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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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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6 章

在老家陪程雅琴過完年, 二月中旬,程若綿飛了哥本哈根。

項目組其他成員自南城直達,與她在當地的酒店會合。

早在年前, 來自南城的各類展品就已悉數經由跨境航運抵達了哥本哈根, 此次行程,除了要協助項目組的日常運作外,程若綿還負責客戶的對接。

其中包括裴青山所稱的老周。

幾個藝術家都是她親自邀請來的, 為了照顧藝術家的體驗, 實際落地時, 也理應她來接洽。

程若綿帶著藝術家或藝術家助理在新落成的展區巡視一圈,及時把他們的細節要求反饋給展覽負責人。

如此兩天過去,一切妥當。

第三天, 南城和哥本哈根友好城市系列文化活動-展覽篇正式開幕。

兩地官員和參展藝術家們是主角,策劃項目組此時功成身退。

工作人員休息間裏,一幫人個個累癱的模樣, 或瞪著眼睛發呆, 或閉眼小憩。

程若綿捧著一杯熱茶站在窗邊, 望著窗外的雪景。

Anya一路跟人打著招呼走進來, 目光尋到她, 來到她身邊,笑說, “陪我出去抽一根?”

程若綿跟著她一起出去, Anya點煙,她喝茶。

煙霧繚繞。

“你累不累?”

Anya問。

“還好。”她笑一笑, “反正已經結束了, 回國好好睡一覺。”

“……”Anya沈吟,“如果我說你的工作還沒結束, 你會不會殺了我哈哈。”

“嗯?還有事?你盡管吩咐。”

程若綿向來有責任心,做事兒必得有頭有尾。

“得飛一趟倫敦,”Anya直截了當,“我之前聯系的一家畫廊,老板此前一直拒絕,剛剛才松了口,讓我馬上飛過去一趟見面詳細聊聊。可是我今晚就得回南城,家裏有事。”

“我馬上看機票。”

“機票給你訂好了。三個小時後起飛。”

“那行,”程若綿擡腕看表,“我回去收一下行李,你把地點和老板聯系方式發我?”

“好。”Anya拍拍她的肩,“還是你靠譜。”

-

倫敦當地的畫廊資源一直是「望青山」的痛點,如若不然,此前Anya也不會費勁去結交任雋美。

眼下有談判機會,當然不能錯過。

候機時,程若綿問Anya是哪家畫廊,老板叫什麽名字,她好提前做下準備,否則到時對畫廊歷史和老板喜好一問三不知,豈不是誤事?

Anya很快回覆,發給她一個地址,說老板很神秘,只知道是位女性,屆時會派車到機場舉牌接她,其他的則一概不知了。

如此境況,想來只能見到人再做打算了。

兩個小時的飛行,程若綿正好睡上一覺,補足精神。

在希斯羅落地之後,順暢地在出口與舉牌候她的人接上頭,車子隨即往西倫敦諾丁山駛去。

司機是亞裔面孔,跟她說中文。

現如今在倫敦就業的亞裔也不少,是而程若綿沒多想。

車上,她抽空給陸政打了個電話。

冬令時,倫敦比國內快8個小時,這會兒國內還不到午夜0點,他應該還沒睡。

那邊接起來的有些慢。

接通後,窸窸窣窣的響動,“……寶貝。”

“……你在忙嗎?”

她問。

“沒,在跟尚策說話。”

“哦,我這會兒在倫敦了,Anya臨時派的任務,來跟一個畫廊老板見面。”

她道。

“要待多久?”

