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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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醉
在宮外住著, 總是比在宮裏住著要愜意許多。
哪怕在覺空寺的時候，越襄不能輕易出門，只在後山那個大院子裏活動, 也是舒適許多的。
在宮裏，可沒有這麽無限接近大自然的時候。
愜意的日子總是短暫的，原本計劃在覺空寺就不會住太長的時間，要不然越襄也不會這麽著急見越蘅了。
在宮外見, 比在宮中也是要容易些。
覺空寺的荷花是極好看的，這裏的荷花嬌嫩, 花期也短。
來的時候正是盛放，回去的時候荷花的花期也已經過去了。
沈閆來過幾回, 都叫越襄以累了不想見人給擋回去了。
是折桂去擋人的。
沈閆還真沒有強行進來, 只在外頭站了站便走了。
哪怕是回宮了，鵲枝對此還是很驚奇的，沒想到還真能將沈掌印給擋住。
倒是越襄想著，沈閆應當還是很在意她的那句威脅的。
他估摸著是真怕她能做出咬舌自盡傷害自己性命的事情來。
畢竟之前為了不受越蘅的控制，說不吃那個續藥就不吃的, 哪怕是昏昏沈沈的要死了也不曾吃過。
可沈閆這樣的性子, 耐性有限, 不定什麽時候就會強闖，越襄心裏還是做好了準備的。
她只是想著，希望折桂攔不住沈閆的時候，她這裏或許能得著已經悄悄趕往柳州調查的元生的傳信。
端午過後，便是貴太妃的生辰。
貴太妃比先太後陪伴先帝的時間還要長些, 還生了兩位公主, 當年皇子們相繼夭折，貴太妃一個人便是死了兩位皇子的。
比先太後的皇長子只小了一歲的二皇子, 還有比如今的小皇子只打了不到兩歲的八皇子，都是貴太妃的。
八皇子的夭折給貴太妃的打擊是最大的。畢竟這個年紀有孕是很不容易的，八皇子向來體弱，沒想到精心的養著還是不成，最後還是夭折了。
也是因為八皇子的夭折，才叫先帝的病愈發嚴重的。
要是八皇子沒死，這皇位可就絕不會是九皇子的了。
因此自那之後，貴太妃的身體就不是那麽好，輕易也是不出門，只是好好的在她的宮中將養著。
這是先帝去後她的第一次生辰，又是個整壽，對於陪伴了先帝這麽多年的嬪妃來說，那顯然是貴太妃的分量是最重的。
因此她的生辰宮裏也是要好好籌辦的。
也沒有說太後屈尊為貴太妃籌辦生辰的道理，這事兒還是交由宮中內監和禮部籌辦的。
一起聯合籌辦的章程送到越襄這裏，越襄簡單過目了一下，瞧了瞧沒什麽太大的問題，就讓人送到貴太妃那裏去了。
她過生辰，最要緊的也是叫她開心，有什麽不喜歡的，只管改掉就是了。
這數月來，這幾位太妃太嬪們，也沒有招惹到越襄什麽事，她們在深宮裏這麽多年，一年能盼到的喜慶事也沒幾件，只要不作妖，越襄也願意叫她們高興些。
給貴太妃的生辰賀禮，越襄是親自過目的。
這位貴太妃出身高貴，是北邊的世家大族嫁過來的，家中還有軍中的勢力，要真是八皇子即位，她就是正兒八經的皇太後。
到了那個時候，越蘅只怕會被壓制的更狠。而以越蘅為首的南方清流世家自然比北邊的世家大族們地位要更低了。
“奴婢聽說，當年提請想要先帝立貴太妃為皇後的奏本還是很有一些的。”
怕自家主子失憶不了解宮中舊事，這幾日鵲枝都會和越襄說一些貴太妃的事情。
畢竟主子失憶前對宮中嬪妃們就不甚感興趣，一心一意的只想著處置朝務，後來失憶了，這心思又多是放在宮外的事情上，對後宮嬪妃們的事情並不多加幹涉，也並不如何親近。
