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要是能管用，趙管事指定哭它一缸子眼淚出來。

可這不是不管用麽……雖說這一趟求親，是石北小爺做主，但石北小爺既然還病倒在路上，先到的他就得趕緊該打聽的打聽，該出力的出力。

趙管事緩了幾口氣，抹了把臉，帶著侍衛們去了客棧。

惠平城總共就那麽大點的地方，腳程快的喝盞茶的工夫都能從頭走到尾，像樣的客棧就那麽一家，趙管事帶著人略一打聽就尋到了。

車隊其餘的人已是定好了上房，將帶來的車馬安頓好了，看見趙管事，還等著他發話，準備先投石問路呢……趙管事卻道不急，命喚了店夥計進客房裏問話。

他們這一行人千裏迢迢地來就是為了提親，這要是提親不成，哪裏還有臉回去見世子爺？

石北小爺可是說了，世子爺曾立誓，非水家小娘子不娶，若是不能順利為世子爺定下親事，世子可就要打光棍一輩子了！

更何況，府裏還有那影影綽綽的謠言，雖不知真假，可膈應人啊！

世子爺這一輩子不娶親，最高興的是誰？還不是西府裏住的那家姓莫的？

趙管事覺得在石北小爺進惠平城之前，自己最不濟也得把這水家小娘子家裏的事兒都打聽明白了，知已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嘛！

店夥計被喚進來，見著趙管事這個為首模樣的，自然是滿臉堆笑，殷勤招呼。

“小的就是本地人，打小在這城內長大，這城裏的一磚一瓦那都是見慣了的，客人想知道啥直管問便是，小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這夥外路人一來就把他們店裏的上房全給包下了，出手很是闊綽，方才叫他來的那位先塞了他一個銀錁子，還道若是他們管事滿意了，還有厚賞……好家夥，這已經頂他兩月的工錢了！

當然了他們這地處海邊，偶而也見過一半個外夷客商，甚或是倭國人，那他當然就不能什麽都說了，特別是倭人，誰知道他們是不是來哨探地形的？

不過這夥外路人自稱來自京城，滿口流利的官話，和官碟文書倒是能對得上，因此這問話銀子他賺得膽壯。

“那三條巷有個水家，你可認得？”

“嘿，客官你也是要打聽水家小娘子的故事？那可算問著了！”

一提起本城中的離奇之事，這夥計張嘴就來，直說得眉飛色舞。

果然不愧是本地人，從水老爹當年怎麽從挑擔子賣魚到攢□□已娶水娘子這陳芝麻爛谷子的事說起，到兒子水石生去趕大集結果在集上白撿個媳婦的便宜事兒，那是添枝加葉，繪聲繪色……

這夥計說得雖然有趣，可細論起來說的都是未來世子夫人娘家的隱私事，趙管事便沖著房裏其他人擺擺手，叫他們先出去。

這聽得多了，記上一耳朵，將來回到京城去瞎傳話，出了妖蛾子還不是他這個管事的鍋？

被趕出門去的侍衛們互望一眼，嗨呀，馬上就要講到未來世子夫人了！這趙管事！

守在門口，正無聊著呢，忽然聽到裏頭叮咣茶盞落地，趙管事的聲兒都變了，高聲叫道，“啥！你再說一遍！”

侍衛們只當有變，一腳踹開房門，卻見趙管事潑的一身都是茶水，袍子上還滴著水呢也顧不得，只揪著那夥計的衣裳逼問……

夥計那裏見過這般陣仗，好麽，這說著說著旁人家的奇聞怪事，怎麽這位主兒一驚一乍的，那兩眼瞪得賽銅鈴，臉紅脖子粗地，要吃人啊！

“我，我就是說……”

店夥計給嚇得結結巴巴，還當自己方才哪句話沒說對，惹來了麻煩，趙管事眼神一閃，卻先擺手，“你先等等……你們先出去守著門，這頭沒事！”

侍衛們在心裏翻個白眼，心說你這模樣還想哄哪個？不過還是帶上門出去守著了。

“我就是說，福興坊的人因水家小娘子救了許多人的性命，感念在心，因此上不許外人說水家小娘子的閑話哩！”

趙管事面上青筋直冒，兩眼緊盯著這店夥計生怕他跑了似的，張開了一張大嘴，嘴皮連著臉皮直打顫，這表情也不知道是想大哭還是大笑，反正都挺嚇人的，“不是這句，是上頭那句，你說水家小娘子身懷有孕！”

店夥計身子不由得向後縮了縮，“沒錯啊，都說這娃兒來得古怪，是什麽奇胎哩！”