“大概得一個小時左右吧。”

估摸著大致如此。根據經驗,跟藝術家的談判其實很講究眼緣,若合適,很快就能敲定,若話不投機,也很快會被轟出門。

電話那頭頓了頓,“……那就過了國內時間0點了,提前跟你說一聲,生日快樂寶貝。”

他聲線低沈,周遭環境寂靜,顯得溫柔繾綣。

程若綿怔了怔,這才反應過來,明天是她22歲生日。

這幾天一直忙著項目的事,倒把這茬給忘了。

自己的事有他幫忙記掛著,她心裏甚覺溫暖,不由笑起來,“忙完我就回去了哦,應該不會在倫敦多停留。”

“嗯,想你。”

“我也想你。”

掛斷電話,程若綿摁按鈕降下車窗。

午前倫敦下過一場小雨,此時地面仍濕漉漉的,天際呈現灰白色,淡淡的灰雲縹緲如煙,鼻尖輕嗅,空氣潮濕,泛著涼意。

她心裏浮現輕松暢快的愜意感。談完事情直接回北城,陸政應該會幫她補過一個生日,在收假正式開工前,她與他還有三五天時間可以整天膩在一起。

想想都開心。

駛抵目的地。

司機下車繞過來為她開車門,她邁腿下車,仰頭就看到一棟三層小樓,現代風格,燈火通明。

“老板在裏面等您。”

“謝謝。”

步上幾級臺階,曲指輕叩。

雙開門右邊一扇打開,裏面是個白發蒼蒼的英國婦人,神采煥發、一臉親切的笑容。

寒暄之後,婦人引她進門。

在沙發上落座,程若綿有條不紊地介紹「望青山」的業務特點和優勢,又積極詢問了婦人對於畫廊外借的相關細節要求。

婦人和藹可親,非常好溝通,聊著聊著,程若綿被畫廊本身的建築風格所吸引,詢問,“我可以四處看一看嗎?”

得到應允,她起身走出幾步,仰頭去望。

三層樓,中央做了天井中庭,頂樓天花板上設置了一塊透明玻璃板,利用光影,再配合室內建築面的切割營造出了自然的縱深感,讓參觀的人能自然而然地生出沈浸的觀展體驗。

她太喜歡了。

不由看得入了迷。

婦人這時候跟她說,“這家畫廊被你們北城的一個客戶買走了,說是要送給他的愛人。”

程若綿收回眼神,感嘆道,“哇,這麽好。”

婦人笑說,“說不定你認識,那位男士姓陸。”

程若綿腦子一時沒轉過彎,姓陸的男士?

正楞神兒,手機響了。

來顯是「陸政」。

心裏隱約浮現幾分預感,接起來放到耳邊,“……餵?”

“往後院花園這兒過來。”

程若綿下意識詢問地望向婦人,婦人明了她的意思,指了指方向。

她沿著指引走過去,來到一道走廊。

走到一半,走廊通向後院花園的門被從外打開,陸政一手擎著手機貼在耳邊,高大的身形出現在門口。

他穿著黑色長大衣,裏面是件同色系半高領毛衣,頭發極短,襯著眉眼更加清晰而深邃。

程若綿眼睛放大,又驚又喜,朝他飛奔過去,跳到他身上。

陸政穩穩接住她,往後退了幾步,離開門下。

她捧住他的臉,喜出望外,“你怎麽來了?”

陸政只是笑。

那眼神頗有深意,到這份兒上她一下子明白過來,難掩喜色,“你送給我的?這家畫廊?生日禮物?”

“嗯,”他道,“喜歡嗎?”

“喜歡,超喜歡。”

被她的喜悅感染,陸政笑一息,道,“喜歡的話,那麽,可不可以嫁給我t?”

他眸底深邃明亮。

程若綿怔怔地看著。

陸政放低了聲線,“我們結婚吧,好不好?”

結婚。

和陸政。

這簡單的幾個字蘊藏著巨大的含義深遠的人生圖景。程若綿渾身禁不住抖了抖,一瞬又想哭又想笑。

她咬住唇點點頭。

陸政仰起下頜。

索吻的意思。

她低頭印上他的薄唇。

響亮的一記。

這時候,突然聽到什麽物件爆裂的一聲,“叭!啾!”