但先前不接觸尚可，日後就是要在宮中常住了，不可能永遠不接觸先帝的後妃們。將來小皇帝長大了，也是會大婚的，還會有新後和嬪妃們進宮，那宮裏就更熱鬧了。
身為太後，地位是高高在上的，輕易接觸不著，可總不能對宮裏的事一問三不知。
越襄已經試過當日要穿的衣裳了。
聽聞貴太妃那邊是做了新衣裳的，她是太後，已經壓了貴太妃一頭的，總不好再去搶人家的風頭。
偏偏也不能被人奪了太後的尊榮臉面，是以這衣裳不能是直接新做的，也不能是舊年穿過的，越襄幹脆就選了小太後進宮被冊封為太後時，先帝賞賜給小太後的四時衣裳裏挑出一件來穿著。
這十六套衣裳是四季各四套，小太後都不曾動過，這時候拿出來穿是最為妥當的。
只是顏色略略深重些，不過這樣的場合，都是一群年長些又已經生養過的太妃太嬪們，她穿的太過於鮮亮了也不好。
太後自然是要莊重的，越襄又不肯顯老，就只能在首飾上下些功夫了。
“我記得，先太後也是清流世家的出身。先太後去世後，先帝悲痛萬分，在登基之處，忙完了諸事後，曾在大朝會上含淚痛言，此後不管多少年，都不會再立皇後了。”
折桂將首飾盒子一溜排在案幾上，供越襄挑選。還怕這裏的不夠，又怕小丫頭們手不穩，還親自去了長樂宮後殿的庫房去取封存的來。
越襄看看這個，碰碰那個，還與鵲枝閑聊。
先帝一言九鼎，還真是沒有再立皇後。甚至在冊封越襄的詔書上，都是直接將越襄冊為太後的，都舍不得叫她先做了皇後再做太後。
因此，還得是越襄死了之後，禮部會擬定謚號，再行追封越襄為皇後。只是如此一來，先帝自己親封的皇後，也就只有那位結發妻子，先太後一人了。
就算以後小皇帝當政，想要為自己的生母加封，把楊氏也弄成了太後，可名正言順在先帝手裏承認過的，就只有先太後一個人。
鵲枝道：“是呢。那會子到如今，人人提起來這樁事，都是說先帝與先太後伉儷情深，心裏頭還只對先太後一個人念念不忘，真真是帝王深情厚意。”
若換做最開始的時候，越襄自也會這樣想，如今聽了這話，也不過輕輕一笑。
先帝這樣精於算計的人，也會情深至此嗎？
先太後出身南邊的清流世家，也正因先太後的出身，南方世家始終壓著北方世家大族一頭。
貴太妃只差皇後一步之遙，是因為她不及先太後在先帝心中的地位嗎？自然也不是的。
朝中治政大多是出身南邊的文臣，北方戍邊的軍中多是北邊世家大族出身的將軍們。
貴太妃族中，多的是這樣的人。
先帝不能得罪北方的世家大族，可軍中勢力壓制不住，怕是比南邊的文臣們更難掌控。他只能拿捏著這其中的平衡，隱隱擡起南邊的清流世家。
可要論到底哪一方更重些，也未可知。
如今北邊太平無事，近些年無軍功傍身，北方的世家大族們自然是安靜些的。
折桂急匆匆的進來，手上卻空無一物。鵲枝瞧見了，笑道：“娘娘叫姐姐拿的首飾盒子呢？姐姐莫不是白跑一趟，在庫房裏還能尋不著了？”
折桂上前一步，低聲道：“娘娘，南邊的信來了。”
是元生的消息。
這小夥子無牽無掛的，自己一個人走南闖北的t奮鬥出來，自己做了行腳商，手底下還有十幾個貨郎追隨著。
折桂果然也沒有跟他提起過別的，只是要查沈閆以前的事情，就不得不提到沈閆。
對於這位權傾朝野的掌印大太監，普通老百姓不會不知道。可元生既知道，還敢接下來這個差事，這就令越襄有些刮目相看了。
這小夥子很有些膽色。
確實是用了些時日的。有消息回來，比越襄預計的時間還要早一些。
元生沒有假手旁人，有了準消息後就叫他手底下的貨郎一路將消息送回京城來。
這些貨郎跟著元生出生入死這麽些年，都是生死兄弟。
能被派回來送信的也不是簡單人物，外頭的事是折桂一手安排好的。信送到京中指定的地方，再由折桂爹娘的人遞到宮中來，才送到了越襄的手中。
