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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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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佟宇察覺到她的走神,順著她視線回頭看一眼,本該是迅速的一眼,卻在捕捉到男人身影的時候頓住了。

在兩人的視線盡頭,陸政從門口徑直走上大廳裏臺階之上另一個用餐分區,他拉開椅子坐下,長桌對面有一男一女,男的穿著休閑,神態閑散,女孩披著貂,長相精致。

看樣子,男人是與他同行的朋友,女孩則是那休閑裝男人的女伴。

佟宇扭頭對程若綿說,“程小姐,失陪幾分鐘,我去跟朋友打個招呼。”

程若綿暫時按捺下自己要說的話,改口道,“好的。”

佟宇起身,系上西服外套扣子,走到陸政那一桌旁。

距離不遠不近,中間沒有視線遮擋,程若綿可以看到佟先生微微俯身,笑著跟那一桌上的兩個男人寒暄。

隱隱約約聽到佟宇沖那剛剛進來的男人叫了聲,陸先生。

昨晚,谷炎也是這麽叫的。

兩次聽到這個稱呼,藏在記憶角落裏浮光掠影般的閑言碎語在這一刻覆蘇,程若綿記起了,以前數次在麗·宮聽人提起過這個人,以仰慕的隱晦的語氣。

他是這四九城圈裏人人敬怕的陸家長子,在皇城根的大院裏長大,背景不可言說。

道聽途說來的神秘傳奇人物與真實的形象重疊,程若綿不由地又擡眸望過去一眼。

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男人坐著的側面,他單穿著件灰色襯衫,松弛地疊著腿,一只手臂擱在身側椅子的椅背上。通過座椅間隙,能隱約窺見他塌陷的勁腰。

大廳的光線溫柔落下,為他鍍上一層紙醉金迷的光。

這一瞬,男人正巧偏頭看過來,他的目光很淡,帶著一種漫不經心的審視。

程若綿心突地一跳,幾是在瞬間心領神會:他大約以為她和佟宇關系匪淺。

他的審視裏有這層意味。

她先一步轉開視線,拿起面前的水杯抿一口。

佟宇打完招呼回到她對面座位,笑著跟她道歉,說,“不好意思,碰到熟人,都得應酬。”

程若綿微微一笑說沒事的。

兩人閑聊了幾句,見氣氛合適,程若綿適時提起,“……佟先生,我可不可以向你打聽一個人?”

“哦對,剛剛你提過,你說。”

“你認識的人裏面,有沒有人的司機叫程陽平?是個中年男人,五十多歲。”

佟宇指尖抵住太陽穴思索,鏡片後的眼微垂,“……好像沒有,一時記不起來。”

“……這樣。”

程若綿一陣失落。

“抱歉,沒幫上忙,”佟宇略帶歉意,很認真地看著她,“很重要的事嗎?我可以幫你四處問問。”

“沒事,不用了,謝謝你。”

程若綿說。

她與佟宇非親非故,他主動出手幫過她那麽多次了,怎好得寸進尺繼續麻煩別人。

佟宇以寬厚溫和的眼神評價道,“你太懂事了。”

程若綿微微笑了笑,沒說話。

飯吃到一半,佟宇扶了下眼鏡,“……其實,今天約你,是有件事。”

“嗯?”

“是這樣的,”佟宇像是斟酌了下措辭,“……小炎總今兒早上提起你——”

程若綿大腦空白一瞬,呼吸也跟著空了一拍。

她話語透著幾分茫然,“……什麽意思?”

“下周,麗·宮有個局,小炎總點名要你去一趟。”

程若綿漏掉的那一拍呼吸被拋散在空中,她不太明白似的,“……可是……可是我與他,早已經沒有瓜葛了,不是嗎?”

她不是他們圈子裏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果兒,她只是個普通的學生,不願跟那些人有過多瓜葛。

她心裏如是嘶啞地輕言輕語。

輕輕的聲線,似輕輕的掙紮,而後便聽到一陣鐐銬鉸鏈聲響,自己也陡然意識到,自己並未真正從囹圄中脫身。

佟宇默了一瞬,神色幾分掙紮,“……我也覺得這事兒棘手,所以自己做主幫你幫你想了個辦法。”

程若綿擡目望他,等他繼續說下去。

“我另外找了幾個女孩子,是炎總喜歡的類型,估摸著,局上他註意力分散,大概不會太糾纏你,你就去露個面,到時候我看情況,幫你搪塞幾句,讓你提前溜掉,怎麽樣?”

