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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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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承彥道:“兒子俏母, 不意外。”

太後冷哼一聲:“你一定在想,我要是死了就好了。”

戚氏兄妹的關系向來不睦,私下裏, 連面子情都沒有幾分。

戚承彥竟然不否認, 說道:“你兒子給你體面你不要,今日過後, 就是不死不休了。”

太後說:“看起來, 你很喜歡這份體面, 既然如此,你拿了去吧。”

戚承彥嗤笑了一聲, 不再給自己找不痛快。

最初戚氏並不顯赫, 否則太後也不會進宮從宮女做起, 戚家是在戚太後得寵之後, 才慢慢登上朝堂的。

是以, 太後覺得戚家理應事事以她為先。

然而,戚承彥身為家主, 覺得她該死不死, 是打算把整個戚家都拖進水中。

戚太後一眼就看透他在想什麽,道:“你也不必作出一副受我連累的無辜模樣,當年謀劃送毓王上路時, 你也是狠狠出過力的。”

戚承彥眼睛一瞇:“臣一向唯太後之命是從。”

戚太後呵呵笑了兩聲:“想把罪過全推到哀家一人頭上嗎?別癡心妄想了,皇帝不是任人糊弄的傻子。”

嘉慎長公主剛被揭穿的時候, 曾經試圖從情感上擊潰皇上。

恨不能千刀萬剮的兇手就在身邊藏了十幾年, 甚至還是自己的血脈至親。

而他不費吹灰之力得到的帝位,原來是以毓王的鮮血為祭。

戚太後還以為皇上是曾經那個性野情真的少年, 把這樣的真相血淋淋剝開,攤在他面前, 讓他如何能承受得住?

可皇上偏就受得住。

他不僅受得住,他甚至都沒有表露出一個帝王該有的怒火。

仿佛當年一怒之下令京城血流成河的人不是他一樣。

戚太後撫摸著棺槨,道:“我們戚家人一脈相承的冷血,從來只為自己。我捧著他當了皇上,他若不能助我,我也有別的選擇。兒女若沒有用處,便只是拖累,留著也無益。”

蘇錦書隨著儀仗到坤德殿謁見皇後時,發現後宮比前朝要熱鬧多了,不僅滿宮的後妃都在場,幾位皇子也攜夫人進宮了。

年輕俊朗的男子站在庭中,很是惹眼。

蘇錦書淡淡掃過一眼就挪開了目光,在心裏把他們的臉和身份一一對上號。

行了規矩之後,皇後笑了笑,朝她伸手,道:“好孩子,快喝口茶。”

昭明公主顯得很興奮,一雙眼睛神采奕奕。

她拉著蘇錦書嘀咕道:“宮裏許久沒這麽熱鬧過了,大家都很開心。”

皇後給蘇錦書腰上系了一只香囊。

蘇錦書走完這一天,回到朝露臺就不想動了。

說來也怪,從前她在蓮沼鎮漫山遍野跑的時候,時常一整天都不回家,也沒覺得有這麽累。

她一動不動的坐在鏡臺前,低頭似乎有什麽地方不一樣,她目光劃過面前的一個個梳妝匣子。

確實與之前不一樣了。

那些輕巧的絹花和小絨鳥都被收走了,匣子裏換了一批新首飾,金銀珠翠看著就華麗穩重,捏在手裏沈甸甸的。

程嬤嬤道:“郡主那些小孩物件已經不適合帶出門了。”

蘇錦書心裏遺憾,卻沒說什麽,只點了點頭。

汀芷替她拆下了發冠。

烏黑的長發散下來比緞子還要水滑。

汀芷用手背輕輕撫過,道:“郡主的頭發養的真是好。”

蘇錦書捉住發梢,攏了一縷在身前,道:“它太能長了,吃進去的飯都餵頭發了。”

汀芷被逗笑了。

蘇錦書換上了輕便的衣裳,靠在軟榻上小憩了一會兒。

入冬後晝短夜長,蘇錦書只是稍微一瞇,再睜眼時面前便已混黑一片。

身上的酸痛的疲乏這個時滲了出來,蘇錦書懶怠出生聲,睜著眼望著帳頂楞神。

她今日忽然有些沈重,亂七八糟想了很多東西。

她在想,成親之後應該怎麽過。

他在暗門做事看起來又不少事情要忙,相反,她卻閑得很,有許許多多用不完的時間。

那她豈不是要一直等著他。

等他回家,等他吃飯,等他睡覺……

想到睡覺這件事,蘇錦書平靜的心潮動了一下。

睡覺倒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

她想到了暗夜中,帳幔下,兩個人彼此靠近溫存。

就是他的身體太涼了,夏天還好,冬天就不太美妙了。

這念頭慢慢的就歪了。

蘇錦書把自己給想的面紅心熱,t忍不住輕咳了一聲,外面守著的人就知道她醒了。

汀芷撥開珠帳:“郡主睡了有一個時辰呢,晚上怕是又不困了吧。”

蘇錦書搖頭,這一覺睡得不痛快,晚上還是要睡的。

她坐起來,汀芷忽然壓低了聲音,道:“下晌陸小侯爺來過一回,見郡主睡著了,在殿裏坐了一會兒,又走了。”

蘇錦書一怔:“他來過?”