中途經手的自然都是可信的人，也減少了很多的接觸，信中消息十分詳盡，只是越襄看了之後，半晌不語。
折桂難免心慌：“娘娘，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越襄搖了搖頭：“沒有問題。他做的很好。”
越襄的目光又在那紙張上流連許久，她沒有將那信給折桂或鵲枝看，而是折了起來。
這上頭的東西太過詳盡，怕是不好再給任何人看的。
兩個丫頭跟著越襄這麽久了，對太後娘娘的心思倒是也能猜到一些，越襄的手才一擡起來，鵲枝就伶俐的將燭火點燃了，又將燭臺送到越襄手邊，越襄便將那薄薄的紙張點燃，片刻就燃盡了。
越襄對折桂道：“叫那送信的人先不回去，叫你爹娘尋個穩妥的地方，將他先藏起來，不許任何人找到他。”
“速派人南下去柳州，告訴元生和他的人，就地掩藏，不要過於顯眼的活動了。下一步如何做，再等我的消息。”
他們查到沈閆這些隱秘的事情，或許這在柳州不是什麽要緊的秘事，或許是十數年前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可在現下看來，這就是關乎沈閆過去的大事。
也或許是沈閆刻意隱藏的不願意讓人知曉的事情。
這麽多年宮裏都沒人知道，很難說這其中沒有沈閆的手筆。
越襄擔心元生去柳州查到這些事，沈閆的眼線會有所發覺，會對他們不利。
她絕不願意元生有任何的損傷。還將她這裏的信物給了折桂，叫派去的人一並帶去柳州看元生。
若果真有什麽事情，這來自於當今太後娘娘的信物顯見是能夠救命的。
越襄著意培養自己的心腹，折桂和鵲枝還有他們的爹娘自然也是有所動作和打算的，至少越府裏是還沒有察覺的。
這會兒派人去柳州給元生傳話送東西，與這兩家來說，也不是很難的事情。
越襄不說書信的內容，折桂與鵲枝自也是不會多問的。
只是瞧著娘娘看了消息後就心事重重的模樣，連先前那樣選首飾的興致都沒有了。
兩個丫頭想盡了辦法逗越襄開心，越襄也始終再沒有之前瞧見的那樣快樂閑適。
真是不知那書信上究竟寫了些什麽事情，能讓一向鎮定自若的太後娘娘如此移了心思呢？
-
貴太妃的生辰沒有在她自己的長康宮舉行。
畢竟是貴太妃，也不是太後，沒有理由讓太後還要去她宮中參加壽辰宴的道理。
因此貴太妃的生辰宴就定在了禦花園的啟巧亭中。
正是黃昏時分，啟巧亭在高處，清風徐來，倒是一片涼爽的好風光。
大周宮城的禦花園可比故宮的禦花園要大得多。
越襄這些時日心思全在外事上，還真一次都不曾來禦花園逛過。
如今來一瞧，果然這挨著南江的京城裏，宮城中的禦花園有著最好最風雅的園林。
貴太妃這一日倒是忙。
女眷們是先要去她的長康宮給她問安賀喜的，然後到了晚間，有資格的女眷夫人嬪妃們才會來啟巧亭這邊赴宴。
貴太妃的生辰宴，越襄與小皇帝都是黃昏時分直接過來的。
也沒有讓他們等人的道理，自然是人們等他們的。
越襄今日穿著持重沈穩，她被國家大事，那些數不盡的奏章抄本浸潤了好幾個月，通身的氣派比小太後當初還要端莊些。
自詡為一個優秀的打工人，但也是做到了總管的位置上。
拿出公司高管的氣質來，還是很能唬人的。
甭管內裏怎麽想，端坐在最高處，瞧著小皇帝領頭和眾人一起給她行禮的時候，越襄才切切實實理解了高高在上這四個字。
越襄含笑，先將貴太妃扶起來，又讓幾位太妃太嬪們和眾人起身。
貴太妃和德太妃賢太妃保養的還是很好的。
也果然如沈閆所說的那樣，幾位都是十分端莊嫻雅的女子，一看就是出身高貴的世家嫡女，先帝還真是挺喜歡這一款的。
