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熙熙攘攘，一個只到大人膝蓋的小豆丁蹦蹦跳跳, 東張西望地走著。

雖然這小豆丁看著不過四五歲, 穿著也是尋常，可白嫩嫩肉嘟嘟, 兩只眼睛特別精神，滴溜溜地神彩飛揚。

雖是獨個走著, 瞧著卻一點也沒有尋常人家的小娃兒跟大人走丟了的那種淒惶害怕，那大膽精靈的模樣，仿佛跟在自家院子裏玩似的。

這讓好些個心裏有點歪念頭的人都打消了主意。覺得這俊俏的小女娃是跟著家人一道出來的，家中大人不是走在前頭, 就是在後頭……沒看那走在前頭的富家書生，偶然回過頭來, 一大一小相視而笑嗎？

其實小豆丁酈小福哪裏認識那位書生，只不過這人正好回頭看，酈小福又是個懂禮貌的，自然要回以一笑了，那人看到粉妝玉琢的小女娃對自己笑得精靈可愛, 自然忍不住莞爾一笑了。

酈小福溜溜達達地一邊啃著手裏的糖炒栗子, 一邊看著街道上的人和店鋪。

聽石四叔說過, 長陽城是個特別富庶的大城，比他們安海城還富呢, 嗯, 好象街道是寬闊些，人也更多呢！

不過, 小俊珠會不會被綁到這裏來了呢？

在跟著柳淩雲來到長陽城這一路，丫環玉嬌想著這位小公子膽大包天，這麽點大就敢離家出走，還想去救人，便給酈小福講了她小時候的故事。

丫環玉嬌自己是貧農家第五個女兒，因女兒太多養活不起，兩三歲就賣掉換糧食了。

玉嬌被賣到了人牙子那兒，那人牙子手裏來來去去好些丫頭小子，玉嬌在人牙子那兒養了兩三年，教了好多規矩，也認得了天南地北被賣來的的孩童。

有的孩童就是兩三歲時，被拐子從家裏給拐來的，輾轉賣了好幾手，早就不記得了自己親爹親娘的姓名模樣，這其中吃的苦，受的罪那是三言兩語說不盡的。

玉嬌本是為了讓小公子知道小心，誰知道聽在酈小福耳中卻是另一個意思。

人牙子？拐子？

小孩兒被拐了都會賣給人牙子嗎？

那小俊珠是不是也被賣給了人牙子呢？

酈小福琢磨著，自己要是能找到人牙子，看看他那的小孩兒，不就知道小俊珠在不在那兒了？

酈小福就沒想過，全朝的人牙子沒有數萬也有好幾千，就算小郡主被壞人送進了人牙子手裏，他一個一個挨著找，只怕也得找上好幾年，更不用說，小郡主之所以被劫，是因為牽涉到了宮闈陰私，跟尋常的拐人販人壓根不是一回事。

“汪汪汪！”

一陣兇猛的狗叫聲吸引了酈小福的註意。

卻是一位十六七歲的胖少年，身著閃亮亮的簇新綢衫，腳上一雙繡工精致華麗的絲履，昂首闊步，大搖大擺，身邊還跟著兩個點頭哈腰的跟班，其中一個跟班還牽著條大狗，那大狗體型高大，倒三角眼，尖吻白鼻長身，披拂的長毛油亮精神，張嘴一叫聲音洪亮，整條街的人都聽得清楚，頓時紛紛走避，給這一行人讓開大路，這三人一狗走在道路當中，著實是威風凜凜。

“又是段牙子家的傻胖子！”

“缺德的玩意兒！”

“什麽人養什麽狗，都不是好東西！”

“快躲開，讓那狗瞧見，又要狗仗人勢來咬人了！”

“收攤收攤，等這瘟神走了再出來！省得似賣甜瓜的高老頭般，白被禍害了一簍瓜，還被嚇出了病！”

“上回我表姑奶家的小孫子都被嚇得摔到了頭！這早該斷子絕孫的段家！”

酈小福啃著栗子，聽到周圍人的小聲議論，不由得眨了眨眼。

他好像聽到了什麽牙子？

周邊人掉頭的掉頭，鉆小巷的鉆小巷，餘下的那些也恨不得貼著街邊走。那三人一狗見此更是洋洋自得，兩個小廝緊著奉承主子。

“少爺，瞧您養的大將軍，每回一出門，威風得不得了，十步裏頭都沒人敢近前來……”

“可不，要不說大將軍是從外洋高價買回來的名種呢，瞧這威風勁兒，瞧這模樣，誰家的狗也比不上呢！”

胖少年兩只小眼笑得成了一條縫，得瑟不已，“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是誰家的！”

兩個小廝互望一眼。

這段少爺的爹娘都是城裏最大的人牙子，長陽城又是有名的繁華形勝銷金窟，大大小小的風月之所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裏頭的貨可不都是從他家進出的，那銀子賺得嘩嘩的。

雖外頭有不少人把段家恨得牙癢癢，可段家這門生意做得久了，早就手眼通天，每年不知道往那些達官貴人跟前送多少孌童美姬，牽線搭橋得了靠山，就手上做了些說不得的官司，也無人敢去出首告他家，可不是越發有錢有勢？