“那奇胎……有幾個月了？”

趙管事心裏這會如同醍醐灌頂。

怪不得！

怪不得世子爺會讓人千裏迢迢地來向個平民女子求親，而且還生怕事緩有變，一清醒就讓身邊的親信帶了貴重聘禮來了，原來是如此！

趙管事瞬間已經腦補出了整本戲文。

世子爺微服偶遇小戶靈秀小娘子，兩情相悅之下就藍田種玉，可來不及交待就逢著倭賊襲城，世子爺重傷昏迷被送往京城，而小娘子亦同日受了傷，傷好後，僥天之幸，發現自己身懷有孕！而小娘子生怕被人說三道四，便求了本地名望長輩代為遮掩，這才有了天降奇胎這麽神奇的一說！

未來世子夫人果然機智，如此不利的情形下，還能想出天降奇胎這招！

當然了，這娃要真是世子爺的，那可不只是奇胎，而是鑲金鑲玉的寶貝疙瘩啊！

如此一來，就算京城流傳的謠言是真的，世子爺不還是有了後嗣麽！

趙管事這會兒驚喜交加，心裏直念謝神佛保佑，再看那夥計，目光便格外地親和。

“這位小哥，方才失態了，這個給你壓壓驚……”

夥計看著放在手裏的金葉子，金光燦燦得直耀眼，頓時樂得都快暈了。

果然京裏來的就是豪氣喲！

“沒沒關系……客官太客氣了。”

“來，你再接著說，聽說水家小娘子訂親了，跟姓盛的？”

趙管事笑瞇瞇地問著，心裏已經把姓盛的罵了幾十遍。

哪冒出來的楞頭青，敢搶我們世子爺的親事！

坐在窗下做針線活的水妍，忽然冷不丁地打了個哈欠。

如果是從前的話，水妍定然不會在意，不過現下她的身子骨不一樣了，若是得了風寒可要糟，於是便起身去關窗。

水大嫂那張笑嘻嘻的大餅臉，正好跟她對上。

“阿妍已經起來啦？昨兒就燉上的老鴨湯如今已是剛好，我給你端進去一碗……”

水妍剛想說不用，水大嫂動作飛快，已是從廚房裏端了老鴨湯出來，水妍只好起身相迎。

“勞煩嫂子了。”

水大嫂笑嘻嘻地把碗放在桌上，眼角餘光不住地往屋裏掃。

那天送來了兩大箱子聘禮，除了茶酒幹貨點心這些，其餘的布匹金銀可都是收在這屋裏的，看那水曲柳四角包銅皮的大木箱，個頭大，份量沈，一個箱子能裝得下兩大活人了都，那天親眼見著的，綾羅綢緞彩沙棉布塞滿了個大箱子，另一個裏頭是好幾對大紅描金的海棠妝匣，匣子打開來，那裏頭各種首飾，什麽鑲玉簪兒，金裹頭簪兒、金花兒，金玉烏銀戒指，耳墜鐲子，宮花宮粉，滿滿當當，當真是珠光寶氣，讓人眼花撩亂……

這麽些好東西，就都充了嫁妝？

水大嫂眼紅歸眼紅，心裏也知道貪下小姑子的聘禮那是不可能的，不說兩個老的，就是她男人水石生就饒不得她有這小心思，可，這麽多，給她留個一件半件，三件五件的做個念想，也不為過吧？

“阿妍，你快趁熱喝，這湯味道正好著呢……”

水妍依言端起湯碗，嘗了一小勺，果然味道還不錯，自家開著魚貨店，在調味上自然別有獨到，自己這位嫂子，倒是把水家的吃食絕活給學會了。

“前兩日，娘跟我提過，等將來阿妍你肚子裏這個娃生了，就讓你哥和我養著……”

水妍一口湯差點嗆著，“咳，嫂子，不是……”

“阿妍你放心，這孩子是你哥和我的親外甥，我們還指望著他帶弟帶妹哩，肯定當成親生的一般疼，也省得你嫁過去盛家，這娃娃名不正言不順的……”如果這般的話，小姑子怎麽也得出些撫養銀子吧？

水大嫂這點小算盤，水妍不必細想便明白過來。

“大嫂你誤會了，娘就是那麽想了下，我都沒同意，這養個娃娃十分辛苦，哪有推脫給哥嫂的道理？”

大嫂要是同意養活這個娃，早怎麽不見過來說，倒是盛家親事訂了才來？

不過姑嫂相處，能有個表面親已是不差，有些事，該裝糊塗的還得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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