程若綿循聲擡頭。

這才看到,花園中央一方翠綠草坪上立著相接的兩面花墻,鋪滿大片的荔枝玫瑰,清澈又明媚。

被花墻圍攏著的中間,是鋪了一地的團團燭火。

一簇一簇搖曳的小火苗被個個小巧玲瓏的皇冠形玻璃罩子覆著。

在花墻與燭火之間,是數十個用防風繩釘在草坪裏的透明氣球。

尚策手裏拿著個手持型煙花站在旁邊,那叭啾聲正是煙火點燃沖天的聲響,此刻,點點星火自半空繽紛落下。

大概他也不確定該不該這時候燃放,臉色好似有些為難。

那場景不免有點滑稽。

程若綿噗嗤笑出來,低頭,“那是你準備求婚用的?”

“嗯。”陸政也笑。

計劃趕不上變化,本想等她出來走到花園再求婚,結果,沒成想她是跳到了他身上,而求婚的話語,也是在對話中自然而然地,提前說出了口。

她從他身上滑下來,兩個人手牽手走過去。

尚策有點不好意思地摸摸後腦勺,重新拉響一個煙花,喜氣洋洋地,“恭喜先生!恭喜夫人!”

順手也給陸政和程若綿遞了幾個。

程若綿笑瞇瞇地點燃了手裏的一個,原地揮著玩兒。

趁著這個功夫,尚策在陸政身邊小聲說,“先生,程小姐答應啦。”

意思不言而喻。

陸政哼笑一聲,一臉了然地撩起眼皮瞅他,“有你的好兒。”

“只要您不趕我走就成,嘿嘿。”

尚策想起什麽似的,拿出手機,“哦對,剛剛我拍了幾張照片呢,您看看?”

那邊廂,程若綿口袋裏的手機也不停震動起來。

想著大約是親人朋友們給她發的生日祝福,她騰出手,解鎖屏幕。

是媽媽程雅琴撥來的視頻通話。

她接起來,特別自然地,笑著,“媽媽!陸政跟我求婚了。”

說著,還翻轉攝像頭把眼前的求婚場地框到鏡頭裏給她看。

那邊程雅琴懵了:陸政這個名字,是第一次聽女兒提起。

“什麽?”

程若綿一下子反應過來了。

自己被喜悅沖昏頭腦,一時忘了形,忘記了自己還從沒跟媽媽報備過這件事。

她把手機拿進,把攝像頭翻轉回來,“媽媽,忘了跟你說——”

“等一下,”程雅琴打斷她,“剛剛鏡頭裏好像掠過了,有兩個男的在旁邊?是哪一個?”

程若綿擡頭望,花墻不遠處,尚策和陸政正湊在一起看什麽東西,“……個子高的那個。”

“讓媽媽再看一眼。”

她重新調整鏡頭,把那兩個男人框住。

程雅琴緊盯屏幕看的仔細,自言自語似的,“長得還不錯。”

身高腿長,氣度卓然,很有男人味兒。

“是吧?”程若綿想起一件事,“哦對,媽媽你記不記得小時候我在北城走丟那次,說是有個小夥子把我帶到了派出所?就是他。”

“……這麽巧?”

鏡頭裏,陸政朝這邊走過來了。

程雅琴沒再多問,只道,“回來帶給媽媽看看哦。”

“好的媽媽。”

掛斷視頻,陸政也走到她身前了,握住她的手,“手怎麽這麽涼。”

程若綿也不接話,只是沖著他嘿嘿傻樂。

陸政擡手刮了下她鼻尖,笑道,“傻不傻。”

她踮起腳,皺皺鼻子沖他撒嬌。

“回酒店?”

-

那一晚,倫敦Claridge’s酒店套房內,是他們隱秘的低吟。

“乖,叫我一聲。”

程若綿急促地喘著,纖細柔弱的一聲,“老公。”