她又一點也沒察覺到。

過了最初那段不安的日子,她已不能像剛回京那樣,時刻感受到陸錫的存在。

蘇錦書下榻,發現她的鏡臺上擺了一遛巴掌大的木雕。

一二三四五,足有五個。

其中有一個很眼熟,采蓮船上,少女托腮,底座上是一片荷田。

這是在淮安時,他化名十二送給她的。

她在淮安重傷昏迷後,顧不上這些雞零狗碎的小玩意,陸錫竟還特意把它帶了回來,而且又雕了四個與她作伴,每一個都是她的樣子。

汀芷笑嘻嘻道:“真好看啊。”

蘇錦書拿起另外幾個打量。

一個是她在榻上貪睡,一張矮榻周圍也全是花。

一個是她趴在窗口,低眉笑著。

一個是她坐在巨大的木鳶上。

還有一個,是兩個人,一個他,一個她,並肩站在一起,她的頭上戴了鳳冠。

這是要成親了。

蘇錦書把它們一個一個擺在匣子上,忽然想:“他還有功夫做這些細膩的小玩意,想必還是有空閑的,如此,倒也不擔心日後獨守空房無盡頭的等待了。”

可能是想了點美好的事,蘇錦書夜裏果然睡不著了。

她捧著手爐,貪暖蜷在帳裏。

忽然,帳上從外面映出一個人的輪廓。

蘇錦書轉過頭去,用目光描摹著這人的形狀、腰身。

等他慢慢的走進,正要撥珠簾的時候,蘇錦書攢一口氣,嗖的撲了出去。

陸錫胳膊一沈,本能的把她接在懷裏。

蘇錦書在他肩上磕了一下,捂了一下自己的額頭,道:“你怎麽沒嚇著?”

陸錫嗓音有些啞:“嚇著了。”

他知道她沒睡,卻沒防備她忽然就撲了出來。

萬一沒接住摔了……

蘇錦書雙腿搭在他的手臂上,不上不下,有點難受,她掙紮了一下。

陸錫沒有把她放下來。

蘇錦書掙紮了一會兒安分下來。

陸錫嗅到了她頸間一股軟香。

她極其偏愛這一味蜜煉的靈犀香,縱使宮裏各種名貴的香料令人眼花繚亂,蘇錦書也沒有去嘗試其他的。

一直以來都是這靈犀香。

他抱著人不肯松手,蘇錦書便往他的頸間湊。

漸漸地,溫熱的氣息鉆入了他的領子。

陸錫自己身上冷,他也不怕冷,已經入冬了,仍然穿著單袍。

但少女的吐息卻令他渾身一麻,幾乎要使不上力氣。

他急忙把蘇錦書放回榻上。

蘇錦書抓著他的衣領不放手,把他的半邊身子也一起扯入了珠帳中。

陸錫的手撐在她的腿邊,道:“這樣不好。”

蘇錦書道:“我知道。”

這不是正經人家的規矩。

但是他們在蓮沼鎮初相識時,一直就不好。

窮山僻壤,人野起來沒個邊界,蘇錦書從小沒有拘束的長大,在鎮上沒少和同齡人撕扯,從不會因為多說一句話,多碰一下手而感到不自在。

陸錫也是仗著自己身在暗處,隨行亂來。

他道:“臣深夜潛入郡主宮中欲行不軌,一旦被禁衛軍發現,死一百回都不夠。”

蘇錦書道:“你不會被發現,你也不會死。”

陸錫揮袖滅了燈,殿內瞬間陷入了一片黑暗。

蘇錦書什麽也看不清,終於松了手。

陸錫靠在床邊,說:“反正我也沒別處可去,就在這裏陪陪你吧。”

珠帳放下是。

他把自己隔在賬外。

蘇錦書再看不到他的影子,竟然也聽不到他的呼吸,他不需要竭力壓低存在感,就能像從未出現過一樣。

蘇錦書忍不住問了一句:“你還在嗎?”

陸錫應了一聲。

蘇錦書又想要爬出去。

陸錫按住了帳角:“你明天還要祭先祖,睡了。”

哪裏就有那麽輕易睡著,尤其是他一來,蘇錦書已經完全不困了。

他人不能出去,受卻摸了出去,不知碰到了他身上什麽地方,被他一把攥住。

他不經意間用了力氣,令她掙脫不開。

蘇錦書也沒想著要掙開,將手靜靜地蜷在他的掌心中。

陸錫發現就這麽握著,她能老實許多,便再沒有松手。

蘇錦書聽到帳外傳來了一聲極輕的嘆息聲,她望著那個方向,睜大了眼什麽也看不清,卻聽見了均勻的呼吸起伏聲。

很快,她瞇了瞇眼,困了。

他仿佛是故意用這種辦法將她引入睡的。

陸錫確定人不會再鬧了之後,松開了手,窗外人影一閃而過,他走出門,有人字屋頂落下,耳語道:“門主,皇上知曉你今夜沒有出宮,召你過去聊聊。”

聊聊,意思就是沒什麽重要的事。

陸錫趁夜隱著身形,繞開了禁軍的巡查,到了宸極殿。

皇上正在翻著折子,見他來了,順手一合,遞給他,道:“今日有很多大臣上奏,勸朕寬赦丹陽縣主,允她回京奔喪。”

陸錫抓住了重點:“很多朝臣?”

皇上道:“很多。”

陸錫道:“那就是有人在煽動了。”

他低頭翻開手中的折子,這是禦史臺言官呈上的,洋洋灑灑,滿篇都是仁義孝道。

陸錫不耐煩看,還到了桌案上:“最討厭他們那張嘴了,車軲轆話來回碾。”

皇上輕笑了一下,接著道:“朕允了,嘉慎已死,讓丹陽回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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