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送畫

關燈
送畫

陸錫從平陰侯府挾了兩人回清平司, 直接往地牢裏一扔,便不再露面了。

平陰侯府兩個大活人憑空消失,大半夜裏沒有人聽著動靜, 外間守夜的小丫頭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睜眼就覺得今天真安靜啊,推門裏裏外外都沒找著主子的身影。

昨夜房間裏的淩亂早就被收拾幹凈了。

暗門辦事從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陸錫不會傻到真的放戚氏回家取解藥。

戚承彥也是修煉多年的人精, 恐怕一聽就知道有問題, 陸錫當前最穩妥的決定, 就是先把這二人拿在手裏。

他還沒來得及琢磨出下一步,宮裏的人就遞了消息出來。

他匆匆往宮裏去, 入了宮門, 逮人過來問了一嘴, 說是她和禁衛軍動手了。

陸錫只覺得是禁衛軍瘋了。

他去暮雲臺周圍轉了一圈, 人早已散了。

朝露臺他去了一回, 她沒有回去。

宸極殿外,伺候的宮人們格外謹小慎微。

陸錫沒靠近, 從殿外經過, 繼續在宮苑裏找人。

終於在鄰水的河堤上,聽到了女子說話的聲音。

蘇錦書正在踢一只呲了毛的毽子。

沒人和她一起玩,她便自己玩, 那只毽子又醜又破,是別人不要了棄在河邊, 被她撿了。

陸錫從樹後繞出來, 蘇錦書見著他,毽子一歪, 便朝他砸去。

陸錫側身避開,不太想去碰那破破爛爛的毽子。

蘇錦書現在河邊朝他道:“你來啦。”

昨夜她應該毒發了一輪, 陸錫瞧著她t臉色尚可,許是活動了一番的緣故,透出一層淺淺的血色。

剛入冬,衣裳也厚實了,層層疊疊的重錦壓在身上,也難為她還能跳的起來。

陸錫問:“出什麽事了?聽說禁軍打你?”

蘇錦書不知話怎麽傳成這樣,擺手道:“沒有沒有,是我打他們。”

她把事情的因由和他說了一遍,最後道:“皇上好像有點生氣,把那老太監帶走了,回了宸極殿把門一關,誰也不見,聽說還砸了東西……我原想出宮順便去瞧瞧你的,如今也不用了,等你來罷。”

說話時,他們已經沿著河堤走了一段路。

風有些亂,吹得河面清淩淩的。

蘇錦書道:“所以,你知道是怎麽回事嗎?”

她不懂。

可是陸錫一聽便明白,身處權勢中心的這些人生來敏感。

他道:“那樣的情況下,先帝立下傳位給當今陛下的詔書,意味著,他要放棄其他的兒子了。而這紙詔書送給毓王看,隱晦之意是要他全力扶持新帝上位。”

蘇錦書一臉茫然:“……所以呢?”

陸錫思量了一會兒,道:“應該不僅僅只有一紙詔書,恐怕還有別的話,再看看吧。”

蘇錦書隨著陸錫的步子走,發現這是回朝露臺的方向,她停了下來,說:“我不想回去。”

陸錫正在想事,遲了稍許才回過神道:“哦你方才說要想出宮?做什麽去?”

蘇錦書道:“皇後娘娘說大婚之日我從宮裏出嫁,我想回去取些東西。”

陸錫道:“叫下面的人跑一趟就是了。”

蘇錦書沈默了一會兒,道:“宮裏悶,想出去走走。”

陸錫這回仔細觀察她的氣色,是真的好了很多。

他說:“好,我們出去走走。”

有陸錫在,沒有腰牌,也能出宮。

蘇錦書坐車回到了毓王府,她住的那座小院一直留了人打掃,她推開門進去,只聽高處丟下來一句:“回來了,回來了,去哪鬼混了。”

墻頭一只白貓探頭看她。

八哥就站在小荷花旁邊。

一貓一鳥在她離開的這段時間裏,詭異的學會了和平相處。

並不名貴的小貓小鳥只會被看做是養著解悶的玩意兒,除了蘇錦書,沒人會上心,這段時間裏,王府中的仆從想起來時就餵一把糧,想不起來就任由它們自己外出覓食。

蘇錦書看這兩個小家夥面相都潦草了不少。

屋裏還保持著她剛離開時的模樣。

她的那幅大作還掛在屏風上。

陸錫湊近了觀摩。

蘇錦書指著那畫問道:“我畫的好不好?”

陸錫讚道:“頗具神韻。”

陸錫認出這是他們離開蓮沼鎮的雨夜,他沒想到,蘇錦書會對這一日另眼相待,因為準確來講,這一夜是她徹底告別過去的開始。

蘇錦書現在他身後,道:“我時常想起、也時常夢見這一天。我總是能在不斷下墜的恐懼中,看見你的身影撲向我,然後抓住我。”

陸錫默了一會:“你不覺得那是一場噩夢?”

蘇錦書搖頭,道:“我覺得那是值得我回味的美夢。”

陸錫問:“是送給我的嗎?”