程若綿說不出話。

佟宇默默觀察她的表情,看著她的眼睛,說,“你看著我。”

程若綿看他,他說,“我一定會護你周全的,你放心,好嗎。”

她神游似的點點頭。

一餐飯,食不甘味。

吃得差不多了,程若綿起身,“佟先生,我去趟洗手間。”

從洗手間出來,去吧臺結賬。

身為秘書,佟宇畢竟職能範圍有限,此前幾次三番為她也是盡了全力了,不管今天的事結果如何,她都合該還禮請他吃頓飯。

等著劃賬單的功夫,程若綿無意識地轉頭看,一個女孩靠在墻上毛筆所書的「京尹」logo前合影。

正是此前陸先生所在那桌的那個女孩。

拍完,女孩攏一攏身上的貂,走到穿著休閑的男人t身旁,伸著手機給對方看,大概是在問,好看嗎。

兩人對面的座位空空蕩蕩,那位陸先生像是提前離席了。

“您好,消費9888。”

程若綿回神。

將近一個學期的生活費,幸好之前做兼職攢了不少存款,她打開支付界面。

“送您一份伴手禮,期待您下次光臨。”

收銀員從櫃臺上方雙手遞來一個紙袋,紙袋右角印著logo名。

程若綿接過,道了謝。

佟先生正在講電話,一手擎著手機貼在耳邊,另一手摁著桌上的便簽紙記著什麽。程若綿無意打擾他,便把紙袋放到座位上,擡步往餐廳外去了。

侍者為她打開雙開的紅木門,她邁過門檻走出來。

想找個地方待一會兒,環顧四周,隱約可見回廊轉角後有個長條凳,院子角落的假山造景正好形成一道遮蔽,正是個理想的發呆場合。

程若綿往那裏走去。

幾步未至,她探身往那假山造景背後看,擔心那裏已經有人了,因著這分神,沒留意腳下有一道臺階,一腳踩空。

條件反射的驚呼還未出口,旁邊伸來一只穿著灰色襯衫的男人的手臂。

人的本能讓她借力扶了一把那伸來的胳膊,踉蹌中穩住身形,擡頭去看。

“謝——”

廊燈澄黃的光線在頭頂漫射下來,襯衫西褲的高大男人正在抽煙,扶了她一把的那只手已經重新插回褲兜,低眸看著她。

是那位陸先生。

“謝謝您。”

程若綿不著痕跡往後退了兩步。

陸政撣一撣煙灰,似笑非笑地,“見你兩次了,兩次都在道謝。”

成熟男人不疾不徐的低嗓,像是逗弄,又似是沒裹著什麽情緒在裏頭,輕描淡寫的一句。

程若綿把手背到身後,指尖似是還殘餘著他手臂的堅實觸感,她無意識地搓了搓指尖,盡量讓自己顯得大方得體,微微笑著說,“……兩次都是您幫了我。”

看來,這裏已經是他的地盤了,程若綿無意打擾,正要道告辭,就聽他開了口,低著眸,唇角一點薄薄的笑痕,“不是應該在躲谷炎嗎,怎麽會跟他的秘書吃飯?”

看那語氣和態度,像是年長者對小姑娘的一點關心,紳士層面,點到即止。

程若綿略怔了一下。

也是,遇見他的這兩回,足以他推斷出她目前的處境。

“……佟先生幫過我很多次。”

她言簡意賅。

陸政沒接話,那深沈的眸光還是落在她身上,似捕獵的猛獸繞著已然走投無路的獵物打轉時的目光。

程若綿終於尋到交談停頓的氣口,立刻就對他微頷首,道,“那就不打擾了。”

沒有等回答,她轉身,扶了一把身旁廊柱,邁步上臺階。

回到大廳,佟宇正巧打完了電話,兩人便一起離開,佟宇說她不該偷偷跑去結賬,程若綿道,也是一點心意。

兩人說著走出來,程若綿往那假山後瞥了一眼,看不到男人的身影。

佟宇理所當然說要送她。

程若綿禮貌拒絕了,說要在附近跟同學匯合。她需要獨處,需要把事情理理清楚。

佟宇開車離開,程若綿一個人走到街上。

二月溫差大,立在寒風蕭瑟的人行道上,她一時六神無主。

她若是真的不去麗·宮,谷炎能拿她怎麽樣呢?最差無非是再次闖進學校裏來意圖不軌,然後她將再次被送出國。

谷炎會善罷甘休嗎?會不會有更多陰險的招數等著她?