越襄自覺和太妃太嬪們第一次見面。
如今的小皇帝還沒有後宮，今次又是貴太妃的生辰，除了外頭的女眷夫人們外，坐的近些的，基本上都是先帝的妃嬪們了。
太妃太嬪們可不是頭一回跟這位年輕的太後見面了。
那還是在先帝治喪的時候多見的，後來就不大見了。
如今再瞧，只覺得太後娘娘病愈之後，和先前有些不一樣。
先前就不愛見人的，見了人也難得有個笑臉，如今這含笑模樣瞧著，怎麽像是有些溫柔可親的模樣呢？
越家的嫡女眼高於頂，還會這樣正眼瞧人的？
貴太妃也笑著，彎彎的眉眼看起來似是很溫柔的模樣。
她含笑的目光落在越襄發髻上的東珠步搖上，笑道：“娘娘今日打扮的真好看。我素日裏總說，娘娘是不愛見人的，只何苦同咱們似的悶在宮裏呢？”
“又說娘娘日理萬機，朝中事務也離不開娘娘督導。就怕娘娘空耗了這麽大好的年華，如今看著倒是放心了。娘娘還肯在身份之外用些心思，便是大周之福了。也是咱們這些人的福氣。”
“就只盼著娘娘長長久久的為咱們做主，與咱們作伴，也是一樁美事。”
旁邊的德太妃跟著笑道：“有先帝福澤庇佑，今日又是貴太妃姐姐的生辰，貴太妃姐姐的心願是一定會實現的。”
越襄倒也不是刻意要壓人的。
只是她的衣裳首飾都不能出錯。當初進宮，先帝也是大手筆賞賜了的。
今日穿的戴的都是先帝當初送小太後的東西。
那東珠極大極圓潤，也就是太後這樣的身份能戴，哪怕貴太妃那裏有，她如今也不能拿出來戴了。
女人家們在一處，自然喜愛閑聊這些。
可看似閑聊，未必不是在攀比。
這幾位跟著先帝的時間長，有好東西不足為罕，越襄碰都沒被先帝碰過，冊封太後之後，先帝給她的東西十分多也十分好。
這幾樣戴出來，難免招人眼。偏偏太後穿戴了是正理，她們就不能越過太後去。
貴太妃德太妃賢太妃幾個人溫言笑語的，也不知怎的就說到了要共飲一杯，共謝先帝福澤庇佑。
越襄舉杯的時候，就瞧見餘光身側有紅衣閃過。
一瞧，是沈閆來了。
他也不知去忙了些什麽，來的晚了些，可那一身朱紅紗衣太過引人註目，他一來，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掌印大太監的身份，哪怕是貴太妃那樣的出身嬪妃，也不能不對沈閆有所忌憚。多少人幾乎都不掩飾他們眼中的熱意了。
小皇帝這會兒跟沈閆關系好起來，覺得沈閆博學多聞，當真不是個草包太監，可見父皇還是有些眼光的。
眾人都舉杯，他也不想冷落了沈閆，便令人倒酒來，也要沈閆同樂。
沈閆不要人伺候，自己滿酒，舉杯時卻只凝望著越襄，目光專註：“敬娘娘。”
越襄腦中便想起了書信裏的那些字句，她真是一時不知道如何面對沈閆。
這會兒滾出去那三個字都是輕飄飄的，而那書信裏的事情，才是重逾千斤。
越襄目光微閃，微微垂眸，不與沈閆對視，卻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了。
今日可是貴太妃的生辰，沈閆只敬太後娘娘，這算什麽？眾人不免面面相覷。卻也沒人敢說沈閆的不是。
小皇帝這t時候就機靈了，他含笑道：“敬母後。敬貴太妃娘娘。”
眾人立刻跟上，倒是圓圓滿滿的喝了這盅酒。
越襄卻想，這古代的酒就是爽快。一杯入喉，心裏倒是痛快了，似乎萬千思緒穿腸而過，只要盡歡得意暢飲，便沈醉不知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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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宮外住著, 總是比在宮裏住著要愜意許多。