說著,他已經把手伸向了那幅畫作,他記得蘇錦書曾說過有東西送他,可惜他回京時發生了那許多不可控的事,以至於兩人都沒好好說過話。

蘇錦書沒有制止他的動作,歪著頭看他把畫仔細收了起來。

她今日原本的打算就是回王府拿了畫,再親自去送給他。

“那一日,圓圓引我去了你的水榭……”蘇錦書道:“顯然不是碰巧,我縱然知曉其中有算計,還是如她們所願,踩進了坑裏。”

提起陸家二房,陸錫悵然一聲嘆,幽幽道:“如今可不止是家長裏短那些事了。”

日暮時分,蘇錦書和她的一鳥一貓告別。

緊靠這王府的西邊,郡主府已經初成形了,蘇錦書揉著小荷花的腦袋,道:“再忍忍,等我成婚後搬出宮,就接你們一起去新的地方住。”

小荷花這段日子自由生長,練了一身結實強壯的肉,雪白的毛蓬松幹爽,誰還能想到它剛被撿回來時一副快死的樣子。

八哥撲棱著翅膀:“又走了,又走了,又去鬼混了。”

也不知道這是誰教給它的話。

陸錫催促了一聲:“走吧。”

蘇錦書戀戀不舍的上了車,日暮時分的霞光透過窗扇,柔和的罩在她身上。

陸錫窩在馬車的另一邊角落裏,懶懶的不想動,盯著她的側臉看了許久,直到日頭沈下去,車裏徹底暗了下來,陸錫換了個姿勢,伸展開手腳,幾乎要把她攏進懷中。

蘇錦書靠在車上打了個盹,車停下時,被人拍了下肩膀。

陸錫說:“到了。”

蘇錦書朦朧的搓著眼睛下車,差點沒看清踩空了,被陸錫從後面撈了一把,才站住腳。

穿過禦街,又是那條長長的宮巷。

蘇錦書走在其中,仰頭看著兩側高聳入雲的城墻,聽著鳥雀在上頭盤桓鳴叫,忽然道:“後宮那些娘娘們一輩子都要住在宮裏,不會覺得悶嗎?”

陸錫道:“縱使那滋味再不好受,也有的是人擠破頭的想進來,宮裏的男男女女,無論是誰,往上爬的每一步,都要費盡心思。”

蘇錦書看了他一眼。

天色太暗,看不清東西,甚至連他的輪廓都是模糊的,蘇錦書問:“你也是嗎?”

陸錫道:“泥潭中有人拉我一把,是我三生有幸。”

蘇錦書笑了笑,道:“那我也三生有幸。”

回到朝露臺時,廊下的石燈已經一片通明。

陸錫沒有在她的房中多留,瞧著她的身影消失在宮門後,便離去了。

但他沒有出宮,而是去了宸極殿。

皇上將從汪福廣那裏得來的詔書清理了一番,擺在桌面上。

陸錫上前看了一眼,道:“足能以假亂真。”

皇上道:“自然能以假亂真,連毓王兄都沒有辨出真假呢。”

當年先帝服用龜息丸後,清醒了一段時日,太子被廢,毓王身死,當時還是皇子的陛下是唯一可擔重任之人。皇上說道:“記得那日先帝嘔血,自知大限將至,把朕喚到了身前,他當著朕的面親立傳位詔書,交予了朕。所以,這份詔書一定是假的。”

確實。

若是皇上在被困南苑時,早已立下了傳位詔書,絕不會在清醒後另立第二道。

皇上斷定道:“矯詔。”

陸錫看著詔書上模糊的字跡:“是誰?”

是誰能做到完全模仿先帝的筆跡,甚至連傳國玉璽都能輕而易舉的拿到手。

皇上合上眼又睜開:“當年陪著皇上在南苑的,是朕的母親。朕的母親是戚家女,但她的出身不太好,是外室所生,名門閨秀大多精通詩書,但她是不太識字的。母親選秀入宮時只是一介宮女,因性情和容貌出眾,入了聖心。先帝早些年將她帶在身邊,曾親自教她讀書寫字,一度成為後宮美談。”

陸錫道:“陛下不是早就懷疑太後了嗎?”

皇上“嗯”了一聲:“證據終於明明白白擺在眼前了。”

陸錫早在聽說這件事時,就有了猜測:“當年暮雲臺中,長公主交給毓王的,恐怕不止這一道詔書,定還有別的東西,或是消息……還有,陛下,群玉館的底細,戚家脫不了幹系。”

不僅有戚家密室裏發現的那些丹藥,更有陸鏡垣與戚氏夜裏說的那些話,足以證明那出自群玉館的毒源自戚家。

陸錫問了一句:“皇上,當年毓王遇害時,記得戚家的立場並無問題。”

皇上點頭:“當然,戚家是太後的母家,戚承彥是朕的親舅舅,他甚至稱得上股肱之臣。”

陸錫一時困惑:“那他為何會與廢太子一脈糾纏不清呢?”

皇上將詔書折起,起身道:“也許母後會給朕答案。”

他這是要去找太後對峙了。

陸錫跟了幾步,皇上一揮手,道:“你去將嘉慎壓回宮中,悄悄的辦,別驚動人。”

永樂宮外的禁軍已被撤換了一批。

宮內的小佛堂中,常年供著菩薩。

皇上已經很久不來的,不知從哪天起,連日常請安都省了。

母子一個不聞,一個不問,達成了一種不用多言的默契。

皇上推開小佛堂的門。

太後就坐在香案下,似是等他許久了。

“皇帝漏夜前來,想必是有不能忍的要事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