只一樣，大約是陰損之事做多了，有損子嗣，生了好幾個兒女都是莫名夭折，即使段老大偷著尋了幾個外室生下兒女也是一樣，求醫問藥，求神拜佛，連大仙巫婆都尋過，費了足有數萬兩白花花的銀子，這才好不容易在三十五六歲的時候得了個胖兒子，本以為破了外頭那傷陰德的說詞，結果這胖兒子越長就越不大對頭……傻也不是太傻，就是有點不夠數。完全不像把人賣了還能讓人幫著數錢的兩夫妻的種兒！

外頭人雖說這是段家的報應，可段家人自己卻覺得自家兒子怎麽看都好，如珠似寶地養著，要星星不給月亮。

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綾羅綢緞，砸銀子請了好幾個先生教自家兒子讀書認字，學了三年，只會寫簡單的幾個數字和自個兒的名字，段天才！

段天才如此天姿，便是為了銀子忍著的先生們也忍不下去了，個個都想了借口辭館而去。

段天才也覺得那些先生們十分煩人，聲稱自己學得夠了，於是整日帶著跟班隨從，在外頭閑游亂逛，走狗鬥雞更是他之鐘愛。

最近半年，他爹疼他，專門托人買了條舶來的外洋狗。段天才愛得不行，每天不見親爹媽也要溜著狗出去晃一圈兒，享受外頭人又恨又怕的目光。

這狗隨主人，大概是出去幾回見無人敢惹，越發的囂張仗勢，不是咬個把老人，就是嚇唬小娃兒，再麽就是打翻攤子，亂啃亂咬……

“喲！這是誰家的小女娃？長得還挺俊的！”

這大街上人紛紛躲閃，這不閃的可不就顯出來了。

豆丁大的小女娃，孤零零站在街邊，手裏還捏著個啃了一半的栗子，大眼睛忽閃忽閃的。

段天才一瞧就來了興致。

他別的不會，自家的業務熟啊！

什麽拐人買人調理好了再賣人……一條龍他熟悉得很。

那些個長得好看的小娃娃，被他拎個鞭子教訓得哭都不敢哭，是他最喜歡的游戲了，只可惜因為他嚇死了幾個娃娃，他爹說那娃娃本是要進獻給貴人的，罵了他幾句，便再不許他進養人的園子。

這會兒瞅著個落單的，長得還挺好，這可不是他天姿極好，走道兒都能發大財！

遠遠瞧著的路人頓時捏了把汗。

這可不是小羊碰上了狼？

誰家的爹娘如此大意？

可讓他們去打抱不平，讓小娃快跑吧，他們還真不敢！

段人牙的事跡，誰不知道啊！

酈小福眨眨眼，沒搭理那個醜胖子，而是把剩下的半拉栗子塞進嘴裏，又摸出一顆。

“嘿喲，這小女娃怕不是個傻的吧？來福，把大將軍松開！”

段天才最喜歡看小娃被大將軍嚇哭的場面了。

瞧見這一幕的都是敢怒不敢言，有不忍心看的疾走幾步，索性眼不見心不亂。

那只仗勢的孬狗，大半個城的平民老百姓誰不想宰了它吃肉啊！

大狗抖了抖身上的被毛，響亮地汪了聲，喉嚨間發出低聲的吠音，殺氣騰騰地沖著街邊的小女娃去了。

酈小福腰間的小猴兒在寵物盒子裏不安地亂跳著，卻不敢發出半點聲音，似乎也怕惹來了那看上兇神般的惡狗。

酈小福瞇起了瑞鳳眼，握緊了小拳頭。

心想要是這只大狗敢來咬自己，就讓它嘗嘗本小爺的招式！

眼瞅著那大狗的尖鼻子就離酈小福只有十步遠了。

突然大狗停下了。

動物的靈覺比人可強多了。

雖面前這小豆丁還沒自己高，可莫名它就感到不詳的殺氣。

不行，不能再往前了，它跟著主人混吃喝抖威風日子多自在，要是出點啥意外可不劃算。

“大將軍，快上啊！”

段天才瞧著直跺腳。

大狗回頭望了望主人，很是進退兩難。

“呶，給你吃！”

酈小福卻是一點沒嚇著，還隨手扔了個栗子在大狗面前。

得了如此臺階，大狗前進兩步，湊上去聞聞，把栗子咬在嘴裏。

瞧著這一幕的人都楞了！

這條惡狗何時如此溫馴？那可是咬人見血的，這會居然啃起了栗子！

大狗嚼著幹巴巴的栗子，一狗臉的了無生趣。

這熊孩子，給狗的居然是個空栗子，裏頭沒肉，只有殼！

可它不吃不行啊，這小豆丁，散發出來的氣息，兇殘得很，要不是主人在後頭催，它恨不得趕緊夾著尾巴向後逃啊！

而這會兒，它還得表現出很喜歡的模樣，尾巴僵硬地搖了好幾下。

段天才也納悶了，上前道，“嘿，誰家的小丫頭，還挺招我家大將軍喜歡的啊？”

“既然你跟我家大將軍這麽有緣，不如跟我回家吧？”

不就拐人嘛，他也會啊！

帶這個小丫頭回家，他爹娘肯定誇他能幹吧？

作者有話要說：

酈小福：嘿嘿嘿，小爺我是位面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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