哪怕在覺空寺的時候，越襄不能輕易出門，只在後山那個大院子裏活動, 也是舒適許多的。
在宮裏，可沒有這麽無限接近大自然的時候。
愜意的日子總是短暫的，原本計劃在覺空寺就不會住太長的時間，要不然越襄也不會這麽著急見越蘅了。
在宮外見, 比在宮中也是要容易些。
覺空寺的荷花是極好看的，這裏的荷花嬌嫩, 花期也短。
來的時候正是盛放，回去的時候荷花的花期也已經過去了。
沈閆來過幾回, 都叫越襄以累了不想見人給擋回去了。
是折桂去擋人的。
沈閆還真沒有強行進來, 只在外頭站了站便走了。
哪怕是回宮了，鵲枝對此還是很驚奇的，沒想到還真能將沈掌印給擋住。
倒是越襄想著，沈閆應當還是很在意她的那句威脅的。
他估摸著是真怕她能做出咬舌自盡傷害自己性命的事情來。
畢竟之前為了不受越蘅的控制，說不吃那個續藥就不吃的, 哪怕是昏昏沈沈的要死了也不曾吃過。
可沈閆這樣的性子, 耐性有限, 不定什麽時候就會強闖，越襄心裏還是做好了準備的。
她只是想著，希望折桂攔不住沈閆的時候，她這裏或許能得著已經悄悄趕往柳州調查的元生的傳信。
端午過後，便是貴太妃的生辰。
貴太妃比先太後陪伴先帝的時間還要長些, 還生了兩位公主, 當年皇子們相繼夭折，貴太妃一個人便是死了兩位皇子的。
比先太後的皇長子只小了一歲的二皇子, 還有比如今的小皇子只打了不到兩歲的八皇子，都是貴太妃的。
八皇子的夭折給貴太妃的打擊是最大的。畢竟這個年紀有孕是很不容易的，八皇子向來體弱，沒想到精心的養著還是不成，最後還是夭折了。
也是因為八皇子的夭折，才叫先帝的病愈發嚴重的。
要是八皇子沒死，這皇位可就絕不會是九皇子的了。
因此自那之後，貴太妃的身體就不是那麽好，輕易也是不出門，只是好好的在她的宮中將養著。
這是先帝去後她的第一次生辰，又是個整壽，對於陪伴了先帝這麽多年的嬪妃來說，那顯然是貴太妃的分量是最重的。
因此她的生辰宮裏也是要好好籌辦的。
也沒有說太後屈尊為貴太妃籌辦生辰的道理，這事兒還是交由宮中內監和禮部籌辦的。
一起聯合籌辦的章程送到越襄這裏，越襄簡單過目了一下，瞧了瞧沒什麽太大的問題，就讓人送到貴太妃那裏去了。
她過生辰，最要緊的也是叫她開心，有什麽不喜歡的，只管改掉就是了。
這數月來，這幾位太妃太嬪們，也沒有招惹到越襄什麽事，她們在深宮裏這麽多年，一年能盼到的喜慶事也沒幾件，只要不作妖，越襄也願意叫她們高興些。
給貴太妃的生辰賀禮，越襄是親自過目的。
這位貴太妃出身高貴，是北邊的世家大族嫁過來的，家中還有軍中的勢力，要真是八皇子即位，她就是正兒八經的皇太後。
到了那個時候，越蘅只怕會被壓制的更狠。而以越蘅為首的南方清流世家自然比北邊的世家大族們地位要更低了。
“奴婢聽說，當年提請想要先帝立貴太妃為皇後的奏本還是很有一些的。”
怕自家主子失憶不了解宮中舊事，這幾日鵲枝都會和越襄說一些貴太妃的事情。
畢竟主子失憶前對宮中嬪妃們就不甚感興趣，一心一意的只想著處置朝務，後來失憶了，這心思又多是放在宮外的事情上，對後宮嬪妃們的事情並不多加幹涉，也並不如何親近。
但先前不接觸尚可，日後就是要在宮中常住了，不可能永遠不接觸先帝的後妃們。將來小皇帝長大了，也是會大婚的，還會有新後和嬪妃們進宮，那宮裏就更熱鬧了。
身為太後，地位是高高在上的，輕易接觸不著，可總不能對宮裏的事一問三不知。
越襄已經試過當日要穿的衣裳了。