不止是戀人間的情.趣,更是一種確認。

她不由又難耐地喚了他幾遍。

每一遍,陸政都回答她。

夜色濃稠旖旎,一夜未眠。

第二天,十個小時的飛行之後,落地北城。

北城已是深夜。

他和她在飛機上補足了睡眠,此刻卻都是神采奕奕。

陸政那幫朋友一早便聽說了喜訊,聽聞他們落地,便張羅著要在麗·宮俱樂部為他們開派對。

二人在家休整一番,前去赴約。

沿著旋轉樓梯拾級而上,人未至,便已聽到了包廂裏傳來的喧嘩笑鬧聲。

包廂門大敞著,眾人眼瞧著他們二人來了,便舉著杯迎上來,有的打趣,有的恭喜。

走到包廂門內,程若綿才辨認出來,這間包廂,正是她初次見到陸政的那一間。

那時他在裏頭沙發主座,她只是自門外經過驚鴻一瞥,現如今,她是被他牽著走了進來。

小雅撥開人群徑直過來,一臉興致勃勃,“戒指呢?快給我開開眼。”

程若綿把手一舉,手背一翻,微微笑著。

“哎呀,這是他們家家傳的吧?一眼就能看出來,很有質感。”

小雅拉她到一邊,仔仔細細地詢問求婚的前後經過,“難以想象誒,陸先生那樣的人,會怎麽求婚?”

程若綿大致說了一遍。

小雅問,“有照片嗎?”

還真有,尚策拍的那幾張很不錯,在飛機上,陸政發給了她。

她打開手機相冊,小雅接過去一張一張仔細翻看。

“真好看,好有氛圍啊。”

那是倫敦日落之後的藍調時刻,天際是一片靜謐溫柔的純粹的藍色,通向花園的後門臺階上,陸政單手托著她的臀穩穩抱著她,他半仰著下頜,她低下頭。

抓拍到了那個吻。

花園裏的樹呈現出輕微的傾斜角度,也是這一寫意的呈現,讓照片好似是動著的,看的人能感覺到似是有微風拂過,他的大衣衣角和她的發梢都微微浮動,飄蕩起來。

陸政免不了被幾個朋友灌了些酒。

孟正安、郁景明,再加上一個陳晉鵬,都是多年老友了,幾個人說笑間,酒杯叮叮作響。

兩個小時過去,幾個人都喝得酩酊大醉,陸政反而是相對清醒的那一個。

他酒量好,步伐穩穩當當不見任何虛浮之態,只眉眼間隱約透著緋紅的瀲灩。

盡地主之誼,陸政和程若綿下樓,先挨個把朋友們送上車,囑咐司機顧著點兒,末了,尚策把邁巴赫從地庫裏開出來。

車子在麗·宮門口停穩,陸政走過去拉開後車門,偏頭看向程若綿示意她上車。

程若綿正站在臺階上,仰頭望著夜空出神。

明明是二月天,卻一點兒不覺得冷,渾身充盈著的只有一種豐沛的暖意。

像北城這樣的城市裏,大概永遠都沒有真正的黑夜。

已是後半夜,天際被周圍高樓大廈的光映著,反而有淡黃的光圈,像水晶球裏的童話世界般,黑夜永不會降臨。

眼前的場景,莫名有些熟悉。

陸政慢慢地虛瞇起了眼眸。

他望著臺階上那系著條克萊因藍圍巾的高挑女孩,這時候終於猛然回想起來——他早見過她。

不是她來這裏守株待兔等程陽平的那天,而是更早。

一個男人把她從麗·宮裏面送出來,現在想來那男人正是佟宇。

她站在麗·宮門口等車,也是像現在這樣,系著一條克萊因藍的圍巾,仰頭望天。

臉上有淡淡的愁容,可非常平和,好似任何困難都打不倒她,好似任何困境都能如水一般自她身體裏穿過,不留痕跡,她還是依然故我。

那天他也是喝了酒,邁巴赫自院子裏開出來,自她身前經過時,他的目光被她吸引住。

可也正是因為那日喝了酒,第二天起來,他的大腦完全不記得這件事了。

程若綿回過神,笑著走下臺階。

要鉆進後座,卻被陸政摁在了車門上,落下的是他的吻。

饒是擦肩而過那麽多次,可每一次,他們的目光都會被彼此所吸引。

像是宿命的指引,他們終會相遇,終會目光交匯,從此,再難移開。

——

《北城夜未眠》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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