程若綿漫無目的往前走。

現在才不過九點鐘,這條街已沒什麽行人,只有車輛間或一閃而過。

走著走著,模模糊糊覺得左腳後腳跟有些不對勁。她扒著圍巾往後翹腳回身低頭看,鞋跟搖搖欲墜。

應該是剛剛在回廊轉角踩空的那一腳,扭壞了。

程若綿緩緩呼了口氣。

不止是她自己的這件事,還有媽媽程雅琴交代的,要找程陽平一事,也亟待她解決。

佟宇也說不清楚,她應該怎麽辦呢?

身後,有車燈掃來。

她沈浸在思緒中,沒太註意。

黑色奔馳緩緩滑行至她身側,滴了一聲。

程若綿轉頭看去一眼,與此同時,駕駛座車窗降下,露出男人的身影。

那位陸先生。

澄黃的路燈映著他略偏向她的側臉,鼻骨挺直,劍眉下一雙漆黑的眼一寸不錯地看著她。

大約是車裏溫度高些,他還是單穿著灰襯衫,頂端開了兩顆扣子,隱隱能窺到鎖骨處的皮膚。

短暫地,誰都沒說話。

程若綿莫名很緊張。

這個男人讓她失措。

陸政視線下移,看她的鞋,頗紳士地,“……鞋跟兒掉了?”

程若綿慢半拍,藏拙似的把左腳往後蹭了蹭。

他說,“上來吧,送你一程。”

淡淡的語氣,像是兩人已經算得上認識,他隨手幫忙再合理不過。

程若綿還是沒吭聲。

不是故作姿態,她只是不知該如何應對。

這男人幾次三番對她釋放了恰到好處的善意,並且也未有任何越界的言語試探,此前的一切都在正常的社交互動範圍內。可一旦對上他,她總覺慌亂。

像懵懂不知時已被暗處猛獸錨定的食草動物會出現的莫名感應。

更何況,她心知肚明,這男人的身世背景不可言說深不可測,應少接觸為妙。

她招惹不起。

但此刻他的言語神態又是那麽坦誠,一個成熟的成年男人隨手施與的紳士舉動而已,這讓她不能有任何激烈的反應,否則顯得她唐突且無禮。

沈默片刻,程若綿盡量把語氣放得平淡柔和且有禮貌,“……不用了,謝謝您。”

陸政微瞇了眸看她的神情。

她是緊張的,戒備的,但又要強作出禮貌和鎮定。

明明很漂亮,漂亮得讓人喉間幹渴,卻總是在有意無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幅與世無爭不想和任何人有瓜葛的樣子。

黑色的S系奔馳往前頂了些許距離,做出要離開的架勢,駕駛座的陸政最後隨口一問似的,“……鞋跟兒掉了,你打算怎麽走?”

即便站在這兒打了車,車進不了學校,校門口到宿舍的距離也不近,難不成要打赤腳?

“……我導航去附近的鞋店買一雙新的。”

程若綿平和地說。

聽到這話,車子停住,陸政說,“你導航,我送你過去。”

程若綿略一頓,抿起唇偏頭看向車窗裏,駕駛座的男人拿出手機打開地圖。

真是要幫她搜索附近鞋店的意思。

再拒絕就顯得太拿腔拿調太不體面了。

路燈光線朦朧,她看到他握著手機的手,骨節修長的大手,有種能夠掌控一切的力量感,不由想起他一把攥住谷炎手腕的場景,那一下釋放出極強的帶著冷硬氣質的荷爾蒙。他大約是個幹脆的男人吧,幹脆到,即使是紳士的舉動,由他做出來,也好似有股壞勁兒。

程若綿心跳得飛快,像是劇烈運動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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