聽聞貴太妃那邊是做了新衣裳的，她是太後，已經壓了貴太妃一頭的，總不好再去搶人家的風頭。
偏偏也不能被人奪了太後的尊榮臉面，是以這衣裳不能是直接新做的，也不能是舊年穿過的，越襄幹脆就選了小太後進宮被冊封為太後時，先帝賞賜給小太後的四時衣裳裏挑出一件來穿著。
這十六套衣裳是四季各四套，小太後都不曾動過，這時候拿出來穿是最為妥當的。
只是顏色略略深重些，不過這樣的場合，都是一群年長些又已經生養過的太妃太嬪們，她穿的太過於鮮亮了也不好。
太後自然是要莊重的，越襄又不肯顯老，就只能在首飾上下些功夫了。
“我記得，先太後也是清流世家的出身。先太後去世後，先帝悲痛萬分，在登基之處，忙完了諸事後，曾在大朝會上含淚痛言，此後不管多少年，都不會再立皇後了。”
折桂將首飾盒子一溜排在案幾上，供越襄挑選。還怕這裏的不夠，又怕小丫頭們手不穩，還親自去了長樂宮後殿的庫房去取封存的來。
越襄看看這個，碰碰那個，還與鵲枝閑聊。
先帝一言九鼎，還真是沒有再立皇後。甚至在冊封越襄的詔書上，都是直接將越襄冊為太後的，都舍不得叫她先做了皇後再做太後。
因此，還得是越襄死了之後，禮部會擬定謚號，再行追封越襄為皇後。只是如此一來，先帝自己親封的皇後，也就只有那位結發妻子，先太後一人了。
就算以後小皇帝當政，想要為自己的生母加封，把楊氏也弄成了太後，可名正言順在先帝手裏承認過的，就只有先太後一個人。
鵲枝道：“是呢。那會子到如今，人人提起來這樁事，都是說先帝與先太後伉儷情深，心裏頭還只對先太後一個人念念不忘，真真是帝王深情厚意。”
若換做最開始的時候，越襄自也會這樣想，如今聽了這話，也不過輕輕一笑。
先帝這樣精於算計的人，也會情深至此嗎？
先太後出身南邊的清流世家，也正因先太後的出身，南方世家始終壓著北方世家大族一頭。
貴太妃只差皇後一步之遙，是因為她不及先太後在先帝心中的地位嗎？自然也不是的。
朝中治政大多是出身南邊的文臣，北方戍邊的軍中多是北邊世家大族出身的將軍們。
貴太妃族中，多的是這樣的人。
先帝不能得罪北方的世家大族，可軍中勢力壓制不住，怕是比南邊的文臣們更難掌控。他只能拿捏著這其中的平衡，隱隱擡起南邊的清流世家。
可要論到底哪一方更重些，也未可知。
如今北邊太平無事，近些年無軍功傍身，北方的世家大族們自然是安靜些的。
折桂急匆匆的進來，手上卻空無一物。鵲枝瞧見了，笑道：“娘娘叫姐姐拿的首飾盒子呢？姐姐莫不是白跑一趟，在庫房裏還能尋不著了？”
折桂上前一步，低聲道：“娘娘，南邊的信來了。”
是元生的消息。
這小夥子無牽無掛的，自己一個人走南闖北的t奮鬥出來，自己做了行腳商，手底下還有十幾個貨郎追隨著。
折桂果然也沒有跟他提起過別的，只是要查沈閆以前的事情，就不得不提到沈閆。
對於這位權傾朝野的掌印大太監，普通老百姓不會不知道。可元生既知道，還敢接下來這個差事，這就令越襄有些刮目相看了。
這小夥子很有些膽色。
確實是用了些時日的。有消息回來，比越襄預計的時間還要早一些。
元生沒有假手旁人，有了準消息後就叫他手底下的貨郎一路將消息送回京城來。
這些貨郎跟著元生出生入死這麽些年，都是生死兄弟。
能被派回來送信的也不是簡單人物，外頭的事是折桂一手安排好的。信送到京中指定的地方，再由折桂爹娘的人遞到宮中來，才送到了越襄的手中。
中途經手的自然都是可信的人，也減少了很多的接觸，信中消息十分詳盡，只是越襄看了之後，半晌不語。
折桂難免心慌：“娘娘，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越襄搖了搖頭：“沒有問題。他做的很好。”
