柳州,是沈掌印的人在教導小的和身邊的人。”

“他們因為沈掌印的吩咐極其用心。只是小的始終不忘娘娘先前的囑咐,既就近接觸到了他們,小的也知道了很多的事情,能回京後,小的想,還是應當將這些事告訴娘娘的。”

越襄道:“你說。”

元生這才道:“娘娘,柳州之地,乃至大周的南邊與北邊,看似是世家大族的紛爭,還有世家與朝廷的紛爭,更有百姓們的民怨民憤民變,但實際上,這些應都和沈掌印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小的發現,沈掌印所圖不小。柳州之地,哪怕是梁家,也當有沈掌印的人在其中操控。今次這樣因為清查丈量土地鬧出來的沖突與矛盾,可能就是沈掌印背後操控主使的。”

元生呈上一本小冊子,不是那麽厚,但叫折桂送到跟前來後,原來都是元生自己寫的。

記錄著這段時日元生在沈閆的人身邊聽到的些許零星話語。

某年某地某時,誰誰誰說了些什麽。

沈閆的人已經知道他們的底細,自然也是沈閆的吩咐,沒有將他們當做外人。所以元生知道了很多事,但他還記得太後娘娘的囑托,自然是一心一意向著越襄的。

越襄拿著小冊子翻看,看完了,面上神情淡淡的,心裏卻尚不知是什麽滋味。

這上頭記錄的不是什麽太勁爆的內容,但連起來看,稍稍一想便能知道,沈閆的人隱在柳州暗處,是做了不少事情的。

——各地民怨沸騰,咱們的動作還是有些成效的。朝廷若再無信用可言,這大周自然每況愈下,總會有消亡的一日。

便只拎出來這一句話就足以昭示,沈閆的不臣之心了。

她就知道,這樣瘋狂而執拗的人,又怎麽肯甘心一輩子屈就皇家呢?

難怪他事事遵從處處順著,又焉知不是在利用她推動重新清查丈量土地的決策,以便順利的激起各地的民怨民變麽?

沈閆這樣謹慎的人,他手底下的人更是個個訓練有素,不會無緣無故的就這麽信任元生,還漏下這麽多的話叫元生知道。更許得元生千裏迢迢把這冊子帶回來給她看。

以他的性子,大概就是這樣故意安排的。

不是想要知道他的一切麽?

他自己不說,偏要用這樣的方式告訴越襄,他的終身而不失正,是全為了他自己的心,是要徹底的推翻所有壓迫過他的人和勢力,他自己來當家做主。

這個人,可真是夠瘋的。

現下那要失控卻屢次沒有失控的事端在越襄這裏,也有了更為合理的解釋。只怕一切都是在沈閆的掌控之中了。

她垂眸望著手裏的小冊子,他把這個托元生的手帶給她看,是什麽意思?

是向她昭示他瘋狂而睥睨一切的心和手段,告訴她,他的臣服與乖巧也只是表面現象,實際上,她這個高高在上的太後娘娘無論如何都走不出他的掌控他的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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