越襄的目光又在那紙張上流連許久，她沒有將那信給折桂或鵲枝看，而是折了起來。
這上頭的東西太過詳盡，怕是不好再給任何人看的。
兩個丫頭跟著越襄這麽久了，對太後娘娘的心思倒是也能猜到一些，越襄的手才一擡起來，鵲枝就伶俐的將燭火點燃了，又將燭臺送到越襄手邊，越襄便將那薄薄的紙張點燃，片刻就燃盡了。
越襄對折桂道：“叫那送信的人先不回去，叫你爹娘尋個穩妥的地方，將他先藏起來，不許任何人找到他。”
“速派人南下去柳州，告訴元生和他的人，就地掩藏，不要過於顯眼的活動了。下一步如何做，再等我的消息。”
他們查到沈閆這些隱秘的事情，或許這在柳州不是什麽要緊的秘事，或許是十數年前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可在現下看來，這就是關乎沈閆過去的大事。
也或許是沈閆刻意隱藏的不願意讓人知曉的事情。
這麽多年宮裏都沒人知道，很難說這其中沒有沈閆的手筆。
越襄擔心元生去柳州查到這些事，沈閆的眼線會有所發覺，會對他們不利。
她絕不願意元生有任何的損傷。還將她這裏的信物給了折桂，叫派去的人一並帶去柳州看元生。
若果真有什麽事情，這來自於當今太後娘娘的信物顯見是能夠救命的。
越襄著意培養自己的心腹，折桂和鵲枝還有他們的爹娘自然也是有所動作和打算的，至少越府裏是還沒有察覺的。
這會兒派人去柳州給元生傳話送東西，與這兩家來說，也不是很難的事情。
越襄不說書信的內容，折桂與鵲枝自也是不會多問的。
只是瞧著娘娘看了消息後就心事重重的模樣，連先前那樣選首飾的興致都沒有了。
兩個丫頭想盡了辦法逗越襄開心，越襄也始終再沒有之前瞧見的那樣快樂閑適。
真是不知那書信上究竟寫了些什麽事情，能讓一向鎮定自若的太後娘娘如此移了心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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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太妃的生辰沒有在她自己的長康宮舉行。
畢竟是貴太妃，也不是太後，沒有理由讓太後還要去她宮中參加壽辰宴的道理。
因此貴太妃的生辰宴就定在了禦花園的啟巧亭中。
正是黃昏時分，啟巧亭在高處，清風徐來，倒是一片涼爽的好風光。
大周宮城的禦花園可比故宮的禦花園要大得多。
越襄這些時日心思全在外事上，還真一次都不曾來禦花園逛過。
如今來一瞧，果然這挨著南江的京城裏，宮城中的禦花園有著最好最風雅的園林。
貴太妃這一日倒是忙。
女眷們是先要去她的長康宮給她問安賀喜的，然後到了晚間，有資格的女眷夫人嬪妃們才會來啟巧亭這邊赴宴。
貴太妃的生辰宴，越襄與小皇帝都是黃昏時分直接過來的。
也沒有讓他們等人的道理，自然是人們等他們的。
越襄今日穿著持重沈穩，她被國家大事，那些數不盡的奏章抄本浸潤了好幾個月，通身的氣派比小太後當初還要端莊些。
自詡為一個優秀的打工人，但也是做到了總管的位置上。
拿出公司高管的氣質來，還是很能唬人的。
甭管內裏怎麽想，端坐在最高處，瞧著小皇帝領頭和眾人一起給她行禮的時候，越襄才切切實實理解了高高在上這四個字。
越襄含笑，先將貴太妃扶起來，又讓幾位太妃太嬪們和眾人起身。
貴太妃和德太妃賢太妃保養的還是很好的。
也果然如沈閆所說的那樣，幾位都是十分端莊嫻雅的女子，一看就是出身高貴的世家嫡女，先帝還真是挺喜歡這一款的。
越襄自覺和太妃太嬪們第一次見面。
如今的小皇帝還沒有後宮，今次又是貴太妃的生辰，除了外頭的女眷夫人們外，坐的近些的，基本上都是先帝的妃嬪們了。
太妃太嬪們可不是頭一回跟這位年輕的太後見面了。
那還是在先帝治喪的時候多見的，後來就不大見了。
如今再瞧，只覺得太後娘娘病愈之後，和先前有些不一樣。
先前就不愛見人的，見了人也難得有個笑臉，如今這含笑模樣瞧著，怎麽像是有些溫柔可親的模樣呢？
越家的嫡女眼高於頂，還會這樣正眼瞧人的？
貴太妃也笑著，彎彎的眉眼看起來似是很溫柔的模樣。
她含笑的目光落在越襄發髻上的東珠步搖上，笑道：“娘娘今日打扮的真好看。我素日裏總說，娘娘是不愛見人的，只何苦同咱們似的悶在宮裏呢？”
“又說娘娘日理萬機，朝中事務也離不開娘娘督導。就怕娘娘空耗了這麽大好的年華，如今看著倒是放心了。娘娘還肯在身份之外用些心思，便是大周之福了。也是咱們這些人的福氣。”
“就只盼著娘娘長長久久的為咱們做主，與咱們作伴，也是一樁美事。”
旁邊的德太妃跟著笑道：“有先帝福澤庇佑，今日又是貴太妃姐姐的生辰，貴太妃姐姐的心願是一定會實現的。”
越襄倒也不是刻意要壓人的。
只是她的衣裳首飾都不能出錯。當初進宮，先帝也是大手筆賞賜了的。
今日穿的戴的都是先帝當初送小太後的東西。
那東珠極大極圓潤，也就是太後這樣的身份能戴，哪怕貴太妃那裏有，她如今也不能拿出來戴了。
女人家們在一處，自然喜愛閑聊這些。
可看似閑聊，未必不是在攀比。
這幾位跟著先帝的時間長，有好東西不足為罕，越襄碰都沒被先帝碰過，冊封太後之後，先帝給她的東西十分多也十分好。
這幾樣戴出來，難免招人眼。偏偏太後穿戴了是正理，她們就不能越過太後去。
貴太妃德太妃賢太妃幾個人溫言笑語的，也不知怎的就說到了要共飲一杯，共謝先帝福澤庇佑。
越襄舉杯的時候，就瞧見餘光身側有紅衣閃過。
一瞧，是沈閆來了。
他也不知去忙了些什麽，來的晚了些，可那一身朱紅紗衣太過引人註目，他一來，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掌印大太監的身份，哪怕是貴太妃那樣的出身嬪妃，也不能不對沈閆有所忌憚。多少人幾乎都不掩飾他們眼中的熱意了。
小皇帝這會兒跟沈閆關系好起來，覺得沈閆博學多聞，當真不是個草包太監，可見父皇還是有些眼光的。
眾人都舉杯，他也不想冷落了沈閆，便令人倒酒來，也要沈閆同樂。
沈閆不要人伺候，自己滿酒，舉杯時卻只凝望著越襄，目光專註：“敬娘娘。”
越襄腦中便想起了書信裏的那些字句，她真是一時不知道如何面對沈閆。
這會兒滾出去那三個字都是輕飄飄的，而那書信裏的事情，才是重逾千斤。
越襄目光微閃，微微垂眸，不與沈閆對視，卻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了。
今日可是貴太妃的生辰，沈閆只敬太後娘娘，這算什麽？眾人不免面面相覷。卻也沒人敢說沈閆的不是。
小皇帝這t時候就機靈了，他含笑道：“敬母後。敬貴太妃娘娘。”
眾人立刻跟上，倒是圓圓滿滿的喝了這盅酒。
越襄卻想，這古代的酒就是爽快。一杯入喉，心裏倒是痛快了，似乎萬千思緒穿腸而過，只要盡歡得意暢飲，便沈醉不知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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